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我來伺候你
滔滔鬆了手,下炕趿鞋,道:“我來伺候你。”
她拉着他進寢屋,褪下玉帶,見背上果然溼透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氣,道:“看你,還非得往外跑,大過節的,若是生病,王妃娘娘還不得訓死我。”
趙曙張開雙臂,任由着她擺弄,道:“還不是你氣我。”
滔滔將素白綴金絲月蘭紋寢袍往他身上籠着,瞪眼道:“到底是誰氣誰啊?”
趙曙低頭看着在自己胸前繫帶的小娘子,隨意挽着扁髻,簪着兩枝青梅,鬢角垂下幾縷青絲,隨着她的身體飄來飄去。她有些發胖,臉上圓潤潤的緋紅,下脣微翹,泛着櫻色。那張小嘴,真是得理不饒人,沒理也不饒人。
可是,他還是愛極了,不是麼?
他捧住她的臉,低頭吻住那抹櫻紅,婉轉而迂迴。好像每次吵架後,他都會覺得比以前更加愛她了,連吻,也更加甜蜜。無論她嫁給誰是不是都一樣,她都已經嫁給他了。無論當年她到底有沒有對方平動過心,如今她也是他的女人。
這是命。
好不容易穿好衣衫,滔滔歪在趙曙懷裏,道:“我們以後不吵架行麼?”
趙曙無奈道:“這得看你啊。”
滔滔挺着大肚,一腳踢在趙曙小腿上,道:“你的意思是,都怪我?”畢竟身體不便,力氣也小了不少,本就只用了三分力氣,到了腿上就只剩半分。
趙曙將她橫抱而起,笑道:“我們去外面放爆竹罷,去年你沒有燒鬆盆,今年可不能再忘了。還有,你做的那幾桌子喫食,不如賞了,算是賜新。”
婢女小廝們聽說要放爆竹,都很歡呼雀躍。雖下着雪,幾個小廝也不畏寒,喜氣洋洋的燒了火盆在庭中燃炮。婢女們也懈怠了,除去幾個長丫頭圍在滔滔趙曙身側伺候,其餘有跑到雪裏和小廝胡鬧的、有捂着耳朵躲在廊下的、更有在旁邊撫掌幫襯的,爆竹響徹天際,衆人嬉笑打鬧、相互恭賀道喜,好不熱鬧。
至三更後,趙曙吩咐在廊下襬了祭臺,與滔滔拜天地、祭祖先,給當值的下人們都賞了荷包糕點,又燒了鬆盆祈求健康平安,喝了屠蘇酒,如此鬧騰,至五更,方歇息。
第二日,高氏天未亮就起身,穿戴完,往鬢上特意簪了朵杏紅絹花,又將前幾日已經預備好的名冊在燈下跟丫頭覈對兩遍,方提着青紗燈出門。雪還未停,如絮如棉。她裹着新做的錯銀翡翠綠麪灰兔毛披風,懷中抱着白銅雀枝紋暖爐,穿着鹿皮小靴子,讓丫頭撐着傘,頂着風雪往二院去。
先在廊房等着通報,半響,才入內庭。天色已亮,庭中滿地狼藉,紙屑爆竹與泥雪混着,四五個青布婆子正在收拾。到了簾外,等着廊下伺候的丫頭進去通告了,方見掌丫頭落衣親自掀簾,淺笑道:“高娘子,殿下有請。”
高氏朝落衣笑了笑,道了聲謝,方進屋。裏面燒着銀炭,四壁掛着綢錦壁毯,地上又鋪了羊毛氈,毛深及踝,踩在上面如悄無聲息。轉過屏風,她見趙曙穿着硃紅裘衣端坐在炕上,正就着茶食點心,手裏卷着書冊,忙屈膝道:“殿下萬福。”
趙曙往炕桌上擱了書,道:“起身吧。”又命人賜了座,問:“往各府上的名牌及賀禮可都備好了?”這些本該由滔滔過問,可她還在榻上躺着,死活不肯起。
高氏向來都是掌燈時分稟事,今兒也是因着正月初一要往城中各個朝廷官宦府上送節禮,而滔滔也要一早去懿王府請安,爲了不誤事,她才特意早早兒來。
聽着趙曙問話,她愣了愣,待反應過來,才慌忙將名冊呈上去,又道:“與我們府上有來往的人家,朝中二品大員以上送羊脂白玉佛尊像兩座,四品以上送金馬鞍二具,四品以下有送綢緞的、金酒盞的、金琺琅的,皆是依着平素禮節貴重各有區分。各府上節禮皆已造冊,請殿下過目。”
趙曙將冊子粗略看了,又吩咐往公主府和呂相府多送兩對小孩兒戴的長命鎖,高氏忙用心記下。諸事說畢,趙曙淡淡道:“若是沒事了,就回去吧。”
高氏起身告退,轉身時不經意朝寢屋望了一眼,只見與外廳相隔的月洞門上珠簾低垂,裏面光線晦暗,只在窗邊燃了兩盞青燈,簾幕微恙,悄無聲息。她不敢多看,微垂着頭退至屋外。先前在外頭候着還不覺冷,可從裏面出來後,被寒風一撲,又想起寢屋裏簾幕低垂、溫暖如春的模樣,忽覺這寒意是那麼凜冽、那麼刺骨,彷彿只經受一刻,都很難很難。
滔滔兒照舊睡到自然醒。
