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明明完全沒有鬼片裏陰暗陰鬱的氣氛，可是黎白鹿知道，自己真的撞鬼了。
“……所以。”
她頓了頓，收斂方纔驚嚇的表情。
“你是蘇沐橙的哥哥，是嗎？”
筆記本的頁腳又動了動，恍若一部手機開了震動模式似的，提醒她有新的消息。
「是啊，平常我就住在這本筆記裏。沒想到一覺醒來沐橙把我送人了，沒辦法，以後只好跟着你了……」
“奇怪，蘇前輩不知道你的存在嗎？”
「嗯……雖然也有能力跟她說說話什麼的，但是想了想，還是算了。過去這麼久了，無論是沐橙還是老葉，早就接受也釋懷這個事實，所以我沒有必要再出現在他們的世界裏了。」
明明只是一段文字，一本冰冷的筆記本，可黎白鹿還是試着用指腹輕輕摸了摸紙頁，就好像隔着一個世界安慰對方一樣，“好吧，那你出來嚇唬我是幾個意思？”
「我替你着急啊！！我看你都急得想錘桌子了，所以忍不住出來提點你一下。」
“我、我纔沒有……”她小聲嘀咕。
「你接受事實還蠻快的，沒想到你膽子很大嘛！」
“我嚇死了！”她道，“但是一想到這隻鬼是你，我……崇拜的大神！然後我就覺得不怎麼害怕了。”
「哈哈。」
她甚至能想象到對方清爽開朗的笑聲，不由得也輕輕牽起了嘴角，“我聽說，只有有執念的人才會死後變鬼，大神你是有什麼心願嗎？”
這一次，筆記本很久沒有新的文字。
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浮現。但是速度相比之前慢了太多，好似在表達着對方不確信的內心。
「我也不知道。我的願望就是看沐橙好好長大，看老葉帶着我的份拿個冠軍。按理說我也沒什麼執念了，爲什麼還存在於世上，我也很納悶。」
這一次，黎白鹿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畢竟她對他知之甚少，只好沉默。
「嘿，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這棟樓還真是熱鬧啊！」
“啊？”
「我是鬼，所以我也能看到其他鬼。你們嘉世的地下室裏一直有一隻冤魂在遊蕩，好像是建樓時出了意外的建築工人，血流滿面的，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差點把我嚇得魂飛魄散。還有樓下的大馬路，就是從你的窗戶往外看就能看到的那條馬路，有一個偷窺鬼，好像是生前耍流氓被人追打結果摔死了。他總會飄上來偷看沐橙，我打跑好幾次了。還有還有，你們大樓的電梯裏也……」
“啊你不要說了！！我聽不見！”她連忙把筆記本合死。
筆記本沒有打開的時候，蘇沐秋是沒法和她聯繫的。
原以爲不聽他講那些神神叨叨的話，就不會怕了。然而真當接收不到蘇沐秋的話後，黎白鹿神經兮兮的往四周看了看，自己溫馨的宿舍安安靜靜，加溼器噴薄出一縷縷輕霧，明明同往常無異，可現在來看，有種寂靜的詭祕，總覺得哪裏藏着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似的。
她……慫了。
她想找人說說話，陪着自己。
“你、你還在嗎？”黎白鹿又打開了筆記本。
「在啊。」
“我身邊有鬼嗎？”
「有啊。」
黎白鹿一個激靈，“我可沒做過壞事！冤魂索命也別找我！”
「說什麼呢，你身邊的鬼不就是我嗎。不說了啊，我要睡覺了。」
“鬼也要睡覺嗎？”
「當然，跟你聊天很費精神力的。下線了下線了，886。」
“……”
該說不愧是八年前的鬼嗎，網絡用語都這麼……富有年代感。
睡前，黎白鹿躺在牀上毫無睡意，翻了幾個身之後，還是忍不住將牀頭櫃上放着的筆記本拿了過來。
封面一如既往的泛黃陳舊。
得到了這麼一個寶貝，她又欣喜又珍惜，情不自禁地將筆記本抱在懷裏，在牀上蹬腿翻滾。
筆記本又顫動了一下，提醒她有消息。
「能、能不要這樣嗎。」
“啊？”
「你這樣，讓我有點害羞。除了沐橙，我還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抱哎。」
