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八三〕度日
等?黑衣人確定不?會再返回後,顧溪亭這才帶着溫鸞回到地上?。
一落地,他整個人靠在溫鸞的?身上?,幸好背後就是樹,纔沒叫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溫鸞抱着顧溪亭,喫力地想要將人扶住,卻分明?感覺到他渾身顫抖,額頭更是冷汗淋漓。
“你……”她?連忙低頭去?摸顧溪亭的?腿。
手伸到一半,被攔住。
“沒事。”顧溪亭搖頭,“找個地方?先避一避。”
溫鸞扶着顧溪亭在附近走了一圈,終於找到一處可疑暫時躲避的?山洞。洞口凌亂,依稀能瞧見幾串腳印,裏?頭還?有一隻?已經有段時間的?雞骨架,想來?曾經有食肉的?小獸在這裏?停留過。
顧溪亭看了看腳印,再看山洞內亂撲撲的?樣子,點了頭。
“就這裏?吧。”
溫鸞應聲,把?人扶到一旁坐下,這就捲了袖子要稍稍收拾收拾山洞。
顧溪亭有意勸她?,溫鸞沒聽。兩條佈滿淤青的?細胳膊抱起雜亂無章的?石塊往邊上?挪。
她?自小出生在溫家,錦衣玉食餵養長大,顧溪亭一向只?當她?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娘子,沒料到她?收拾起山洞來?,卻井井有條。
“你在家……做這些活?”顧溪亭問。
溫鸞一愣,低頭看手裏?抱着的?石頭:“就隨便……整一整。”她?說完話?,問起事來?,“長明?長樂能找到我們嗎?”
顧溪亭沉吟片刻:“能。”
他帶來?的?人裏?,不?光長明?長樂,餘下那些皇城司的?人馬,也絕不?會放任他墜崖不?管不?顧。
只?不?過,那羣黑衣人還?能下山,就證明?長明?長樂他們出了點意外。
在等?人來?接之前,溫鸞努力照顧好受傷的?顧溪亭。
如果沒有上?輩子在別業的?生活,她?大概也沒辦法照顧別人。
生火、做飯,這些都是上?輩子在別業的?時候,不?得?已學會的?。丫鬟們會服侍她?,但有時人手不?夠,她?也不?得?已自己照顧自己。
這一照顧就派上?了用場。
顧溪亭的?情況不?大好。
他雖然有心不?說,但溫鸞看得?出來?,他身子很虛,靠着山壁,不?多會兒的?功夫就會睡過去?。
溫鸞不?敢讓他睡太多,又怕他餓着肚子,只?好就近找了些野果,擦一擦,把?人搖醒喂到嘴邊。
可野果解渴可以,果腹還?是有些困難。
她?搓着發?冷的?手,望着山洞外躥過去?的?野兔,毫不?意外地聽到自己的?肚子傳出了“咕嚕嚕”的?聲音。
她?偷偷看一眼顧溪亭。
人已經又昏睡過去?了,嘴脣微微泛白?,臉色看着也不?大好。
不?能就這麼待着了。
溫鸞揉揉肚子,不?得?不?又站起來?走出山洞。
她?抓不?了什麼活蹦亂跳的?兔子、野雞,只?能……只?能試試能不?能在附近找到傻乎乎自己撞樹的?兔子了。
守株待兔什麼的?,求典故成真吧。
溫鸞沒找着傻兔子,撲野雞的?時候還?摔了個狗喫屎。
錦衣玉食的?小娘子滿身狼狽地站起身,拍拍肩,拍拍腿,一瘸一拐,循着水流聲,找到了一條山間小澗。
流水潺潺,清澈見底,依稀還?能見到成羣遊過的?魚。
溫鸞坐在水邊看了良久,咬咬牙,撕開裙子,綁到身上?,赤着腳踩進水裏?。
正午的?溪澗,日頭高高掛在當空,陽光曬得?溪水溫熱,沒過她?的?腳踝,溫鸞忍不?住打了個顫。
抓魚從來?都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是新手。
溫鸞先是在外頭滾了一身泥,現在又在溪澗裏?撲騰了幾次,等?好不?容易抓到一條魚,早就渾身溼透。
她?看看魚,再看看天,愁眉苦臉地往回走。
顧溪亭昏睡的?時候多,偶爾醒來?至多不?過就是說上?一兩句話?,很快就又會閉上?眼。
這回醒過來?,眼一睜,他就看到溫鸞正渾身是水的?撲在地上?,兩隻?手壓着一條在地上?亂彈的?……魚?
