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情報
“你太急了。”程纔在桌後電腦上敲敲打打，“你有時間限制？”
“是的。”隋禾嘆了口氣，“他只給了我四天,算上路上一天,我現在只有今明兩天了。”
“你應該是個急於把貨脫手的商人。”程才頭也不擡,“而且杜處是個老狐狸,你鬥不過他也正常。他比你大了那麼多歲，有句話怎麼說的？他喫過的飯比你喫過的鹽都多。”
“嗯。我還是太嫩了。”隋禾悶悶地說。
“別這麼想。至少你保住了我們的命啊,從這方面來說我們都要感謝你。”程才擡起頭,摘下災變後配的眼睛。災變日他的眼睛也收了輕微損傷,現在使用電子設備時都會帶上防藍光眼鏡。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其實現在很多人還對你說的怪物存疑。我認識你這麼久纔會完全相信你。但其他人不知道啊。要我說。”他朝隋禾招了招手,隋禾把頭湊近,就聽得程才耳語道：“你應該讓那些人先認識到怪物有多可怕,受一點傷或死幾個人這樣,你再出面阻止,他們纔會相信你。”
隋禾坐直身子,苦笑道：“如果真讓他出手,等不到我阻止你們這裏就要死光了。包括你。”隋禾頓了頓，“而且，我們都經歷了不少事。按理來說對死亡應該看得很開了。”他擡眼看着窗外灰色的天空,“你說我傻也好，說我天真也好。我總是想着，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了，能少死一個就是一個，多救一個你們這種很有價值的人世界就多一份希望……”
“可是沒人知道，沒人相信，沒人領情。”程才說，“相反，可能有人反對你、厭惡你、憎恨你，認爲你背叛了人類。”
隋禾低下頭：“所以我就是傻嘛……我也想自私一點，自己活着就好了，管別人幹什麼。可是……”
“你不是傻子。你是聰明人。你注重的是全人類的利益。”程才語帶笑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世界會知道，世界需要你。”
————————————————
“說說吧。你知道的，所有關於深淵的信息。”杜處說。這次還是在會議室，只是周圍多了不少人。
隋禾先描述了一下深淵的環境，說了一下兩個月亮會重合的事。他指着拿出來的荊棘，“這在深淵的夜晚可以發光。”通過鱗片呼應，他讓荊棘亮了起來。他點了點一株小小的藤蔓，“這是可以遠程傳音的藤蔓，與之相對的是一種墨綠的葉子，來的路上遺失了。”又拿出一節枯枝，“這是通道樹的枝幹，我採了一小節，目前不知道有什麼用。”
介紹完深淵植物，他繼續說：“我認識的那個怪物應該是深淵的王，實力非常強大。據我觀察，深淵的強者對弱者有絕對的控制權，也可以說是極端的弱肉強食。”他頓了頓，“他告訴我，目前來到地面上的怪物是最弱小的一批，除了種族特性外沒有特殊能力。三個月後會出現第二波大型怪物潮，那時的怪物大部分具有特殊能力。另外，他說怪物通過人類血肉進化。第二波怪物潮就很有可能是進化產物。相對的，人類一定也可以進化，進化的方法說不定可以從中得到參考。”停頓幾秒，他補了一句：“當然，關於進化僅僅是我個人推測，還是請各位專業人士來研究更爲科學。”
杜處沉吟一聲：“可以解釋一下深淵弱肉強食的依據嗎？”
隋禾說：“基本上所有怪物都會躲避他，除非餓到喪失理智。而他對其他怪物的態度也極其漠然。強大的怪物絲毫不會在意弱者的生死，他直言第一波怪物潮只是來送死的，是來試探我們的力量的。並且。”他看向程才，“在災變前日預知者的夢中，應該有個神祕存在吩咐其他怪物的一幕。所以深淵中應該也存在從屬關係。”
程才點點頭：“是的，這個我們已經分析過。”
杜處說：“第二波大型怪物潮是那個怪物告訴你的？”
“是。”隋禾點點頭，“他對這一切看起來非常不在乎，隨口把時間告訴了我。”
旁邊一人說：“它可能是在騙你。它是怪物，沒有必要告訴我們進攻時間，讓我們增加防備。”
