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她開始格外留心阿福。
阿福雖說被阿寶和旺財狠狠地虐了一把,但是還是沒完全放棄跳皮筋兒,畢竟這可是女孩子們全都玩兒的遊戲,真的放棄了,那不是要跟男孩子們一起去玩了?
自打趙春芳來了以後,除了忙活做飯以外,她都會拉一個板凳,坐在院子裏,一邊兒看孩子們玩兒,一邊兒忙活手裏的針線活兒。
單單看了一次姐弟仨跳皮筋兒,趙春芳就瞧出來,傳說中阿福那個差勁兒的彈跳能力。
怎麼形容呢,就是一種無力感啊,明知道往哪兒去,但就是要麼跳不起來,要麼就踩着皮筋兒。
就在阿福跳皮筋兒那一會兒的時間裏,趙春芳覺得,說她是王淑芬的閨女,一點兒也不虧。
“喲,阿福啊,你咋非要跳到那邊兒去,你沒看你姐都是輕輕跳一下就好了?”
趙春芳一插嘴,阿福就黑了臉。
她是知道自己跳得差,可就是不愛聽啊,在學校裏頭因爲她長得乖巧學習還好,就算跳得差,同學們也沒笑話她。
“大媽,阿福不喜歡你了。”
阿福撅着自己的小嘴兒,嘟嘟狀,撇過臉,不去看趙春芳。
看着阿福賭氣的小模樣兒,趙春芳可是心裏樂呵樂呵,覺得新鮮極了。
她故意專門等到阿寶起身跳得時候,放下手裏的毛線,仔仔細細端詳起阿寶的一舉一動,看到精彩處,還一邊兒鼓掌一邊兒叫好。
“阿寶真厲害啊,這麼高都跳得過去啊,阿寶再來一個!”
在這麼明顯的差別待遇面前,阿福感受到了來自大媽深深的惡意。
阿福的臉色更黑了,緊緊地閉緊自己的小嘴巴,眉頭緊鎖。
趙春芳當然把這些都盡收眼底了啊,她表面上在誇阿寶,實際心裏頭在合計阿福。
她故意等到旺財開始跳得時候,表現得更加誇張,乾脆把拍手叫好都用上了,“哎喲,咱們旺財也會啊,男生也能跳得這麼好啊。”
阿福終於繃不住了,等旺財跳壞了,走到她身邊兒要換她去跳的時候,她強忍着,開始跳,誰想到沒兩下又跳壞了。
這樣的水平別說趕上阿寶了,就是趕上旺財都要追很遠。
阿福脆弱的神經受不了了,在她跳壞的那一刻,“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也不管皮筋兒了,直接捂着臉跑回到屋裏去了。
趙春芳:脆弱的小可憐啊。
傻白甜阿寶看了看阿福跑進屋的背影,一臉蒙圈的看着親媽,“媽,我妹她咋的了?”
趙春芳搖了搖頭,帶着阿寶和旺財收了皮筋兒。就剩下倆人沒法子玩下去了,只能收起來再說。
她帶着倆孩子進屋裏去看那個趴在被子裏頭,把頭埋在裏面的小淚包,哭成了啥樣子。
“阿福?阿福?你咋回事兒啊,大媽在這兒呢,你咋爬到裏頭去了。”
習慣性裝傻的趙春芳看着小小背影還抽動着肩膀,心裏頭也是心疼得很啊。長這麼大的阿福,她可是一嘴都沒說過的。
但這也不見得就是好事兒啊。
“阿福妹,你咋啦,咋不跟我們玩了啊?”
阿寶手腳利索,三下五除二爬到牀上,去捏阿福的肩膀,誰想到卻在阿福的脖子處粘到一片溼漉。
“媽,阿福哭了,她哭了。”
一聽說姐哭了,旺財趕緊提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戒狀態,誰欺負他姐了?
“姐啊,誰欺負你了啊,姐,你告訴我,我幫你打他。”
趙春芳朝旺財翻了一個白眼兒。
感情你想打我是咋的?
阿福這個事兒呢,解鈴還需繫鈴人,還是要趙春芳出馬安慰啊。
“你們倆出去玩吧,我安慰阿福。”
可是這倆小東西不樂意了,咋就媽一個人安慰就成了呢?我們都是姐妹姐弟啊,就不能幫忙了嗎?
阿福哭了,多大的事兒啊!
