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她的六年(1)
如同封遲淵一直保留着程晏的手機號碼一樣，程晏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一直留着封遲淵的電話號碼。
如今手機響起來，手機屏幕上，“封遲淵”幾個字很是突出。
程晏手指輕輕的敲着桌面，等了大概二十秒，才接了起來。
“你好，我是程晏。”彷彿，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
封遲淵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說：“……你好，我是封遲淵。”
“呵，封醫生啊……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有什麼事嗎？”程晏毫不客氣的開口。
封遲淵閉了閉眼，說道：“我……想問一問子衿這幾年發生了什麼。”
程晏笑道：“發生了什麼？封醫生這個問題應該去問子衿啊。”
封遲淵抿着脣，沒說話，程晏對他有氣，沒關係，等他發泄完了就好了。
程晏又才說道：“哦，子衿現在不想搭理你是吧？既然子衿都不願意告訴你，你又憑什麼覺得我會告訴你呢？封醫生？”
封遲淵說：“……就當是爲了子衿。”
程晏失笑：“你說什麼？”
封遲淵說：“爲了子衿……我想，你不會希望子衿這輩子只守着言琛過……”
“那我也不會希望子衿跟你過一輩子！”程晏嘲諷道：“你以爲你是什麼香餑餑啊？子衿又不是遇不上其他好男人了，再說了，子衿就是和言琛過一輩子又怎麼樣！總歸還有我呢，有你什麼事？”
封遲淵說：“……可是，她還愛我啊……”
程晏打斷他：“你哪來的這麼大的自信心？！”
“是我自信，還是這是事實呢？”封遲淵反問。
程晏毫不猶豫地掛掉了電話。
封遲淵靜靜的看着手機。
他在賭，卑鄙又悲哀的賭程晏對子衿的愛。
封遲淵賭的沒錯。
程晏對子衿的愛，不是那種一定要到手的，而是她幸福就好。
所以六年前，當初子衿要跟封遲淵走，回京都，他沒有攔，甚至是他打電話說一起喫頓飯道別，程晏雖然恨他恨的牙癢癢，但爲了子衿，他還是去了。
如今也是……
程晏掛掉了電話，平復了幾分鐘，然後拿過手機開始發短信。
他已經很久沒用過短信這種東西了，如今多媒體日新月異，手機上的短信似乎除了接收廣告短信和驗證碼，偶爾再收個快遞……也就沒什麼用了。
但是今天他重新拾起了短信這個功能。
因爲他沒有辦法口述出子衿受的那些苦和委屈……
是啊，封遲淵說的就是事實，子衿還愛他。
所以，他給封遲淵一個盡釋前嫌的機會，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封遲淵自己的事了。
………………
一條又一條短信發過來，封遲淵最開始瞳孔緊縮，眼睛越來越紅，最終淚水大滴大滴的滑落。
屋內除了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只餘封遲淵壓抑又無措的啜泣。
………………
事情，要從六年前，他們分開的那個冬天開始說起。
渝城的冬天很冷，子衿從陵水的如春的天裏回到渝城，只覺得冷得徹骨。
同時冷的還有心。
沒離開的時候沒有發現，原來她已經這麼離不開封遲淵了。
她習慣了每天都有個人掛念着自己，晨跑回來會有個人對她笑說“你今天慢了多少”或是“你今天快了多少”，然後讓她趕緊喫早餐……
習慣了出門的時候有個人會扯着她的領子把她拉回來，確定她穿的衣服跟今天的溫度和天氣相當。她出門不愛帶傘，他會在下雨天要她帶傘，她有時候嫌他煩，死活不肯帶着，他也不強迫，不厭其煩的叮囑說：“下班了要是下雨，就等着我來接你。”
習慣了有個人會問自己今天喫什麼呢？