“這個我無法證明。”他心裏覺得原爭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但他確實沒有理由。
程才突然插話道：“我的直覺告訴我是真的。”他攤了攤手，“不過我們可以讓時間來證明。”
杜處不置可否：“進化的事暫且不論，我想知道，你認識的那個怪物是什麼樣的？”
隋禾說：“這就是第二個重點了。他是人類的模樣。他說他可以吞噬人類記憶，並且在災變前混入人類社會，接近我，然後通過我找到其他預知者……所以，實力強大的怪物是可以變成人的。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提高對怪物混入人類世界的警惕。”
一人說：“它可以變成人類？那它在人類世界的名字是什麼？我們要去調查一下。”
隋禾內心隱隱有些抗拒。不知爲何，他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原爭的名字。但事已至此，他似乎也不好再隱瞞什麼了。
他說：“他說他是B大的學生，應該被他吞噬記憶的人是B大的。他叫……”他的臉色忽然劇變。與此同時，程才大叫一聲：“不要說！”隋禾的臉色在一瞬間漲得通紅，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脖頸，掐住了他的聲音，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隋禾扒拉着看似空無一物的脖頸，卻真的摸到了一隻手。他竭力想撥開那隻手，想多獲得一點空氣，那隻手卻絲毫不顧，越收越緊。
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的名字……哪怕是假名……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明白了嗎？”
眼前是撲上來想要救他卻無從下手的程才，程纔將手放到他脖頸附近，然而什麼也沒摸到，一個勁地說：“別說！別說！”更遠處，程才的上峯們緊緊盯着隋禾，期待着隋禾趕緊說出來那個名字。
但誰也無法質疑這是隋禾自導自演——原爭直接把隋禾提了起來。隋禾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提到了半空，雙腳一踢就踢到了高高的椅背。
他眼前發黑，說不出話來，只能費力地做出點頭的動作。
原爭終於鬆了手，隋禾直直從半空掉下來。落地的時候被一股無形的風託了一下，讓他站到地面。但他的腿已經軟了，剛一落地就往前倒。程才迅速扶住他，轉頭朝那羣人說了什麼，隋禾已經聽不到了。
他昏迷了過去。
清醒時，周圍沒有人守着他，隋禾鬆了口氣。
此時此刻，他一個人也不想見。
他側躺着，身體慢慢蜷縮成一團。他把頭埋進被子裏，只露出幾根頭髮。
過了片刻，他又急忙把頭伸出來，急促地喘了幾口。
他看着窗外，灰色的天空上沒有飛鳥，沒有云。只有風，吹動籠罩着的薄薄黑霧，把它勾勒成不同的形狀。
他的目光沒有什麼神采，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某一點，許久都沒有動一下。
直到門被敲響，程才的聲音傳來：“醒了嗎？”
“醒了。”他說。
程才：“我進來了？”
“進。”他坐起來。
程才交給他一個盒子：“裏面是四片Y01。”隋禾接過後隨手放到牀頭。
程纔在一旁坐下，沒說話。
良久，隋禾說：“謝謝你。他們沒怪你幫我說話吧？”
程才搖頭：“沒有。本來怪物的名字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傻子也知道怪物肯定會起假名。他們就是想從你身上多榨一點信息。”
隋禾問：“你當時阻止我是因爲你的直覺？”
