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
黎白鹿心裏想着。
這氣氛真是不妙！這大晚上的怎麼又來了一堆喫飯的客人？而且還都是兩兩成隊，散發着戀愛幽會的酸臭味！
她默默舀了一口米飯，眼珠滴溜溜地掃射周圍的座位。
不遠處的服務員又在給新客人熱情洋溢的推薦情侶套餐……
黎白鹿頓時覺得如坐鍼氈，實在不適應這氣氛。可是對面的孫翔竟然沒有發覺任何不對，甚至還從她的盤子裏夾牛肉塊！只知道喫！
黎白鹿盡力把注意力只放在美食上，可是喫到一半她卻有些喘不過氣……腰腹被勒得好緊，是今天穿的吊帶小禮裙實在太修身了，她不過吃了半碗飯，肚子已經鼓了起來。
……真難受。
她偷偷將手繞到背後，幸好她坐在牆角，於是她悄無聲息地把裙子的拉鍊敞開至半路。
可是，等到喫完飯，孫翔結賬回來，他便看到了黎白鹿坐在原處、死活不肯挪窩。
孫翔納悶：“走啊？你坐着幹嘛！”
黎白鹿扭了扭上半身。
就跟在和什麼東西較勁似的。
“你在幹嘛？！”孫翔不解，走近她。
他也察覺到了她面色不對，臉龐漲紅。
黎白鹿因爲拉鍊被卡住而慌張，皮膚薄的她很容易臉紅，這讓她顯得十分窘迫無助似的。
她只好勉爲其難地朝孫翔求助：“好兒子，過來一下。”
“滾！你再說一遍！”
直至黎白鹿主動向他露出後背，他才明白緣由。
“你、你頭髮被拉鍊卡住了！”孫翔大驚。
黎白鹿：你有本事再喊大聲點，你能耐你去大街上喊去！
“別廢話了！快幫我拉上去！”
要是平常黎白鹿用這麼個態度對他說話，他早就火冒三丈了！但是現在……孫翔目光躲閃，根本沒法直視面前這一縷縷秀髮之下，那若隱若現的細膩肌膚。
秀氣的背脊、和微微起伏的蝴蝶骨……
“疼疼疼死了，”黎白鹿又動了動，嘀咕着，“頭髮扯不出來，被纏的死死的，不能要了！你乾脆拔斷吧。”
她細嫩的嗓音彷彿離他好遠，他聽不清楚。在她再三催促之下，孫翔暗自穩了下心神，伸出手，明明數次在鍵盤上飛舞穩健的指節，如今捏住拉鍊時卻僵硬無比。
黎白鹿又小聲道：“你記得擋住我……沒有別人看過來吧……”
孫翔支支吾吾：“知、知道了。”
他並不是敷衍，而且乾脆換了個姿勢，將她圍進牆角。他個子高，落下的陰影籠罩了這裏的同時、也包圍住了她。
這讓她也感到了些許不適應，面前唯有兩面牆，身後還被孫翔堵死，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狹裹在中間。
孫翔沒什麼耐心，上手粗暴，生拉硬拽，同拉鍊奮戰了一會兒——
唰的一聲，鎖釦流暢的登頂。
與此同時，孫翔說話了：“好消息，拉上了。”
“幹得好！……等會兒，好消息？是不是還有壞消息？”
“壞消息就是……”
孫翔鬆開手。
黎白鹿覺得背部霎時衝進一股涼意。
“壞消息就是，整個拉鍊都壞了。”
黎白鹿：……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蛋孫翔！！
登時，她火冒三丈，可沒等她發作，一件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還帶有餘溫，以及似有若無的洗衣液的味道。
“……你湊合着吧。”孫翔有辦了壞事的心虛，語氣逞強似的頤指氣使，“我、我其實也會縫衣服，回去我給你縫……”
黎白鹿指天發誓，一開始是真的想罵他。但是她聽完他後半句話，莫名腦補出了孫翔在那穿針引線的小媳婦樣，只剩喜感，和對手藝人的由衷佩服。
於是那些辱罵的話剛到喉嚨，就變成了：“哦……就這樣吧……我們走。”
外套對她來說好大，邊沿都能蓋住她的大腿。
不得不說，夜間的溼氣濃郁，氣溫驟降，回程的路上，她確實暖和不少。
終於回到嘉世。黎白鹿腳步匆匆地走至自己宿舍門口。
卻沒急着刷卡進屋，反而回頭衝不遠處的另一間房門喊了一聲：“喂，孫翔！”
孫翔轉身茫然。
