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黎白鹿跟其他三個人坐在摺疊飯桌旁，混入其中一塊喫飯。她心不在焉地夾了一口米飯，視線卻悄悄擡起，打量起兩兄弟，看看葉修，又瞧瞧葉秋，而他們也坦然地任由她看。
他們相似又不相同。給她最大的感覺是，他們都很成熟從容。
哥哥的成熟，是因爲他職業生涯的經歷、榮耀技術的實力、和後天養成的淡然執着與樂觀。而弟弟的成熟，更像是優越的出身、廣闊的眼界所淬鍊出的禮儀修養。
同樣強大、自信、又極有分寸，所以待人接物雖然風格大相徑庭，但都讓人很舒服。
“來來來，咱就當今天就是新年吧！新年快樂新年快樂。”陳果畢竟纔是此間真正的主人，舉杯開始招呼道。
黎白鹿的杯子已經空了，陳果便十分殷勤狗腿地詢問要加什麼飲料。黎白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問，“老闆娘，我也可以嚐嚐酒嗎？”
“當然可以！”陳果笑得更歡了。
陳果剛要再上樓拿瓶酒下來，葉修卻道，“不用這麼麻煩了，我給你倒點兒。”
葉修杯子裏的酒本來就少，給她倒得更是隻有薄薄一層。
黎白鹿搖了搖杯子，“這也太少了。”
葉修理直氣壯，“我個大人才喝這麼點兒，你個小鬼能要多少？嚐嚐味就夠了……”
她還想嘴硬說點什麼，葉修又補上一句，“職業選手喝酒不好，別仗着自己年輕就胡作非爲啊。”
她原本想要拿酒瓶的手乖乖縮了回去，把杯子裏的液體一口悶掉，嘖嘖味道，眉頭變得皺巴巴的，“不好喝。”
葉修笑，“你看，這就是哥的先見之明。”
菜很多，酒陳果也是拿了不少，但是這頓飯進行得真的是超級短暫。
因爲誰也沒有想到，葉秋居然醉得那麼快，醉得那麼徹底，只是一個瞬間，他的腦袋突然就已經擱到桌子上了，再怎麼叫也叫不醒。
“弱爆了。”葉修連連搖頭。
“不會喝酒？”陳果也詫異。
“這我真不知道。”葉修說。
“現在怎麼辦？”
“那就繼續喫。葉修說。
陳果愣愣地挾了口菜，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不會也像他一樣，喝上這麼點就直接撲街了吧？”
“當然不可能。”葉修果斷否認。
“你從不喝酒，所以其實也不知道是吧？”陳果說。
“呃……”葉修果然答不上來，猶疑之間，餘光瞟到旁邊的黎白鹿，她正咬着筷子看熱鬧，笑意盈盈，彷彿對葉修被嗆到這件事喜聞樂見似的。
意識到葉修轉了視線看她，黎白鹿跟被抓包一樣頓了頓，連忙心虛地瞥向別處。
“……我、我喫飽了，老闆娘，謝謝你。”黎白鹿放下碗，“我也該回嘉世了。”
“有空再來啊！”陳果熱情道，“我送你出去。”
黎白鹿剛起身，頓時頭暈目眩，酒精上頭，讓她踉蹌了一下，就要往後倒去，還好被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扶住了。
她整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那隻臂膀上，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不想自行起身，就這樣依靠着對方永遠不要清醒。可只是猶豫了一瞬間，她定了定神志，微微傾側身子，手心抵住他的胳膊某處，這才借力站直。
葉修知道她只不過是想站穩，但是她靠近他、又因爲反作用力把他推開的這短短几秒鐘內，他竟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後知後覺這有些許逾矩，所以乾脆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與她維持了基本的社交距離。
“你醉了？”葉修問，看她這歪歪扭扭的樣子……
她一副馬上就要睡着的樣子，似乎連他說什麼都沒聽清，只顧着眯着眼往外走。
陳果連忙攔住了，問葉修，“要不把她送回嘉世？就在對面。”
“嗯……”葉修想了想，“我進不去，而且我也不知道她住哪裏。”
出於想跟偶像多交流交流的私心，陳果乾脆道，“讓她睡我牀上吧！我去柔柔房裏睡。”
葉修點頭，“我幫你擡上去。”
陳果指指趴在桌上的葉秋，“那你弟呢？”
葉修笑，“過會兒再說。”
陳果的房間很安靜，兩個人合夥把黎白鹿塞進了溫暖的被窩。
沒有人會抗拒溫暖，黎白鹿哪怕意識不是很清楚，但身體誠實地接納了被窩，舒展開來。
她很輕，葉修沒費什麼力就把她扛上來了，只是這一干活，煙癮上來了，乾脆就去了旁邊的陽臺，開了窗，忙裏偷閒抽上一口。
