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十六
蕭鴻澤在兵部處理完公事回到安國公府,已近亥時,鹿鬆院一片漆黑靜謐,唯正屋前燃着昏黃的燭火,女子的身形打在了窗扇上,倒映出一道窈窕可人的側影。
他抿脣淡淡一笑,提步入了內屋。
李秋瀾正在聚精會神地做繡活,驀然聽見耳畔響起一句“夫人怎的還不睡”,不由得一個激靈,忙撫了撫胸口,嗔怪地轉頭看去,“夫君走路怎的都沒有聲兒,可嚇着我了。”
“是夫人太認真了些,纔沒有注意罷了。”蕭鴻澤垂眸看向她手中的物件,問,“夫人是在做鞋?”
“是呀。”李秋瀾低頭看了一眼他的鞋,無奈道,“再不做新的,只怕旁人都要說,我苛待夫君你,連個鞋都不捨得換新的了。”
蕭鴻澤如今腳上的鞋,是她年前爲他親手做的,分明針腳難看得緊,他還偏是要穿,穿了這麼些年,鞋面都泛白了,都還捨不得扔。
李秋瀾一直想着再給他做一雙,可不想後頭懷孕生產,養育孩子,實在勻不出時候,直到孩子大了些,纔有機會再爲他做鞋。
“誰教夫人手藝好,這鞋子合腳得很,穿着也舒坦,便不捨得換了。”蕭鴻澤說着,側首看向牀榻的方向,脣間門的笑意濃了幾分,“屹兒睡着了?”
李秋瀾點了點頭,“白日裏和箐兒一道在祖母那兒玩鬧,玩得滿頭大汗的,箐兒走後,乳孃便將他抱了回來,睡前一直嚷嚷着說要等你回來,結果沒過一盞茶的工夫便睡着了。”
箐兒是唐柏晏和蕭毓盈的長女,兩歲多了,前陣子蕭毓盈又探出有了身孕,現下正在府中養胎,因着孕吐難受,沒什麼閒暇去照顧唐沅箐,便將她送到了安國公府,兩個孩子也好一塊兒做個伴。
年前,在蕭毓盈和唐柏晏和好後不久,李秋瀾也很快身懷有孕,因而蕭昀屹也只比唐沅箐小了個多月而已。
蕭鴻澤緩步至牀榻前,撩開牀簾,便見兩歲的蕭昀屹微張着嘴,正呈大字型躺在那廂,沉沉睡着。
李秋瀾也放下手中的活計走過來,想起白日的事兒,笑道:“屹兒今日也不知從哪兒翻出父親從前的墨寶,一直捧在懷裏,歡喜得不得了,我瞧着這孩子往後怕是不能像你一樣上戰場了,興許會同父親一般做個文官……”
“文官不也挺好的。”蕭鴻澤道,“只消他往後能爲大昭效力,文官武官又有什麼不一樣的。”
“倒也是了。”
兩人說話間門,蕭昀屹擰起眉哼哼了兩聲,一腳將衾被給踢開了,李秋瀾無奈地勾了勾脣角,在牀榻邊坐下,掖好被角,在他身上輕拍着,口中哼着小曲兒。
片刻後,她擡眸看去,便見蕭鴻澤正靜靜地看着自己,疑惑道:“怎麼了?”
蕭鴻澤輕笑着搖搖頭,“沒什麼,只覺日子過得真快,離我去慶德尋你竟都過了快五年了……”
李秋瀾聞言,眸中亦露出些許感慨,“是呀,日子過得可真快。”
當初若他沒有來慶德,也不知她如今會是如何,是還堅持苦苦經營着玉味館,還是迫於無奈,隨意尋個人嫁了。
李秋瀾想起往事,不禁笑起來,不過那時,他來得倒挺是時候的。
當初,自京城回到慶德後,她做的頭一件事,便是用蕭老夫人給她的那筆錢銀,盤迴了玉味館。
她原還擔心,那位萬老闆會獅子大開口,沒想他卻是迫不及待以低價賣給了她。
李秋瀾一打聽,才知她離開的這大半年,這位萬老闆仗着玉味館先前攢下的名聲和好菜色,一開始生意確實還不錯,可他貪婪無度,賺得一些銀子後,便開始昧了良心,在食材上剋扣,用的都是次貨,雖是做法一樣,可這菜的味道到底是差了,漸漸的一些客人便不來了。
後廚的幾人都是跟了她好幾年的,見得萬老闆這般做派,實在看不過去,便勸了兩句。可那萬老闆不僅不聽,還大發雷霆,以頂撞東家的名義罰他們的工錢,再後來,廚子們實在忍不下這口氣,就紛紛離開了玉味館,自此玉味館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甚至門可羅雀。
萬老闆虧損地厲害,見李秋瀾回來,就趕緊將這個燙手山芋丟回給了她。
盤迴玉味館後,李秋瀾將昔日的廚子們一一尋了回來,都是跟過她好幾年的,也曉得她的人品,知她向來對夥計們不薄,不少廚子不待她上門便主動辭了現下的活計,趕回來幫她。
那些酒樓生意的老主顧們聽說李秋瀾回來了,便也紛紛回了玉味館,不消一個月,玉味館的生意便又重新變得紅火起來。
她的生意好了,旁人的生意自受了影響,對街那家吉祥樓在李秋瀾未離開前生意就遠不如玉味館,好容易等李秋瀾去了京城,玉味館的客人都跑去了他們這廂,可不成想沒高興幾個月,李秋瀾就回來了,還將他們的生意重新搶了去。
若先前沒嚐到過甜頭也就罷了,這一下生意差了許多,那位吉祥樓的莊掌櫃定是不樂意的,眼看着這大堂越來越空,客人越來越少,他不甘怨憤之下不由得心生一計。
沒過幾日,玉味館便接一連生出客人飯後腹痛之事,漸漸地便都傳說玉味館的菜有問題。
李秋瀾曉得他們的菜定不會有什麼差錯,只怕是有人故意搗亂,眼紅她生意好罷了。
她派夥計去跟蹤那些言說自己腹痛之人,果然發現他們在離開玉味館後尋上了吉祥樓的人,討要了賞錢。
