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作者:也稚
第七十五章

  “二零一二年年七月五日上午六點,渝北區香樟林小區某獨棟別墅突然發生火災,造成一人死亡。消防人員在接到報警後趕到,用高壓水槍和滅火彈將活撲滅。對於起火原因,消防人員尚未排查清楚,但極有可能是人爲縱火引發的。據目擊者稱……”

  李琊正在同隔壁牀的病人家屬商議調低音量,聽見這則新聞報道,忽地轉過身去盯着電視。

  秦山拎着早點急急忙忙走進病房,想說的話都被新聞硬生生截住。

  李琊同他打過招呼,看着電視畫面說:“這也燒得太嚴重了吧。”

  秦山將一袋早點遞給她,猶豫着說:“我剛得的消息,楊嵐自殺了。”

  李琊怔愣住,“什麼?”

  秦山指了指電視,“江旭在渝北的家。”

  李琊張了張嘴,不曉得說什麼,默默去坐在陪護椅上。她拿出小籠包送到脣邊,又將其放回袋子裏。

  秦山問:“醫生來過了嗎?”

  李琊說:“查房的時候來看過,說他可能是疲倦導致的昏睡。”

  “飛飛的事有點兒複雜,律師說起碼得兩個月公-安纔會立案,我們看能不能聯繫上香港那邊兒,不能引渡的話,只能爭取最少的量刑。”

  “多久?”

  “五到七年。”

  李琊悶悶地“嗯”了一聲,就着吸管喝了一口豆漿。

  秦山斟酌片刻,說:“你去睡會兒?我來守着。”

  “不用。我什麼都不想做,只想看着他。”

  秦山嘆了口氣,“山茶。”

  李琊看着病牀上的人,輕聲道:“你說,我欠他的是不是怎麼都還不起了?”

  “大釗肯定不會要你這樣想。”

  李琊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握着病牀的扶手俯下身來,“葉釗,再累也先醒過來好不好?我很擔心。”

  無人應答,她抿了抿脣,轉過身去。正要抽離扶手上的手指忽然被勾住了。

  李琊猛地回頭,睜大的灰藍色眼眸蒙上薄薄霧氣。

  葉釗張開脣縫,似乎因嗓子乾澀而暫時說不出話,最後艱澀地擠出一句,“……茶。”

  李琊反握住他的手,關切地問:“你覺得怎麼樣?”

  葉釗點了點下巴,視線仔細描摹她的臉龐。

  秦山連忙說:“我去喊醫生!”

  二人還沒說上話醫生就來了。醫生一邊檢查一邊說:“你運氣好,傷口不算深,沒有穿破腸道。不過還是要注意,這段時間肯定……”

  醫生絮絮叨叨一席話,李琊全數聽了進去,很鄭重地道謝。

  醫生走後,秦山說着去樓外抽支菸也暫時離開了。

  李琊有千言萬語壓在心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就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人。

  葉釗示意她靠近些,她湊了過去,他又說:“過來。”

  李琊不明所以地伏低,幾乎貼到他身上去。

  葉釗擡起無礙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李琊蹙眉笑笑,吻了吻他的臉頰,接着又去吻他的眼睛、額頭。

  猶如輕輕羽毛掠過,他方纔覺得活了過來。

  她長吁了一口氣,睨着他,以方言說:“哈巴兒。”(傻子)

  他喉結動了動,低聲說:“山茶,我很高興。”

  李琊反手掩着脣,重重點頭,“我也是。”

  “以後……”葉釗彎起脣角,“以後都不會再騙你了。”

  眼淚不爭氣的涌了出來,李琊胡亂地拭去,哽咽道:“沒關係,只要你還在,怎樣都沒關係。”

  “我。做了不好的事。”/>“沒有,不管怎樣,你都是你。”

  是否“乾淨”又如何呢?她不在乎了。

  一盒煙的時間過去,秦山纔回到病房,他簡單講了一系列的事情,最後還是說:“楊嵐自殺了。”

  葉釗擰起眉頭,就那麼看着他,而後閉上了眼睛,神情似乎有些哀怮。

  李琊撫開他眉間的皺紋,順着額頭往上抹開,是無聲的安慰。

  葉釗睜開眼睛,握住她的手腕,然後穿過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他們看着彼此,在不同的眸眼裏看見自己的影,看見渴望與救贖。

  秦山輕輕嘆息,轉移話題道:“山茶一晚沒休息了,這麼熬不行的。我們請個護工……”

  李琊打斷他,“不用,我來照顧。”

  葉釗說:“請一個,輪流着也好些。”

  下午,龐景汶提着果籃來探望,同他們說了些有的沒的,還是忍不住提起楊嵐的事,“高中同學羣裏的都在說,消息居然傳得這麼快。”

  李琊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龐景汶搖頭,“不知道怎麼說,就感覺……好像沒有很意外,凌晨見到她的時候看上去就不對勁。”

  李琊沒有接話,好一會兒才說:“我要在這邊待一陣兒。”

  龐景汶說:“嗯,反正暫時不能活動,我開學了再回去。”

  “麻煩你幫我買些內衣,還有拿幾件你的體恤短褲過來。”

  “不麻煩,我們又不是第一次換着衣服穿。”

  週末,季超與顧襄也來了,高檔保養品拎滿

   網址:手,恰似回鄉探親的打工仔。

  見顧襄穿長袖長褲,還戴了一頂深色鴨舌帽,李琊笑說:“你學我啊,都入伏了,我不會穿這麼嚴實的。”

  季超給她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玩笑。

  李琊皺了皺眉,“怎麼了?”

