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讓我和十三殿下白白受冤
趙宗輔點點頭,頓了片刻,輕聲道:“你好像胖了。”
滔滔撅嘴,捧着臉道:“是不是變醜了?以前我娘總說,男人向來喜歡纖細柔軟的娘子。等我生產後,只怕要戒飯。”在他面前,她好像一點也沒有長大,說話半點忌諱也無。
他笑了笑,征戰沙場十餘載,歷經生死,所做所言,皆爲國之大事。從未有人能在他面前說起小女兒家的瑣碎事,靜靜聽着,彷彿心都靜了。好似,外頭縱使位高權重、萬丈榮光,倒不如聽她撒個嬌,論幾句閒話。那些所謂的國之大事皆沒有了,只有眼前的小娘子唧唧喳喳,天地就這麼大,什麼也不用操心。
趙宗輔想說:“沒有,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但他沒有開口,如今她已爲人婦,又是自家弟媳,他再怎麼想利用其勢力,也不至於作繭自縛。更何況,他不想給她煩憂,就讓她快快樂樂、沒心沒肺的,挺好。
他道:“我才從宮裏出來,還沒來得及給母親請安。”
滔滔忙退讓至一側,道:“那你快去吧。”
他“嗯”了聲,深深看了她一眼,下回見面又不知是何年馬月的事。待他轉身走了,忽又聽身後喊:“四殿下,等一等。”他心裏砰砰直跳,連自己駭得愣住,好像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像是春心萌動的毛頭小子,有些欣喜、有些不知所措。
滔滔追上去,往他手裏塞了個東西,道:“給你。”
趙宗輔打開手心,一看,是三顆核桃。
滔滔道:“我身上就用荷包裝了幾顆核桃,十三說核桃對腦子好,總讓我喫。你是大人物,天天都很忙,該喫些補腦。”連落衣也禁不住橫了眼滔滔,很覺失禮,竟敢拿三顆核桃打發手握重兵、權傾天下的四殿下。
四殿下倒也沒有不高興,只是有些發忡。他將核桃塞進袖袋中,道了謝方走。滔滔逛得累了,就在側廳中候着,只等着下人過來叫開飯。
用過膳,在廳中與母親嫂嫂們閒話幾句,就起身告辭往高府去。畢竟是自己母家,高滔滔更是沒了規矩,給父親母親請了安,就直接回到未嫁時住的閨房,一覺睡到天黑。到了掌燈時分,趙曙過來叫她起身,她迷迷糊糊的問:“是不是要回家了?”
趙曙笑道:“先去前頭喫晚膳,母親讓我們吃了膳再回去。”
高府不比王府,到了晚上那些送節禮的人也都去了。高母讓廚房擺了席在內院的小花廳,就家中幾人一同用膳。莫夕霖只是宮中三等侍衛,家世也不好,在趙曙面前就是庶民百姓。再加上他對滔滔本就心有畏懼,故用膳時,總覺有些難堪。靜容瞭解自家夫婿,也不點破,只當做不知道。高父高母雖沒有故意看重趙曙,但言談舉止間,總免不了多幾分寵愛。
說到節禮,靜容住在高府,能給的東西也不過是幾樣自己做的鞋襪、璞巾、荷包等物。滔滔沒管節禮諸事,是趙曙親自備了兩匣子龍鳳茶團和兔毫盞,都是官家御用,外頭買也買不到的。莫夕霖見了,更覺自愧形穢。
兩個女婿陪着丈人飲酒,高父忽而道:“靜容、夕霖,你們成婚多年,也該好好生個小兒,讓我享享天倫之樂。看滔滔兒,才過門半年,就懷了孩子,你們也該努力努力。”靜容一聽,臉上就有些掛不住,勉強笑道:“父親,孩子來不來得看緣分,我也沒得法子。”
高父又道:“是不是身子有什麼問題,要不要請御醫過來瞧瞧,煮幾副藥喫?”急得靜容臉都羞紅了,大聲叱道:“父親,你說什麼呢!我和官人身子都好好的,爲什麼要吃藥?”高父自小就偏寵靜容,靜容在旁人面前都謹小慎微,唯獨對父親纔敢大呼小叫。
莫夕霖忙輕斥道:“靜容,你太沒規矩了,在父親面前也敢放肆。”高母更是生氣,連她在高父面前也要謹慎幾分,憑什麼一介庶女竟敢當着衆人出言不遜,就重重擱下筷子,不出一語。靜容瞧着,心知肚明,忙道:“父親,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些。”
滔滔睡得太久,頭腦發脹,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正低頭啃着雞翅呢,不小心手上一滑,就滾到地上去了。有婢女遞上溫熱的毛巾,她擦擦手,朝趙曙道:“你再給我夾個雞翅。”雞翅放在莫夕霖面前,離滔滔兒遠。
趙曙起身將整盤雞翅都端了來,放在滔滔跟前,睨眼道:“喫不完的要不要帶回府去?”
滔滔頭也沒擡,樂呵呵道:“好啊,好啊。”
趙曙不懷好氣道:“還好呢,家裏廚子七八個,就伺候着你,還不知足,非得把高府的廚子也請去不成?”