這些人根本是吉祥樓的莊掌櫃僱來的。
她一個弱女子,手上沒有證據,空口無憑,能想到的討公道的法子便只有報官。
報官前,李秋瀾先悄悄去了趟官府,拿了蕭鴻澤給她的書信,去見了那位新上任不久的陳縣令。
那位陳縣令讀過信,又聽了她所遭遇的事兒後道:“其實李姑娘不拿這封信來,本官也定會爲李姑娘做主。”
李秋瀾聞言訕訕一笑,倒不是她不信陳縣令,只是先頭的那位縣太爺虎飽鴟咽,唯利是圖,只消有錢便能給你一個“公道”,故而面對這位新來的陳縣令,李秋瀾也只得多做一份準備,才能讓自己安心。
她沒敢在府衙坐太久,給了信,說了幾句話便匆匆離開。翌日一早,才又前往府衙鳴冤告狀。
陳縣令抓來那幾個在玉味館用膳後“腹痛”之人,還未來得及拷問,那幾個人跪在大堂上已是嚇得屁滾尿流,沒問兩句便盡數招了。
而後,陳縣令又命人抓來莊掌櫃,在他如實交代後,以誣陷栽贓他人的罪名打了他幾十板子,以做懲戒。玉味館得了清白,生意復又好了起來。見玉味館逐漸穩定,李秋瀾纔有時間門去看望李老夫人。
打回到慶德後,李老夫人便整日待在屋裏,也不怎麼出門,就連笑容也沒平素那般多了。
李秋瀾曉得,她這祖母是因着沒了說話的人,覺得寂寞了,可又有什麼法子呢,她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安國公府。
蕭鴻澤終是要娶妻的,到時若她還留在府中,或還留在京城,讓那位將來的安國公夫人知曉那樁往事,定然會有所介懷,不若她早些離開得好。
那人雖好,可到底不是她這種家世地位的人能覬覦的。
她得徹底斷了自己的念頭纔行,連個夢都不能做。
過了十幾日,莊掌櫃那廂因着買通人來陷害她的事兒傳出去,很快便不再有客人上門,他那吉祥樓也被迫關張。
那些客人盡數涌到了玉味館,一時讓李秋瀾有些招架不住,忙又招了十幾個夥計廚子,自己也經常過去酒樓幫忙。
一日,她正在後廚檢查食材,就見一夥計疾步跑進來,說有一雅間門的客人道菜不好喫,吵着讓掌櫃的親自過去解決。
開酒樓這麼些年,哪會沒遇到過幾個鬧事的,李秋瀾顰了顰眉,便跟着夥計去了。
路上,夥計同她解釋那人的身份,言那人名喚邱琰,是慶德有名的浪蕩公子,仗着家中有幾個錢銀,整日在外花天酒地,遊手好閒,做下了不少荒唐事兒。
來者皆是客,李秋瀾到底不好招惹,入了雅間門,只得好聲好氣道若對這些菜色不滿意,她可讓人撤下去,再換幾道新的來。
那邱琰卻是不言,只將胳膊搭在扶手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瞧,滿臉笑意輕浮,旋即道:“早便聽說這玉味館的掌櫃是個美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李秋瀾脣間門笑意微滯,繼續道:“邱公子若是不想吃了,這一頓只當是我請,不會收公子分文。”
說罷,她側首看向夥計,吩咐道:“小六,將前日到的新茶,給邱公子上一壺嚐嚐。”
“誒。”夥計忙應聲去辦。
“樓中事務繁多,那我也先退下了。”她衝那位邱公子隨意福了福身,正欲離開,卻赫然被人拉住了手。
“別走啊……”
李秋瀾面色一變,忙將手掙脫出來,往後猛退一步,戒備道:“請公子自重!”
看着她這一副受驚的模樣,邱琰卻是露出譏諷的笑,“李掌櫃有什麼好裝的,先前那莊掌櫃陷害你的事兒,緣何能解決地那麼順利,旁人不知道,我還能不曉得嗎?”
李秋瀾聞言眉頭蹙得更緊了些,就聽他緊接着道:“李掌櫃究竟給了陳縣令什麼好處,才讓他這麼幫你,莫不是用了……美色?”
“邱公子,還請你莫要胡言亂語,污我清白!”李秋瀾怒道。
邱琰淡然地看着她,挑了挑眉,“不管我是不是胡言亂語,你猜若我將此事說出去,會不會有人信!”
他一臉得意地笑道:“若不想本公子說出去也可以,既然你能委身於那陳縣令,想來再多一個也無妨。何況那位陳縣令已有了正妻,斷不可能娶你,若你伺候本公子伺候得好了,本公子便考慮考慮,讓你做我的第五房姨娘,如何?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到的福氣呢。”
聽着他用惡臭的嘴臉說出的這番話,李秋瀾只覺一陣陣的反胃,她也不知這人哪來的自信,覺得她一定會答應他。
她李秋瀾開門做生意,確實得好生招待來客不錯,可也不能無底線一忍再忍,她正欲出門喊夥計進來“送客”,可才轉過身,卻倏然有一人快步進來從她身邊略過。
隨着一道晃眼的劍光,她折首看去,便見一柄長劍已然搭在了那邱琰的脖頸上。
熟悉而清潤的帶着幾分薄怒在她耳畔響起,“你方纔說,要讓誰當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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