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作者:白芨忍冬
燕安考上大學啦,燕安考上大學啦。

  “誰?燕安是誰?是老燕家的?”

  “對啊,就是老燕家老大家的鐵蛋!”

  大羅村兒村民們口口相傳,田秀平帶着鐵蛋還沒等到家半天,整個村子都傳遍了。

  鄉親們是打心眼兒裏羨慕,也打心底裏跟着高興啊。這大羅村兒第一個土生土長的大學生吧,還出一個大學生就是北京名校的。

  老燕家咋就這麼有福氣啊!

  順應時代的潮流,田秀平一鼓作氣開了個不小的家養雞舍,還帶着一幫孫子孫女兒去了縣裏頭,簡直是讓鄉親們羨慕得要死。

  大家還在努力種地、脫貧的時候,老燕家已經可以天天喫肉,賣雞肉豬肉給大家了。

  等到大家轉過神來,開始找機會將農作物賣出去賺錢,並且小有成就的時候,老燕家又一口氣出來了一個大學生,還是北京的名牌大學。

  趕超老燕家的生活,全村兒人永遠在路上啊。

  原大羅村兒第一生產隊隊長沈鐵民,現如今已經是村委會的委員,作爲老燕家的“原親家大兄弟”、“原領導”,他果斷要在第一時間去等門兒慶祝。

  還沒等老燕家放出消息來請各位鄉親們喫席,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在家捯飭,穿上了半新的衣服,又打扮了自己的乖兒子,準備去老燕家好好兒再蹭一頓好喫的。

  他看着半靠在牀頭的胡春花沮喪的樣子,也忍不住開口勸慰。

  “媽啊,要我說啊,你就別再愁了,我妹不是已經跟燕建文沒關係了,還能咋啊。”

  胡春花臉色難看,渾身無力,只能靠着牆頭纔能有力氣保證不栽過去。

  “那個臭丫頭啊,多好的一門親事,你說我給她挑了一個多好的女婿?她咋就……哎,不提也罷,說了我更心口堵得慌。”

  自打早上聽到消息說老燕家出了一個名牌大學的學生,她這一口氣就堵在心口,通都通不上來。

  以前,大家好歹都是一個生產隊的,乾的活兒一樣,全都是種地賺錢,自己兒子還擔着一個生產隊隊長的擔子,她胡春花去哪兒說話,都覺得自己壓人家一頭。

  現在世道變了,種莊稼也講究能賣上價錢了。眼瞧着各家各戶的雞鴨豬都養起來了,要麼自己家養肥了宰來喫,要麼就拿到縣裏去賣個好價錢。

  胡春花家裏也就被大家夥兒的差距越拉越大。

  關鍵是誰家還要純靠着土地和老天爺掙飯喫啊?

  “媽,你也別堵得慌了,我妹不是都被你又給嫁出去了,眼不見心不煩啊,我今兒就帶着你孫子,去老燕家喫酒喫席去,我估摸着少不了豬肉雞肉。”

  胡春花閉上了眼睛,長嘆了一口氣。

  是啊,礙眼的閨女又被她嫁給了一個鰥夫,可要是沈翠蘭現在還在老燕家跟燕建文過日子,那豈不是……

  哎——還是她胡春花沒那麼命喲。

  這時候一對兒穿着迷彩裝的小夫妻,從縣裏的火車站剛下來,女的手裏拎着一個小手提包,梳着利落的中發,肚子微微有些隆起,男的背上揹着一個大揹包,手裏又拎着一個大手提包。

  男的拉着女的走出火車站,僱了一輛三輪兒車,兩口子坐在了車子上頭,讓人家蹬着三輪車送他們往縣裏頭走。

  到了縣裏,倆人就下車開始往大羅村兒那邊兒步行。

  這男的可能是好多年沒回來了,縣裏變化太大,他已經不認識道兒了。往前他最最熟悉的百貨大廈都門庭奚落,改換了面貌,街道上擺攤兒的、開門店的數不勝數。

  看來真的是政策扶植得好啊。

  他帶着媳婦兒來到一家“田婆雞蛋”的店鋪,準備問問路,看看從哪兒能走回到老家去。

  鋪子裏坐着一個年輕人,門口兒貼着“明日起歇業三天”的牌子,他一個人走進去,禮貌地朝那個年輕人詢問,“小夥子,我問問你大羅村兒咋走啊,是前面那條小巷子再左拐嗎?”