趙春芳覺得自己被這倆小東西給打敗了,連推帶趕才把他倆哄到院子裏去,這才轉過身來,好好兒看着牀上哭鼻子的阿福。
這是阿福自打生下來,哭得最兇的一回。
哪怕是趙春芳把她從陳英肚子裏拽出來,又拍大了好幾下,都沒這哭得慘。
這也是阿福長這麼大,第一次覺得挫敗,不如別人。
等阿寶和旺財走遠了,趙春芳纔開口。
“福啊,別哭了,大媽在這兒呢。”
阿福雙手撐着牀,轉過頭看着趙春芳,整個小臉兒上都是淚漬,鬢角的頭髮都被打溼了,腦門兒上的碎髮因爲一直趴着,這會兒都撅了起來。
一向乾淨乖巧的阿福,此時這般模樣兇兇地瞪着趙春芳,竟然讓趙春芳覺得,還真有點兒更可愛了。
“大媽走,阿福不喜歡大媽了。”
“你讓大媽走哪兒去?說上你兩句還就真不樂意啦?”
阿福倔強地撅着嘴,也不迴音。
“福啊,別生大媽氣,你過來跟大媽坐一坐啊。”
阿福極其彆扭地起了身,然後一蹭一蹭地挪到牀沿兒邊兒上,鼻子還止不住地抽抽搭搭的,鼻涕就半掛在鼻子上。
“你跟大媽說,你哭啥?”
阿福還是不說話,賭氣似的憋着氣,連抽搭的聲音都要強忍着憋住。
趙春芳看着這樣兒的小阿福,忍不住偷偷笑,“你是不是覺得大媽在揭你的短,所以你就不開心了?那今兒是大媽揭你短,那要是外人呢?你同學揭你短你咋辦?也打算不理你同學?”
這一連串兒的問話,終於撬開了阿福的嘴。
“別人不說我不會!大家都要教我,沒人嫌棄我!只有大媽!”
阿福雖然是個跳皮筋兒的小白,可是同學們沒咋太嫌棄她啊,也就是分隊伍的時候不選她,她跳的時候站在一邊兒乾等着,不會很有興致罷了。
反倒是放了學,會有幾個女生想帶着阿福隨便玩玩兒,提高一下技巧。
阿福多找人稀罕啊,誰會明目張膽像大媽一樣欺負她?
“那你說爲啥沒人嫌棄你,沒人說你跳的不好,是不是因爲你成績太好了?因爲你本來就招老師喜歡,對不對?老師喜歡你,同學們也就會更加喜歡你對不對?”
老師確實喜歡阿福,成績好啊,還乖巧,能考雙百的聰明小孩兒,擱在縣裏小學,也不多啊。
小學嘛,小孩子們不就是老師喜歡誰,大家都喜歡誰?
“阿福啊,你說你要是萬一以後上了初中上了高中上了大學,同學們因爲你不會個啥笑話你,你會受得了不?”
趙春芳最最擔心的就是以後大人們都不在阿福身邊兒了,阿福遇着別人估計欺負嫉妒她,她心裏受不了。
這種事兒最好是經歷過,以後纔不會覺得這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兒。
趙春芳樂意在這個時候做這個黑臉兒。
“大媽,我是真的跳不會,我很努力地在練了,可我就是跳不會,要是別人笑話我……我可能會難過的要命……我跳不會,會不會是因爲我,因爲我笨?”
“說啥傻話呢,你順子哥那才叫笨,六十分都考不到。”
阿福又聽見大媽日常欺負順子哥,不免要破涕爲笑,她當真是從小就聽見大媽和奶奶說順子哥笨,可是在她眼裏,順子哥能收雞蛋,能送貨,能懂那麼多東西,一點兒也不笨。
“順子哥不笨,他會很多阿福不會的。”
“那阿福也會同學們很多不會的啊,這誰啊,都不可能啥都學會,要是真讓你啥都學會了,那別人還過不過了啊?還不得一頭碰死?”
趙春芳拉着阿福的小嫩手,另外一隻手用懷裏的手絹兒幫着阿福擦小臉兒。
“大媽,那你還是喜歡我的對不?你會不會以爲我不會跳皮筋兒,就不喜歡阿福了?”
趙春芳用手指點了點阿福的鼻尖兒,“想啥呢,你順子哥啥啥都不會,我跟你奶把他趕出去了?都是老燕家的孩子,不管會啥不會啥,都是好孩子,大媽哪個都稀罕。”
阿福靦腆地笑了笑,長開雙臂,抱住了趙春芳的手臂。
“福啊,你以後要是出去了,也能回碰上笑話你的人,別往心裏去,誰還沒個短處。”
“嗯!”阿福把小腦袋瓜兒從趙春芳的懷抱中探出來,“那,大媽的短處是個啥?”
趙春芳:……我好心給你講道理,你倒是算計到你大媽身上來了……
還沒等趙春芳回答,外頭就響起了田秀平的聲音來。
“老大家的,老大家的!我們家阿福咋哭了啊!”
