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作者:高天流雲《如果這是宋史》講述了從遠古流傳至今的歷史,本就是真
堂堂蘇學士變成小商販,怎一個屈辱了得。可是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很快的這份單薄的工資不足以養活蘇軾人口衆多的家庭了,他這時有一妻一妾四個兒子四個兒媳以及孫子若干僕役幾個,全都靠他喫飯,這麼多張嘴靠那些舊酒袋子,很快就會餓死。

  困境中蘇軾作出了之前他死都不會選擇的生路,他的一個姓馬的朋友替他向州里申請到一塊城東的荒地,大約50畝,由蘇軾自己耕種。

  這是什麼,這是農民,回想從前他反對免役法時的話,儘管他這時與純粹的農民有區別,可終究要幹同樣的活兒了。這是報應,也是上天的恩惠,它讓蘇軾切身實地的體會到了從前他所蔑視的階級的痛苦。

  而他這時不覺得痛苦,只要能平安地活下去,就足以讓他滿足。

  從這時起,他開墾荒地,種值莊稼,滿足於更快樂於自己是個農民,他給這片城東的坡地取名爲“東坡”,並且以兩個字爲自己重新命名。

  他叫蘇東坡了,中華民族幾千裏文學天賦能排進前五的大天才躺在長風茂草裏,躺在無限寬廣渾厚的大地上,徹底脫離了名繮利鎖,他的心性提升到了另一個新的層面。

  在黃州的第三年時,蘇軾有感而發,寫下了幾行字——“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矣。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臥聞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須已白……”

  這紙隨手寫下的小感,是排名僅在東晉王羲之的《蘭亭序》,唐代顏真卿的《祭侄文稿》之後的千古第三行書《黃州寒食帖》,在這個意義上,它奠定了蘇軾宋朝第一行書大家的地位。

  從另一方面說,這也是蘇軾的悲哀。他想安靜,可是超人的天賦讓他不斷地創作,直到讓天下再次想起了他。5年之後,從京城傳來了一個消息。

  帝國最重要的任務落在了他的肩上,神宗皇帝想讓他修國史。

  國史,是記錄某個朝代某位皇帝一生功罪成敗的證據,無論是當時還是以後,誰想研究那段歷史,就必須首先從國史下手。

  因其重大,所以要交給最可靠的人去管。在北宋,從來都是由當朝首相來兼職這份工作。可是這一次,神宗居然要用蘇軾這個敗壞朝廷名聲,給新政抹黑的人負責。

  這理所當然讓一個人憤怒了。王珪跳了出來,他太沒面子了,就算沒有才華沒有個性,可也不能這樣羞辱他吧,好歹他也是在位的首相。

  王珪這個人是很不簡單的,在歷史裏他被嚴重地低估了。大家都記着他是三旨宰相,上朝取聖旨,在朝接聖旨,下朝已得聖旨,是個把首相干成了祕書的笑話。這不對,他是開啓了北宋滅亡的潘多拉盒子的人,從最開始到最關鍵的兩步,都由他釋放出了那個空前絕後的妖孽。

  這樣的人怎麼會沒有脾氣,沒有個性呢?

  這一次,爲了阻止蘇軾,他很陰險地翻了個老黃曆,還是蘇軾的那首蟄龍詩,他把蘇軾定性爲一個反賊。試問世上只有皇帝纔可以稱龍,蘇軾的詩里居然也有,這不是造反是什麼?

  現在看這個罪名太搞笑了,實在白癡。可是在當時沒人笑得出來,一但成立,蘇軾是要抄家滅族的。而且根據官場遊戲,沒人敢趟這種渾水,一不小心成了同案犯,小心造反會傳染。

  可是仍然有人站了出來,蘇軾在朝廷裏還是有一位好朋友的。不管這個人在歷史中的評價如何,與蘇軾的政治見解是不是牴觸,在蘇軾的心裏,這人永遠都是個可以共患難的兄弟。

  第六章西京耆英十五年

  章惇。

  在這種時刻,章惇站出來爲蘇軾辯白。請問首相大人,你確定除了皇上,臣子都不用龍字作詩嗎?你信不信還有人用龍字做名字呢。

  王珪不示弱,這種關頭一定要堅持。結果兩人你來我往,在金殿上吵了起來。只是吵了好半天,才發現皇上很淡定地坐在上邊,似乎想着別的心事。

  王珪覺得不妙,有人造反了,爲什麼皇上不生氣?5年前他不是這樣的,當時把蘇軾連關帶貶,摁住了狠狠暴打,殺一儆百的效果非常好。可是現在……正在亂想,神宗說話了。

  詩人作詞,不是這樣論的。蘇軾自己詠他的檜樹,跟朕有什麼關係(彼自詠檜,何預朕事)。何況古人有荀氏八龍,有南陽臥龍,用龍字做名字的忠臣有很多。讓他去修國史吧,你如果執意反對,就用曾鞏。

  都下去吧。

  王珪和章惇退了出來,他用心地揣摩着神宗的態度,總覺得有些古怪。可是他身邊的章惇還在火頭上,還不想放過他。

  章惇壓低了聲音說:“相公,你是想滅人家一族是吧。”

