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爺孫
這裏在G省，一個多山的地方。
大山裏樹林蓊鬱、人煙稀少，沒有地裂，天空都是沒有一絲黑霧的湛藍，看起來沒有被入侵過。
隋禾眺望一番，看到山腳下有一個小村莊。
他順着鱗片的指示往前走，不出兩步就碰到一個人。
那人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揹着一捆木柴，穿着打滿補丁的衣裳，臉頰上是粗糙的紅。
“你好！”男孩操着一口方言說，“外鄉人，你來這裏做什麼？”
隋禾勉強聽懂了。他說：“我從這裏經過，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
男孩說：“好哇，但是我要回家了，爺爺還在等我。你跟我一起來吧。”
隋禾回頭一看，原爭已經不見了。他快步跟上了男孩。
男孩把他帶到山腳的一處磚瓦房。
屋裏還有一個人，是個骨瘦如柴的老爺爺。老人躺在炕上，見到有人來，顫顫巍巍地想起身。隋禾連忙阻止：“不用不用，老人家，你不用起來了。”
老人有些耳背，隋禾重複了好幾遍才聽清楚。他躺回去衝隋禾笑了一下：“狗子的朋友來了啊！快讓狗子去給你做好喫的！狗子，聽到沒？”
“聽到了。”男孩大聲地說，“我這就去。”
男孩對隋禾小聲說：“你跟我來。”
男孩把隋禾帶到後院，給隋禾找了把凳子。
“狗子是我的小名，你可以叫我孟小滿。”男孩說，“爺爺年紀大了，有時候不清楚事情。”
孟小滿給隋禾倒了杯水：“你要問我什麼事？”
“呃，是關於玉佩的事情。”隋禾拿出鱗片給孟小滿看，“你也有這個東西，對吧？”
“有。”孟小滿神色疑惑，“玉佩怎麼了？”
“你不知道它的作用嗎？”隋禾問。
“它不是個玉嗎？”孟小滿說，“它有什麼別的用處嗎？”
這着實有些出乎意料了。
隋禾思考了幾秒說：“這個先不提。我想問問，你知道災變嗎？”
“那是什麼？”孟小滿疑惑更甚，“你怎麼總問這些奇怪的問題？”
“好吧。”隋禾有些頭疼，“你們這兒從來沒有過變化嗎？”
“變化？”孟小滿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過來，“你是說那些奇怪的動物嗎？”
“那應該是怪物。”隋禾耐心地解釋，“從某一天開始，大地裂縫，怪物出世，那一天被稱爲災變日。難道你沒感受到那種奇怪的波動嗎？”
“哦，那個！我有！”孟小滿恍然大悟，“那天我們突然動不了，爺爺還摔了一跤，到現在都下不了牀。”
他不等隋禾提問，接着說：“那天開始，村長說我們這裏出現了怪物，還說怪物會喫人，但我一次都沒看到過。要不是隔壁孫大叔的臉被咬爛了，我還不相信呢。原來不只是我們這裏呀，到處都有嗎？”
“是的，這是全世界都有的。”隋禾說，“全世界已經死了至少一半人。”
孟小滿瞠目結舌：“好可怕。”他問，“那跟我的玉佩有什麼關係呢？”
隋禾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不忍心就這麼騙走鱗片。他說：“這玉佩有讓怪物忽略你的作用，所以你一次都沒看到過怪物。”
“啊？這麼神奇？”孟小滿愣了一下，“那我可以給爺爺用，爺爺說他看到過怪物。”
“小滿。”隋禾鄭重地喊了一聲，“雖然很對不起，但是我不得不告訴你，這個玉佩我要帶走。”
“爲什麼？”孟小滿沒有生氣，很平靜地問。
“這是一個怪物的東西。如果你不給我，他會直接殺掉你再拿回去。”隋禾說着劃破手指，將一滴血滴在鱗片上，孟小滿脖子上的鱗片有了迴應，也亮起來。
這是隋禾偶然的發現。他將血滴到鱗片上，鱗片會發出白光，這一現象可幫他免去不少口舌。不知道原爭那邊會有什麼反映，但這時候也顧不得太多了。
“它真的會殺掉我嗎？”孟小滿好奇地撥了撥亮起的鱗片。
“會，他是你想象不到的強大。”隋禾說。
“玉佩是我媽媽的遺物。”孟小滿看了看前院的方向，“而且如果我給你，我和爺爺會不會遇到怪物？像孫大叔那樣被咬爛臉，然後慢慢的死掉？”
隋禾問：“你們這裏被怪物襲擊的人多嗎？”
“我不知道。”孟小滿搖搖頭，“好多人帶着全家進山之後就沒回來，村長說他們出去了。”他指向不遠處的一座大山，“我們只能從那裏到縣城去，他們就是從那裏走的。”“看來你們這裏也不安全了。”隋禾說，“我可以帶你們出去，去最近的基地。條件是你把玉佩給我。”他直接套用了先前“路人甲”對基地的描述，“基地裏有很多房子，有菜地、有畜牧圈。有大量軍火，駐紮的軍隊會保護你們。在那裏，如果你沒有戰鬥力，可以通過種植或飼養來換取生活所需；如果你自身強大，可以加入自由小隊，也可以參軍。總之，你們在基地應該會很安全。”
