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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瑜依舊是四平八穩地坐在沙發上。
他頭髮略微長了一些,身上衣服穿的妥帖,聽到這話衝晏沉挑了挑眉,露出一個看起來依舊溫雅的笑容,彷彿體貼到了極致,擡手做了個繼續的動作:“不急,晏少看電影吧。”
晏沉沒有說話。
他只是居高臨下地看着江瑜,對方笑得很好看,一雙桃花眼像是自帶強勁魔力的漩渦,吸引着、引誘着、拉扯着他往對方身上靠近。
他近乎急切地伸手勾住江瑜的背,死命地往他身上壓,手掌順着脊椎骨一路向上扣在腦後,阻隔出所有退縮的可能。
一個激烈的吻纏綿着。
舌尖觸上舌尖,彼此侵略一般在對方口腔中掃蕩,都有些氣息不穩,但都不願意放開。
不知道是不是這次分開了太久的緣故,這次親吻十分激烈。
……
冷靜下來後,原本貼得密不可分的身軀也稍微退開了些,隔着一段空隙,江瑜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目光再落在對方身上,聲音帶着啞意,自言自語道:“我有些失控。”
不然這種連衣服都還穿着就快速磨蹭不是他的風格。
這種感覺像是食堂裏大口吞嚥方便麪,雖然能讓自己不那麼飢餓,但顯然是毫無用餐風度,江瑜更喜歡細嚼慢嚥,緩緩從各方面仔細品味一場盛宴。
對比他,晏沉就顯得不在意多了。
他隨意地坐在沙發上,抽了一張紙擦去手上的東西,目光還是灼熱,這對於兩個人來說都只是一場開胃小菜,正餐還在後面。
他不由得舔了舔脣,露出一種聞到肉香但沒有喫飽的神情:“你打算在這反思一下嗎?”
江瑜一下子笑了,他擦乾手指慢慢敲擊着:“去臥室裏。”
晏沉掃了客廳一圈,他有時候根本不懂江瑜在想什麼,是沙發不夠大還是不夠渴望,明明這裏就可以但還是要停下去臥室,要是換了他,晏沉思考了一秒,他絕對在門口就撲了上去。
江瑜看了看目前還趴在地上的兩條狼犬:“好歹避着傑克和露絲。”
晏沉:“他們□□的時候也沒避過我。”他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
江瑜:
他直接起身往臥室中走去,晏沉嘖了一聲,擡步跟着。
剛一進門,金屬鎖聲就傳來,江瑜關上房門,走到晏沉面前慢慢地吻下去。
脣面觸着脣面,很溫柔的一個吻
臥室的房中有一架穿衣鏡,可能是剛買的,不算很大,但足下有四個輪子,推拉移動都很方便。
此時它被擱置在牀邊。
江瑜低頭不緊不慢地親吻着身下人,他的吻從對方額頭上落下,再緩緩地滑到脣上,溫柔而纏綿,與動作截然相反。
他微微低頭側了側身,這個動作能將他們身形完全照到鏡子中去,他偏頭問:“好看嗎?”
晏沉目光落在鏡子中。
密不透風的身軀,泛着汗意的攏起的肩胛骨,還有彼此毫無遮掩的表情。
他喉結滾了滾。
鏡子中江瑜的神情很斯文,脣微微勾着,偏過頭對着他低語,可真像是在說着什麼嚴肅的話。
而他神情上全是癡迷,臉上帶着享受和迷醉。
晏沉心臟一下子跳動起來。
劇烈,瘋狂,亢奮,呼吸急促。
他要撕碎對方這副面具,把他狠狠地踩爛,逼着他露出別人沒見過的神情。
他喉間發出了一聲模糊不清的聲音。
接着按住江瑜的肩膀翻身而起,手掌一寸寸的滑下,大腦裏瘋狂地叫囂着去佔有去撕碎。
他也的確這樣做了
晏沉低下頭,他的牙齒落在對方脖子上,有溫熱的觸感傳來。
他的舌尖下有脈搏跳動,一下一下,激烈而有力,就在這層淺淺的皮肉下面有血液不斷地流淌着,灼燙而充滿着澎湃的生命力。
只要他稍微用力,他的牙齒就能咬開對方的皮肉,脈搏被含在脣裏,連着整個生命力都掌控,似乎這個人都在他的掌心中。
他用舌尖再次碰了碰對方的脖子,感受着脈搏跳動,然後眸子滿意地眯着,張口就咬住那一點皮肉。
不是調-情一般地輕咬,而是撕扯着,彷彿野獸叼住獵物那般啃咬。
江瑜閉了閉眼,聲音有些發啞:“你是口欲期沒過好嗎?”爲什麼這麼喜歡咬人。
晏沉幾乎頃刻間就感受到了鐵鏽味,他吮了一口後滿意地看到又血絲順着皮肉出來,聲音因爲慾念的緣故格外喑啞,似笑非笑地開口:“你怕了?”
他近乎挑釁一般地盯着,目光中帶着濃濃的侵略意。
他想把他咬死,犬齒髮癢,最好連血帶肉的咬,撕下一塊皮肉來。
江瑜悶悶地笑了一聲,他的聲音同樣沙啞,不知是被憤怒還是愉悅。
兩個人的位置又重新調動。
這次晏沉的額頭幾乎觸在鏡子上。
冰涼溫度貼着他,帶着和背後截然不同的火熱,他目光緊緊地盯着鏡子。
耳邊是江瑜的聲音,他貼在他脖頸後問他興不興奮。
晏沉幾乎興奮到癲狂。
……
等到一切都結束已經是很久以後了。
兩人並排躺在牀上,誰也沒有睡意。
晏沉躺在牀上,他目光落在身邊人面容上,如今看起來有些饜足,看着是個閒適的模樣。
氣息還交融着,呼吸聲也能聽見。
晏沉往牀邊側了側,伸手勾起上衣,一隻手伸進口袋裏探了兩下,一個小盒子被拿出來拋在江瑜面前:“戴上。”
江瑜擡眸,一手拿過打開,盒子是一塊表,黑色錶盤,同色錶帶,相比較他手上的這塊,面前的明顯錶盤更大些。
他手指在上面隨意滑過,拆開後解開自己手上這塊,將新的戴在手腕上:“裏面有什麼?”
晏沉‘唔’了一聲,思考了一瞬之後說:“都有。”
江瑜微微挑了挑眉。
晏沉把玩着那塊剛被取下來的表,指尖在錶帶上不住地摩挲:“我試過,但不行。”他目光落在江瑜手腕上:“還是得讓你戴着點東西才舒服些。”
他又補充:“不是戴這個就萬事大吉,只是相對讓我好受一點。”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劃了一個‘一點點’的姿勢。
江瑜沒有說話。
晏沉隨手拽過溼巾擦了擦,接着團在一起扔在地上,他視線懶洋洋的掃過有些髒的鏡面又收回來:“我想抽菸。”
但是裝煙的褲子在地上,不是很想撿——他還在回味剛纔刺激,咀嚼着餘下的歡愉。
江瑜擡手拉開牀頭櫃,取了一支菸後卻沒有遞給他,晏沉只看到對方夾着香菸,接着把一支細細的東西塞了進去,再將打火機與煙一起遞過來。
晏沉含住,點燃後吸了一口,味道和之前有些許不同,變得更平和一些,他眯了眯眼:“沉香條?”
江瑜應了一聲:“感覺怎麼樣?”
晏沉又吸了一口,之前菸草的味道濃重,現在阻隔了些辛辣的味道:“還行。”
他不是很喜歡,但也不是非常排斥。
晏沉突然道:“你覺得這玩意能潤肺?”
前幾年沉香菸插火的時候商家做出各種各樣廣告,說是可以潤肺潤喉,分解尼古丁,吹得天花亂墜,恨不得直接說插上這個吸菸都能變成一個好事。
江瑜看了身邊人一眼,他看着對方脣邊呵出的煙霧淡淡開口:“不吸才能潤肺。”
晏沉頓時嗤了一聲,他輕慢地開口:“我抽菸有十幾年了。”
簡單的一句話,但是兩人都懂彼此的意思。
戒菸這事不可能。
江瑜應了一聲,神色沒有絲毫的驚訝,十分平靜。
晏沉咬了咬菸蒂,偏頭看向江瑜,微笑着開口:“寶貝,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比如講些‘爲了我戒菸’的話?”
江瑜側過臉看了他一眼:“我這麼說你會戒嗎?”