習慣了有個人會在寒冷的冬天夜裏把自己緊緊地抱在懷裏……
可這些習慣，她都得慢慢改掉。
半個月後，她覺得差不多了，能夠很好的收拾自己的情緒了，她纔給程晏打了電話，告訴他自己回來了。
程晏當時整個人都是蒙的，子衿回來了？回渝城了？
他本來以爲，子衿只是回來有什麼事，待一小段時間就要走的那種，結果子衿搖着頭說：“不走了。”
程晏當時就怒極，不顧形象的把封遲淵罵了一頓，當初是他要帶子衿去京都的，結果現在，子衿卻一個人孤零零的回來了……這個垃圾！他當初就不該讓子衿跟他走的！
子衿卻笑着解釋說：“不干他的事，我不想在京都待了而已。”
可怎麼可能不關封遲淵什麼事！
程晏心裏恨死了封遲淵，面上只問子衿的打算。
子衿語氣輕鬆：“能有什麼打算，找個工作吧！然後一個人也是過不是？我們好久沒見了，你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喫頓飯吧。”
子衿真的把情緒掩藏得很好，程晏幾乎都以爲這場戀愛沒有給她帶去多大影響……如果不是看見她在深夜的大街上嚎啕大哭的話。
可能是沒什麼精神氣的原因吧，子衿最初的找工作之旅並不順利。以她的學歷和工作經歷，在渝城找一份工作並不難，許多單位看着她的簡歷都是很滿意的。
如果不是面試的時候子衿說不了幾句就走神的話，她也不會回到渝城兩個月了，卻還是一事無成的樣子。
子衿似乎也不着急，當初展娥留下的錢，這大半年以來工作的工資也沒用出去多少，足夠她繼續坐喫山空很久，反正她現在也沒什麼地方需要花錢。
可程晏着急啊！好好的人就成這樣了，程晏再次把封遲淵拉出來狠狠的啐了一頓。
再去找子衿的時候，子衿卻是喝醉了的狀態，他趁着她酒醉，問她爲什麼會和封遲淵分手。
可能是獨自憋悶在心裏太久了，一場醉讓她下意識發泄出來了。子衿抽抽嗒嗒說得斷斷續續的，但他聽明白了。
最後也只能長嘆一口氣。
轉折點在就在那次醉酒之後，子衿發現自己總是容易腹痛，直到有一次見了血，又想起來，身上已經好久沒有來過了……她才覺得，事情可能嚴重了。
她去了醫院，婦科檢查，結果是懷孕十一週了……
“懷孕了怎麼能這麼大意！還喝酒！好在這次孩子沒事……你身體素質不夠好，以後得好好養着，孩子出生之前都別再操勞了。還有，心情得保持愉快，知道了嗎？！”醫生說道。
子衿看着報告單，手掌撫上自己的小腹，她懷孕了，這裏有個小傢伙……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爲了把這個小傢伙養好，子衿的心情很明顯高興了許多，也不再忙着找工作了，反正她現在的存款很豐厚。
程晏不知原因，但是看見子衿面帶笑容還是高興的。
如此這般，過去了一個月，子衿去醫院複查，醫生說：“情況比上次來好些了，但是還是不怎麼好，你要少思少慮，要不然對孩子不好。”
子衿笑着點頭。爲了孩子，她會盡力的把日子過得順遂開心的。
醫生又說道：“你上次來做的b超檢查結果出來了，你怎麼一直沒來拿呢？”
子衿一怔，說道：“我想着反正今天也要來，順着一起就拿檢查結果了……醫生，是孩子有什麼事嗎？”
醫生笑着安撫她：“放心，沒事，不過你看……”
醫生拿出那張b超單：“你看這裏和這裏。”
子衿眨眨眼：“醫生，你直接跟我說吧，我也看不懂啊……”
醫生笑道：“兩個胎心，是雙胞胎。恭喜你。”
子衿先是錯愕，隨即也淺淺的笑了，但是又有點擔心的問道：“我現在的身體狀況……？”
醫生說：“沒事的，放心，好好調養着，定期來做檢查，現在醫學越來越發達了，你這個情況不用擔心。”
子衿才放心了。
其實這兩個孩子都很乖巧，也不鬧騰她，孕吐或是其他什麼性狀都沒有出現過，唯一的就是嗜睡了。
一想到肚子裏有兩個小傢伙，她就心底柔軟得不可思議。
是他們還是她們呢？他/她們會長得一模一樣吧？還是說會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如果是一根男孩一個女孩的話……她希望男孩子是哥哥。