“……！”
好像不小心對這位大神不敬了！黎白鹿連忙把筆記本恭恭敬敬地放好，供在書桌的正中間。
她雙手合十，“晚安，大神。”
筆記本翹了翹頁角，像是擡手揮別。
或許是因爲心態亢奮、也或許是因爲對蘇沐秋的風格打法有了更高的瞭解，春節之前的三場比賽，她發揮的都很出色。電競圈對她的評價逐漸趨於正面，不少評論員對她的未來很是期許。
那之後，又零零星星下了幾場小雪，之後，春節將至。
以往忙碌的嘉世大樓變得冷清起來，工作人員都放假回家了。出租車一輛又一輛停停走走，載着外地的職員們奔赴機場。
相比起嘉世大樓的安靜，外面的街道可是一片紅紅火火。緊鄰的商鋪都掛起了大紅燈籠，層層疊疊甚是好看。路人們歡歡喜喜，三五成堆，成爲隆盛的街景中尤爲靚麗的一環。
只不過這人流熙熙攘攘，然而興欣網吧雖然門開着，裏面卻是平日裏熱鬧景象不再，空蕩蕩的，唯有零星幾臺機子幽幽泛着熒光。
於是一抹鬼鬼祟祟包裹成球的人影奔進去的軌跡變得格外顯眼起來。
儘管人影將面容用口罩及墨鏡遮擋成七七八八，但任誰打眼一看，都能看出身姿窈窕，雙腿修長，掩不住的靚眼倩影。
黎白鹿剛踏進網吧，老闆娘陳果就迎上來了，“歡迎、歡迎，上機嗎？”話是這麼說，陳果話裏話外還挺驚奇，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怎麼現在竟然還有客人要來泡網吧？
黎白鹿如漆似墨的眼睛滴溜溜掃射了一遍一樓，“我找葉修，他在嗎？”
於是陳果的眼神更驚奇了，葉修他什麼時候跟一個妹子扯上關係了？還讓人來網吧找他……
不對啊，葉修的真實身份，陳果已經知道了。所以現在這個來找葉修的女孩兒……是不是也是從對面嘉世過來的？
從髮色來看，絕對不是蘇沐橙，這個體型，這個身高……還有墨鏡下這雙顯得嬌憨的眼睛……陳果心中一盤算，登時睜大了雙眼。
“你、你是小槍炮師嗎？！”
小槍炮師都來了，蘇沐橙還遠嗎？陳果美滋滋的心想，硬生生忍住了追星的瘋狂才得以維持住一名成年女性的成熟矜持。
嘿嘿，她這網吧，像是長蘑菇一樣，一個個的大神都往外冒。有了葉修之後，小槍炮師就被勾引過來了，之後蘇沐橙也會來……嘿嘿嘿……
陳果這內心戲一多，沒及時回覆，身後即刻傳來一陣穩健的腳步聲，離得二人越來越近，同時低沉溫雅的男聲響起，“老闆娘，怎麼了，現在還有生意啊？”
黎白鹿擡頭看向那人，不由得一怔。
對方有一張她極其熟悉的面龐，輪廓英挺，同時俊朗恰當的五官衝散了大多壓迫感，很是耐看。當然，讓黎白鹿最在意的是，他穿着一身剪裁精緻講究的西裝，身材比例近乎完美，領帶將襯衣領子扣的嚴嚴實實，泛着一抹低調的絲光。
他大抵是剛幫老闆娘幹完活，襯衫袖口捲起，露出一半線條流暢的白皙小臂。
黎白鹿只覺得自己腦子一轟，磕磕巴巴的道，“葉前輩，您這樣打扮，還、還挺好看的……”
尤其是他西裝褲下又長又直的雙腿，真是……一下子戳中了她的萌點。啊……西裝長腿美人……
她縱然一心撲在電競事業上，但總歸是小女孩家家，突然被驚豔到，也難免被美色衝撞的呆住了，那人卻對她微微一笑，“你叫他前輩？啊，你也是職業圈的人嗎？抱歉啊，我不是葉修，我是他弟弟。”
“啊？”她眨了眨眼。
其實不用他開口解釋，當他露出笑容的那一刻，黎白鹿就察覺到不對了。儘管這兩個人長得如此相似，可是舉手投足間的氣質是很不一樣的，尤其是……表情。
葉修笑的時候，有一種不驚萬物的從容，也有一絲理直氣壯的輕鬆愜意。他在嘉世的時候，他的光環太偉大，讓只聽說過他名號的黎白鹿有一種疏離感，可之後，在她第一次見到他牽起嘴角好整以暇的調侃她時，她猛地意識到，他其實仍是從人間煙火中走來，他的笑，更多的是一笑置之。
而面前這個，同樣從容，但卻多了一絲矜持收斂的守禮。
“咦，都堆在這兒幹嘛呢？”
煞了風景的懶散調子，很不合時宜的在門口響起了。
葉修左右手各提着塑料袋子進門，將手中的東西放到桌上。飯盒擋不住濃郁的菜香，滿屋子縈繞的味道勾起了在場所有人的食慾。
這個真正的葉修穿着一身僅有的麪包服，風塵僕僕的模樣。
“你怎麼在這？”葉修發現了黎白鹿。
“我這幾天學了幾招手藝，想跟前輩您過過手，可是，沒看你上線……”她說，“所以忍不住過來找你了。”
