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曹利用,這是敢孤身入遼營,化身沒毛鐵公雞的人,膽子能小到哪裏去?再看魯道宗和呂夷簡,一個是未來的“魚頭參政”,讓皇親國戚恨得牙根癢癢卻無可奈何;另一個,呂夷簡是宋史中強到沒話說的人。別人壞、搶權奪利打壓異己,會招惹皇帝厭惡、百官圍攻。可呂夷簡爭了一輩子權,打壓了一輩子的同僚官員,還能讓皇帝在他死後痛哭懷念!
凡此種種,這都是大宋朝的頂尖人傑,他們之所以沉默,原因和劉娥一樣,都是在等着勢態的明朗,至少要知道小皇帝的媽媽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才能替她出頭吧?
聯盟瞬間結成,大宋朝裏最聰明(王曾)、最沉穩(馮拯)、最堅忍(曹利用)的幾個腦袋彼此聯絡了一下,倒丁方案就此出臺。
先從雷允恭着手,勒令其在洛陽陵墓處待罪聽命,就算他手裏拿着挪墳草圖,證明自己是無辜的都別想踏進開封城一步。再查出來他盜用大內庫金3110兩、銀4630兩、錦帛1800匹、珠43600顆、玉56兩以及各種珍玩器具無數,在六月份時下令把他亂棍打死,全家發配出京,到郴州編管。
這就給“擅移皇堂”罪定了性,一個從犯都這樣重辦,那麼主謀應該怎樣處理呢?其被砍性呼之欲出。於是在當年的三月初到六月份這段日子裏,就有個課題比較有趣——請問丁謂丁相公的感受怎樣呢?他會害怕嗎?
答應是應該不會,因爲他的前期工作做得實在到位,換了誰都老神在在。
文官系統裏他己經唯我獨尊,在武將一面他也震懾全國,讓各方面軍隊都心驚膽戰。當時的軍中第一強人曹瑋都被他輕鬆拿下,他還怕什麼?
說一下曹瑋,這時的曹瑋正處於人生之巔,是宣徽南院使、鎮國軍留後、左衛大將軍、容州觀察使、萊州知州,並且具體職務是“鎮定都部署”。這個官職在十年之前是整個宋朝的安全保障,是北方軍隊的最高首腦,鎮州、定州方面的軍區司令員。
回顧他的生平,曹瑋沒有經歷過“雍熙北伐”、“澶淵之盟”那樣的超級戰役,在他鎮守邊關時,西夏、契丹都顯得非常溫柔,這也產生了一個錯覺,似乎他的軍事生涯太過平淡。但這就跟治蜀的能人,宋史中數一數二的封疆大吏張詠一樣,越是平靜才越顯出了他們的才能——與其成功救火,何如讓火根本燒不起來?
就是這樣的人物,官職方面除了沒有樞密院和太子系統的頭銜之外,己經在百年之後的岳飛之上,可是丁謂就敢動他。而曹瑋的反應也跟後世的岳飛一樣,甚至更徹底。接到調令,他把所有的親隨都留在軍營,只帶了十幾個老弱殘兵就上了路,並且全體人員都不攜帶任何武器。
讓丁謂再找不到任何藉口加害,他終於平安地解除了軍權,回家休息。
可在事實上,這也讓全天下人都看到了丁謂己經達到了什麼樣的高度。英明神武,光芒萬丈,神聖得沒法侵犯。
但反觀事後,丁謂會仰天長嘆,後悔無及。不留餘地,強極則辱,達到無可攀登的高度之後,無論向哪邊走,都只有下坡路!時間來到公元1022年,宋乾興元年的七月份,某一天午休,宰執大臣們在資善堂裏共進午餐,突然間後宮宣召大臣們入見,但人人有份,唯獨丁謂例外。他被孤零零地留在了飯桌上。
一瞬間機警靈異的丁謂神色大變,他馬上就明白了將要發生什麼。事到臨頭,強悍無忌的心靈突然間變得懦弱,他生平第一次在人前露怯,向同僚們請求,希望能在太后面前爲他美言幾句。
只見衆位高官神色各異,像是己經離他很遠,非常遠,每個人都高高在上,神色儼然,向他優雅地微笑……只有錢惟演迴應他:“當盡力,無大憂也。”但是旁邊的馮拯立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錢惟演馬上閉嘴,一行人再不耽擱,走出了資善堂,繼續自己的富貴之路。
丁謂獨自一人,面對殘羹冷炙,這時他應該感激劉娥,他的人生正變得更加炫麗奇異。就在不遠處,他的命運被自己的敵人們隨意擺佈,那像什麼呢?像不像是刑場上的犯人,人爲刀殂,我爲魚肉,怎一個屈辱了得……想不到他丁謂也有這一天!