緊接着，黎白鹿利落而豪爽地將外套從自己身上扯下來，扔回給他。
她力氣有些小，外套晃晃悠悠地在高處劃過。孫翔擡頭，下顎的線條瞬間緊繃。
他下意識伸手要接。可不知怎麼的，他的視線卻從追隨外套軌跡的中途，鬼使神差的偏移，短暫地落在她身上。
只是一瞬，他看到黎白鹿站在不遠處，像是爲了在遮掩自己暴露過多的皮膚似的，緊緊抱住自己的上臂，也固定住了將落未落的裙子。臉蛋紅彤彤的。只穿着小吊帶裙的她，肩頭光潔而白皙。
秀髮虛搭在她頸前，她的神情也閃過一絲不自然，是在害羞還是懊惱已分不清。
不過這樣的場景轉瞬而過，外套在孫翔眼前落下，阻擋了他的視線。等重回光亮時，她已經回屋關上了門。
兩個人分道揚鑣，都回到了各自的宿舍。
然後不約而同都去了自己的衛生間。
黎白鹿對着鏡子，望着另一個自己。
孫翔也站在了洗手檯前，安安靜靜的狹小空間，只有他一人。
她褪下小禮服，只穿着內衣，就着光線查看衣服有沒有別的磨損。
孫翔脫了上半身的體恤，這是他的習慣，赤|裸着身子洗漱。
黎白鹿心神不寧，一邊翻看布料一邊心底埋怨：“我害羞什麼嘛！我又不是沒見過他的身子！他被貓抓了背的時候，還是我上的藥！”
孫翔草草洗了把臉，擡頭，好歹把腦海中那些不該有的綺念都甩乾淨了，又內心思索：“我好像也被她看過……她看我的時候，慌的是我。這次換成我看她，憑啥慌的還是我？？”
想着想着，孫翔乾脆背對鏡子，扭頭觀察了一下自己的背部。
——嗯，我就是厲害，背還怪好看的，雖然留了幾道貓爪印，但還是帥氣的！被她看光也不丟臉！
黎白鹿輾轉反側了一夜，在反思。
實話說，因爲她覺得孫翔又狗又二，所以有時候她無意識的忽略了男女之別。仔細想來，那傢伙正是個旺盛的青年，昨晚……不，不光昨晚，一直以來，她好像有點沒距離過頭了。
孫翔沒常識，她也不能跟着這樣啊！可是……
黎白鹿糾結地扭着手指頭，爲什麼她明明最討厭他這樣傲慢張揚的人，但是卻不反感同他相處？
可能因爲他們同是嘉世淪落人，榮耀之外都菜得勢均力敵。
想着想着，她出了神，等醒悟過來，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家門店門口。
原來不知不覺，她已經有了心煩意亂的時候來興欣解悶的習慣。
她剛要踏進門內，正正好好撞上一個倩影。
“哎喲！”
兩位姑娘一同痛到出聲。
黎白鹿睜大眼：“咦，老闆娘，你要出門呀！”
她看到陳果搬了兩個大箱子，搖搖欲墜的。
老闆娘笑笑：“是呀，你還不知道吧，我們興欣有了新的基地了，我這會兒把一些零碎東西搬過去。”
“葉前輩呢？他怎麼不來搭把手。”
“他不在呀！今早他去s市了！他有事做。”
“哦，這樣，那老闆娘我來幫你吧。”
黎白鹿心想反正自己閒着也是閒着，於是分擔了其中一個箱子。
離得不遠，乾脆就走過去了。行在磚路上，由於陳果是個自來熟且熱絡的性子，所以黎白鹿也沒覺得有多尷尬。
但是陳果除了自來熟之外，還有一個特質，她很八卦。她的好奇已經衝破天了，忍不住道：“小黎啊，比賽都結束了，你怎麼不回家呀？”
“唔……”黎白鹿託着箱子，望了望天。
陳果立馬道：“啊呀，我只是問問！你當我沒問過好了。”
她笑了：“我只是在考慮怎麼簡單的概述而已。這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祕密呀……”
黎白鹿先是在腦海中走馬觀花般回憶了一下自己活到現在的大事記——，之後抓住一個切入點，力圖用比較簡單的敘事讓老闆娘理解。
“其實在選擇做職業選手之前，我還有很多夢想！”
“但是！”
她的體質實在是有點悲催。
“十六歲的時候，因爲比較叛逆所以想搞地下音樂，結果夢想還沒開始，因爲五音不全就結束了。”
“十八歲的時候，想去高原地區陶冶一下藝術情操，結果坐飛機剛落地就因爲高原反應直接挺屍，當天又把我給送回去了。”