  “哎喲,您說的那道兒早十年前就被蓋房子的給堵上咯,您得先走到前進大街去,然後再往左拐彎兒。”

  幸虧這男的多嘴問了一句,要不然豈不是要帶着大肚子的媳婦兒多走了好些個冤枉路?

  “那還真是謝謝您了,我還想問問,你有三輪車能借給我嗎?我付給你押金還有租金,明兒我給你送回來,然後你再把押金還給我,我媳婦兒大肚子了,我這要是帶着她走回去,我怕她會喫不消。”

  一聽說人家媳婦兒懷了,這年輕人立馬應承下來,收了十塊錢的押金,然後沒收租錢。

  反正自己白天不用這三輪兒車,就算是這男的帶着車跑了,現在的光景,十塊錢也夠買一輛更順手的新車了。

  倆人一拍即合。

  這男的騎着三輪兒車,帶着媳婦兒和行李往大羅村兒去了。

  田秀平帶着鐵蛋回到家,告訴了家裏的老燕頭兒這個好消息,老燕頭兒第一次覺得,孫子啊,還是有用的,不全都糟心。

  燕建國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嚷着說請客請客,擺酒擺酒。

  這話都輪不上他說啊,田秀平一回來,就讓趙春芳和王淑芬趕緊準備着了。

  這些天,鋪子裏是不打算再供應雞肉了,田秀平索性直接讓燕建國把這些天留出來準備賣的雞,都拿出來準備好明兒擺酒做席面兒。

  家裏的三頭豬殺不得,還沒到年根兒底下,還沒攢夠膘兒。

  燕建業被派去縣裏頭買上一些豬排骨啊豬肉啊之類的,買得多多的,席面兒喫不完,這幾天老燕家一家子自己喫。

  又派了燕建文去隔壁村兒裏買魚,那種結結實實的河裏的鯉魚,拿回來咱們燉湯喝。

  鯉魚躍龍門啊,不就是他們家鐵蛋嗎?

  自己個兒也別閒着啊,趕緊給鐵蛋置辦置辦衣服啊,鞋子啊,大學生了啊,總要穿新的!

  鐵蛋:奶,我不是就在家呆三天,我整個假期都沒啥事兒的。

  “對了,你給你小姑夫打電話了沒啊?”

  鐵蛋搖搖頭,哪有電話啊,打個電話要走那麼老遠,連家裏的消息都是自己走回來才說的。

  “那看來,咱們家得安電話了。”

  鐵蛋:……

  燕建國哥兒仨動作快,還沒一個鐘頭就完成了田秀平的指定任務,帶着食材回來了。

  家裏由趙春芳掌勺,燒了一條肥肥的鯉魚,燉了一鍋排骨土豆湯,又炒了好些個菜,什麼麻辣豆腐啊,溜肉段兒啊,乾燒豆角啊,滿滿一大桌子。

  孩子們都高興地圍着竈臺轉圈圈兒。

  不僅僅是因爲鐵蛋哥的好消息啊,老燕家難得聚得這麼全了啊。

  這些年,大家該忙活雞舍的忙活雞舍,該種地的忙活種地,田秀平又帶着順子一起去了縣裏忙活店面,原本一起忙活賺工分兒的一家子,就這麼越來越散開。

  感慨啊,難得啊。

  “老大家的,忙活好了沒呢,咱們自己家人先樂呵樂呵,好好兒搓一頓,當着過年一樣過!”

  趙春芳看了一眼竈臺邊兒準備的,還剩下倆菜,朗聲喊道,“媽,你們先落座吧,還有倆菜就齊了!”

  燕建國兄弟仨那是格外開心,趙春芳走了幾天了,這些天都是喫王淑芬做的飯,那個味道吧,怎麼說呢,就是有點兒一言難盡啊。

  燕建業:媳婦兒,要不你還是以後幫着大嫂打下手吧。

  正當老燕家諸位熱熱鬧鬧兒的,準備落座的時候,門外頭響起一陣敲門聲。

  只間一個男的拉着一個大肚子女的站在門口。

  田秀平定睛往那邊兒一瞅,霎時間愣在那兒,腳連挪都挪不動一步,手裏拿着的碗,“哐啷”一聲摔在了桌子上。

  那個男的鬆開了女人的手,笑嘿嘿地摘了頭上了軍帽,往院子裏又走了幾步,靠近了擺在院子正中間的大飯桌。

  “媽——”