  顧襄看了葉釗一眼,拉着她去病房外,小聲說:“我在家裏關了三天……你回來沒多久他們就都知道了。”

  李琊急忙撩起她的衣袖,看見胳膊上那一道道枝條甩出的傷痕,驚得發不出聲。

  顧襄拉下袖子,勉強笑了笑,“沒事的,比巴卜教了我該怎麼做,我最近就住季超那兒。也可以理解,他們被固有觀念、老傳統束縛了這麼久,一時肯定很難接受。”

  李琊嘆息,給予她溫柔擁抱。

  顧襄拍了拍她的背,鬆開她來,“累嗎?”

  “怎麼會。”

  在醫院裏度過的日子是簡單的,李琊愈發會照顧人,纖細的身體扛起大大小小的事。

  一開始,葉釗只能在病牀旁解決小便,李琊扶着他,爲他將褲子褪到腳踝以防弄髒。他很不自在,要求她別過身去。她笑道:“害羞啊還?又不是沒看過!”

  之後,葉釗可以進食了,李琊撐着他去衛生間,爲他搭好坐便椅,舉着輸液藥瓶。他還是要她出去,她做作地捂着鼻子,唱道:“大象大象,你的鼻子爲什麼那麼長!”

  葉釗是喜愛乾淨整潔的,李琊不顧他勸阻也要兩天爲他“洗澡”——盛來一盆溫水,用帕子細細給他擦拭身體。

  猶如掃地僧,日復一日做着相同的事亦不說“苦”“累”二字。

  李琊從來沒這般“伺候”人,過去她處在優渥環境裏,後來過得不易也只需照顧自己。但她曉得他是這樣照顧父親的,她覺得比起他曾經的生活這僅是九牛一毛。

  他們苦中作樂,一起看當地電視臺的方言短劇,嘲笑惡俗橋段、模仿演員的表情;一起俄語,偶爾也讀劇作話本,表演經典對;一起聽音樂;一起創作。

  晚上,葉釗躺在病牀上,李琊就睡一旁的陪護牀,靜默對望,等同相擁而眠。

  病房一隅成了安全屋,化作最快樂的不用經過儀式洗禮的婚房。

  這天,李琊拿着水壺從走廊盡頭的開水房回來,見葉釗匆匆收線,奇怪道:“誰的電話?”

  葉釗笑着搖頭,“北京的朋友。”

  李琊撇了撇脣角,“怎麼也不來看你?”

  “他們拿來的書都看完了,你去趟書店吧。”

  “要什麼書?我給老秦打電話。”

  “今天果殼有活動,他很忙。”

  “賣俄語原版書的店很遠誒。”

  旁邊的護工一邊削蘋果一邊接話道:“你放心去吧,這裏有我守着。”

  李琊想了想說:“你還要什麼,我都一起買回來。”

  葉釗頗爲嫌棄地指了指她身上的寬鬆的古着襯衫,“給你自己買兩件兒衣服,別老穿龐仔的了。”

  她玩笑道:“嘁,這不是給我們叔叔省錢麼,住院費都交不起了。”

  他也打趣說:“是,等出院了只有上街乞討了。”

  李琊怎麼可能有逛街的心情,搭乘軌道交通直奔商場裏的大型書店。這個年頭很少有書店售賣俄語書籍,爲節省時間直接詢問了工作人員。

  “《安娜卡列尼娜》……”工作人員在電腦裏搜索到庫存,指出方向,“有的,往裏走。”

  李琊這纔看了眼架上擺的書籍。暢銷總是放在最前,村上春樹的《1Q84》與情感作家的書及成功學雞湯放在一起。

  再往前走,架子上擺着新出版的作品——《春遊》。封面很簡潔,極淺淡的灰色,中央下方畫着孩童的背影,六十度折角有一抹深灰的影子,沒有腰封與任何推薦語。

  如果不是熟悉的標題,李琊很難注意到它,再看封面另一側兩個字“葉釗”。

  竟以這樣的方式顯擺他的新書,教她好跑一趟!

  李琊拿起這本書,按習慣打開來。新書的氣味濃郁,邊角有些許翻閱痕跡。

  扉頁出現在眼前,右側印有一行小楷:

  獻給山茶。

  李琊低“啊”了一聲,趕緊捂住臉,又打開指縫,偷窺似的去瞧那四個字。

  依舊是清清楚楚的“獻給山茶”。

  脣角不可抑制地上揚,整個人猶如裹在熱帶水果的泡泡糖吹出的透明泡泡裏,此刻她是這間書店裏最快樂的人,這世上最快樂的人。

  西方作家有在扉頁題詞的習慣,納博科夫獻給薇拉、夏洛蒂獻給薩克雷、波伏娃與薩特獻給彼此,還有說不完的作家們,多是獻給親密友人或者,親密愛人。

  現在,“山茶”也成了葉釗作品裏的一頁,最不可忽視的重要的一頁。

  “咚咚咚。”李琊站在門框外,佯裝俏皮地說。

  病房裏傳來低沉的男聲,上揚的語調顯出愉悅,“請進。”

  李琊一步一步走進去,手負在身後,揚着下巴說:“葉老師。”

  葉釗挑眉道:“山茶老師?”

  李琊抿着笑,飛奔撲進他懷裏。

  聽見一聲悶哼,她急忙撐起上身,擡頭說:“對不起。”

  他單手將她圈在懷裏,垂眸笑道:“看見了?”

  李琊獻寶似地舉起手裏的書,笑意盈盈地說:“還說我要好好拜託你,自己倒急不可耐。誰準你把我名字寫上去的!”

  葉釗撓了撓她的下巴,而後將其輕輕捏在指尖,“不好嗎?”

  脣貼上脣。

  好啊,好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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