“對。”程才說，“當時我感覺如果你說出來了一定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我們可能也會遭殃。”
“你這個能力可真厲害。”隋禾頓了頓，“他們現在應該相信怪物的能力了吧？”
“他們後來查了監控、查了能量反應記錄儀、還把周圍人都盤問了一遍，到處都沒有查到那個怪物入侵的痕跡。如果厲害的怪物都能像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甚至看都看不到，人類就很有可能在睡夢中滅絕。”程才低下頭笑了一下，“他們敢不信嗎？他們能不怕嗎？”
“當然，還是有人堅持認爲是你覺醒了什麼特殊能力在這裏裝神弄鬼。所以那些人更想研究你了。”程才往牀頭的盒子上放了張卡片，“你趕緊走吧，不然以後可能就走不了了。”
“我和他的交易馬上就結束了。”隋禾說，“我要留在人類世界。”
程才思考了一下：“那你不如去045基地。那個基地在A市附近，說不定你能找到認識的人。”
隋禾眼中亮了亮：“對，我還沒去找父母。”他心中有一些忐忑，“這些天我一直在陪着他找鱗片，都沒敢去找父母。他們一定還活着。”
程才感應了幾秒，說：“關係太遠了，直覺沒有給我答案，但我相信一定活着。”
“謝謝。”隋禾將盒子和卡片放進口袋，拿出鱗片，滴血，“我走了，以後我應該還會再來的。”
程才說：“再見。”
白光一閃，隋禾憑空消失。
程才走出去，居然看到了本應在H省的徐博士。
徐博士扶了扶眼鏡：“程科長，不對，現在不是科長了，現在是程組長。程組長，不知你什麼時候能借我們一點血研究一下？”
程才雙手插兜，回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做夢去吧。”
隋禾到了深淵，剛走近“怪物湖”，就感受到一種讓人呼吸困難的威壓。
他扯了扯脖子上的繃帶，沒能扯下來。
原爭懸空坐在湖水正中央，衣袂伴着墨發飛揚，不沾水汽。許多鱗片漂浮着懸在他身周，緩緩環繞着他飛動。鱗片有黑有白，黑色鱗片上飄出的黑霧纏結在一起，勾成一張鬆鬆的、包裹着原爭的網；白色鱗片上亮起點點星光，點綴在黑網間，被黑網緩慢吸收。
聽見腳步聲，原爭睜開眼。隋禾看到原爭眼中冒出一絲紅芒。
隋禾沉默着打開盒子，四片鱗片飛起來，併入了半空中那張網。
原爭又閉上眼。
隋禾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原爭開口，只好自己小聲問：“我能回人間嗎？”
原爭沒有睜眼：“等半個小時。”
隋禾說：“好。”然後席地坐下了。
原爭沒有趕他走，隋禾就一直看着，直到黑網吸收了所有白光。
白光徹底消失，黑色的煙繩變得更粗，交織纏繞在一起，幾乎看不清網內的身影。
那網開始漸漸收縮，慢慢遮蔽了原爭的身體。到後來，已經完全看不到原爭，只有一個黑煙包裹的球體。
片刻後，那些黑煙似乎被原爭吸收，又將他露出來。黑煙在他的臉上、身上交錯着，使他看起來像一個被綁縛的囚徒。
黑煙越來越細，最終歸散於無。原爭的右臉亮起一個複雜的黑色的記號，在原爭睜開眼的一瞬隱去。
隋禾問：“你現在找回你的力量了？”
原爭站起來，整個人宛如經歷了一場洗禮，心情顯而易見的變得晴朗，嘴角甚至勾出一個久違地笑：“是的。”
他看着隋禾，目光中也有淡淡的笑意，讓隋禾想起災變前的時光：“你想去哪裏？”
隋禾：“A市，045基地。”
原爭點點頭：“走吧。”
走到被隋禾命名爲“通道樹”的枯樹旁，原爭說：“我幫你消除印記。”
他捏住隋禾的耳垂，隋禾感覺耳後刺痛了一下。
原爭鬆開手，招來了血色月光。
“我現在沒了與人世的牽扯，不能再去你們的世界。”原爭說。
“你不用再擔心我控制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原爭稍微下線一會兒，隋禾要成長啦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