  聲音變粗了,人變黑了,棱角變得分明瞭。

  田秀平默默地看着站在身邊兒的燕建文,話也說不出來了,眼淚兒就一對兒一雙,一對兒一雙地啪嘰啪嘰地往下掉。

  可把老燕頭兒給嚇壞了。

  這麼大歲數了,他還沒見過自家老婆子這副模樣兒。

  “老婆子啊,老婆子?沒事兒吧?你坐下來喘口氣兒啊。”

  田秀平還是不吭氣兒,看着燕建學繼續哭。

  燕建學還真有點兒慌,他這能有十多年沒回家了,也能有五六年沒往家裏寫信,他晚上睡覺的時候,幻想過無數次,要是他自己回了家,她媽到底能咋揍他。

  他想過最壞的情景,就是他媽拿着鐵鍬追着他打。

  結果,真見了面兒,田秀平一句話不說,就是哭,哭到他心慌死了,他恨不得當着他媽的面兒狠狠地抽自己幾個大嘴巴,讓他媽解氣。

  燕建國、燕建業、燕建文都不敢吭氣,很明顯是老三把他們媽惹哭的,他們也肯定是安慰不好,那還有啥可折騰得?

  默默地看着老三哄媽就成了。

  可是老三表示,他自己也很慌啊。

  “媽啊,那個,要不您先別哭,你聽我說說咋回事兒,然後您要是不高興就狠狠抽我幾下,您看成嗎?”

  田秀平扯過老燕頭兒的衣服角,把臉上的眼淚兒一抹,惡狠狠地看着燕建學,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給吞了,“好啊,你說。”

  家裏頭的“四小金剛”壓根兒就沒見過燕建學,只知道有個三叔,家裏頭也沒三叔的軍裝照掛在堂屋裏,大家也不知道三叔是啥性子,是啥模樣兒。

  阿寶和阿福看見奶哭成那樣兒,又惡狠狠地眼神,嚇得直接撲到了王淑芬的懷裏去,不敢再看奶了。

  富貴兒和旺財就是男孩子心性,對這個看起來硬朗挺拔的三叔充滿的好奇。

  “媽啊,不是我不給你寫信,不回來,實在是因爲我這工作性質是保密的,不讓告訴家裏我在哪兒,更別提回來了,我們常常就被拉去一個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兒的地方,搞研究啊,一搞就是好幾年,搞不完都不給你拉回來的那種……”

  這話在田秀平那兒,她是一個字兒都不信的。

  哪裏會有啥工作一拉出去就是好幾年好幾年的?哪有說連個電話都不讓打,信都不讓寫的?

  上次她打電話跟金桂說起燕建學五六年沒信回來,只有工資。金桂還猜測是不是她三個出了啥意外,都是戰友把撫卹金按照工資的名義給寄回來的。

  爲此,田秀平難過的好幾宿都睡不着。

  她心裏頭,也多半是在想,這個兒子可能以後就沒了聯繫了。

  誰想到突然間冒出來,給了她這麼老大的衝擊。

  “接着說!”

  聽了田秀平的一聲吼,那燕建學腦袋點得跟個搗蒜錘似的,“好好好,我說我說啊。”

  “這不五六年前,組織上跟我說有最後一個研究要做,做完就給我調職,就不用再下一線去了,就是任務難,又重。我就想着去吧,誰知道這一去就是五六年啊。”

  他心裏也很苦的好嗎?

  看着田秀平還是不信的樣子,他又在奮力在腦袋裏挖詞彙解釋,“我就是當年被派去研究一些專門的核心設備的,具體是啥,我也是不能跟你說,不過我保證是對國家對軍隊有益處的!咱們單位也單單是我,好些個研究員都這樣兒啊。”

  “你當真沒騙我?你們全都回不去家?”

  “當然了!還有的研究員,走的時候老婆懷着孩子,五六年了都不知道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啥?結了婚五六年不回家?

  田秀平頭一回聽說這個,她以爲也就是戰爭年代纔有那些個問題在啊,什麼出去打仗十年八年不回來,家裏有了孩子都不知道的。

  咋現在和平年代的軍人也這樣?