“後來在朋友的慫恿下，覺得既然長得漂亮的話去當愛豆練習生也不錯，結果在海選當天在評委面前表演了平地摔還把導師絆倒了，直接社死。”
“我幹啥啥不行，到哪都會禍害大環境。所以家裏人一聽說我要去當電競職業選手，根本沒有阻攔，因爲他們都覺得我應該過不了兩天就會夢想破碎然後回家。”
“所以嘍，我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直到堂堂正正的站在賽場之前，我是不打算灰頭土臉的回家的。我不想再給親戚們添加笑料啦！！！”
她氣鼓鼓地爲自己加了個油，最後做出總結：“硬要說的話，我就應該是那種……”
【總是會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不靠譜體質】
黎白鹿被自己富有才華的總結逗樂了，哈哈大笑，但是轉眼一看，陳果只是乾巴巴地陪着笑了兩聲，實則神色複雜。
黎白鹿問：“咦，老闆娘，不好笑嗎？”
好笑個鬼！陳果只能佩服這姑娘的粗神經。老闆娘是個感性的人，當即說道：“什麼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不靠譜體質，那都是封建迷信啦！小黎，與其說是你的體質原因，還不如說是，這根本是爲了引導你來電競職業圈嘛！這一定是命運。”
黎白鹿笑：“命運也是封建迷信啊。”
“不一樣！”
陳果反駁得很快。她看得出來，黎白鹿表面上毫不在意，實際上根本就是把這些倒黴事認作是自己的錯、給家裏人丟臉了。明明不過是概率很小的巧合湊在了一起，爲什麼要歸咎於是自己沒出息？
老闆娘是清純的長相，由於過於急切地斷掉黎白鹿內含的自我消極，白皙的容顏在激動之下，秀眉挑得高高的。不善於掩藏情緒的人，光是表情都會染上富有感染力的生動，何況是這樣一位大姐姐美人。
其實黎白鹿並沒明白老闆娘的話，可是那強烈的情感仍是傳達給了她。心被衝擊到的那一刻，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可是從沒應對這樣的情況，心直口快的黎白鹿反而無法坦誠了。
不過好在，路程已至重點，面前是一幢現代而明亮的別墅。
黎白鹿問：“我以後可以來這裏玩嗎？”
“當然！”偶像也好、朋友也罷，陳果時時刻刻都在表達把心掏出來給對方看的熱切。
“葉前輩也要住在這裏了嗎？”
“平常訓練的話是的，但是最近還是睡在網吧。不過他要搬家的話也很容易，卷個鋪蓋就過來了，就看他什麼時候想來這裏睡了。”
“嗯……”
“先進來坐坐吧？”
“下次吧！我要回去啦！”
雖然老闆娘是很不介意的樣子，但是黎白鹿還是覺得待在別的戰隊基地有些怪怪的，何況，不出意外的話，下賽季，她跟興欣會是對手。
於是黎白鹿又在街道溜達了一圈，買了些小喫再回嘉世。
走至樓下，收發室前。
有一隻橘貓敞着肚皮在呼呼大睡。
金色陽光在地面上鋪撒出一塊溫暖的地毯，與世隔絕般。車水馬龍的嘈雜都恍若繞過了這裏，只餘供人片刻喘息的寧靜。
黎白鹿走過去，習以爲常般揉了揉橘貓毛茸茸的肚子，“別在這裏睡了，好髒的。”
橘貓迷茫地醒來，小爪爪伸了伸。黎白鹿繼續揉啊揉，把它的毛裏裏外外都順了一個遍。
可就在橘貓舒服到打起呼嚕時，黎白鹿卻發覺了異常。
等會兒——
餘光，她看到了另外一隻一模一樣的橘貓路過了！
而那隻新來的橘貓本來在散步，看到黎白鹿之後，原本是很興奮的，可是在看清她在幹什麼之後，瞬間就露出了五雷轟頂的樣子。
心酸、不甘、背叛、不可置信……一隻貓竟然能表達出這麼多情緒。
黎白鹿看了看那隻貓，又瞧了瞧自己手中的貓。
完蛋了，認錯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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