趙春芳一聽,不好,這婆婆知道了啥消息殺過來了啊。
她趕緊麻溜兒地用手絹兒給阿福擦眼淚、擦鼻涕,瞬間擦得乾乾淨淨的,那雙手都在不自覺地哆嗦。
這要是讓田秀平看見她把阿福給惹哭了,那可是不得了啊。
趙春芳:福啊,我的短處就是怕你奶。
“趙春芳我叫你呢!”
伴隨着田秀平中氣十足的叫喊聲,門被“哐啷”一聲打開了。
就算趙傳芳機靈,把阿福的小臉兒給擦得乾乾淨淨,可是還是架不住阿福的眼圈兒還是紅的腫的。
這還不打眼兒一瞧就是哭過的?
好啊,把我的小孫女兒給惹哭,知不知道我都沒捨得說哭過我這個小孫女兒。
知道啊,趙春芳如何不知道了,前一天晚上田秀平的態度就瞧出來了啊,兇巴巴的,恨不得沒人敢碰她孫女兒一下子。
“媽啊,你咋過來了,不是看店嗎?”
這話癮還沒過,趙春芳就看見了站在田秀平身後的阿寶,正抱着一杯麥乳精,喝得嘴巴上一圈兒都是白的。
“看店?我再看下去,保不齊你就要動手打我的寶貝孫女兒了吧。”
哎喲喂,借趙春芳八個膽子,她都不敢喲。
“媽,你說啥呢,我和阿福鬧着玩呢,是不?”
趙春芳轉頭看向阿福,一把把阿福摟在懷裏,拉着她的手還在一點一點兒暗中用力,暗示她千萬別亂說話,小心晚上不給你飯喫!
阿福這會兒明白得局勢,合着我大媽怕我奶啊!
別看她人小啊,心思鬼精鬼靈的,一個斜眼神過去,就威脅了趙春芳。
“奶,沒事兒,我跟我大媽好着呢。”
“啊?不是我媽把你惹哭了啊?我還以爲是我媽的錯……”阿寶站在後面,若有所思的樣子。
趙春芳:好啊,阿寶,你看你今晚還能喫到好喫的不!
看到阿寶那張人畜無害的無辜臉,再看看趙春芳咬牙切齒的表情,阿福笑嘿嘿地撲到了趙春芳的懷裏頭去,笑得甜甜的,露出了自己的小梨渦。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阿寶只收到了半碗米飯。
阿寶:媽啊,我餓啊。
暑假纔剛開始沒幾天,鐵蛋就拿着自己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回來了。
剛看見通知書的時候,田秀平還有點兒懵,這是啥大學啊?在哪兒啊?這名字聽着咋感覺清清冷冷的呢?
她識字不全,只看得懂那上頭的一個“清”字,還有鐵蛋的名字。
看樣子啊,可能鐵蛋沒考到啥好學校去。
可能考上大學就很不容易了啊,啥好不好的,都是老燕家地地道道的第一個大學生。
“我孫子真厲害啊!看看,燕安的錄取通知書啊,真厲害啊!等奶明天帶着你回村兒裏去好好兒擺酒去。”
田秀平存心想好好兒回了村兒裏顯擺顯擺,也是安慰鐵蛋別因爲失誤了就悶悶不樂的,這考試這東西,豆角就一個機緣巧合,考上就成啊。
趙春芳沒瞧見通知書,但是聽見自己兒子考上了,就激動地開始抹眼淚兒,兒子考上了,高興啊。
“四小金剛”聽見鐵蛋哥考上大學了,都跑過來嘰嘰喳喳地圍着鐵蛋來回轉悠,他們幾個除了小姑夫以外,還沒見過大學生呢。
“鐵蛋哥,你能去北京了!”
“鐵蛋哥,你真厲害啊,是大學生了!”
“鐵蛋哥,你是不是把書都讀完了啊,再也不用讀書了對不對啊?”
鐵蛋一個人站在院子裏,任由自己在風中凌亂。
不是,媽啊,奶啊,你們知道我考上的是啥學校不?不知道就高興成這樣兒了?
“奶,你知道我考上啥學校了啊?”
田秀平也一個人在風中凌亂,“不是就考上大學了嗎?還分啥學校嗎?考上了就高興啊!”
“當然分啊!”
他燕安可是市高中裏的第一名啊,總分第一名!
咋現在就變成,考上學校就開心了呢?
“分就分唄,你跟你奶嚷啥!你就說你是考到你小姑姑那邊兒去了,還是考到你大姑姑那邊兒去了?”