晏沉思考了一瞬,然後誠懇開口:“大概不會。”
這已經成爲了一種習慣,就像是那天生的掌控欲一樣,日積月累之下已經在骨子裏根深蒂固,想用外物去改變近乎癡人說夢。
晏沉說了之後就看着江瑜,他不想錯過對方臉上絲毫的神情,但江瑜連哪怕是細微的失望和不愉都沒有,只是應了一聲,顯然是早就清楚這個答案。
晏沉嘖了一聲:“你真是”
他又不知道用什麼詞去描述,想來想去開口:“真清醒。”
有的人總認爲愛情是奇妙的,就好像兩個人只要愛上彼此就能一定磨合成功,不喜歡的習慣全部改變,看不慣的舉動全部停止,愛情彷彿是神奇魔法,將所有不好都變成好,使所有改變都變得心甘情願,這樣一來,連‘愛情’本身都變得誘惑起來。
【因爲他愛我,所以願意爲我改變】
多麼令人沉醉且迷惑性,古往今來,多少人陷入這種誤區。
但江瑜不會,他會永遠清醒,連這種思考都不會有。
江瑜反倒笑了一聲:“多謝晏少誇獎。”
晏沉又嘖了一聲,他拿出手機看了看,突然道:“明天雍州省一把手要來吉慶新區。”
這點其實和以往有些不同,按照之前的習慣,新上任的封疆大吏會先去幾個工業城市,再去財政大市,像吉慶這種地方,一般會排在後面。
江瑜:“嗯,明早大概十一點到。”
晏沉一下子頓住,他靜靜地看了江瑜幾秒,倏地笑了:“我才明白你今天爲什麼要出院了。”
因爲他來、因爲身體本身沒事,因爲不喜歡醫院等等等等,這些都是次要原因,更重要的是明天那位封疆大吏要來,而江瑜不可能錯過這個機會。
晏沉說:“什麼時候都不耽誤正事,江總這點我佩服。”
晏沉不由得思考一瞬:“這些消息只有貼身大祕清楚,你既然早知道了那就是祕書告訴你的。”他撩了撩眼:“這麼短的時間和二號首長關係這麼鐵,廢了不少心思吧。”
江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晏沉也不過多糾纏,他只是勾了勾脣:“還好你是腦震盪,要你是腦出血,你不得撐着去見他。”
他話語沒有諷刺的意味,只是單純地闡述一個事實。
江瑜笑了一聲,他視線落在對方面容上,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聲問:“意外嗎?”
晏沉伸手撣了撣菸灰:“不意外。”
就像江瑜知道他不可能戒菸一樣,他也清楚江瑜不可能放棄明天的機會。
他對掌控欲完全是天生,江瑜對權利追求也是天生。
他們都不會爲了對方去改變。
他們都不會爲對方妥協。
作者有話要說:
審覈辛苦了。
第72章好笑
三月末的天氣很好,吉慶新區天高雲淡,瓦藍瓦藍的天空上飄着幾朵白雲,遠處青黎峯輪廓可見,隱隱有出塵之感。
而無論是對於呂梁還是王家克來說,他們二人都無心去欣賞這吉慶的好天氣。
接待人員在路邊等候,遠遠看到幾輛車行駛過來在路邊停穩後,兩人迎了上去。
王家克那張原本沉默寡言的臉上露出笑容:“書記,你們來了。”他目光招呼在車內,一輛類似於大巴的車,零零散散坐了十幾個人,大祕和身邊人,還有工商城建和環保,呂梁開口:“舟車勞頓,大家一路上都辛苦了。”
被喚作書記的人已經年近六十,姓季,頭髮因爲經常染的緣故看不見花白,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衣,個子不高,但也不算瘦削。
季書記說:“不是讓別接車嗎,怎麼又在這?”
呂梁心中犯難,雖然說了讓不要等候,但這事大家都寧願等在這,哪怕被不輕不重地說上兩句也好過真沒接車導致領導心生不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日積月累之下這簡直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則:不論領導說了幾遍不要接車,地方上的人還會站着這裏等待。
好在季書記沒有在這上面過多停留,只是說:“算了,去吉慶108看看。”
行程很緊,什麼時候到什麼地方都做了詳細安排。
呂梁一行人迎了上去。
108的工地照常施工,在藍色的工地圍擋之中隱約可見鋼筋與水泥製成的大樓,它像是一座殘破的高塔一般矗立在這,無聲地眺望着遠處人來人往。
王家克道:“書記,小心腳下。”
他介紹說:“這次的江盛負責人一直在這裏,我們全力協作,一定會解決掉這個歷史殘留問題。”
季書記道:“人在嗎?我和他說說話。”
這點自然也被考慮進去,只是幾分鐘之後江瑜就到了,他身上穿着一件橘黃色的工作服,頭上安全帽還戴着,身後記者給了一個特寫鏡頭。
江瑜衣服還沾着不知從哪蹭來的灰,這讓他看起來沒有平日那樣閒散,不過精神倒是很好,脣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意:“書記您好,我是這次108工程的負責人。”
季書記走上前,江瑜一行人陪同介紹,從基金到項目實施狀況,再到工程進度的各方面進行了闡述,等到一個多小時後這位才離開。
已經到了中午,頭頂烈日最大,工人們也停止了建設,大家不約而同地走向工地旁邊的食堂打飯。
一位穿着長袖留着短髮的女人走到江瑜面前,落落大方地開口:“你好,我是雍州臺記者,江總方便接受採訪嗎?”
江瑜微微一笑:“自然。”
記者向身後攝影示意,一架黑色的攝像機對準江瑜,身後背景是大樓的框架:“江總,我們知道你是江盛的負責人,你願意給我們講解一下108目前的狀況嗎?”
江瑜沒有看鏡頭,他只是溫和地看着眼前的這位記者,聲音清晰:“從108動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近兩週,在這兩週中我們完成項目勘察與準備工作,經過幾次會議確定了復工方案與流程,目前一至六樓已經完成了初步建設,而陸續的水電工程仍在繼續。”
“在這場復工中遇到困難了嗎?”
鏡頭內的男人笑笑,分明穿的衣服上還帶着灰,但給人感覺十分具有親和力:“自然,在任何項目中都會遇到困難,但我們在江盛的齊心之下已經克服了這些,我們相信在之後的建設之中依舊能度過一個個挑戰。”
這種一問一答的模式還在繼續,不知不覺中,記者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提了十個問題,之前也有過,但那些大多數都是提前做過溝通,像這種沒有模板一氣呵成的問答,第一次進行的這般流暢。
她笑笑,心下雖然還有些遺憾,但知道哪怕再繼續採訪下去也剪輯不了這麼多,只能遺憾地作罷:“感謝江總今天的採訪。”
江瑜笑笑,溫聲道:“應該的。”
等到他目送着記者離開,才轉身回到工地旁簡陋的房間中,房間上層用石棉瓦蓋的,裏面只放了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江瑜坐下後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他如今面上一直帶的笑容才消失,只餘下淡淡的疲憊。
一上午精神緊繃,不允許有絲毫差池,如今放鬆之後才覺察到左耳內的轟鳴如潮水一般涌來。
彷彿是海浪在奔騰,
江瑜閉了閉眼,伸手在額上按了按,只一瞬後他又放下,倒了杯水喝了下去。
門突然被敲響,江瑜將水杯放在桌子上,擡眸看向門口:“進來。”
進來的是江盛的人,在工地擔任監理,年齡不算太大身上氣質穩重,道了一聲:“江總。”
江瑜擡手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王監理直奔主題:“江總,我和小組成員發現了一筆材料問題。”他拿出一張紙,看着上面的數字開口:“目前項目主要採用石橫特鋼筋,材質和規格主要爲HPB300,價格爲7100元/噸,目前我們採購了90噸,我今天白天查看了一下,只剩下了一半。”
王監理看了看他面前的男人,年輕,長相俊逸,待人接物看起來十分溫和,他有些謹慎地開口:“我們做過估測,從數據上看消耗速度不應該這麼快。”
話說到這已經很明顯了。
不管是有人私下交易還是何種原因,都是項目隊中有人作祟。
江瑜臉上沒帶着絲毫怒氣,他聞言只是問道:“今天是哪塊的項目實施?”
“C-1。”
江瑜應了一聲,站起來道:“王工先去喫飯吧,等喫完了你和我一起去C-1。”
一點五十分左右的時候,黃閒招呼着周圍人:“走,時間到了,上工。”他隨手將安全帽戴好,又吸了口嘴邊的煙,對着還坐到地上的幾位年齡大些的工人道:“都TMD別撒懶了,磨磨蹭蹭幹什麼?能幹就幹不能幹就滾蛋。”
身後工人已經習慣了這種話,黃閒平時囂張,還仗着一些背景,說起話來一向是毫不客氣。
他們陸陸續續地起來,黃閒在工地上來回巡視,時不時地指點一番,就聽見身後有人道:“黃工。”
他回頭一看,來的男人長相很好,普通衣服穿在身上和商場裏買的一樣,他咧了咧嘴:“江總怎麼來了?”