子衿高高興興的離開醫院，結果一出醫院大樓，就呆住了。
她有些侷促的看着等在那兒的程晏：“程晏……”
程晏本來想罵她兩句，但是一看她這個樣子，又想着剛剛在醫生辦公室外聽到的消息，又不忍了。
只好嘆氣：“你……怎麼這麼不乖呢……”
子衿咬着脣。
程晏上前來，問她：“孩子怎麼樣？”
子衿低着頭，回答說：“還好。”
程晏皺眉：“說實話！”
子衿眨了眨眼睛：“醫生說我身體不大好，得好好養着，還要保持心情愉悅纔好……對了，是雙胞胎呢，馬上就四個月了……”
程晏嘆氣說：“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對了，你之前還喝酒！”
子衿心虛道：“我怕你吼我嘛……我也是那次喝了酒身體不舒服來醫院檢查才知道的。”
程晏說：“看你這個樣子，孩子是想留下來的？”
子衿點頭，她從最開始就沒猶豫過這個問題。
程晏說：“那你要告訴他啊！你……”
“別……”子衿拉住他。
程晏說：“你要是抹不開面，那我跟他說……”
“不是。”子衿嘆氣，說：“我現在身子不大穩定，跟他說了也只是讓他白擔心罷了，我想等我和孩子再健康一點了跟他說……肯定是要說的，要不然我的孩子生下來可怎麼辦……你說我抹不開面……也有點吧，但不光是因爲這個。”
程晏抿了抿脣，只好點點頭，總歸他在她身邊照顧着她的。
程晏還是難免感傷，他愛的女孩子，如今不過二十出頭，卻已經懷了孩子了……
感傷歸感傷，程晏把懷孕了的子衿看做玻璃杯，就怕摔了。
孩子五個月的時候，子衿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淺淺的笑。隨即是愁雲慘淡，這次檢查的時候，醫生說孩子的發育情況不太好，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已經很少去想那些煩心事了，每一頓都多喫，辛辣生鮮都不沾了……
程晏因爲絞盡腦汁的照顧她都瘦了，她讓程晏不要那麼操心，可程晏又怎麼會聽？
她在想，要不然告訴封遲淵好了，他畢竟是個醫生，說不定知道該怎麼辦……
可是這個時候醫生又給了她一個晴天霹靂。
醫生說：“產前篩查過程中發現有異樣……你的孩子可能會是……不健康的……不過這只是初步篩查，具體的要進行更詳細的篩查纔好，你也不要太過憂心……”
都是廢話！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憂心啊！
這天程晏不得不出差，爲期一週，離開前千叮嚀萬囑咐，子衿絲毫不見不耐煩的含笑應着。
“唉！你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記得馬上給我打電話啊！”程晏最後說道。
子衿笑：“給你說有什麼用？你在千里之外怎麼回得來？要是有事我還是給醫院打電話的好……不過你別烏鴉嘴，我好着呢。”
程晏就配合着假打了自己一巴掌，笑說：“是我不好，盡烏鴉嘴。”
可烏鴉嘴成真了。
還有兩天程晏就要回來了，子衿卻暈倒了。
洗澡的時候頭突然暈起來，子衿強撐着穿好衣服出了浴室，扶着牆壁打電話給醫院，剛說出“這裏是……”，連地點都還沒說出來，子衿就感覺到腹部疼痛難忍，無力的哀嚎了一聲，倒在了地上。
子衿眼前眩暈，她伸手摸着地上正在傳出對方一聲聲“喂”的聲音的手機，好不容易撿了起來，子衿對着手機收音處說出了地址，然後徹底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她在想，自己的聲音會不會不夠大？萬一……萬一對方沒有聽到……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