滔滔橫眼看着趙曙,道:“高府的廚子,你可請不起哦。”不等趙曙回話,她就笑嘻嘻道:“這可是我娘做的!你請得回去?”又嘆道:“還是孃親做的喫食,最合我口味。”幸好還沒有出言不遜,趙曙板着臉,不再說話。
高母正生着氣呢,見趙曙滔滔夫妻和睦,很覺欣慰,氣也消了許多,撿了筷子,往空碗中夾了塊燒野鴨肉,命侍婢呈與滔滔,嘮叨道:“別老喫雞翅,也喫些旁的。”滔滔“嗯嗯”兩聲,連連點頭。高父雖未怪罪靜容,但靜容終是訕訕,連着莫夕霖也賠笑喝酒,不敢多言。
用過膳,滔滔又是哈欠連天、睡意重重。趙曙怕她坐在暖轎中睡着了,就改坐馬車,自己陪着她。車上置有軟塌,榻上鋪着厚厚的綢紗被褥,她昨晚上實在鬧得太晚,一整天都精神不濟,就歪在榻上,頭枕着趙曙的腿,竟也睡得香香兒。到了私邸,趙曙不忍叫醒她,就一路將她抱回二院,連洗漱寬衣,都是婢女跪在牀榻前伺候的。
到了元宵節,呂公弼遣人給趙曙、方平遞了帖子,說要往外頭聚聚。自從滔滔與趙曙成婚,幾人就聚少離多,不似先前上學時日日處着。後來滔滔有了身子,更是連面都難見,這回呂公弼遞了帖子,滔滔兒就鬧着要去外頭看燈籠,又邀了青桐一起。
自官家賜婚,衆人還是頭一回見到青桐。
呂公弼身穿華服,手持羽扇,走在最前頭。方平隨着詩琪,詩琪非要帶小世子一起出來賞燈,方平不放心,就時時陪伴左右。趙曙就更不消說,攙着滔滔兒,半分也不敢鬆懈。青桐身穿男裝,跟在滔滔身側,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街上花燈閃爍,勾欄瓦肆敞戶待客,處處高懸着形狀各異的燈盞。更有藝妓在街中跳起連袖舞,唱着鶯燕的詞曲,博得客官佇足。呂公弼忽然在前頭招手,舉着兩個糖果雕的胡衣織女像,笑道:“青桐,滔滔,要不要喫?”他可深深的記得,前年七夕,爲了個糖果像,高滔滔可不惜和人大打出手。
詩琪也很喜歡小玩意,三個女人就圍着那賣糖果的小攤子挑來揀去,三個男人站在外頭,無聊得隨口搭話。呂公弼道:“過幾日在廣文館有蹴鞠賽,你們去不去?”方平小心望了望青桐,壓低聲音問:“那誰會去麼?”呂公弼道:“會。”幾人默契十足,絕不提“韓忠彥”三字,恨不得連“蹴鞠”兩字也用旁的代替就好。
可青桐還是聽見了,但她當做不知道,彷彿很專心的挑着糖果,臉上亦泛着淡淡笑意,又撿了塊壽桃模樣的去逗弄小世子,道:“小世子可長得真像個糯米糰子,一看就是有福氣的。”詩琪聽着受用,就笑道:“你也是有福氣的,官家賜婚,又是歐陽大人家的嫡子,我曾在宴上見過歐陽斐,可真...”話還沒完,方平就走了過來,眼睛望着青桐,嘴上卻道:“寶寶冷不冷,要不要叫人從馬車上拿條毯子來?”
詩琪壓根不知韓忠彥和青桐的事,但瞧着方平如此,似也悟到什麼,忙止了話,道:“抱在我懷裏裹着,不冷。小孩子穿得太嚴實了,反不好。”
方平見她抱着孩子,連發髻散了也不知,就伸手將她垂落耳側的青絲抿了抿,問:“累不累?要不我來抱吧。”詩琪知道他記掛自己,旁人瞧着,覺得羞澀,就低聲嗔道:“大男人抱着小孩在外頭走,成什麼!我若是抱累了,就叫後頭隨侍的乳母來伺候,你放心。”
滔滔瞧着,不由嘆道:“方平你可真好!”又用手肘抵了抵趙曙,擡頭望着他,道:“若我生了寶寶,你願意抱着在外頭走麼?”趙曙還沒答話,呂公弼就大呼小叫道:“蘇方平,你不能老是自己做好人,讓我和十三殿下白白受冤啊。”
青桐笑道:“你受什麼冤了?”
呂公弼道:“以前我出門若雨從來不問,後來知道方平時常帶着詩琪出遊,她就學着鬧,總要我帶着她,使得我去趟滿春院,她也要問東問西。如今他跟詩琪說要抱小世子,在他自己府上我就不說了,可現在是在大街上,滔滔兒瞧了還讓十三殿下學哩,要是讓若雨知道,不也得逼着我。”
青桐“呸”了一聲,道:“若雨要有滔滔、詩琪一半的厲害,也不會由着你在外頭花天酒地,你還有臉面怪方平...”說得衆人都笑起來,正是有趣兒,前頭迎面走來五六個穿錦袍公子及幾個稚妓,其中穿紫袍的公子抱拳道:“呂公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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