他手往兜裏掏了兩下,欲遞煙的時候被伸手擋住,江瑜說:“煙就不必了。”
他站定在一處地上,手指輕輕敲了敲身邊的牆柱,剛澆好的水泥柱,手指覆去還帶着淡淡溼意:“黃工,我剛纔查了一下,咱們的鋼筋已經沒了一大半。”江瑜說:“幾天之內全部用完,黃工這速度消耗有些快。”
黃閒視線沉了一瞬後又很快笑開,吊兒郎當地開口:“江總你不是幹工地的不知道這些消耗速度,就單以農村自建房來說,起碼得是每平米30的8-10,咱們現在建的是寫字樓,每平米耗用得翻上兩到三番。”
他一下一下壓着手指:“這個數目算下來,消耗快也是應該的。”
江瑜挪開手指,反倒應了一聲:“是,每平米打上500鋼筋才能消耗完。”
他絲毫沒有顧忌,語氣中也是毫不客氣。
黃閒微微變了臉色:“江總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指着我們弟兄們偷材料。”他向周圍使了個顏色,離黃閒近的幾個人已經若有似無地圍上來。
他們一衆人,而這裏只有兩人。
江瑜神情不變,淡淡說:“是與不是看看不就知道了嗎?”他招了招手,門口處一輛黃色剷車開了進來,四隻輪子在地上壓下一條深深的痕跡。
黃閒臉色變了變,他現在明白對方說‘看看就知道’是什麼意思,澆灌的水泥柱已經完成,想看看就只有挖開。
這一鏟子下去,近乎10天的工時工費全部就打了水漂。
黃閒站在柱子之前,臉上硬生生地擠出個笑意:“江總你這是何必,你也趕工期我們也趕工期,這一鏟子下去你損失比我們大多了,我們頂多是重做,你扔的全部是真金白銀。”
他又笑了一下:“現在這種樓從使用後每年都會維修養護,咱們不差這一回。”黃閒又混不吝地往柱子前站了站,嬉皮笑臉地開口:“兄弟們幹這個也不容易,江總你想挖得從我身上過去。”
這是赤-裸-裸的賴皮了。
江瑜神情沒有絲毫變化,聲音沉沉地開口:“鏟!”一個字,卻是帶着千鈞之力。
身後剷車緩緩向前,大型鏟子在機械操縱下舉了起來,毫不含糊地向黃閒招呼過去,鋼鐵縫隙裏的泥沙順着風落在黃閒臉上,他甚至能感覺到面上麻酥酥的,他閉着眼睛咬牙喘氣,心說就不信了還能真被鏟死不成。
鋼鏟離得越來越近。
五十釐米——
三十釐米——
二十釐米——
他甚至能感受到金屬邊緣泛起的冷意,就那樣直直墜在皮膚上,激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黃閒罵了一聲,在求生本能下連滾帶爬地挪開,就在那起身後,只聽‘刺啦——轟’的一聲,鏟子邊緣牢牢地刺進柱子中,接着就是金屬與鋼筋觸碰在一起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碎塊伴着空氣中的粉末一起飛揚,嗆得人鼻子發癢。
一下。
兩下。
三下。
鋼筋鐵骨的內裏裸露出來,一根根鋼筋彷彿是將巨人皮肉扒了露出的血管,一支一支的聳立着,還有不少在中途就被折斷,扭曲着、盤旋着,彷彿是一條條遒勁的枝幹。
在場的人沒有人說話。
他們靜靜地看着橫截面上的鋼筋,零星的散落着,在一平方米中撐死不過70根。
偷工減料。
不單是偷工減料,還有將剩餘的鋼筋拿出去又轉手倒賣,反手賺了小十來萬。
江瑜黑沉沉的視線靜靜地落在黃閒身上,他面上沒有多少怒意,只是一雙眼睛中情緒冰冷,轉頭道:“明天讓新的承包商接手。”
王監理點了點頭。
江瑜目光轉到黃閒身後的那些人上,那些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俱是安靜地看着他,視線中帶着某種戒備。
江瑜視線掃過,接着平聲開口:“我會去和新的第三方承包商談,大家願意留在這裏的可以放心,各位的待遇不會發生任何改變,我不會因爲這次的事去針對任何一個人。”
他話峯一轉,語氣微微加重,無形之中某種壓力上來:“但如果再次發生今天這種事情,耽誤我們整個工程進度,那我就得和大家好好翻一翻賬。”
有沉默蔓延開來,這是常事,這裏很多人之前都跟着黃間,如果突然被踢走,心不齊很正常。
江瑜眼中冰冷的神情緩緩消失,就像是他們本身就不存在一般,他語氣重新變得溫沉起來,身上的那種令人舒服的親和力無形之中又散發出來,他說:“這陣子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江盛在鳳鳴樓中包了幾桌飯,大家下了工之後好好喫一頓熱乎的。”
晚上鳳鳴樓的宴席江瑜沒有參加,他等到五六點之後直接回家,一開門就見晏沉靠在沙發上,腿上放着電腦。
晏沉從屏幕前懶洋洋地擡起眼睛,正準備散漫地打聲招呼,然後就愣住了。
誰告訴他,爲什麼他那個一向講究、平時溫潤貴氣的男朋友會穿着一件沾滿灰塵的外衣,踩着一雙表面不知是泥土還是水泥粉的鞋子,正微微彎着腰換鞋。
晏沉勾起脣角:“寶貝。”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門口的人,一下子將電腦丟在茶几上,樂顛顛地開口:“你搬磚去了?”
江瑜將今天的鞋丟進垃圾桶中,又站在玄關之處解開衣服——他不想讓灰塵進到房間中,脫下之後捲起來扔在垃圾桶裏,擡眼淡淡地應了一聲:“是,剛回來。”
他渾身衣服在幾個呼吸間就全部脫下,頃刻間就是一副清涼的樣子,腹部肌肉收緊在一截窄腰上,人魚線向下蜿蜒而去,肩寬腿長的一副好身材。
晏沉十分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現在變成工地誘惑了。”
他也不嫌棄江瑜身上的灰,伸手就往對方腰腹上摸去,來來回回摩挲幾下:“手感不錯。”
江瑜衝他微微頷了頷首:“多謝晏少誇獎。”
晏沉視線一下子就變得直白起來,他毫不客氣地掃過對方,忽然笑了一聲:“工地上班有什麼意思,又苦又累。”他眉梢微挑,伸手將人下巴擡起來,逼近之後道:“你不如跟了我,我保你一生榮華富貴。”
這話簡直像是個逼良爲娼的紈絝子弟。
江瑜沒忍住悶笑了一下,他一天的心情似乎在這回家後達到了一個巔峯,不由得順着對方話說下去:“晏少,我膽小,不明白跟是什麼意思?”
晏沉舔了舔脣。
壞東西在和他玩角色扮演呢。
這算是什麼,霸道少爺強取豪奪的故事?
晏沉心情微妙了一秒之後開口,他手掌順勢插入對方頭髮中,一腿強勁地擠對方□□,指間挑起了一撮黑髮後在鼻尖嗅了一下,嗓音華麗而低沉:“江瑜。”他手指緩緩向下,冰涼的指尖帶着幾分輕佻意覆在對方身上,故意壓低的聲音帶着幾分危險:“你也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吧?”
江瑜:
他沒忍住,一下子笑出聲來。
晏沉說:“你笑什麼呢?”他看着江瑜在不住的笑,自己也被這種笑傳染似的,沒忍住彎着腰大笑。
江瑜好不容易笑夠了就往浴室裏走去:“晏少這臺詞屬實是”他斟酌了一下:“夠接地氣。”
晏沉咂摸了一下,誠懇開口:“我也覺得好爛。”
他低低笑了半天,忽然開口:“寶貝,我們聊一聊你今天和那個女記者談話的事吧?”他臉上依舊帶着笑容,眸底卻是冷的,微笑着開口:“我有些不舒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做了修改,補充了一個情節是:晏沉重新送了江瑜一塊裏面什麼都有的表。
今天考教資的都過過過!明天四六級的也都過過過!!!
第73章蠟燭
江瑜已經到了浴室。
他手掌覆在花灑上,另一隻手試了試水溫,覺得差不多之後脫下身上唯一的布料,轉過身對門口的人挑了挑眉:“打算現在聊?”
排風扇已經打開,浴室內沒有太多水蒸氣,但氣息總帶着些潮-溼。
晏沉抱着手臂倚在門口,他視線毫無顧忌地落在裏面人身上,像是在看自己喜愛的所有物,盯了幾圈之後彷彿才稍微滿意了一些,擡了擡下巴道:“就現在聊。”
江瑜覺得水溫已經差不多,他站在花灑之下,仰起頭衝了衝臉頰,接着摸了一把順着額頭留下的水珠之後道:“雍州衛視的記者,跟着一把手來的,看了108工程之後向我提問了幾個問題。”
這點晏沉當然知道。
他連兩人之間的對話十分清楚,記者提了什麼問題江瑜如何回答也一字不差的知道。
晏沉靠在門上,懶洋洋地開口:“寶貝,我有沒有說過,你和別人講話我都不高興?”他自然明白不會有什麼,也清楚這是工作上的事情,可誰讓他佔有慾驚人呢?