鐵蛋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現了問題。
合着自己親媽關心的是自己以後能靠小姑姑近一些在北京呢,還是靠着大姑姑近一些在省城呢。
這全然沒把他的分數還有他的學校放在眼裏啊。
“媽,我考到北京去了,在我小姑姑那邊兒。”
田秀平猛地拍了一下鐵蛋,一方面是慶祝一方面是驚喜,當真沒想到原來鐵蛋成功去北京了!
再沒見過大世面,再沒讀過書,她田秀平也知道啊,這北京市首都,好東西都在北京那兒呢,是個好地方啊。
“厲害啊,我們家鐵蛋兒去了北京了啊!首都人了啊!”
鐵蛋:奶,你剛纔都不知道我考去了北京,那你高興啥呢。
鐵蛋考完高考就一直等在學校裏沒回來,想等到了通知書再一併回家。這回也是直接拿着通知書,來找奶了,連家都沒回去。
現下家裏頭,還不曉得鐵蛋考上大學的事兒。
田秀平異常地着急,話還沒跟鐵蛋說完,就開始準備進屋裏去收拾東西,一家子回家住上幾天了。
另外一邊兒,田秀平還在抹眼淚兒,話都說不出來一句。幾個孩子圍着他,問個不停也說個不停,鐵蛋第一次覺得,還是學校裏的自習室更適合自己一點兒啊。
“奶,你先別急啊,你聽我說完再忙着收拾東西成不?”
田秀平頭也沒回,急匆匆往屋裏就去了。
啥啥啥就不着急啊,這回家告訴家裏人,擺酒請客的,這還不是大事兒?
“你就說吧,奶聽着呢!”
鐵蛋:這也行啊?
跟你說話不能耽誤了回家啊,田秀平邊說話,邊開始把該帶回去的都拿回去,擺酒啊,走親戚啊啥的,保不齊要住上個十天八天的呢。
帶上幾個孩子的話,還得給他們那點兒課本兒啊、作業啊,省得到時候作業都寫不完。
鐵蛋看着收拾得興起的田秀平,真是不忍心打擾他奶此時內心抑制不住的喜悅。
可是呢,自己個兒把話憋在肚子裏又覺得,沒讓他奶更高興,是不是自己這麼做不對啊?有更高興的事兒,應該趕緊說出來,增加以下喜悅感啊。
他醞釀了半天,纔敢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句:
“奶,我考上清華了,清華啊!清華大學!”
此時此刻,院子裏靜了下來。
田秀平停下了手裏的東西,“四小金剛”也停止了嘰嘰喳喳,趙春芳張着大嘴,連哭都哭都哭不出來了。
趙春芳:兒子,你說的是啥?
阿福:哥,清華,你考上清華了啊!崇拜你啊!
阿寶:清華是啥,能喫不?
原來田秀平就看認識一個“清”字兒,看來這學校名字是叫清華啊。
可是,清華大學咋了?有啥必要一定要強調一下啊?
“咋回事兒?接着呢?你到底要說啥?”田秀平從屋裏探出一個頭來,看着此時無話可說的鐵蛋。
鐵蛋哪裏是一臉無語啊,簡直是生無可戀,這麼好的消息,學校的老師同學聽見的時候,都是歡呼雀躍啊,學校激動地直接花大手筆買了鞭炮拿來放呢。
回了家,居然……
“奶啊,清華大學吧,它是一個比我小姑夫那個學校還好的學校,是在北京數一數二的學校,也是在全國數一數二的學校。換句話形容吧,我這回高考在咱們高中考了全校第一。”
鐵蛋的自報家門一結束,這回輪到田秀平完全懵了。
她是知道自家鐵蛋成績好的,可是好到這個地步,她真的是萬萬沒想到啊,沒想到啊。
全校第一啊,要知道鐵蛋去的那可是市裏頭最好的高中。
她突然間好像對這個學校的名字,有點兒印象了啊,好像就是那個啥“清北”,還是好些年前聽趙志文嘟囔的。
趙志文之前說了,北京的學校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說了他自己的學校挺好的,最好的裏頭就是說了啥“清北”。
那她們家鐵蛋就是考上了其中的“清”?
好事兒啊好事兒啊,老燕家祖墳一定是冒青煙兒了!
“那還等着啥呢,老大家的,你趕緊收拾東西啊,咱馬上就回家,跟他爺他爸他叔叔,咱們一塊兒慶祝啊,趕緊!”
趙春芳擦了擦眼淚,轉身進屋準備去收拾東西去,可還沒進到屋裏,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媽,咱們走了誰看顧店啊?不能一直關着吧……”
田秀平又回到屋裏收拾東西去了,屋裏悠悠地傳來了一句應答,“沒事兒啊,這幾天有順子呢啊!”
此時此刻坐在店裏幫他奶看店的順子打了一個打噴嚏。
順子:我奶是不是又坑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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