葉修笑了，“我這不出去買飯了……。嘖，大過節的，還想拿我練手，沒門兒。”
“哼……”
“哼什麼，你攤上好時候還不開心？來，坐過來，一起喫點兒？”葉修話是這麼說，卻是看向陳果，彷彿在爭求老闆娘的意見。
當然他也知道，陳果肯定會興奮地同意的。陳果的偶像是蘇沐橙，對黎白鹿也愛屋及烏的支持有加。所以乾脆圓了老闆娘的夢想，讓黎白鹿留下來喫一頓飯。
於是黎白鹿自然而然地順着留下來了。陳果打開摺疊飯桌，從二樓搬下來四人用的餐具，葉秋十分紳士地幫老闆娘幹活，主動請纓用一下廚房熱菜。
黎白鹿也想主動分擔點什麼，然而陳果十分強硬地把她按回座位上，“沒事沒事，這些事我們來幹就成。我去給你開個機子，你先休息，等開飯了再叫你。”
陳果很熱情。對她來說，小槍炮師年紀小、是自己崇拜的戰隊的主力隊員、此時此刻也是客人。這三條理由無論哪一條挑出來，都讓陳果有一種要多擔待關懷黎白鹿的使命感。
黎白鹿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架不住陳果的殷勤，於是便在角落中坐下了，開了電腦看電視劇。
她剛打開一個視頻網站，鼠標卻卡了。她連點了好幾下，播放界面一動不動，唯有右下角的美女小廣告閃來閃去。
啊，這情況……該找網管吧？可是現在，也沒網管在上班……
她正苦惱，葉修含着煙過來了，問了一聲，“怎麼了？”
“唔，頁面卡死了，瀏覽器也退不出來，任務管理器也不響應……該不會中病毒了吧？”
“我看看。”
葉修一邊說着，一邊在她右側彎下腰，手心扶上鼠標。
他的手十分好看，白皙細膩，骨肉勻稱。菸草味從他身上飄過來，似有若無的縈繞在四周。
黎白鹿的身子有些僵硬，他方纔伸手摸鼠標的那一刻，她的手臂還沒來得及收回，於是有那麼一瞬間，交疊在了一起。
腦袋上方傳來他一聲嘖，“試試重啓吧！或者，換臺機子。”
可黎白鹿有些不死心的又亂點了幾下。
這下子就出了事，電腦突然反應過來了，兀地彈出五六個廣告網頁。澳門賭場、性|感荷官、成人漫畫、約|炮網站……登時，屏幕被五顏六色的畫面充滿了。
“！！！”黎白鹿連忙要關掉，沒想到閃出的頁面越來越多，尺度也越來越大。
黎白鹿驚呆了，眼神飄忽了一瞬，葉修同樣看到電腦上一片光溜溜的肉|體，也默然移開了視線。這樣無聲的尷尬維持了兩三秒，然後……葉修十分淡定地直接把電腦主機關死了。
“先去喫飯。”葉修很貼心的把這件事揭過去了。
“哦……”黎白鹿起身逃離這個尷尬的地方。心中暗暗決定，永遠支持正版網站，回家就衝愛奇藝會員，以後絕不再盜版網站上看電視劇。
桌子旁暫時只有她一個人，其他三個人還在忙活着佈菜、挑酒。黎白鹿呆呆地望着葉修搬飲料的背影，突然心生一個古怪的想法。
“葉前輩有談過女朋友嗎？”她偷偷地把筆記本從揹包裏掏了出來。
筆記本浮現一句話：
「這又是什麼問題？怎麼突然問這個。」
“就是感覺，葉前輩，好像過於冷靜了……。看女人的身體就像是看普普通通的風景一樣……”
「據我所知，他是母胎單身！」蘇沐秋回。然後補上一句，「哈哈哈！嘖嘖嘖。」
黎白鹿轉而又問，“雖然只是一段文字，但我感受到了你的幸災樂禍，是錯覺嗎？”
「不是錯覺。二十五歲的魔法師。」
她又道，“哦，那你呢？蘇沐秋前輩？”
筆記本久久沒有回覆。
最後，來了一個字。
「靠。」
黎白鹿一下子就笑了。
怎麼說呢。早先她對秋木蘇崇拜得五體投地，自然給他加了不少濾鏡。在她的腦補中，秋木蘇大神風流倜儻、舉世無雙、無所不能、優雅高貴、是天神般的人物。
現在發現，他當真只是個少年。有點燥、會罵人的天才。
一旦對他的敬畏崇拜消失了，她便敢頂嘴了，“前輩你們半斤八兩嘛。”
「他二十五年魔法修行，我頂多只有十八年，慘還是他慘。」
“呵呵。”她乾笑。
「好敷衍，我要給你點教訓。」
不一會兒，從網吧外衝進來一隻長毛橘貓，氣勢洶洶地躍到她腿上，給了她好幾記喵喵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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