性子如此,改不了,晏沉也不打算改。
水已經將身上全部打溼,江瑜伸手從架子上取了一支沐浴液出來,擠在手心搓出了一些泡泡,然後往身上塗了一些,他看了晏沉一眼:“過來給我往背上塗點。”
晏沉走上前去,他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會不會被淋溼,直直地往江瑜身旁一站,擠在手上給往後背抹去。
江瑜說:“說過。”
有泡泡從掌心相貼的位置滑出,白色的,摸起來滑溜溜,伴着掌心下溫熱緊實的肌肉,觸感說不出來的好。晏沉愛不釋手地摸了幾下,眼睛眯了起來:“知道還聊了半個多小時?”
江瑜輕笑了一聲,姿態很放鬆:“工作上的事,沒有辦法。”
晏沉揚了揚脣,他臉上笑容帶着幾分譏諷:“確定不是我們江總故意散發魅力,想得到這位雍州衛視記者的好感?”
得到一位重要記者的好感,明天新聞上播放的內容自然會多偏袒一些,這是個響亮的廣告,效果比每年江盛投下的大筆公關費還要好。
江瑜身上已經全部是泡泡了,他搓了幾下,仔細的將身上那些細微的灰塵洗掉,語氣中帶着笑意,聽起來心情不錯:“晏少當真是聰明,什麼都瞞不過你。”
晏沉扯了扯脣嗤了一聲,他臉上浮現出感嘆:“江瑜,你真是機關算盡啊。”
他回憶着今天剛進門時對方穿的衣服,再想想自打來到吉慶這裏對方從頭到腳的衣着風格,那是和在京都截然不同的裝束。
人們想看到什麼樣的人,人們期待看到什麼樣的人,江瑜總是心裏一清二楚,他會完完整整的按照心中構想付諸出來,連一些細枝末節都會考慮進去。
江瑜這回沒有出聲。
他在溫熱的水裏一點點洗去身上的泡沫,又拿了一支洗髮液去洗頭,聲音聽起來十分溫和:“晏少分明知道我不可能和別人有什麼。”
無論從私人感情還是客觀因素,兩個人已經徹底綁在了一起,而按照江瑜的性子,他也不可能去找別人。
晏沉目光落在對方的頭髮上,現在那短短的黑髮中已經全部是蓬鬆的白色泡泡,他們像是一朵雲一般罩在對方的頭上,有的甚至還調皮地滴落在額間,他伸手五指分開插入對方的黑髮中,指腹輕輕在對方頭皮上搓了幾下:“我當然清楚。”
晏沉倏地笑了一聲,他的嗓音很好聽,那張邪肆面容上沾染了笑意,閒聊似的開口:“你猜猜假如有一天,我發現你做了錯事,我會怎麼對你?”
他語氣很好,‘錯事’兩個字咬得也不重,但莫名就帶上了絲絲危險的氣息,彷彿是一條危險的毒蛇,吐着黏膩而猩紅的信子。
頭皮被按揉的很舒服,江瑜沉吟一瞬,還真的開口回答:“把我殺了,分-屍後餵給傑克和露絲?”
客廳裏傑克和露絲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從嗓子裏發出嗚咽聲以表示自己聽到了。
晏沉臉上有些驚訝,親暱地把手上白泡泡抹在江瑜臉上,嗓音沾上幾分笑意:“寶貝,你怎麼會覺得我能這樣寬容?”
江瑜:
他說:“晏少真是妙不可言。”
晏沉絲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有的人相愛最開始看到的都是對方好的一面,接着在與對方相處中才慢慢發現不好的一面,愛情中的激情褪去劣根顯現,這個過程可以叫做‘褪金身’,但到了他們這裏完全沒有這種顧慮。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僞裝自己,給對方看到的全部都是真實。
手段用盡的壞,機關算盡的陰,威脅與利誘齊在,謀算和野心具存,下藥威逼強迫控制監視定位竊聽算計利用,一切都存在過。
晏沉嘖了一聲,忽然道:“要是別人,我說不許他和任何人說話,那就絕對不會杵逆我。”他控制慾上來把人關起來,誰敢說半個不字,還不是任由他搓扁揉圓,他也不會這樣不高興。
江瑜也輕笑了一聲,語氣中帶着微微的喟嘆:“要是別人”
他話語未盡,但晏沉飛速接口:“你也不會戴上表,和別人做任何事也不會顧忌。”
江瑜說:“晏少倒是知道的清楚。”
晏沉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他的面容在浴室的光線中看起來十分俊美,眸子漆黑:“可誰讓你就遇見我了呢?”他臉上神情有些得意,玩味地開口:“寶貝,你運氣不好,遇見的偏偏是我。”
江瑜眼中沾染上笑意:“運氣”他拖長聲音,低頭在晏沉脣上親了一下,像是含一塊糖似的,吮了一口之後才放開:“一般吧。”
晏沉立馬手握成爪,往下三路去抓。
江瑜手掌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準確地擋住對方,他握住手腕後拿上來:“在臥室衣櫃裏幫我拿件家居服。”
晏沉緩緩抽回了手,視線由下至上,又落在沾了水意的石榴籽上,他立馬湊過去舔了一口後滿意地聽到人一聲低哼,得意洋洋的從嗓子裏發出含混的笑意,接着轉身去了臥室。
江瑜洗的差不多了,他重新站在花灑之下衝乾淨,晏沉把衣服拿來放在門口椅子上。
等到再次出來後,晏沉就發現他男朋友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
菸灰色的長衣長褲,布料很柔軟,袖口處有一圈白色紋,很簡單的款式,但穿在身上就是很好看,簡靜從容的模樣。
他腳搭在茶几上,目光緩緩在身上轉了幾圈,伸手將桌子上一罐啤酒拋了過去:“沒有釦子,是怕我撕開嗎?”
他們有時候激烈了衣服都來不及脫,直接是扯住衣領撕,江瑜不少襯衫都是這樣報廢的。
江瑜擡手接過,看了一眼後卻沒有打開,重新放在桌子上,反問:“這樣的你不會撕?”
晏沉手掌捏住布料試了試質感,接着得意地開口:“能撕開。”不過這回需要雙手揪住衣領撕,或者在牀頭櫃裏放一把刀,那樣應該也挺快的。
江瑜笑了一聲,伸手把從他衣服下襬往上面探的手拿出來:“不缺那點脫衣服時間。”
晏沉聞言摸了摸下巴:“寶貝,你不覺得撕開纔有情-趣嗎?”
江瑜誠懇地開口:“寶貝,我覺得一般。”
晏沉:
他落在桌子上的那瓶啤酒上,又拿了過來勾住環打開,有麥芽的香氣溢出來,他往江瑜那裏推了推:“你洗完澡不渴嗎?”
江瑜現在懂了,對方是直接把啤酒當水喝的人,而遞一瓶啤酒這事就相對於倒了一杯水。
他垂眼看了看已經拉開環的易拉罐,這個舉動大概就相當於不單把水倒好,還仔細的試了試水溫。
做完這個類比之後,江瑜心中頓時就帶上幾分啼笑皆非的奇異。
有點貼心,但不多。
但還是算得上貼心。
他擡手喝了一口,正要說話的時候手機響起,江瑜瞥了一眼手機屏幕:“呂梁打來的。”
應該就是爲了今天黃閒的事。
他將手機拿到右耳邊,向右邊劃撥過去,聲音裏帶着笑意:“呂區長好。”
“沒有打擾。”江瑜看了看身邊人,手指微曲着隨意點了點桌子:“方便講話。”
“是,材料出了問題,也不算什麼大事,找出問題解決了就行,項目沒有收到影響”
晏沉偏過頭看向江瑜。
對方就隨意地坐在沙發上,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很長的睫毛微微垂着,窗外的光從側臉上勾勒下來,他半張臉在陰影中,從隨意敲着桌子的手指可以看出對這通電話態度漫不經心,但即便是這樣,聲音裏的笑意聽起來卻是情真意切。
溫沉清冽,帶着一種真情實感的動容。
虛僞、狡猾、笑着捅刀還能讓人感激涕零的那種人,和那身溫潤的皮囊絲毫不沾邊。
晏沉舔了舔脣,他琢磨了一下這些形容詞,心裏卻是癢癢的,彷彿是貓爪子撓心。
他湊過去,衝江瑜揚起了一個壞笑,接着伸出舌尖去舔了舔對方的脣角,接收到江瑜視線後笑得越發放肆,他往對方耳邊吹着氣,手從衣服下襬伸進去,胡亂地到處遊走。
東摸兩下西揉兩把,手掌像是一尾活潑的游魚。
江瑜用左手按住某人作亂的手,聲線中毫無波動:“呂區長實在是客氣,勞煩你費心了。”那邊好像講了客氣話,他笑笑:“沒關係,磨合是必要的事情,之後江盛落地吉慶的事還要多依仗呂區長。”
掛斷電話,江瑜將手機放在桌子上,脣邊露出一個笑,晏沉微笑着回望過去,不避不閃,一臉‘我就做了,你能把我怎麼樣’的神情看着對方。
江瑜能怎麼樣。
江瑜覺得計較這事真沒必要,他問:“晚上想喫什麼?”