“表哥……”溫鸞滿臉尷尬地按住魚,魚尾巴猛地甩了兩下,掃起泥點子落在她?的?臉上?。
顧溪亭盯着她?手裏?約莫不?過比她?手掌大一些的?魚,哭笑不?得?:“你去?抓魚了?”
溫鸞點頭:“我……找不?到別的?什麼能喫的?。”
那些野果,她?只?敢摘一些自己先喫兩口,沒問題才帶回來?餵給?顧溪亭。
也是運氣好,除了個別麻了舌頭,並沒有太多的?問題。可喫那麼多果子,解不?了餓呀。
“這裏?沒鍋沒竈,這魚只?能隨便烤着喫。”顧溪亭搖頭,“你撿些枯枝來?,挑乾的?撿,生個火,我把?魚烤了。”
溫鸞急忙道:“你說就好,我來?弄!”
她?說完站起身,一趟一趟進出山洞。衣裳還?掛着水,走兩步就有水順着衣角滴到地上?。
顧溪亭看着地上?的?水印,嘆氣:“還?是我來?吧。”
他頓了頓,解下身上?的?外裳,丟給?溫鸞:“去?裏?頭把?溼衣服脫了,換上?這個。”
他屈指彈彈溫鸞的?額頭:“你再病倒,我倆就只?能躲在山洞裏?等?死。”
溫鸞猶豫。
顧溪亭指指山洞的?角落:“去?換。我不?看。”他一句話?,說得?溫鸞兩頰滾燙,趕忙抱了衣裳躲進角落裏?。解開領口的?時候,她?偷偷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平素便顯得?十分偉岸的?身影果真只?留了個背影,一心一意坐在那裏?生火。
有了顧溪亭的?插手,火很快生了起來?。魚被串在樹枝上?,就架在火上?直接烤。
溫鸞裹了寬大的?衣裳坐在鋪了雜草的?地上?,面前就是火堆,魚在火上?被烤得?漸漸冒出香味。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餓了?”顧溪亭問。
溫鸞點頭,有些遺憾:“出城的?時候,阿孃做了好些點心,夠我一路喫到入蒼。可惜都留在了車上?,這會兒估計早就被壓成碎末了。”
她?阿孃的?手藝,無論做什麼,都是頂好喫的?。她?舍不?得?都喫完了,留了大半打算等?接到阿爹,好讓阿爹也能嚐嚐。
可惜,都沒了。
顧溪亭笑笑:“等?回去?了,讓長樂去?給?你買懷寧的?點心。”
想到懷寧的?點心,溫鸞口水更多了,連忙低頭揉了揉臉。
她?的?反應逗笑了顧溪亭,溫鸞氣惱地擡起頭,烤好的?魚直接遞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看顧溪亭,有些詫異。
顧溪亭道:“這魚除了肚子,都是小刺,容易卡着喉嚨。”他指着魚肚子,道,“撕這兩塊喫。”
魚肉很鮮,不?過因爲是拿火直接烤的?,沒有放任何調料,整個滋味就是普通魚肉的?味道。
但在這種荒郊野外,能喫上?一口肉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上?什麼滋味。
一條不?大的?魚,兩個人分食,喫飽是不?能了,但好歹有東西下了肚,溫鸞睡意便跟着浮了上?來?。
她?折騰了幾個時辰,才抓回一條魚,又困又累。
這會兒喫完了,坐在火堆邊上?,她?就困得?搖搖晃晃,直打哈欠。
顧溪亭搖頭,身手提過她?的?衣領,把?人往後扯了扯。
“睡吧,別硬撐。”
她?一下子經歷了那麼多,生生死死的?事都從眼前擦過,又要照顧他,累到現在才犯困,已經是委屈她?了。
溫鸞想搖頭,見顧溪亭瞪眼,只?好縮了縮脖子應了下來?。
這一答應,別的?不?說,睡意當真是撲面而來?。她?靠着山壁,恍惚間感覺有人在碰自己的?臉。
不?多會兒,那人似乎走了。
她?撐着睜開眼,瞧見身前的?男人拿過她?溼噠噠的?衣裳,架在火堆邊烤火,忍不?住有些害臊,伸手想要去?夠。
人沒夠找,自己眼睛一閉,靠上?了堅實的?後背。
氣味是令人熟悉的?安心。
她?動了動,想說“別弄衣裳”,嘴皮子卻像粘上?了,張不?開。
耳邊反倒聽到一聲無奈的?輕嘆,似乎是說了句話?。
說了什麼?