孟小滿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半晌，他說：“你說的基地好像還不錯。可是如果我不給你玉佩，我可以一直和爺爺住在這裏。我們這裏不缺喫的。”他又看了眼前院，“而且，爺爺應該不會走。爺爺不走，我就一定不會走。”
“但是。”隋禾語氣強硬了一些，“我一定要拿回玉佩。”
孟小滿：“好吧。那我先去問問爺爺。”
大約半個小時後，孟小滿回到後院，對等待迴音的隋禾說：“爺爺同意了。”孟小滿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喃喃自語：“爺爺怎麼會同意呢？之前村長勸他的時候他都堅決不走，說是要葉落歸根……他現在怎麼就同意了呢？”
隋禾問：“你告訴他玉佩要被我拿走的事了？”
孟小滿點點頭。
“那就是了。”隋禾說，“你爺爺應該早就發現了玉佩的作用。現在我要拿走玉佩，如果他選擇留在這裏，你會陪他，你就很有可能會出事。只有他走了，才能最大限度保全你的性命。”
孟小滿悄悄吸了吸鼻子：“那你等我一會兒，我收拾好東西就帶爺爺走。”
出發時，孟爺爺坐上了輪椅。
“有輪椅就方便多了。”隋禾暗中鬆了口氣，“你們其實不用帶太多東西，路上很多地方都會有物資。”
孟小滿：“我背得起。”
隋禾就不再說什麼了。
他們走了許久纔到那座大山，隋禾仰頭看了看：“這麼高？要翻過去嗎？”
“差不多吧。”孟小滿走了這麼久的路汗都沒出一滴，“半山腰有路，盡頭就是縣城。”
隋禾一直有些提心吊膽，總怕原爭會等得不耐煩突然冒出來大開殺戒：“我們最好快一點。”
上山走了一段，隋禾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等等。”他制止了孟家爺孫倆，“你們在這等着，我去看看。”
他穿過茂密的草叢，避過叢生的荊棘，撥開一片垂下的藤蔓，在一片空地中看到了許多屍骨。那些屍體盡是被啃食過後的樣子，慘不忍睹。隋禾撿起腳邊一個尚且乾淨完好的銅哨，折返回去。
他把銅哨交給孟小滿：“那邊都是屍體。他們沒來得及逃出去。”
孟小滿看着銅哨，眼眶漸紅。“這是楊小妹的。我送她的。”他將銅哨緊緊握在掌心，“他們一家一起走的。”
孟爺爺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看到那個銅哨，嗬嗬地從嗓子裏擠出聲音：“二妞！二妞的！二妞弄掉了？”他渾濁的眼看着孟小滿，“她怎麼丟了！我還等着你們長大之後喝喜酒哩！”
“她死了！”孟小滿眼眶裏蓄滿了淚，大喊道，“楊叔一家都死了！”
孟爺爺這回終於聽清了，沉默下來。
“哥哥，山上還有怪物嗎？”孟小滿問。
隋禾說：“有，可能還不少。”
“我要報仇。”孟小滿瞪着赤紅的眼，“怪物殺了那麼多人！”
孟小滿轉頭看向隋禾：“你不是很厲害嗎！你教我怎麼打怪物！我力氣很大！”他把玉佩扯下來，塞到爺爺懷裏，“爺爺在這裏等，你帶我去！”
隋禾愣了片刻。
他想說：我們沒有熱武器，是打不死怪物的，你不要不自量力了。
他還想說：我從沒聽說過有人敢肉身以搏怪物的，這不現實。
他甚至想坦言：其實我一點也不厲害，遇上怪物我也只有逃跑的份。
但他動了動嘴脣，沒把這些話說出口。
半晌，他說：“我先帶你去看一下他們的屍體，你再決定要不要報仇吧。”
“好。”孟小滿重重點了一下頭。他對爺爺囑咐了兩句，不顧爺爺的極力勸阻：“爺爺，我只是去看一眼。”他傾身抱了抱爺爺，然後和隋禾走進了密林之中。
爺爺被拋在身後，渾濁的眼慢慢流出了淚。
隋禾憑記憶把孟小滿帶到屍體所在的地方。看清全貌的一霎，孟小滿剛剛平息的情緒又沸騰起來。他仔仔細細掃過每一具屍體，一邊念着：“楊嬸……劉大伯……小毛頭……杜姨……”他哽了哽，“二妞。”
數完屍體，孟小滿說：“一共二十三。”他看向隋禾，“如果我以後碰到怪物，我要怎麼辦？”
隋禾告訴他可以覺醒預知能力的事，並坦言：“目前其他人都是用熱武器，也就是槍、炮來解決怪物的。這些你都沒有，我不知道你要怎麼打敗它們。”
孟小滿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那我以後還是要和怪物打，哪怕打不死，也要鍛鍊我自己。”他從身後的大包裹裏抽出一把用布裹着的砍刀，“我要保護自己，更要保護爺爺。”
隋禾終於鬆了口氣：“我還以爲你爲了復仇連你爺爺都不顧了。”
“我不會的。”孟小滿說，“我現在只剩下爺爺一個親人了。”
“爺爺也只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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