第111章 二更
接下來就是令大佬們更爲耳目一新的“志願者計劃”了。
歷年科舉,比缺錢更棘手的問題是缺人手。尤其是,倘若當真依着楚溪客剛剛提出的“招標計劃”執行,那就需要更多人手參與進來。這種時候,無論禁軍還是十六衛,免不了都想分一杯羹。
有了楚溪客的“志願者計劃”就不一樣了。
“志願者可以從太學中調配,也可從各大書院選拔,甚至洛陽、雍州等地的學子,只要不怕舟車勞頓,大可以報名參加。
“收取考務費就交給算學的師兄們,管理治安讓武舉那幫學子來,至於分發被褥、提供一日三餐,甚至考場巡邏這種事,大可以交給太學生。”
這樣安排有兩個好處,一來,學子們對考生更有同理心,會真心實意地幫助他們;二來,也能讓這些太學生們提前見識一下科考流程,將來自己下場考試的時候不至於太過慌亂。
楚溪客甚至把“避嫌”這樣的細節都考慮進去了:“倘若是太學生做志願者,就不要安排在有太學舉子的考場中了,免得有人作弊或者被冤枉作弊,還有同鄉和同門也要避諱……”
楚溪客越說越起勁,沒有注意到博士們已經停止了私下討論,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難免有些心慌:“我說錯什麼了嗎?”
一位太學博士笑笑,說:“我等就是在好奇,你小小年紀怎麼懂得這麼多?”
楚溪客心虛地撓撓臉,慫唧唧地往姜紓背後挪:“都是我阿爹教得好。”
嚴子君再次感嘆:“嫉妒哦!”
姜紓笑道:“不必嫉妒,你跟清臣也去要一個。”
嚴子君騰地紅了臉:“說、說什麼呢,我要是我的,他要是他的,我幹嘛要跟他一起要?”
季清臣搭上他的肩,語氣有些危險:“再說一遍?”
嚴子君張了張嘴,終究沒膽子說出口。
其餘博士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就是不去看那倆沒羞沒臊的。
一番插科打諢,這纔沒讓衆人再把注意力放在楚溪客身上。
國子祭酒直白地下了逐客令:“還有別的話要說麼,沒有就讀書去吧!”
楚溪客連忙點點頭,跑走了。剛剛跑到門口,又退了回來,說:“其實,還有一句,就一句……”
國子祭酒:“說。”
楚溪客笑嘻嘻道:“除了人類志願者,其實還可以招募一批貓咪志願者,有它們坐鎮,老鼠和毒蛇肯定會繞着考舍走,就算有不長眼的混進去,也會被可愛的小貓咪們當場抓獲。”
最重要的是,絕大多數小貓咪都很安靜,即使在考場中走來走去也不會發出聲音,不用擔心影響舉子們考試。
國子祭酒哼了聲:“分明是你自己想把家裏那三隻貓送過來陪你玩!”
楚溪客嘿嘿一笑:“怎麼會呢,明明是小貓咪也想爲科考做貢獻!”
博士們紛紛笑起來,果然還是個孩子。
多虧了時間緊迫,上面沒有拉鋸太久,很快就敲定了最終方案。
“招標計劃”通過了一半,活交給民間匠人,但需要工部和敕造局監督。
“志願者計劃”也通過了一半,因爲今上插手了。今上已然察覺到此次科舉被前朝舊黨所把持,因此藉着志願者計劃,強行把禁軍和金吾衛安插進來。
同窗們義憤填膺。
“敕造局監督也就罷了,爲何匠人招標也要他們拍板?這樣一來,那些有手藝卻沒門路的工匠豈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自然沒有機會,有機會的只是那些掏錢攀關係走後門的!”
“這也就罷了,陛下居然讓武將參與科考事宜,也算是開了先河!我看,往後這朝堂上不光有門閥與清流之爭,還要加上文武兩派!”
“……”
相比之下,楚溪客則淡定許多。
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早已看清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他相信,能有這樣的局面已經是姜紓等人抗爭的結果了。
於是,他勸道:“換個角度想想,能有這樣的轉變,已經比先前好太多了,不是嗎?”