  她一直覺得金桂和江山倆人天天能在一塊兒挺好的啊。

  “那,你那同事老婆還在嗎?就給跟別人跑了?”

  燕建學:……媽,你都想啥呢?

  “當然沒啊,人家不是也知道男人是去幹工作了,偏您看我去幹工作沒音信就以爲我咋的了。”

  田秀平“嚯”地一下子站起身來,“咋的,你就不能提前來封信,說你幹任務去了,叫我別擔心啊!說不來信就不來信,是不是叫我以爲你每個月寄回來的都是撫卹金啊!”

  燕建學看見他媽雙手叉着腰,站在那兒,冷不丁伸出一隻手,指着自己開罵的架勢,就知道啊,他媽的元神回來了。

  燕建學眼疾手快,趕緊扶着他媽坐下,“哪能啊,我說的都是真事兒啊,要不你問她,她都清楚。”

  燕建學順手指向了站在門口兒的女的。

  剛纔一家子都在關注燕建文哄田秀平,誰也沒注意那邊兒還一個女的在那兒,這會兒大家倒是反應過來了,可是這是誰啊。

  那女的伶俐,見狀就趕緊走上前兒來,一隻手扶着肚子,“對,都是真的,短期一兩年沒聯繫是正常的,長期了說五六年大家見不到家人也是有的,都是爲了人民,爲了國家。”

  田秀平沒注意她說的是啥,只關心她挺着的肚子。

  她不傻,燕建學不可能帶一個一點兒關係沒有的孕婦來家裏。

  “她肚子裏是誰的?”田秀平指着那女人的肚子,問的是燕建學,可卻看都沒看他一眼。

  “你兒子我的啊。”

  燕建學:怎麼樣啊,媽,我厲害不?

  田秀平:厲害個鬼喲,老五都生了仨了,你纔有孩子!

  田秀平趕緊站起來,朝着燕建學後腦勺狠狠打了一下,“你個小混蛋,你的你還讓你媳婦兒站在那兒啊!”

  她趕緊走過去拉着小媳婦兒做到凳子上,還叮囑她慢點兒坐,慢點兒坐啊。

  小媳婦兒表示,有點兒懵。

  “哎呀,姑娘啊,不對,老三家的,你叫啥啊?”

  “媽,我叫胡嫺。”

  “嫺啊,你這得有幾個月了?咋的也該有四五個月了吧?咋這麼大肚子,他還讓你跟着坐火車回來啊。”

  “五個月了啊媽。坐火車有臥鋪也不累。”

  燕建學:媽,媽,你要不考慮一下理理我?你最疼的兒子在這兒呢。

  老燕家一家子就站在院子裏看着燕建學和田秀平上演了一部驚天大反轉,有了兒媳婦兒和小孫子,這田秀平壓根兒就發不起火兒來了。

  原本默默地看着“好戲”的趙春芳,一看事情出現了反轉,就趕緊轉身拉着王淑芬回竈間把飯做完去了。

  這會兒她端着最後一道溜肉段兒,從竈間出來,招呼大家趕緊坐下喫飯吧,“喫飯了喫飯了啊,建國啊,我看凳子不夠,你快去隔壁借兩個回來啊。”

  “老二老五,你們去幫你哥把行李給收了,先放在原來金梅那屋裏去。”

  燕建學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老幺妹妹不在家。

  “金梅呢?她咋不在家啊?學校還沒下學?”

  話還沒說完,坐在一邊兒的田秀平就一個打手拍在他後腦勺上,“你傻的啊,金梅跟她男人去北京了,現在在人大里頭的幼兒園教小孩呢。”

  金梅去了北京?燕建學一聽就樂呵了,自己也被安排去了北京的研究所,這下不就是能跟金梅湊在一塊兒了?

  “媽,金梅真的去了北京了?”

  “我騙你有啥好處?”

  燕建學覺得,自己親媽變了。以前不是最寵着自己的?今兒咋句句話跟吃了槍藥一樣?

