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135節 作者:未知 慶明帝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也就是佔了一個長子的位置了…… 他一直以來,唯一慶幸的便是他是父皇的長子。 也因他是長子,所以他此時的一切才都是他應得的。 “好了,回去吧,得了閒記得來宮中陪朕說說話。” “是,臣妹告退。” 長公主再施一禮,方纔退出了養心殿。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慶明帝復才收回了視線。 他不是察覺不到敬容的謹慎與防備。 也因此,反倒叫他愈發覺得這個妹妹在暗中隱瞞着什麼…… 論起血緣,除了太子之外,敬容是他如今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 可這個本該與他最親近的人,卻似乎待他始終不曾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坦誠…… 而這些年來,他百般護着她,縱着她,自認這個兄長做得並無不稱職的地方。 但她還是不肯同他說實話…… 還是說,當真是他多疑了? 望着空蕩安靜的殿外,慶明帝的眼神反覆不定。 敬容長公主出宮後,被婢女扶上了馬車。 接過婢女遞來的茶水吃了幾口,長公主便靠在軟墊上閉起了眼睛。 她甚少清早起身,方纔在養心殿內心神緊繃着,不敢有絲毫大意,眼下放鬆下來,更是睏乏得厲害。 這也是她不願進宮的原因之一,着實累人。 見她睡了去,婢女輕輕將薄毯覆上,跪坐着守在一旁不敢有絲毫動靜。 馬車也趕得十分平緩。 待經過希夷街時,因來往人流頗密,行車便愈發慢了下來。 但因長公主府的府徽着實醒目,百姓行人見之皆紛紛避讓開,是以馬車倒也不曾出現走走停停的情況。 “瞧見沒有,那是長公主府的馬車……” “這是要去勾玉院吧?” “這青天白日的,未免有些太不像話了吧,世風日下啊……”一名老翁嘴上說着,腳下卻還是仍不住跟着往勾玉院的方向而去——唾棄歸唾棄,這樣的熱鬧誰能忍得住不看? 畢竟長公主府美男如雲,輕易也不來外面逛呢。 “……你們在說誰?” 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攔住了他的去路,語氣惡狠狠地問道。 老翁嚇了一跳,見對方穿着破舊,鬚髮皆亂,身上還有酒氣,顯是落魄醉漢一個,心知這樣的人最是招惹不得,於是連忙就答道:“敬容長公主啊……” 說着,指向身後緩緩行來的馬車。 男人擡眼看過去,果見那車駕華麗且透着幾分久違的眼熟。 他握了握拳,皺眉片刻後,走向那馬車的方向。 車伕本就將車趕得極慢,眼下見這麼一個人直直地走過來,且伸開雙臂攔在車前,便將馬車緩緩停下。 “敢問這車裏坐着的可是敬容長公主嗎?”男人高聲問道,語氣裏有些醉意,但更多的是剋制不下的怒氣。 “你是何人?”見對方隱隱有些不客氣,車伕皺眉問道。 “我是誰?” 男人似乎聽到了十分好笑的問題,冷笑了幾聲,道:“長公主一見,便知我是誰了!” 車伕也冷笑一聲。 連名字都不報還想見他們長公主? 車伕不欲再多費口舌,正欲出言讓對方讓路時,忽然察覺到身後的車簾被打起。 車簾之後,又有一層青紗。 剛醒來沒多久的敬容長公主隔着紗簾看向那攔在車前的男人。 她有些意外地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就說,這世上怎會有第二個人會擁有同那狗東西一般叫人噁心的聲音……原來竟當真就是他。 “長公主殿下,許久不見了。” 那男人朝她擡了擡手,漫不經心地行禮,聲音有些醉醺醺的,似笑非笑着說道:“今日既在此遇到,便請長公主行個方便,讓我同我的女兒玉風郡主見上一面。” 親生父親已經不在人世,冷血的親生母親和胞弟也不願意再幫他…… 可那些人說了,若再還不清賭債,他失去的可就不止是一根手指了……但他究竟要去哪裏找這麼多銀子? 方纔他突然想到……他還可以去找女兒! 長公主跟他有舊怨,可他的女兒是郡主啊! 一個女孩子,難道會對她的親生父親見死不救嗎?