晏沉說:“你看着做。”
江瑜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六點多,他起身往廚房走去,晏沉跟着去打下手。
要說這段正式的同居經歷有什麼重大改變的話,那就是晏沉學會了扒蒜掰蘑菇擇綠葉菜這些事,從油壺倒了都不扶的主進化到能分清簡單調味料,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江瑜打開冰箱發現裏面還有蝦,還有一盒魚片,他拿出來看了看:“今晚喫蝦仁魚片粥行嗎?”
冰箱裏還有涼菜和牛肉,伴一下就行。
晏沉隨意地點了點頭。
江瑜於是就處理蝦,挑出蝦線蝦頭蝦身分開炒制蝦油,再把黃澄澄的油盛出來之後說:“黃色調料盒是白糖,拿出來給我。”
晏沉挑出來後看到江瑜往菜中放了一點,調料盒重新回到他手上,他看了一眼後掀開蓋子,直接用勺子舀了半勺往嘴裏送去。
江瑜看的微微皺眉:“寶貝,你喫糖有些多。”
這種綿白糖都能打開嘗一嘗往嘴裏送,實在是太嗜甜了。
晏沉合上蓋子,瞥了江瑜一眼似笑非笑地開口:“我壞習慣多了去了,喫糖這種小事就不必拿出來專門說了吧。”
抽菸酗酒賭錢飆車打架在會所荒唐,喫糖這種小事和這些比起來着實上不了檯面。
晏沉永遠對自己有些清晰的認知。
江瑜:“說的也是。”他有些好奇:“晏少怎麼那麼愛喫糖?”
晏沉在這一瞬的神情突然有些怪異,他視線突然晦暗漆黑,揚了揚脣說:“糖是甜的。”
藥很苦,糖是甜的。
像是想到了什麼事,一絲明顯的嫌惡滑過,帶着絕對的抗拒和厭惡。
江瑜斂了斂眸,他把米下到鍋中,用勺子攪動着,看着裏面的翻滾的湯底突然開口:“你出去買把小蔥回來。”
剛纔忘記,冰箱裏也沒有。
晏沉神情頓時震驚住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買菜?”
江瑜用勺子攪了攪鍋裏,好整以暇地開口:“或者晏少來這攪?”
晏沉看了看鍋內的白米,又瞥了瞥江瑜:“算了,我去買菜。”
江瑜笑笑:“出門左轉大概五分鐘就有賣菜的阿姨,你不要自己挑,直接問阿姨要小蔥。”
晏沉伸手比了個‘OK’的姿勢,瀟瀟灑灑地出門而去。
江瑜聽着關門的聲音,臉上笑容淡下來,他拿出手機給席寒發了條短信。
【你留意幫我找個好的精神醫生。】
那邊很快發回來一個消息:【OK。】
江瑜手指點了點,徹底刪除了那條短信。
也就幾分鐘,晏沉重新回來,把小蔥往江瑜面前一扔,接着瀟瀟灑灑地去洗手。
江瑜慢慢悠悠地把小蔥切好,再煮好粥將兩人餵飽。
等到晚上大概九點多時候,兩人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忽然屏幕一黑,整個房間陷入黑暗中。
兩人面面相覷,江瑜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好像是停電了。”
對面的那一棟樓窗戶也黑了。
晏沉突然開口:“我去買蠟燭。”
江瑜:“哪裏買蠟燭?”現在這種東西用的太少。
晏沉聽起來心情很好:“今天剛看到,你在這等着,我保證五分鐘就能買到。”
江瑜於是就坐在沙發上。
他看着時間,從對方出門到門再次打開,用了四分鐘。
黑暗的客廳裏,晏沉藉着手機光亮點燃蠟燭,燭火幽幽,一抹亮色在他眉宇間升起。
有芳香的氣味升起,帶着幾分玫瑰的馥郁。
江瑜低頭看了看這一排蠟燭,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
的確是蠟燭,但顏色很嬌嫩,氣溫十分芬芳,連蠟油都十分快速的生成。
因爲這是情-趣低溫蠟燭。
怪不得能回來這麼快,這是樓下24小時成人用品店買的!
晏沉勾着脣伸手端了一支,他微微傾斜一些,看着紅色蠟油滴在茶几上。
很美的紅色。
落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他舔了舔脣,擡眼目光灼熱地看着江瑜,眸中有兩簇跳動的火焰:“寶貝,我們玩玩這個。”他語氣含着濃濃的笑意,愉悅地開口:“我保證不燙。”
作者有話要說:
第74章我的
客廳昏暗,窗外光線盡數涅滅,只有零星的幾道光微微亮着,濃霧似的黑暗中有橘黃色的燭火閃爍,只能隱隱約約映照出面容輪廓。
在這黑暗中,晏沉的面容被分割成了兩部分,從眉眼向上沾着融融的光,鼻樑以下的部位只有一層淺淺的陰影,昏黃而又跳躍的光搖曳在那張妖孽似的面龐上,在這個黑暗的空間裏襯得他彷彿是地獄走來的使者。
邪肆而華麗、帶着一種濃重的貪念,臉上神情愉悅而熱切。
江瑜目光注視在那張臉上,他又將視線轉到這一堆散發着熱氣的蠟燭身上,指腹輕輕地捻了捻,忽然問道:“真想玩?”
晏沉盯着眼前人,他極慢極慢地舔了舔脣,聲音中帶着笑意:“當然。”
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遲早的問題。
晏沉輕輕晃了晃蠟燭,在微微凹進去的中心裏,一滴紅色的蠟油緩緩滑落,他拖長着語調:“寶貝,你知道的,我想要的總是會得到。”
就像計劃着將人關起來,到底是得償所願,今天不行還有下次,無非就是時間問題罷了。
江瑜顯然也想到了這些。
他輕輕靠在沙發上,雙手隨意放在膝蓋上,幾秒中之後說:“行。”
江瑜取了一支蠟燭拿到手中端詳了一陣:“多少度?”質感觸着還行,也沒有難聞的氣味,安全性應該還不錯。
晏沉笑了一聲,滿是愉悅地開口:“四十度。”
這個溫度差不多就是冬天洗澡水的度數,有熱意,但還算不上燙。
江瑜問:“什麼時候開始?”
晏沉不由自主地滾了滾喉結,兩簇幽深的火在他眸中竄起,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口:“就現在。”
他已經忍不住期待那般景色。
暗紅色的液體落在皮膚上,紅與白形成對比,一定很美。
江瑜答應他的事都會做到,就像今天已經說好玩這個,那就不擔心會中途反悔。
江瑜應了一聲,擡手指了指臥室:“去裏面。”
四盞燭火靜靜地刺破黑暗,牆壁上投排骨篜裏下了淡淡的影子,晏沉看着躺在牀上的人,他只覺得這些焰火彷彿是澆在了他身上,從身上傳出來的興奮感讓他手指在微微發抖。
他咬了咬舌尖藉着疼痛讓自己稍微冷靜一些,但隨之而來的就是盡數傾斜的手腕,幾滴暗紅色的液體直直倒了下去,它們輕輕滑落在暴一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上。
江瑜睫毛動了動。
只是這個輕微的動作就讓晏沉產生了一種難以抑制的愉悅感。
晏沉手指觸在那些紅色的液體上,還未乾涸,表面還是流動的液體,他伸手抹了一把,指腹上沾染上了紅意:“燙嗎?”
江瑜沉吟一瞬:“有點熱。”
晏沉嗓子裏發出一聲含混的笑意,他目光落在那滴暗紅色的液體上,像是鮮血的顏色,比那還要深一些。
落上去,就像是打下了一枚烙印,雖然很短暫,但還是無法抑制的生出了一種極大的滿足感。
晏沉感覺到自己心跳陡然加快了。
他迫切地想要繼續這個遊戲,大腦中瘋狂叫囂着多留下痕跡,最好是每一寸都沾染,這種叫囂着的聲音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接着傾斜蠟燭,順着肩膀一路向下。
他甚至覺得蠟燭都不夠。
他不想借助這些外物了,他要用自己的牙齒留下痕跡。
晏沉低下頭,犬齒抵在肩膀上,深深的咬了一口,他感受着牙齒下的肌肉有一瞬的緊繃。
是咬重了?