趙曙已然備好一切,只待她梳妝穿戴、食過早膳,就坐了暖轎往懿王府請安。懿王府朱漆大門一重一重開到最裏頭,府上子嗣衆多,門前已停滿了轎子、馬車及各個世子府上隨侍的婢女小廝。風雪早停了,到了巳時,竟能看見半空中懸着花白的太陽,溫溫的照滿天地。
十三府上的家眷自然是到得最晚。
去內苑給王妃請安時,底下坐滿了一衆的媳婦,世子們都跟着懿王在前頭飲酒閒話,孫子孫女們在院子裏玩耍,只滔滔兒還被趙曙牽着,日上三竿了,纔過來請安。
大殿下娘娘已近中年,身軀微胖,面色倒還好,她大聲笑道:“滔滔兒倒來得正是時候,我們才商量着開飯哩。”趙曙忙賠禮,道:“她懷中身子,容易疲倦。昨晚上又守夜到五更,便起得遲了些,請各位嫂嫂見諒。”
五殿下的娘子名喚妍兒的,笑道:“你們也不算最遲,四哥也還沒來呢。”又將滔滔扶到身側坐下,朝趙曙取笑道:“你也快到前頭和父親喝酒去,可別捨不得滔滔兒。成婚都一兩年了,還日日黏着,連請個安都拉着手不鬆,一點不知害臊。”引得衆人都笑起來。
趙曙看着滔滔,滔滔使了眼色,他才道:“母親,我先告退。”
懿王妃今兒歡喜,笑道:“去吧,勸着點你父親,他如今身子不如從前,可別讓他貪杯。”
趙曙應了,又望了望滔滔,方轉身離去。
懿王妃只三個女兒,兩個遠嫁,一個於五年前得病死了,所以對媳婦們都很疼惜。尤其是滔滔兒,她看着她長大,又是小時密友之女,更當是半個女兒。她歪在狐皮炕椅上,溫婉含笑道:“滔滔兒,上回我給你的燕窩可喫完了?”
滔滔要起身答話,卻聽王妃道:“坐着說話就成,就我們母女幾個,不必守着虛禮。”滔滔乖巧的答了“是”,才道:“已經喫完了。”
懿王妃道:“那你今兒回去時,再往王府裏拿些。”滔滔正要說“不必”,卻被王妃打住,笑道:“我知道你府上自然不缺每日這幾兩燕窩,但我給的是我的心意,若不然,你孃親還不怪我虧待你?”衆媳婦也附和道:“正是這個理。”
滔滔只好恭敬不如從命,道:“謝母親賞賜。”
到了午時,滔滔坐久了腰疼,就託辭從廳中退出,想要四處走走。落衣原在廊下候命,見滔滔出來,就忙過去問:“娘娘想要什麼?”滔滔將手遞給她扶着,道:“我坐得累了,想去花園裏走走。”落衣爲難道:“花園裏雪還沒化,奴婢怕你滑了腳。”
滔滔正想踩踩雪,便道:“不怕不怕,你扶着我,咱們慢慢走就是。”
王府裏的石徑小路早已鏟過雪,還撲了草灰,倒並不算滑。花枝上皆積着雪,沉甸甸的,在光下閃着琉璃般的華彩,很是美妙。也有枯枝橫斜、寒水冷石之地,滔滔隨便走隨便看,也不覺什麼。忽有人聲傳來,道:“是滔滔兒麼?”
滔滔回身看去,只見從花徑折枝處轉出一個人來。他穿着硃紅裘衣,頭戴冠帽,容貌有幾分與趙曙相似,眉眼間卻更爲英武懾人。他看着滔滔,像忽而不認識似的,發着愣。
落衣忙屈膝行禮,道:“四殿下萬福。”
趙宗輔擺擺手,示意平身。他移步走向滔滔,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愣了半響,才似恍然大悟般,道:“你成親了。”他差點忘了,她已經嫁給十三了,他還送了她一匣子珍珠做賀禮。
因爲沒有親眼見過她披霞戴冠的樣子,所以在心底深處就總不能承認她已經嫁了。
滔滔沒心沒肺般喚了聲:“四殿下,你從關中回來啦。”
落衣變了臉色,道:“娘娘,你怎麼還叫四殿下,應該叫...”
滔滔甩臉道:“隨便啦,隨便啦,叫什麼不都一樣?你說是吧,四哥。”
趙宗輔沒應,臉色褪去怔忡,依舊揚起溫爾儒雅的笑意,溫聲道:“是啊,叫什麼都一樣。”他忽而想起什麼,往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卻發現只腰間懸着羊白脂的玉佩,猶豫片刻,他取了下來,遞與滔滔道:“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給你做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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