  王珪搖頭,“當然不是,這是舒亶的話。”誣陷不成立,這時要低調。想來以他首相之尊,章惇也會見好就收吧。

  卻不料章惇的回答居然是句罵人話:“舒亶的唾沫你也喫啊?”(亶之唾亦可食乎?)痛快淋漓,牙眼相報,一點虛僞的假面都沒有。這就是章惇的風格。

  拋開這兩人的爭鬥,在他們身後,神宗的表情一直是平淡的。是的,他變得古怪了,和5年之前就像兩個人。那時他明明知道蘇軾沒有反心,可也不會輕輕放過,他要抓這個典型,好讓自己的形象變得完美,哪怕是超級天才也別想毀壞他一星半點。

  那時的心,高高飄揚在九天之上,復熙河、平荊蠻、徵交趾,無往不勝,眼看征服西夏,漢人200多年所沒有的輝煌就將在他的手裏重現,怎能不使他自尊自愛?可是這時,永樂城一戰敗了,輸掉的不止是戰爭,更是他的信心,甚至他的健康。

  蘇軾的詩就算真反又怎樣,全身健康時指甲劈了會大喊大叫,覺得是件大事。可連胳膊都斷了,區區指甲的問題還是事兒嗎?

  所以什麼龍不龍的,都提不起他的興致。這時他坐在高大堂皇的金殿上,覺得孤單淒涼。真的沒有人理解到他爲什麼要讓蘇軾,或者曾鞏來修國史嗎?

  難道這些天天匍匐在他腳下的臣子們都是瞎的,看不到自己的健康急劇惡化,僅僅37歲就早生華髮……急着修國史,是想親眼看到自己的生命變成史實,不想在死後有所牽掛啊。

  神宗的健康以34歲爲分水嶺,在那之前,他幾乎出滿勤,每天都要臨朝工作,從來不生病。34歲那年,是宋元豐四年,正是五路伐西夏,先勝後敗。

  舉國伐謀,期待越大失望越大,神宗一下子病倒了。病得很重,可他年青,很快身體就開始了恢復,重新能工作了。只是時隔不久,就傳來了另一個噩耗。

  永樂城淪陷。

  這個打擊是致命的,只在一夜之間,神宗的健康就崩潰了。他“早朝當廷慟哭,宰執不敢仰視;涕泣悲憤,爲之不食。”他是心思太重,對自己要求太高的人,無論如何都沒法淡化失利的陰影,在之後三四年的時光裏一直鬱鬱不樂。

  誰能想到,這居然是他一生裏最後的三四年。命運日向他接近,宋元豐七年(1084年)九月的一天,他在集英殿裏大宴羣臣,剛剛舉起酒杯,突然間羣臣發現皇帝的手僵硬了,停在空中,一動不動。下一瞬間,酒杯傾斜了,裏邊的酒都灑在了皇帝的衣襟上。

  神宗失去了對身體的自控力,病情再一次惡化。痛苦中,有一次他忍不住呻吟:“我足趺疼痛。”又一次,他嘆息說,“我好孤寒!”

  皇帝做到了這樣,是成功還是失敗,是可敬還是可憐。這時他才年僅37歲,正是一個男人精力最旺盛,身體最強健的階段,有全國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藥來調理,爲什麼還會滑向死亡呢?

  只有一個原因。他在自我折磨,無論如何都絕不原諒自己。他是這樣得病的,也是這樣死亡的。在病重期間,他得到了兩個消息。

  一個來自西夏,那邊的局勢劇烈動盪,掌握實權的梁氏集團首腦都死了。先是國相梁乙埋,後是太后梁氏。小皇帝李秉常重新當政,國權卻落在了下一任梁氏國相、梁乙埋兒子的手裏。

  新一輪的內亂註定了暴發,機會比這一次還要好。只是還有雄心壯志嗎?就算有,還能承受千百萬子民的傷亡,去恢復國土,重震國威嗎?

  神宗苦笑,我好孤寒,就算再次出征,還有誰能支持,誰來理解……

  第二個消息是從西京洛陽傳來的,算是一個意外的喜訊。司馬光修撰的《資治通鑑》終於完成了。

  這部書耗時19年,共294卷300餘萬字。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年),下迄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959年),共16年朝代1362年,是中國文化史中獨一無二,毫無爭議地處於頂峯的編年體史書。

  盛世出鉅著,它的完成是個不朽的理程碑,不止是司馬光等編修者的榮耀,更是宋朝文明的象徵。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這都是件好事。

  可落在宋神宗的心裏,悲涼再次升起。這是部不世出的鉅著,相信宋之前沒有,宋之後呢?我們現在也知道了,同樣沒有。

  明朝的《永樂大典》,清朝的《四庫全書》都與它不是一個類型的東西。可是他可以爲之驕傲嗎?從名義上講,宋朝所有的成就都要劃入他的帳下,不管《資治通鑑》是誰寫的,都以他的名義完成。

  但是多麼的可惜,它出世時國家沒有與之相匹配的成就。如果威服四夷,掃平西夏,恢復盛唐時的疆界,那時文治武功都達到各自的頂點,又是怎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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