晏沉分心想了一秒,但他很快又不再顧忌,又一個重重的印子落在肩膀上。
晏沉擡起了頭,他眯眼用指腹摩挲着那個還灼燙的牙印,滿意地開口:“我的。”
他手滑在了對方臉頰上,手掌落在了江瑜的脣上:“我的。”
接着掌心又上滑,這次落在對方鼻子上:“我的。”
這個舉動有些像是圈地盤,江瑜從嗓音發出了一聲笑,他手臂微曲從牀上坐起來,隨手拂去身上結痂的蠟油,眸中被燭火映照的暗暗:“玩夠了?”
晏沉發出了一聲含混的笑:“你今天倒是很配合。”自始至終任由他動作。
江瑜說:“我哪回不配合?”他看了眼燭火搖曳的蠟燭,意味深長的開口:“你玩夠了現在就輪到我了。”
晏沉低低笑了幾聲,由衷地感慨:“我就知道你會這樣。”他衝江瑜揚了揚眉:“我們果然都不是什麼小清新口味。”
江瑜伸手覆在晏沉胸膛上,這讓他很容易的將對方按到在牀鋪上,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接着低頭去親了親對方的脣。
“晏少很喜歡蠟燭?”
晏沉的下脣被含住,感受着對方的牙齒在輕輕咬住廝磨,他含糊地開口:“一般,不過”他語氣突然變得愉悅起來,就像是在談論什麼高興的事:“我喜歡在你身上留下痕跡,下回我們可以試試鞭子,你喜歡什麼樣的痕跡?”
額頭抵住,吐息溫熱,江瑜的聲音裏都含着幾分喑啞的笑意:“晏少真是會玩。”
氣息落在臉上有些癢,晏沉笑了一聲,就覺察到一隻手掌覆在他眼睛上,遮住室內的光線。
對方低緩的聲音響起來,伴着微燙的液體落下:“感覺怎麼樣?”
晏沉那一小塊皮膚顫了一下。
晏沉吸了一口氣,他說:“這麼快就開始了,你真是連絲毫的準備時間都不給我——唔。”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一滴液體又落了下來,掉在喉結上,猩紅的一點,彷彿是雪地上怒放的玫瑰。
晏沉喉結滾了滾,連帶着暗紅色的液體也滾了滾。
江瑜伸手輕輕抹去,語氣也很斯文,他彷彿是在會議室內分享自己的見解,正經而商量的口吻:“晏少猜猜下一滴會落在哪裏?”
晏沉眨了眨眼,對方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掌還沒挪開,只能看到微亮的光線從指縫透出來一點。
他彷彿真的在徵求對方的意見,緩緩地提出一個個建議:“四肢內側?胸膛?”他輕輕笑了一聲,壓低了聲音說或者是這裏。
另一隻手覆上,晏沉幾乎是頃刻間跳動了一下。
他有些急切地追隨着,好在對方沒有故意吊着他,大大方方地給予。
晏沉感覺到從喉間竄出來一股甜意,他又重新閉上眼睛:“你比我想的還要會玩。”
手心沾染上水意。
江瑜擡手抹到對方臉上,這次乾脆利落的宣告答案。
石榴籽周圍落了一滴。
暗紅色。
江瑜把蠟燭重新放在桌子上,他垂睨着接着用舌尖撥走,手掌覆在上面。
他慢條斯理的感受着這顆石榴籽的成熟度,用指腹來回感受着:“我覺得這顆會很好喫。”
“晏少覺得呢?”
他將手掌拿下來,語氣中帶着詢問:“成熟了嗎?”不等對方回答,江瑜自顧自開口:“顏色很紅,軟Y度也合適,味道應該不錯。”
晏沉目光火熱,他被對方這種正經的談話弄得亢奮起來,張口用同樣的話語回擊:“我覺得你那裏的味道更好,你能直接給我喂到嘴裏嗎?”
江瑜意有所指:“晏少似乎有些太急切了,一直在流眼淚,就那麼渴望嗎?”
晏沉從善如流地開口:“我一向很急切你不知道嗎?否則你的那些衣服是怎樣報廢的,對了,你今天的話真多,是因爲白天太累了所以沒有力氣了嗎?那這樣你就躺平換我——”
他‘嗚’了一聲。
他聲音有一瞬的失真,卻執意把剩下的話說完:“那樣你就躺平換我來。”
燭火微微搖動。
在牆上投下影子。
一滴滴的蠟液落在桌子上,最終猩火熄滅,一室好眠。
作者有話要說:
第75章回家睡覺
四月份的天,萬物復甦。
吉慶新區地處北方,這幾天最是舒適,樓底下種的桃花也開了,一枝樹幹從窗口橫倚過來,滿樹的粉嫩花朵。
碧葉粉花,灼灼其華,伴着幾聲濃稠的鳥叫,一派春意盎然之景,瞥一眼都讓人心生愉悅。
而牀上閉着眼睛的人卻煩躁地皺着眉,在這清脆的鳥叫聲裏罵了一聲髒話,顯然心情差的厲害。
晏沉滿臉兇意的睜眼,他眸子黑沉,帶着肉眼可見的起牀氣,拳頭伸在被子上砸了一下:“艹,天天在這叫。”
從三月末開始,這該死的鳥就落在樹上,每天早上七點半左右開始叫,晏沉起牀氣向來大,這要是個鬧鐘早就砸了,但無奈是個長翅膀的,他只能關上窗戶拉上窗簾,伸手把被子蒙在頭上,翻個身繼續睡。
就這樣過了幾分鐘之後,他嘩啦一下掀開被子,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踩着拖鞋去衛生間,放完水之後闔着眼睛洗手,又慢吞吞地打算飄回臥室睡回籠覺,目光不經意地看到沙發上的人,闔成一條縫的眼睛驀地睜大:“你怎麼還在這?”平常這個時間點對方已經出門了。
江瑜目光輕輕在對方穿着浴袍的身上一頓,腰帶早就因爲睡姿脫開,一大片胸膛裸着,肚臍之下有着一串稀稀疏疏的腹毛一直蜿蜒到內褲中去,很野性而性-感的模樣。
他目睹了從上廁所到清醒的這個狀態,此時看到對方眼睛睜大頭髮亂糟糟地站在這,心中覺得還挺有意思。
江瑜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之後才道:“今天週六,我可以早上九點去。”
晏沉看江瑜的目光簡直像看一個壯士,他抓了抓頭髮走過去,由心佩服:“你是真強悍。”
晚上兩人鬧那麼晚,第二天早上依舊雷打不動的早起,平時早上八點上班絕對會在七點五十就到,從來不會遲到。
江瑜笑了一下,兩人作息習慣不同,他倒了一杯加了蜂蜜的溫水遞到晏沉面前,看着對方喝了幾口後問道:“早餐想喫什麼?”
這段時間其實做早餐的次數屈指可數,一來幾分鐘路程就有早餐店,二來按照某人起牀的時間,這頓飯其實都能稱得上午餐了。
晏沉打了一個哈欠,慢吞吞地開口:“甜的。”
江瑜對這個答案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他起身打開冰箱,找了幾片厚切吐司出來,又往牛奶里加了蛋液,攪成黃澄澄的液體後將吐司泡在裏面,等煮好蝦後撈出吐司放在鍋裏煎,定形之後盛出來撒上蜂蜜,又蓋了一層草莓塊。
晏沉洗漱完,一手把自己甜點的端着,另一手端着煮好的蝦放在餐桌上,江瑜又衝了兩杯燕麥端出來,兩人的早餐就做好了。
晏沉用勺子舀了一塊放進嘴裏,嚼了幾下之後又自己添了點蜂蜜,這回滿意地眯起眼睛:“我之前討厭牛奶,但現在喫起來還不錯。”
江瑜在剝蝦,他早上大部分時間會選擇喫肉,褪去蝦殼後遞到對方脣邊,晏沉張嘴叼住之後嚼吧嚼吧嚥下去:“這個肉甜,我下次還買那家。”
買菜這事已經交到了晏沉手中,雖然冰箱大部分都是酒,但起碼還有果蔬肉的影子。
江瑜應了一聲。
晏沉過了一會突然開口:“聽說二把手要來了。”
108一直被多方觀察,上次雍州省一把手來視察一次,過去二十多天後二把手又要過來,上面一句話底下連軸轉,又要嚴加管控,確保沒有絲毫紕漏生出。
江瑜抽了一張紙擦了擦手,他抿了一口牛奶後笑着開口:“晏少消息果然靈通。”
晏沉聞言勾了勾脣,他屈肘輕輕敲了敲玻璃杯,渾身憊懶地靠在椅子上:“雍州這地挺有意思的,五年換了兩個一把手。”
一把手是從京城調來的,二把手一直紮根本地,這些年上上下下早就連成了一張網,有句話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地頭蛇擠走了兩條龍,就看這第三條的手腕了。
他腦子思索了一瞬,當時一把手沒有按照以往經驗去工業城市而是選擇來吉慶可能也和這有關係,對方也想把吉慶好好包裝包裝,頂個門面用。
晏沉不由得舔了舔脣,眸子幽深起來。
二把手也清楚,不然不可能前後腳過來,雖然在108上達成一致,但也並非不能找事。
他眯了眯眼,腦子幾乎是飛速運轉,只要和二把手達成一致,拖着打擂臺也不是不可能,等到真打起來108絕對不可能按照規定期限完成,債務堆在一起耗不死也得脫層皮,到那個時候江瑜會有什麼辦法,他要是沒辦法那就只能
肚子中的壞水一下子就翻騰出來,晏沉思維開始完全的散發,他停下咀嚼的動作靜靜的思考,深沉的目光停在杯子上。
“寶貝,在想什麼?”