  飯桌子上的排座是,天修行左邊兒是“寶福姐妹”,右手邊兒是他媳婦兒胡嫺,再邊兒上是鐵蛋。

  而他,已經淪落到跟燕建國、燕建業、燕建文坐在一起了。

  這個打開方式好像真的不大對啊。

  “三嬸兒,這裏面是有小弟弟嗎?”阿福好奇地看着胡嫺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指了指。

  胡嫺極其喜歡小孩子,可是因爲這些年各種搞研究,生活和研究的環境不是特別好,也就一直把要孩子的事兒給耽擱了。

  臨到今年,倆人才拿到了一起去北京研究所的資格,這才決定了在一起結婚要孩子。

  看着阿福長得水靈可愛,她心裏無比歡喜,真心希望自己也能生一個這麼圓滾可愛的孩子來。

  “對啊,嬸嬸肚子裏啊,有一個小寶寶呢。”

  阿福長大以後,老燕家就沒有再懷着寶寶的了,她也是第一回這麼近距離地觀察懷孕的肚子,覺得裏面正有一個小小的生命,神奇得很。

  “奶,我以後要跟弟弟玩兒。”

  “好,阿福也考去北京跟弟弟玩兒。”

  阿寶無視這段對話沒專心喫着她媽說的溜肉段兒、醬肘子、燒鯉魚……

  旺財:阿福姐,我也是你弟弟啊,你跟我玩不行嗎?

  富貴:跟我順子哥渾,纔是王道好吧?

  燕建學反應過來,今天大家事先不知道自己回來了啊,咋就大家做了這麼一大桌大魚大肉的菜呢?

  “你啊,也就是趕巧兒了,今兒是慶祝你大侄子的家宴!”

  田秀平撇撇嘴,回家不提前打招呼的人,還想要大魚大肉招待你?

  “我大侄子?鐵蛋嗎?鐵蛋呢?”

  燕建學走了十幾年,這一堆孩子裏,他大部分都沒見過,也認不出,只是以前信上聽他媽說過幾個名字,可是現在也對不上號兒。

  以前見過的鐵蛋啊、順子啊、柱子啊,因爲間隔太久,小孩子長得又快,他光是看臉,壓根兒認不出來,哪個是哪個。

  “三叔,我在這兒。”坐在胡嫺身邊的鐵蛋,舉起了自己的手。

  “鐵蛋啊,咋回事兒,出了啥好事兒,要一起慶祝啊?是不是考上縣高中了!”

  燕建學當年考上縣高中的時候,田秀平就是拿了雞蛋,買了豬肉,一家子人圍坐在一塊兒,熱熱鬧鬧地吃了一次好喫的,慶祝他考上了。

  縣高中啊,不容易的。

  那會兒,大羅村兒也就他一個能考上高中,有書念,比現在的高中含金量是高了不少的。

  老燕家的人並沒有接燕建文的話,都面面相覷,擔心一開口會傷害到燕建學的自尊心。還是熱心腸的阿福,解答了他三叔這個疑惑。

  “三叔,我鐵蛋哥今天都考大學了,考上了清華啊,北京的清華啊。他可是市裏高中第一名考上去的呢!”

  這對於一直保持老燕家學習各項記錄的燕建文來說,這就是三連殺啊。

  市裏的高中、第一名、清華。

  燕建學覺得自己被完虐了。

  “呵呵……好樣兒的啊,真是……不錯啊。”

  田秀平白了一眼燕建學,然後笑眯眯地看着鐵蛋,“蛋啊,你那專業是啥,說給你三嬸兒聽聽,我也啥都不懂,讓三嬸給你分析分析唄。”

  鐵蛋在高三那會兒,就一直糾結以後是到底學個啥專業,在水利工程和英語之間非常遲疑。

  他在去年暑假,拿着兩個專業名字問過自己親媽親爸,可以一點兒用都沒有,最後還是問了小妹妹阿福。

  阿福這會兒識字呀,細細地看了一會兒,“鐵蛋哥,要不就水利工程吧,這個我看不懂,一定特別厲害。”

  然後今年考完了,鐵蛋還果真就報了一個“水利工程”。

  “我專業是水利工程。”

  “噗——”

  燕建學一口飯噴了出來,幸好他轉頭及時,沒噴到飯裏頭去。

  這個專業就是壓死燕建文自尊心的最後一根兒稻草啊。

  “水利工程”可是清華的王牌專業,熱門兒專業啊,這,這以後不得了啊。

  “你要幹啥你!”田秀平滿是不樂意地白了他一眼,“喫飯不會好好兒吃了唄?”

  燕建學不敢說話。

  一轉頭,田秀平又是笑眯眯的表情,“老三家的啊,你覺得這個專業咋樣?還成不?畢業以後能有啥工作呢?”