當年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她連路還不會走,一段根本沒有記憶的舊事能讓一個孩子有幾分記恨?——醉了酒頭腦不清醒,諸多情緒交織,又急於尋求生路的男人這般想着。 第172章 捱得輕 此言一出,被吸引來的百姓頓時躁動起來。 送一位女客人出了鋪子的徐英聽到玉風郡主的名諱,不禁也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我當誰這般大膽,敢攔長公主的車駕呢……原來是那位被貶爲庶人的前長公主駙馬啊……” “他竟還敢回京?” 馬車內,敬容長公主無聲冷笑。 想見皎皎? 這樣癡心妄想的話虧他也能講得出來—— “殿下……”車伕微微轉回頭,語含請示。 “瘋子罷了,不必理會。”長公主無意同對方多做糾纏,身邊的婢女則放下了車簾。 車伕遂看向那男人,冷聲道:“哪裏來的醉漢,竟敢在此胡言亂語!快些讓開,若不然休怪這馬不長眼睛——” 男人臉色沉了沉。 “……你憑什麼不讓我見我的女兒!” 看着那精緻華麗的車駕,想着那車內高高在上的女人,他心中積攢多年的不甘藉着酒勁一瞬間迸發而出,語氣裏俱是痛恨與諷刺:“就憑你是長公主嗎?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豢養面首,且還不知廉恥地帶壞了玉風!你可知旁人暗下如何議論她?……你這蕩婦,根本不配爲人母!” 而當年他究竟又有什麼大錯? 他不過只是做了一件全天下所有男人都會做的事情罷了! 別的男人可以有妾室,養外室,憑什麼他不行! 就因爲他的妻子是長公主? 但當年那場面向官宦子弟的比武招親,他根本沒打算去的,一切都是因爲家中父母拿蓮孃的性命要挾他……若不然,他豈會同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人成親? 事情敗露之後,他被貶爲了庶人,那時他以爲即便往後的日子辛苦些,卻也總算可以同蓮娘光明正大地廝守此生了—— 可一次夜裏,他甘願爲之放棄一切的蓮娘,將他身邊所有值錢的東西盡數帶走後,連同人也一起消失不見了…… 讓他的一片真心都成了笑話! 好在蒼天不負有心人,三年前他終於找到了已經嫁做人婦的蓮娘—— 時隔三年,那被他綁了石頭沉入河底的賤人,應當已經成了一具白骨了吧? 歸根結底,他這一切悲慘遭遇的開端,皆是拜這兩個女人所賜! 蓮娘得到了她應有的報應,但這位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卻還風風光光地活着,過着萬人之上的生活,養着面首逍遙快活…… 而他呢? 爲了賭債已經被人生生砍下了一根手指,無家可歸,無路可走! 這些年來,無論走到哪裏,都不敢說出自己真正的姓名……像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一般活着! 見四下人越來越多,早已被怨氣衝昏了頭腦的男人面色猙獰還欲說出更加難聽的話時,只聽得馬車裏傳出一道極冷的聲音來:“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將他的舌頭給本宮割下來!” 看來是這些年過於不順心,以致於叫他連狗命都不想要了! 作死作她面前來,當真以爲人前罵上她一句所謂“蕩婦”,便是在報復她了?真是可笑而噁心! “殿下不可……” 車內的貼身婢女低聲勸道:“此乃私刑,此處人多眼雜,恐怕不妥……” 這男人是該死,但卻不能留給那些御史們再來彈劾她家殿下的把柄。 長公主攥了攥手指。 “那便將他送去官府!” 當街對長公主出言不遜,這個罪名也足以要他半條命了! 見馬車後兩名護衛現身朝自己而來,男人半是如夢初醒,半是出於習武之人的求生本能,轉身朝人羣中鑽去。 護衛立即追上。 人羣中頓時混亂起來,極大地妨礙到了護衛的動作。 追出了希夷街,男人回頭看一眼身後已要跟上來的護衛,焦急之下閃身進了一條破舊的衚衕裏。 “在那裏!” 兩名護衛很快追了進去,然而卻見衚衕中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