黃瑜成熟地點點頭,附和道:“對,就像尉遲直講先前說的,萬事萬物都有一個發展的過程,總不能一蹴而就,今年有了民間匠人加入,至少能保證戶部的撥銀用在考生身上,總比被那些蛀蟲層層盤剝得一乾二淨好太多。”
紀雲臺緊跟着說:“其實我也覺得,雖然禁軍和金吾衛屬於武官行列,但是隻要是爲了科考效力,其實無所謂文武。”
楚溪客順着他的話頭,說:“據說志願者名額有限,想報名的話要趁早……”
一句話沒說完,黃甲班的同窗們已經跑沒影了,生怕去晚了報不上。
其餘班級情況差不多,有了各班直講做動員,學子們都把做志願者當成了一件大有好處的事,因此爭着搶着去報名。
一時間,國子監報名處人滿爲患。
另一個被擠得水泄不通的地方是算學門口。
在姜紓的舉薦下,戶部尚書同意了讓律學的學子們協助收取“考務費”,因此設置了兩個繳費點,一個是戶部,一個是算學大門前。
於是,有趣的一幕發生了——
凡是官宦子弟都去了戶部繳費,哪怕隔壁就是算學,他們還是選擇繞遠;與此同時,外地的舉子則紛紛涌入算學,哪怕隊伍已經排到了大街上,他們還是固執地沒有換地方。
究其原因,不過是“信任”二字。
官宦子弟更相信戶部,同時也多多少少存在着拉關係的意思,說是每人交一貫錢,據說捧着金條去的都有。好在戶部尚書清廉,把金條丟在了那些打歪主意的考生腦門上。
至於那些寒門學子,則更願意相信同爲寒門的算學學生,所以寧願排隊也想在這裏繳費。
姜紓毫不吝嗇地誇獎道:“你這個主意很好,志願者計劃也好。有了學子們在考場幫忙,不僅能避免意外發生,還能讓考生們安心許多。”
楚溪客毫不謙虛:“阿爹繼續誇,不要停。”
姜紓敲敲他腦門,當真誇起來:“借錢計劃也很好,聽說,已經有百餘名考生寫下了字據?”
說到這個,楚溪客臉皺起來:“真正借錢的不多,都是想留下來做先生的,可是,楚記哪裏有那麼多小孩給他們教?”姜紓笑笑,說:“暫且答應下來,之後的事我來安排。”
楚溪客咧開嘴:“我也是這麼想的!”明明可以拼爹,爲什麼還要自己死腦細胞?
話音剛落,就有同窗過來求助。
楚溪客立即支棱起來,去主持大局了。
季清臣踱步而來,看着楚溪客的背影感慨:“這個小崽崽,分明是懷抱利器而不自知。”
姜紓笑笑,脣角藏着驕傲。
嚴子君強行插到兩人中間,清了清嗓子,說:“賀蘭走之前對我威逼利誘,讓我看着你們,不能讓你們之間的距離小於三尺。”
姜紓微微一笑,語帶調侃:“下次我會告訴他,不必對子君‘威逼利誘’,子君自會看着清臣兄,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三尺之內。”
嚴子君頓時結巴起來:“忘、忘書說什麼呢,我、我只是被賀蘭威脅而已,絕對沒有私心。”
“真的?”
“比真金還真。”
姜紓一笑,轉而對季清臣道:“清臣兄明日要去梁尚書府上商議考場安排吧?聽說梁小娘子今日去銀樓買了三支珠釵……”
話沒說完,季清臣就被炸毛的嚴子君拉走,立規矩去了。
姜紓含笑望向西北的方向,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說回楚溪客這邊。
最初只是黃丁班的人找他,他儘可能地給出讓大家都滿意的解決方案,後來黃丙班的人也來找他了,之後是黃乙班、黃甲班,以至玄字班、地字班、天字班……
到最後,甚至會有國子學那邊的人過來和楚溪客商議。
起初是因爲楚溪客和國子祭酒的關係,後來見識到楚溪客的辦事能力後,這些世家子弟們便漸漸放下姿態,心甘情願以他爲首。
不知不覺中,楚溪客就成了太學志願者團隊的領袖。
楚溪客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爲他從始至終都沒覺得這是一項權力,只是當成了義務。
所以,他沒有心安理得地享受任何特權,反而事事衝在前面。
說起來,多虧了這一年的折騰,上到戶部尚書,下到民間匠人,包括太學主管、國子監的兩位司業,以及算學那邊的領頭人云竹,楚溪客都能搭上線,旁人不服都不行。
所謂“能者多勞”,連日來,楚溪客別說跟他家鍾離公子卿卿我我了,忙到後來不過是“信任”二字。
官宦子弟更相信戶部,同時也多多少少存在着拉關係的意思,說是每人交一貫錢,據說捧着金條去的都有。好在戶部尚書清廉,把金條丟在了那些打歪主意的考生腦門上。
至於那些寒門學子,則更願意相信同爲寒門的算學學生,所以寧願排隊也想在這裏繳費。
姜紓毫不吝嗇地誇獎道:“你這個主意很好,志願者計劃也好。有了學子們在考場幫忙,不僅能避免意外發生,還能讓考生們安心許多。”
楚溪客毫不謙虛:“阿爹繼續誇,不要停。”
姜紓敲敲他腦門,當真誇起來:“借錢計劃也很好,聽說,已經有百餘名考生寫下了字據?”