一道聲音打斷這道思考,晏沉擡眼看向江瑜,對方臉上帶着絲絲微笑看着他,袖子挽起至肘邊,一派沉雋溫潤。
晏沉斂好視線微笑着開口:“除了你我能想什麼?”
“是嗎?”江瑜不輕不重地開口,上身微微向前傾了傾,他擡手摩挲了一下對方下巴,臉上也帶着笑意,溫聲慢語地說:“我還以爲晏少又想什麼壞心思。”
晏沉臉上立刻出現一副無辜樣,微挑的眉毛帶着些訝異:“我在你心裏就是這種會算計自己寶貝的人嗎?”
江.寶貝.瑜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溫着聲音說:“自然不是。”
要是常人這時候也就順着臺階下來了,但晏沉不是,他那如城牆一般的臉皮絲毫不知什麼見好就收爲何物,哼笑了一聲後開口:“你把我想的那麼差,該怎麼補償我?”
江瑜輕笑了一聲,好整以暇地開口:“晏少想要什麼補償?”
晏沉思索了一瞬,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桌子上敲,末了後靠向椅背:“我明天離開的時候送我。”
已經快到清明,晏沉在吉慶新區也來了二十多天,這個日子得回去掃墓。
江瑜答應下來。
眼看着已經到了八點半,江瑜穿好衣服出門,晏沉把兩人餐具收拾好後餵了狗,睡了一個回籠覺之後出門去名仕。
名仕是一家檯球廳,地下室裏開的,算起來是吉慶這地方爲數不多的娛樂場所之一,晏沉自從來這第三天就摸到了這裏,平時江瑜工作的時候來了興致就來這玩玩。
他剛一進去,身邊就有道聲音招呼:“晏哥來了。”
小唐跑過去,哥長哥短叫的親熱:“晏哥,一會來幾局,你喜歡的那個球桌我給你留着。”他目光看向對方身邊兩條威風凜凜的大狗,伸手要去摸的時候被大犬眼神盯得發毛,訕訕的收回手:“晏哥,這檯球廳裏所有人都誇你的狗養的好。”
應該是十幾天前,這位客人突然牽着兩條狗就來到名仕,既不要球妹陪玩也不要教練教,一個人在這打幾局,等到不玩了就去前面酒廳喝酒,待一下午後又離開,無論是球技還是那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總之人在這很出名。
他見人沒有接話也絲毫不覺得尷尬,反正對方一直是這樣,心情好了說幾句,但大多數時間都愛答不理,也沒人說高傲,這人給人感覺就是不理才正常。
他叭叭地開口,又誇了一遍狗,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說:“晏哥,方哥想買你的狗,說是報價一萬塊,託我問問你賣不賣。”
晏沉挑了挑眉,他面容上浮現一絲玩味:“買我的狗?”他嗓音很華麗,尾音微微上揚,讓人聽不出聲音裏含着怎樣的情緒。
小唐說:“晏哥,我說你這狗是好品種,養的威武氣派。”他討好的一笑:“方哥就是那個也常來店裏玩的。”他擡手比劃了一下:“就是兩個胳膊都有紋身的那個。”
他向左右兩邊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一會方哥可能要來,聽說他黑白道上都有人,晏哥你可千萬小心點。”
小唐說到最後就看到眼前這個長得更妖孽似的男人突然笑了起來,低低的笑聲響在臺球廳中,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臉上神情玩味而愉悅。
晏沉眼中出現興味:“好啊。”他聲音散漫地開口:“我等着他來。”
晏沉打了兩局,大概也就是四十多分鐘後,一道身影站在他身邊,狹長的影子遮住光線:“兄弟,來支菸。”
他撩了撩眼皮去看,發現站在身邊的是一個花臂男人,脖子上戴着一條金鍊子,此時正夾着根菸遞過來。
這就是方哥。
晏沉饒有興致地用舌尖抵了抵側臉,連看都沒看那一根菸。
方哥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他收回手,臉上重新帶上笑容,目光落在旁邊蹲着的兩條狗身上:“兄弟,你這捷克狼犬養的真好,能不能賣給我。”
檯球廳不禁菸,前面還有酒廳,平時賭球的混子也來,吵着鬧着叫嚷着,烏煙瘴氣的環境裏那兩隻狗還安靜地蹲着,見慣大場面似的,讓他一看就心生喜愛,想買來養在自己身邊,平時也讓這麼蹲着。
晏沉心情不錯,他伸手敲了敲球杆:“不賣。”
被這樣乾脆利落的拒絕,方哥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勉強扯了扯脣:“我也真心喜歡你這兩隻狗,價錢也好商量,兩隻我給三萬元,咱們就當交個朋友,以後你只要開口,我能辦到的都給你辦。”
眼前人喋喋不休,像個討厭的發音盒子一樣吐着聲音,晏沉耐心告罄,看了一眼傑克,冷聲道:“咬他。”
上一秒還帶着笑意,下一秒臉上陰沉下來。
方哥一愣,接着就看到那平時忠心耿耿蹲在的大狗突然一躍而起,站起來和人一般高,一下子竄到他眼前長着嘴露着犬齒。
他甚至能感受到狗嘴裏吐出的熱氣,牙齒森森白。
方哥當下就覺得膝蓋一軟,整個人站不穩似的往後摔去,犬類的齒碰到他脖子,當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狗要直接咬喉嚨!
他當下冷汗直冒,渾身力氣彷彿一下子被抽空,眼睜睜看着犬齒抵在自己脖頸上,一層薄薄的皮膚被用牙齒抵住,稍一用力脖子上一塊肉就沒了。
傑克用牙齒抵住皮肉沒動彈,只是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晏沉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方哥,神情有些陰冷:“扔出去。”
傑克收到命令,改爲叼住後衣領,連拉帶拽地將人拖出去,地上留下一條身體擦過的痕跡。
衆人被這變故直接看的驚呆了。
一向不可一世的方哥就被一條狗拖走,這場景又震撼又滑稽。
小唐整個人都驚呆了,他眼睜睜地看着那隻出去的狗重新跑回來,又像什麼沒發生似的蹲好,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前人一眼,發現對方神情還有些陰冷,眉間帶着一股鬱色。
一瞬間氣質就陰沉下去,眉間帶着股戾氣。
他吶吶開口:“晏哥,我給你拿些酒,你打打球消消氣。”說罷,也不等回答,徑直取了幾瓶酒過來放在櫃子上。
晏沉冷冷地瞥了一眼,又將心思放在球桌上,他漫不經心地打了幾球,周圍聚集的人卻越來愈多。
時間到了下午。
當江瑜踏進名仕的時候就見前方酒廳一處被圍的水泄不通,幾個球妹在跳舞,而燈光昏暗處晏沉靜靜地坐着,手裏端着一杯酒,正百無聊賴地揉着狗頭。
江瑜拿出手機給對方發信息,結果對方這時候揉狗頭揉的興起,一點沒看手機。
江瑜看了看那擠在一起的人羣,到底是放棄了自己去對方那的想法,他招手叫了一位服務生樣子的人:“你好,能幫我給裏面的先生帶句話嗎?”
服務生愣了一下,說了一聲行。
江瑜道:“讓他少喝些酒,早點回家休息。”
不知道那邊跳了什麼,不斷有喊叫聲響起,服務生點了點頭,接着送酒的機會靠近人羣。
他手上還拿着酒,看到小唐了開口:“唐哥,你給你身邊的人帶句話,客人讓帶的。”
小唐:“什麼?你說什麼?”
“帶句話。”
小唐:“哦哦,帶句話啊,我聽到了,你說吧。”
“喝些酒,回家早點睡覺。”
小唐愣了一下,實在太吵,他比了個‘OK’的手勢。
他往裏面座位走了走,彎下腰道:“晏哥,那有個人託我給你帶句話。”
晏沉下意識地擡眼,目光落在人羣外的江瑜身上,對方看到他臉上帶着笑。
晏沉也下意識地勾了勾脣,心情頗好地開口:“你說吧。”
小唐道:“那人說讓你喝完了酒跟他回家睡覺。”
江瑜注視着晏沉的方向。
他看到對方原本只是微微勾了勾脣,接着目光帶着深意,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江瑜拿起來一看,上面只有幾個字。
【男友:夠花啊,還託人說騷話。】
江瑜:?