  胡嫺心裏其實跟燕建學一個反應,她還納悶兒,之前燕建文一直跟她和她家裏說,老家是農村的,都不是啥讀書人啥啥的,結果呢?這不忽悠她呢?

  “這個專業是清華里非常好的專業了,以後工作也沒得愁,進到國家的研究所去也是很輕鬆的,沒想到鐵蛋小小年紀,這麼有想法吶。”

  田秀平停在耳朵裏甭提多開心啊。

  自己的乖乖孫子還選了一個這麼好的專業,以後也能去啥研究所,那就是說,以後鐵蛋也是國家的人了?

  “好好好啊,真好啊,來來來,喫喫喫。”

  阿寶:奶,我一直在喫啊。

  燕建學從包裏掏出兩瓶老白乾兒,費了點兒勁兒擰開了,給老燕頭兒和幾個兄弟倒上。

  老燕家這麼些年,也沒咋喝過酒,以前日子不寬裕,饞酒也就忍了,這些年雖然日子變好了,可是倒是沒有以前那麼饞了。

  現下,大家聞到地道的老白乾兒的香醇酒味兒,都覺得香啊,真是香得妙啊。

  “呲溜”,老燕頭兒就是拿着酒盅一口悶啊。

  老燕頭兒看着許久沒有消息的兒子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兒媳婦兒,和一個準孫子,這一喝就把自己給喝高了。

  飯還沒喫上幾口,就開始嗚嗚呀呀說個不停了。

  先是拉着老大說,說鐵蛋好啊,再就拉着老二,說柱子以後咋辦啊,拉着老五就說這以後不能一直沒有媳婦兒啊。

  最後輪到老三,直接就說自己希望填一個孫女兒。

  氣得田秀平一筷子就拍過去。

  啥就孫女兒孫女兒的啊,現在都計劃生育了,雖然還沒傳到大羅村兒來,可人家北京肯定已經開始實行了。

  生了孫女兒,可就再不能生孫子了啊。

  烏鴉嘴。

  老燕頭兒就着酒勁兒,就開始跟田秀平叫板,說自己現在不怕她,說她再幹橫,就要出手收拾他。

  嚇得燕建學哥兒幾個趕緊摟着他爹,擡着就送回屋裏去了。

  田秀平:燕大力啊,今兒我高興,給你點兒面子,你等着明天的啊。

  喫得差不多了,田秀平開始專心詢問胡嫺,他們倆工作生活上的事兒。凡是跟工作沾點兒邊兒的,田秀平一概沒開口,也是估摸到了人家不會回答她。

  “嫺啊,你們倆去了北京有地兒住不?這回啥時候準備走?”

  “媽,我們下個月去北京報道,待到月底,研究所都給我倆分好了房子了,放心吧。”

  田秀平對胡嫺可是展現出了更加強烈的喜愛,這喜愛明顯超過了對趙春芳和王淑芬。

  趙春芳倒是心裏沒啥,自己有鐵蛋這麼出息的兒子,再事事都要較真兒也有點兒不現實了,媽喜歡老三家的就喜歡去唄,總共也在家待不了多少天的。

  王淑芬就不成了啊,心裏就是不平衡。

  雖然她傻吧,可是也看得出來媽喜歡誰。

  先前是喜歡大嫂,現在就是喜歡三弟妹的。

  爲啥不稀罕她啊?

  她心裏頭就開始有點兒犯軸了,明擺着臉色上就有點兒不爽快,偏偏她這會兒在老燕家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也沒人在意她的臉色對不對,心裏頭爽快不爽快的。

  她也只能暗自不舒服。

  田秀平一聽說小兩口兒還有了房子,心下更是爽快。

  “那回頭鐵蛋去北京上學,我得送他過去,然後好好兒地瞧瞧你們的住處去啊。”

  胡嫺也滿口應下來。

  “對了,老三啊,這些年你寄給我的錢,都可都存在銀行裏了,這回存摺倒是能親手交給你了啊。”

  這十幾年的工資,田秀平全都留着,早些年因爲家裏頭沒啥賺錢的由頭,花了不少,再加上剛去縣裏賣雞蛋買鋪面用過這錢。

  後來,生意買賣上了正軌以後,田秀平就把錢都給頂上去了。

  仔細算算,燕建學這筆錢啊,不少的。

  “媽啊,這是我給你的錢,你幹啥都存着還給我?咋?還不給我孝敬你的機會了?”