那一天的片刻寂靜,足以讓他回顧自己的一生。應該清醒了,什麼都是假的,他的聰明、能幹、強悍甚至兇殘,都是假象。說到底他衝不出時代的侷限,具體點說是他敗給了趙匡胤、趙光義還有趙普。
這三位帝國的締造者給了文臣們空前的地位和權力,可也在暗中悄悄地把權力都滲了水,誰也別想真正的造反。想想看丁謂的發家史,他在真宗朝的得寵是因爲滿足了趙恆的拜神慾望,是個掏不空的錢匣子;在趙恆死前的三五年裏一手遮天是因爲趙恆己經神智不全;可只要是宋朝的統治者換了人,哪怕是個女人,都輪不到任何臣子興風作浪(南宋除外,那始終是個崎形兒)。
對寇準、李迪趕盡殺絕能怎樣?那也是劉娥的死敵,你越狠她越高興;拿下了曹瑋又能怎樣,曹瑋在戰場上是潘美,在政治上像他的父親曹彬,兩方面都做得合理合法接近完美,你倒了之後曹瑋仍舊會東山再起。而就在這時,你丁謂的命運己經成了馮拯等人嬉笑戲謔的玩具,隨人家怎樣開心怎麼擺弄。
馮拯提起筆來很猶豫,他似笑非笑,想了又想,纔對身邊的參知政事魯宗道說:“魚頭兄,你還記得五個月以前,鶴相(丁謂別號,當年的祥瑞事件裏,他總以仙鶴雲集說事)是怎麼貶的寇準嗎?”
嗯?魯宗道大有興趣,靜聽下文。
“鶴相當時很是感慨,特意對我說:‘欲與竄崖,又再涉鯨波如何?’他想把寇準直接貶到海外,和盧多遜當年一樣。”說着馮拯很興奮。崖州,就是現在的海南三亞的崖城鎮,那是直接出大海了,基本上和淹死沒啥大區別。
回想五個月以前,那時他欲說還休,本來對寇準恨得咬牙切齒的,但也沒忍心再落井下石。結果丁謂拿起筆來給寇準縮短了些路程,改崖州爲雷州,還在大陸之內。
但這時輪到了馮拯來寫丁謂的貶書了,真是猶豫啊!讓丁謂去哪兒呢?按說與丁謂交惡不過才半年,仇恨度無論如何也超不過平生大敵寇準,但他提起筆來給丁謂改戶口,兩個字寫下去之後,換得周圍一片的點頭讚歎聲。
——崖州!
“今暫出‘周公’涉鯨波一巡。”馮拯擲筆,大快人心。而且特事特辦,就在當天,丁謂還在資善堂裏坐等的時候,他的罷相制就己經寫好頻出了。
臨時找不到翰林學士,就由馮拯急召一位中書舍人(東府一位辦事員)進來寫字,不合規矩又怎樣,誰讓丁謂丁相公那麼的凌厲風發,不可一世。他被貶爲太子少保,分司西京,接着再貶爲崖州司戶參軍,跟寇準的官銜再次拉成平級,然後即日出城,不許逗留,連同他所有的兒子也都被停職查辦,一家迴歸平民……
崖州遠於雷州,丁謂踏上了不久前寇準所走的同一條路線。朝坐天子堂,暮爲煙霞客,這一路萬里行程,還有很多的事等着他。不過開封城還有大宋朝的任何高層決策,都己經與他徹底無緣,此生再不相見了。
乾脆利落的放翻丁謂,這讓人激賞,那麼接下來在兩三個月的時間裏放翻所有朝臣,並且包括外邊的契丹、党項兩處大敵,還讓他們統統的既愛又恨、既敬又怕,這又是什麼樣人物呢?
劉娥以一個統治者的身份初次走上歷史舞臺時,就是這樣一副面目。
從頭說起,丁謂剛倒臺時,無數的人跟着膽戰心驚,因爲心裏有鬼。要知道丁謂獨領朝綱好多年,有多少人曾經表過忠心遞過順表?這些東西都在丁謂的府裏藏着,只要劉娥願意,這些人都要掛上丁謂同黨的標籤,一起去海南旅遊。
可劉娥在第一時間裏下了一道詔書——“中外臣僚有與丁謂往來者,一切不問。”而且爲了言而有信,她派侍御史方謹言進入丁府,在衆目睽睽之下,把抄出來的所有士大夫書信一把全都燒掉。
宋朝的官兒們都長出口氣,一致宣誓,我們愛劉娥。
接着的大事就是給真宗趙恆治喪下葬,有兩件事不可不提。第一,藉此機會照會契丹,我們宋朝換皇帝了,而且請你們看準,我的名字叫劉娥,一切我作主。
契丹的皇帝很難過,遼聖宗耶律隆緒召集蕃漢所有大臣,爲趙恆舉哀。並且對自己的宰相呂德懋說:“我和南朝皇帝約爲兄弟,己經20年了,現在他突然去世,想我只比他小兩歲,還有幾天餘生!”說完他更加悲傷,而且憂慮,因爲南朝的皇帝年歲太小,想想就讓他頭疼,要是這小孩兒不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麼,被人別有用一心一番,那就不堪設想了。
就在這時,宋朝的報喪使者到了。雙方一陣勾通,遼聖宗感覺好受了些,原來俺的皇嫂這樣了得啊,他轉身對自己的蕭皇后說:“就由你寫信給大宋的皇太后吧,也讓你能名傳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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