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遼國人突然向宋朝境內的縱深地帶穿插。兵分兩路,一路迅速逼近祁州(今河北無極)、趙州一帶,邢州(今河北刑臺),洺州(今河北永年)都在它的威脅之中;另一路是主力,蕭太后、遼聖宗、韓德讓都在其中,他們向東,河北重鎮樂壽縣(今河北獻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突然攻破。
正中要害,這是宋朝防禦體系中最致命的弱點——一個個散佈在邊關的城池只是力量分散的據點,中間有巨大的空隙,它們不是長城,只要敵人敢於穿越,就會輕易突入進宋朝國境的內部!
這時再要阻擋他們,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宋朝的野戰部隊,傅潛在哪裏?他的8萬餘人的步騎混合部隊在哪兒?
這樣的疑問從威虜軍城裏的楊延昭一直延伸到了宋朝的都城開封裏,開戰整整一個多月了,不僅是頂在最前線的戰士們,連皇帝趙恆都不知道傅潛的現狀!
傅潛消失了,沒有他的軍報,而且河北的情況急劇惡化,契丹人把開封與河北之間的路段完全切斷,沒有任何消息能夠往來,就像整個河北都己經淪陷……開封城開始恐慌。河北丟了,現在的天氣己經滴水成冰,黃河不再是天險,契丹的騎兵能踏冰而過,只不過是幾十裏的距離,開封城就會直接暴露在異族的刀槍之下。
萬分危急,有人找到了剛剛登基兩年的皇帝,提出了挽救帝國安危的最後一招——陛下,沒有別的辦法了,請您御駕親征!
這人叫王繼英,是樞密院的管事,但說實話,論出身他只是個小人物,是當年大宋第一宰相趙普的隨身小吏。但是他與常人不同,不僅是現在的趙恆,連當年的趙光義都對他另眼相看,因爲他的品德。在當年趙普衆叛親離,被皇帝打壓,被朝臣欺侮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默默在留在了趙普的身邊,絕不趨炎赴勢,絕不以利害選擇去留。
忠貞的人絕無壞心,他的話打動了皇帝。緊跟着一位叫柳開的官員,也同樣上書,建議新皇帝效仿他的三位前輩——柴榮、趙匡胤、趙光義,他們每一個人都曾親臨前線,抗擊敵國的入侵!
或許這就是宋初時,皇帝們的命運……趙恆別無選擇,在這一年的年底十二月初,他下旨親征。
但是十萬火急的軍事行動居然被延緩了,而且理由乍一聽實在是混帳。宋朝有規矩,每三年的年底要舉進一次郊祀大典,三年一界,今年正好趕上了。
可那又怎麼樣,國家都快滅亡了,還要留着這些死規矩?但是出人意料,趙恆堅持着親自把大典主持進行完畢,然後才集結軍隊,帶着大臣趕赴前線。
看着真是又迂腐又死板,但在當時,這把開封城裏的緊張恐慌氣氛大大地降低了,人是一種從衆心理的動物,趙恆的鎮靜安寧,就是宋朝子民們的希望。
之後趙恆脫下了盛裝的禮服,戰爭的真正面目在等着他,誰都能迴避,唯獨他不能。他把京城交給了副宰相李沆(呂端病了),京師的安全則由資格最老的先朝宿將張永德來負責,一切安排妥當,他在宋鹹平二年的十二月五日,公元1000年的1月14日啓程,率領20萬以上的禁軍向河北地帶開拔。這時距離開戰時起,己經過去了三個月。
龐大的軍隊經長坦縣(今屬河南)、韋城縣(今河南滑縣東南)、衛南縣(今河南滑縣東)、澶州(今河南濮陽)、德清軍(今屬河北),渡過黃河,近十天之後,到達了大名府(今河北大名)。這時終於有了傅潛的消息了,聽到之後,趙恆氣得臉色鐵青,全軍將士一片譁然。
沒法相信,第一次北伐燕雲時的先鋒官,與契丹人野戰獲勝的名將傅潛居然變得這樣的懦弱無恥!
他率領着8萬餘人的精銳大軍,一直安安穩穩地駐紮在定州城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失。當遼軍進攻威虜軍城時,他按兵不動;當遼軍放棄了威虜軍城,從他身邊經過向宋朝腹地穿插時,他仍然無動於衷,做出的反應堪稱可笑——只派出了3000人,去向遼軍挑戰。
戰什麼戰啊……這麼點肉遼國人半點胃口都沒有,理都不理,自顧自地急行軍,撲向了宋朝各大城池之間的所有州縣村落,隨意地燒殺掠奪,毫無顧忌,那些纔是他們的目的。
宋軍的將士們氣瘋了,眼看着城外邊就是人間地獄,自己的同胞被遼人殺戮,他們自發地準備好出擊的裝備,向主帥請戰,這時連同着城外的3000多人馬,還有雪片一樣飛來的告急求援文書,都在催着傅潛發兵。一個無情的事實是,他不動,整個河北大地上根本就沒有宋朝的機動部隊,那和敵戰區有什麼分別?!