說到這個,楚溪客臉皺起來:“真正借錢的不多,都是想留下來做先生的,可是,楚記哪裏有那麼多小孩給他們教?”笑。
他家小鐘離爲什麼會出現在金吾衛的隊伍裏呢?當然是想陪他一起做志願者啦!
這段感情中,楚溪客就是有自信的底氣,因爲鍾離東曦給他了。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鍾離東曦一身戎裝的模樣,明明和平時完全不同,可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金吾衛的選拔標準非常嚴格,身高不能低於八尺三寸,腿長不能短於三尺兩寸,五官還要俊美,眉毛有斷口啊,臉上有胎記啊,都不行。
可以想象,齊刷刷一羣八尺高的帥小夥站成一排會是怎樣的效果。
但是!他家小鐘離依舊是最高、最帥的那一個!
楚溪客嘴角都要咧到後腦勺了。
林淼杵了杵他。
楚溪客轉過頭,依舊維持着傻笑的模樣。
林淼好笑地說:“志願者們都看着你呢,好歹收斂些。”
楚溪客一回身,對上道道含笑的視線,這才稍稍把上揚的嘴角往回收了收。
有人起鬨:“楚兄,給咱們講兩句吧!”
楚溪客連忙擺擺手:“注意事項諸位都知道了,也提前演練過,不用再說。”
“不是注意事項,就想聽你給咱們鼓鼓勁兒。”
“是啊,楚兄來兩句吧!”
“來兩句吧!”
學子們一邊起鬨一邊把楚溪客推到了大石墩上。
這下,不光太學來的志願者,就連金吾衛那邊的長腿美男們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楚溪客沒由來地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金吾衛那邊響起一聲輕咳。明明是很輕微的聲音,楚溪客卻注意到了。
是鍾離東曦。
他下意識一扭頭,就對上了鍾離東曦鼓勵的目光。楚溪客頓時想到要說什麼了。
昨天夜裏,鍾離東曦和他深談過一次。
就在所有人都捧着他,把他當成志願者計劃的發起人,誇讚他的巧思時,只有鍾離東曦清醒地提醒他,光環背後有陰影。
此刻,楚溪客想把鍾離東曦對他說的話轉述給這些滿懷期待的學子們。
“諸位可知,今日我等爲何站在這裏?”
“爲了做志願者!”黃瑜帶頭喊道。
“那麼,做志願者又是爲了什麼?”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把學子們問住了。
有人懵懂——
因爲直講讓他們報名。
因爲同窗都報了。
有人功利——
因爲父兄說,這是一個露臉的好機會。
也有師長說,提前感受一下考場的環境,有利於來年自己下場。
可是,他們都沒想過,這件事本身意味着什麼。
“爲了奉獻。”楚溪客說。
“志願者服務不是用來交換利益的,相反,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如果是爲了得到什麼好處,還不如利用這些時間和精力去做點別的,一定收益更多。”
這就是那日鍾離東曦對他說的話。
當學子們的熱情褪去,清醒地看到這件事不僅得不到實質的好處,可能還會遭受無端的指責和誤會,會不會怪到他這個發起人頭上?
“現在,咱們把醜話說在前面,纔不至於等真正忙碌起來,熱情被疲憊取代,繼而生出後悔與怨懟之心。”
楚溪客看着一張張年輕的臉,緩緩說道:“若有人想要退出,現在就可以說了。”
學子們反應不一,有的略顯迷茫,也有的更爲堅定。但沒有人站出來說要退出。
楚溪客話音一轉:“除了奉獻,還有傳承。”
“今日,我們爲學長們服務,來日,當我們進入考場時也會有更多後輩繼任志願者,這樣一代又一代前赴後繼,不計得失,傳承的便是國朝學子的風骨、氣度與悲憫之心。”
學子們的目光從迷茫漸漸轉爲堅毅。
楚溪客揚聲問:“諸位,有想要退出的嗎?”
“沒有。”
底下陸續響起學子們的應答。
楚溪客聲音更大:“有沒有?!”
“沒有!”
這一次,語調鏗鏘,震耳欲聾。
鍾離東曦看着閃閃發光的小鹿崽,禁不住揚起嘴角。
林淼也笑了,目光放在楚溪客那張朝氣蓬勃的臉上,輕聲呢喃——
“這一次,我還是選擇站在你身後,哪怕再一次粉身碎骨,我亦無悔……”
“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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