她?沒聽清,想問,已經困得?什麼也不?知道了。
溫鸞睡着的?時候很安靜。
山間的?夜風微微發?涼,她?如同貓崽兒蜷縮着靠着山壁,睡得?迷迷糊糊。
她?臉上?還?有泥點子,不?光是之前魚尾巴甩的?,應該還?有不?少是在外面找喫食的?時候弄上?去?的?。
顧溪亭拿手擦了擦她?的?臉。
泥點子幹了,不?太好擦。他不?敢使勁,可還?是沒幾下,她?的?臉就被擦紅了一片。
人動了下,顧溪亭收回手,坐回到火堆邊上?。餘光瞥見她?遠遠架着的?溼衣服,嘆口氣,伸手拉到火堆旁。
才動了沒兩下,身後的?人突然靠了上?來?。
顧溪亭一愣,扭頭去?看,溫鸞閉着眼就靠在他的?背上?,睡得?十分香甜。
“傻丫頭。”顧溪亭搖頭低嘆。
他稍稍側過身,低頭看她?,見她?微微蹙眉,動作輕柔,伸手將人扶好,摟進懷中。
她?動了動,似乎對他的?接近並沒有太多反應,不?一會兒便氣息平緩,睡得?越發?沉了。
白?天睡得?多了,這會兒顧溪亭的?精神格外的?清醒,胸前溫熱的?呼吸,還?有細碎的?發?頂蹭着脖頸帶來?的?搔癢,都讓他舍不?得?挪開自己的?視線。
身上?的?傷太重,背上?、腿上?,甚至還?有腰腹,都有明?顯的?傷處。不?用脫了衣服,他都知道,這些傷到底有多猙獰。
他不?敢在溫鸞面前表露太多,生怕她?的?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更怕看見她?偷偷抹眼淚的?樣子。
她?應該笑着的?。
走到哪裏?,她?都該開開心心的?笑。
顧溪亭動了動手指,遲疑了下,緩緩擡手碰了碰溫鸞的?面頰,輕輕地碰了一下,很快就放下了手。
她?瘦了。
顧溪亭想。
指尖觸及到的?柔軟雖然還?是一如既往,但還?是瘦了。幾月不?見,肉乎乎的?臉稍稍有些尖瘦起來?。
大約幾日前,他在回來?的?路上?見到過一個胖乎乎的?小丫頭。圓滾滾的?,見人就笑。他忍不?住想,她?小的?時候,一定就是這副模樣,小小的?一團,讓人一見就撒不?開手。
他遺憾錯過她?的?幼時的?模樣,更期盼着,能見到一個長大了的?溫鸞。
他很慶幸,在她?最危險的?時候,自己能夠遇見。
“好好睡一覺。”他靠着山壁,望着面前的?火堆微微出神,“睡醒了,我們就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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