從窗戶望出去，目光越過稀稀落落的陽光，雪地被踩踏地稀爛殆盡，結成薄薄的一層冰。
黎白鹿緩緩擡起了眼皮，放在身側的手習慣性的摸了摸周圍，摸到厚實的被褥。
她看清了天花板上的吊燈，心中有些惶惑。自己是……睡在被窩裏的嗎？可是，不是自己的宿舍……
她的視線追隨光線而去，追至了偌大的落地窗，窗外的陽臺，站着一個男人。
他的身後，寒潮未散，身處二樓，能看得到幾株老樹的枝丫覆了一層未經沾染的雪，被寒風掠過也沒有搖晃，只是吹散了幾片簇擁在一起的雪花。
黎白鹿更困了，又閉上了眼睛。
自己在屋裏睡覺，而他在屋外抽菸……
一窗之隔。
總感覺……
比往常任何時候，離得都要近。
門拉響的聲音又喚回了一絲她馬上就要沉落的意識。葉修從陽臺回來，帶來一小股寒風，與此同時，陳果也過來了。
老闆娘端了一盒牛奶，放到牀頭櫃上備用，跟葉修說話，“這個解酒，對吧？不過要不要熱一熱呢？剛從樓下拿的，還挺涼。”
葉修回，“我去吧。”
“你去什麼，讓你下個廚房難爲死你了。”陳果道。
“瞧你說的，我這不是也會泡麪……實不相瞞，我手藝也挺好。”
“就只是泡麪！”陳果最近懟葉修上癮了，或許只有在榮耀之外的方面，陳果才能勉強找到一絲勝利的曙光。
“誰說只會泡麪？打滷麪、炸醬麪，我也會。”葉修說。
陳果不信，“呵呵。”
躺在牀上的黎白鹿，顫了顫睫毛。他們聲音不大，甚至故意放小了聲音，就跟說悄悄話似的，可是她聽得一清二楚。
她悄悄睜開一條縫，葉修正站在廚房門旁，想幫一把手卻被陳果嫌棄，他穿着隨意，跟嘉世裏見到的他沒什麼不同，可或許因爲陳果的房間佈置了滿滿的溫馨傢俱，所以他處在這個空間，難以避免的多了一份煙火味。
陳果在廚房裏開竈，奶香味飄了出來。
黎白鹿很喜歡這個熱情的老闆娘，正如她喜歡這個網吧。網吧裏魚龍混雜，什麼身份的都有，可都只有一個目的，來上網娛樂，所有人都很自在。而作爲網吧的老闆，陳果也是很討人喜歡的熱心腸。
葉修，榮耀的神祕大神，落在了這樣的地方。他很自在的同時，身邊也有了很多新的朋友。
老闆娘、唐柔、還有原本就在他身邊的蘇沐橙……
酒氣上頭，什麼荒唐的想法如海水般涌來，一次次的沖刷着岸邊。
“新年快樂。”她喉嚨乾涸，聲音沙啞。
葉修放下牛奶杯，“你說什麼？”方纔離得遠，沒聽清楚。
“新年快樂。”她躺在牀上說。不用費任何力道轉頭就能看到他在牀邊站着。米色毛衣配襯衫，普通的黑褲子，他真是適合極了這樣簡單的搭配。
葉修笑了，“你睡糊塗了吧？明天才是年三十……”
“只是想提前許一個新年願望。”
“好吧，你想許什麼？雖然大概率我幫不上忙，不過可以幫你留意着點。”
或許是因爲房間太暖了，也或許是因爲……頭一次像這樣，她私下裏最慵懶隨意的休憩模樣，被毫無保留的投放於他眼前。所以房間縈繞着溫馨的氣氛，就連葉修那張能氣死人不償命的嘴，說出來的話都自帶溫和體貼的濾鏡。
黎白鹿陡然衝他笑了一下。
葉修覺得，她果然還是醉的。
因爲那樣明亮光彩的笑容，斷然不是一個小鬼能做到的。她微醺的表情，瀲灩的眼眸，以及她似有若無釋放出的譏誚，讓葉修輕而易舉地——不得不捕捉到她作爲女性的光輝。
他甚至能聞到酒味。是她的？還是自己的？
“我許願——”她懶懶地開口，“我希望新的一年，葉前輩能看到我的努力，等着我收拾掉你。”
果然剛纔是錯覺，葉修心想。這話，就是她平時的風格，你看她現在這模樣，就是個躍躍欲試挑戰前浪的年輕人。
他笑，“好啊，這不一直等着呢麼。”
“你等吧，總有一天，你會看到我。”
“嗯。”
黎白鹿那雙漂亮的眼眸，微不可見的斂了斂光芒。他總是這樣，這樣總是對她輕描淡寫的態度，讓她不是很滿意。
一開始是崇拜他的。
後來，成了想要挑戰他。但其實，那份憧憬並沒有消失。
只是，她現在，或許真的喝醉了吧，她如今分不清，對他的數種感覺究竟混雜成了什麼。她又想起了老闆娘、唐柔、蘇沐橙、以及之後或許會越來越多的，他身邊的異性……他對她們分寸有禮，也對她們細緻周到……
“……”
她清醒了。
不僅是看到我，是讓前輩……只能看得到我。
現在還不能說，或許會嚇到他。因爲前輩看起來，真的是……太容易逃跑的樣子。他或許會義正嚴辭的教育她不可以對前輩有非分之想、耽誤比賽吧。
呵呵。
“晚安。”她甜甜無害地說道。
葉修替她關燈，“好好睡。”
……方纔突然有種發毛的感覺……葉修看着她端麗安靜的睡顏，隨即否認，一定是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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