  自打他決定把錢給他媽,他就沒打算再要回來。

  “你這都結婚了,馬上要有孩子了,咋不得手裏有點兒錢啊?”

  田秀平的內心是,你不得把錢給你媳婦兒點兒?

  燕建學還沒說話,這胡嫺倒是先開口了,“媽啊,這錢您收着吧,咱倆都在研究所,所裏供喫供住,穿的也統一着,這些年都花不出去錢。再說咱們倆那些項目獎金啊,國家獎金啊,都存着呢,我們倆有錢的。”

  聽了這話,田秀平就踏實了,合着自己兒子手裏還有錢的。

  等她下回到了北京,可以拿着手裏存摺裏的錢給兒子買個鋪面買個房子啥的,就當送給兒媳婦兒就成啦。

  不管咋說,老三還是出息的,而且還是兩口子一塊兒出息。

  這就遠遠比大房二房還有五房強出去不少。

  聽到這兒,王淑芬也悻悻地雙手撐着頭,靠在桌子上,還有啥不服氣的啊,怪不得媽不喜歡她,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別說工作賺錢了,她王淑芬連北京都沒去過,也沒有鐵蛋那麼出息的兒子啊。

  算了,不看了,不聽了!

  王淑芬失落地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

  一邊兒陪着阿寶和阿福玩兒翻股繩的趙春芳,看見她起身忙活趕緊起來幫忙。

  胡嫺一瞧,大嫂二嫂都起身了,自己也坐着不得啊,趕緊也站起身來,擼起袖子,準備幫着收拾碗碟。

  “哎喲喂,嫺啊,你快坐下快坐下,都有身子的人了啊,趕緊坐下,讓你嫂子幹就成了。”

  話是這麼說,胡嫺覺得第一次來婆家,就仗着懷孕不幹活兒也是不大好,就算媽不多想,這也咋說是傷害妯娌情分的。

  “沒事兒,沒事兒,多運動運動是好的。”

  這一舉動倒是叫趙春芳和王淑芬有點兒愣。

  這三弟妹有點兒懂事兒啊,跟以前家裏那個仗着懷孕就啥也不幹的不一樣啊。

  沈翠蘭:我都跟你家老五分了,你們還唸叨我幹啥呢!

  倆嫂子也客客氣氣地,主動把分量大的碗筷給拾掇走了,剩下些酒盅啊,小碗啊啥輕巧的讓她收拾過去。

  一家子人酒足飯飽以後,準備進堂屋裏去坐下來,沏茶喝一喝,聊聊天。

  燕建學剛一起身,就看見阿福笑眯眯地看着他,露出嘴角的小梨渦。

  剛纔喫飯大家只顧着聊燕建學夫婦的情況,也沒給他仔細介紹介紹這幾個小傢伙都是哪一房的家庭成員。

  此時,燕建學是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到底是誰的。

  到底是大嫂的那個,還是二嫂的那個呢?

  他在阿福眼裏,是個頂厲害的叔叔了。從小阿福她奶就給她講自己的三叔,說他多聰明啊,多孝順啊,多懂事啊,在部隊裏頭多厲害啊之類的。

  阿福本來就喜歡穿軍裝的,當初見了大姑姑和大姑父都羨慕得不行。

  如今見了燕建學,依舊是一臉的崇拜。

  “三叔啊,你咋沒穿軍裝呢?軍裝多帥啊!”

  阿福笑起來那個梨渦淺淺的,可卻顯示得分明,雖說阿福長得同陳英不相似,可是陳英要是大笑起來,嘴角也是有梨渦,只不過她的很淺很淺,淺到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來。

  離開大羅村兒那麼多年的燕建學,本以爲自己早已經遺忘了陳英,可就在看到阿福嘴角的梨渦的時候,他回憶起了那個自己年少時喜歡的女知青。

  大家都陸陸續續進了堂屋裏去,只有燕建學呆呆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笑着的阿福。

  田秀平走到門口的時候,一回頭,巧見這一幕,頓時反應過來了陳英那一遭的事兒。

  時隔多少年了啊,她自己原本都快要忘記了的。

  田秀平:陳英,你可千萬別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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