可他就是不動。傅潛大將軍下令把軍營的大門牢牢關閉,無論是誰來請戰,包括楊延昭、楊嗣、石普、田紹斌,無論是誰,都是劈頭一頓大罵,罵完了直接趕走,就好像他身爲軍人,出戰是一件多麼可恥丟臉的事情一樣。
傅潛就是這麼的堅定,縱觀歷史,誰能說勇敢的英雄就真的比那些敗事的孬種們信念頑強呢?就像這時的傅潛,無論誰說什麼,他就是有一定之規,說死都不出戰!
楊延昭等人官小,敢怒不敢言,只能灰溜溜地走了。再來的是監軍秦翰和三年前征戰党項烏、白池的英雄範廷召。範廷召的官職也比他小,準確地說是小了三分之一。傅潛是總管鎮、定、高陽關三地的行營都佈置,範廷召是定州行營都佈置,但無論如何再加上個監軍總夠分量了吧?
傅潛還是搖頭,不管外面死了多少同胞,不管整個河北己經淪爲敵佔區,更不管軍心士氣是不是被他壓制得快變態,仍然還是……不出戰。
征戰一生從沒遇見過這樣的主帥,範廷召氣瘋頭了,在帥帳裏當衆對他破口大罵——傅潛,你一點膽子都沒有,簡直就是個娘們!
無論怎樣,傅潛也是個軍人吧,也是曾經血戰疆場的勇士吧,這是多大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結果簡直能把人悶死,他居然一不生氣,二不表態,我什麼都沒聽見,你不至於再接着罵吧?更不至於私自出戰吧?那好,散了吧……
範廷召和秦翰再沒話說,只能擡腿走路。但情況繼續惡劣,終於全軍的副帥張昭遠也坐不住了,他是副帥,不是說全軍的失誤有傅潛一個人頂着就算了,他也有責任的(後來果然),他問這到底是幹什麼。直到這時,傅潛才笑着說出了自己的打算,那可真是老謀深算,讓人目瞪口呆:
“敵人太猖狂了,這時候出去較量,我們的銳氣就會被挫傷的……”
這居然就是理由,還談什麼銳氣,如果有的話,也早就被他自己給挫傷了!這句話說出去後,不知道當時宋軍全營是什麼反應,是不是集體鄙視了一下這個白癡。不過其結果很有趣,傅潛終於讓步了,他允許範廷召帶着8000騎兵、2000步兵出戰,而且許諾隨後就派人接應,就這樣,宋軍終於開始了反擊。
範廷召率軍衝出了定州城,直接殺向契丹人盤踞的中心——瀛州。但他深知自己的一萬人根本沒法與遼軍決戰。爲此,他向高陽關都部署、馬軍都虞候、彰國軍節度使康保裔求援,約定合兵進擊。
高陽關的康保裔,這是當時宋朝邊關的重臣。論職務,他是傅潛之下的宋軍另外三分之一,但他比範廷召更受重視,他單獨率兵踞守關隘,關鍵的時刻可以自作主張。這時他親自領軍赴援參戰。
他到了瀛州西南的裴村,在這裏,他再一次接到了範廷召的緊急求援,範廷召所部己經與遼軍接戰,要他馬上分兵增援,越快越好。危難時刻,康保裔沒有多想,他立即分出了自己的精銳部隊,趕在主力之前,火速支援範廷召。
這樣,他的兵力就被削弱了……在當天晚上,歷史出現了兩種不同版本的記載。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前提,範廷召和康保裔約好了在第二天的清晨時分集結雙方的兵力,一齊向遼軍挑戰。可是記載中,一個說,在那天的深夜裏,範廷召不知出於什麼目的,突然靜悄悄地撤走了(康保裔本紀);另一種說法是,範廷召是迫不得己,他在當夜繼續與契丹軍隊血戰,被纏住了所以沒能在約定時間出現(實錄)。但不管怎樣,在第二天的清晨時分,康保裔和他實力不全的軍隊突然發現孤立無援,被龐大的遼軍重重包圍。
絕境突然到來,戰場上的優劣勝負一目瞭然,生死就在一念之間,康保裔的部下馬上勸他,將軍你把盔甲換下來,改裝逃生吧。康保裔厲聲回答——臨難毋苟免,今天就是我死戰報國的日子!
當天康保裔率軍與遼人決戰,戰陣動盪,往來衝殺數十回合,遼軍的重圍牢不可破。宋軍最強的武器是他們的弓箭,最後箭都射盡了,康保裔和他的部下全都淹沒在遼人叢中……沒有人支援他們。
高陽關的統帥和他的部隊全部失蹤,這就是當天戰場上最後的遺留。這個消息也是宋真宗皇帝趙恆到達大名府之後,得到的前線最新戰報。
憤怒,但是要冷靜。不管隨軍大臣們怎樣彈劾傅潛,趙恆都給了自己的主帥最後一個機會。他派出了宋太祖趙匡胤的女婿石保吉和太宗朝王小波起義時守住了最關鍵的劍門關的上官正,由他們兩人率軍北上,再命傅潛馬上出擊,與北上的禁軍形成南北夾擊之勢,以圖擊潰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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