他還沒想明白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就看到對方從人羣中擠了出來,牽着兩條狗來到他身邊。
晏沉愉悅地開口:“知道我明天要走,忍不住了?”
江瑜:
晏沉一把牽住江瑜的手:“走,回家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第76章滿足你
江瑜在一個下午接到了王家克的電話。
這位區委書記聲音裏帶着淡淡的笑:“江總,你前幾日來這開會的時候落下了一個文件,我也是今天才發現,我讓人直接給你送去嗎,地址有沒有變化。”
江瑜原本在看文件的目光挪開,他頓了一下,旋即開口笑道:“書記客氣了,我正好有空,一會開車自己來取。”
王家克應了一聲。
江瑜掛斷電話,視線落在手中的文件上,過了一會他直接開車去了行政中心。
已經是下午下班時間,陸陸續續地有人離開,江瑜到王家克辦公室的時候發現對方正坐着椅子上,手中還拿着一份材料在看,窗外的光反射在鏡片上,看起來很沉默的一個男人。
他敲了敲門,聲音清冽:“書記。”
王書記放下材料,擡頭看向門口,從椅子上起來:“江總來了。”他擡手指向一邊的黑色沙發,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中間一排的能容納三個人,左右兩端各一個單人組合,可能是年久的緣故,扶手處皮質簌簌,隱隱約約可見絲絲裂痕。
江瑜擡手,十分客氣謙遜,他坐的時候微微落後對方一步,兩人一前一後的坐下。
王家克將前些日子落下的文件拿出來,現在用個牛皮色檔案袋裝着,他臉上浮現出淡淡微笑:“這些日子也是辛苦江總了。”
天氣已經開始灼熱起來,有時甚至能聽到樹上知了的叫聲,江瑜這段時間幾乎沒有休假,偶爾還不得不回到京都處理江盛突發情況,其餘日子一直在吉慶,基本都是連軸轉。
江瑜臉上出現笑意:“書記客氣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只要108能夠按時交工,無論是我還是江盛纔不算辜負大家的期望。”
‘大家的期望’一句話就將江盛與吉慶政府拉到統一戰線上。
王家克自然也聽懂,他臉上浮現笑意,目光卻是看向窗外:“我之前還不在吉慶的時候就見過108,當時驅車經過,看到那麼高的大樓聳立在地上,只是風吹雨打了幾年,可惜了。”
江瑜安靜地聽着。
就彷彿他們真的只是一個突然來了興致想給一個不太熟的人講講自己幾年前的心理路程,而一個充當着優秀的旁聽者,眸中情緒隨着對方話語變化而變化。
王家克說:“我來到這以後,看了很多次108,如今這麼大的項目交在我手上,我要看着他發展起來。”
江瑜手指輕輕動了動。
今日對方把他留在這裏的原因已經出來了。
寫字樓蓋好只是其次,重要的是有實力的企業入駐吉慶新區,提供工作崗位引進人才,這才能帶動經濟發展,實現良性循環。
江瑜笑笑,當下和緩着聲音開口:“吉慶這個地方很好,包括江盛在內的很多企業都想留在這裏,日後還要多依仗書記。”
他語氣客氣,心中卻想到剛來吉慶時的那頓飯,當時王家克來的稍晚一些,被呂梁在背後扇了陰風,現在看來這位書記一定是心裏清楚。
王家克說:“我今天和你說這些也與接下來事項有關。”他目光落在江瑜臉上,那張看起來不善言辭的臉上帶着笑意:“等到招商引資,也要江總爲吉慶再費些心思。”
招商引資這事難易程度和地區有很大關係,發展好的地方是‘等上門’不用費勁,企業自己就來和政府商談,可到了發展不好的地方就變成了‘走出去’,需要人員主動考察洽談,而第二種情況下一家有實力的企業入駐打頭政帶動就變得格外重要。
江瑜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書記說這話就太客氣了,自江盛復工108後,我們都期望看到108正式投入使用那一日。”
他笑笑,臉上神情看起來十分誠懇:“不管是於公還是與於私,我們江盛都會盡最大努力。”
王家克臉上帶着微笑。
江瑜從行政大樓出來後沒有再去108,他直接回到家中,洗了澡之後拿出電腦遠程處理京都江盛公司事物,睡覺之前看了看手機,已經是4月下旬了。
四月下旬吉慶下了一場大雨,這場雨一直持續了四天,108工程因爲天氣原因暫停,等到天氣放晴,工程項目重新開始。
4月25,吉慶新區正式出臺公告,詳細說明招商引資項目,一共涉及五大方面26個項目,幾乎囊括了吉慶新區的方方面面。
江盛也在其中積極出力,起着帶頭表率的作用。
在這各方努力下,如火如荼的勢頭中,吉慶新區第二屆經貿洽談會也正式舉行。
行政中心大廈禮堂。
頭頂水晶燈璀璨,大屏幕上展示着吉慶新區的外貌地形,不斷有人從門口進來參加這次會議。
這些大多數是有投資意願的商人,在政府的邀請之下齊坐一堂,彼此寒暄。
江瑜來的時間靠後一些,第一排的位置空着,他邁上臺階坐了上去,剛一落座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對方穿着幹練的職業裝,頭髮紮成一把,一臺攝影機架在座位旁邊,此時目光專注地看向臺上。
他目光掃過對方胸膛上的工作牌,【記者:譚月】。
譚月顯然也看到了江瑜,愣了一下後笑道:“江總,又見面了。”
在三月份吉慶108開工的時候,譚月跟着季書記來過一次,還給江瑜做了一個採訪。
江瑜也笑笑:“譚記者也過來了。”
譚月說:“記者嘛,哪裏有新聞就往哪裏跑。”她聲音很爽朗,說話間自信無形中就散發出來:“我之前曾經在一天內給跑了三個地,趕場子一樣的連軸轉,那種感覺”她一笑如實開口:“總覺得下一秒我就會倒下去。”
江瑜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譚記者爲社會奉獻的決心和力量我十分佩服。”
各行各業都少不了一些潛規則,特別像這種駐地記者,受到的困囿更多,有人言報道是爲長者諱爲強者諱爲高堂之上者諱爲執權柄者諱,很多東西就算寫了也發表不出去。
而譚月初入茅廬那年就頂着壓力報道強拆事件,真正做到了一位記者的職責。
譚月聞言笑了笑,如今人陸陸續續地進來,大廈禮堂座位幾乎被坐滿,唯獨江瑜周圍幾個位置空着,他擰開瓶蓋抿了一口水,心中考慮着一會是哪家的企業。
正想着,一道人影自門口出現,接着徑直走了過來。
江瑜起先還沒注意,等到人走近後愣了一下,接着不由自主地勾了勾脣。
晏沉穿着一身黑,目不斜視地走近,接着坐在江瑜身側位置,他也不說話,唯獨勾着脣看着笑,見到對方愣了一下時臉上就帶上得意,心情十分好。
主持人站在臺上宣讀程序,江瑜卻覺得對方這臉上得意神情十分養眼,他彎了彎脣,壓低了聲音開口:“晏少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上次清明前後對方離開,到現在也過了近二十天,雖然平時也視頻聊天也能見到彼此,但真的在這看見後心中還是高興。
晏沉揚着脣,黑眸中帶着幾分深意,意味深長地開口:“本來我是打算給你一個驚喜。”
江瑜視線落在他臉上,直覺告訴他對方話語還沒說完。
果然,下一瞬就見晏沉掏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點,看着江瑜似笑非笑道:“然後就傳回來了這個。”
江瑜視線一瞥,手機上是張譚月的照片,能清晰的能看到對方臉上笑容。
江瑜視線落在自己左腕手錶上,可能是剛纔喝水擡手臂的時候拍了照,正正好好是對方笑。
男友千里迢迢的趕來給驚喜,結果手機上傳來一張別人的照片,對方正和別人聊得高興,一想就覺得有些掃興。
他心中甚至生出了啼笑皆非的感覺。
二十多天,第一次和譚月說話,可偏偏碰巧是對方來的這一天,還正巧拍了一張對方笑得開心的照片。
江瑜低低笑了兩聲,他對自己和對方的運氣都感到無奈:“碰巧拍的,說了幾句話。”
臺上已經是區委書記致辭結束,到了自由交流環節,呂梁過來,原本是要向江瑜打招呼,見到旁邊做的晏沉後稍微一愣,接着臉上帶上笑容:“江總,這位是?”
江瑜介紹:“晏沉晏總。”
呂梁微微一怔,他也算知道一些京中圈子的事,這個名字不算陌生,目光下意識地在兩人身上打轉,心中暗暗考慮兩人關係。
他面帶笑容開口:“我們這次有不少項目期待有實力的企業前來注資開發,現在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要是晏總感興趣一會讓人向你好好介紹介紹。”
晏沉揚了揚脣,看起來不算煩躁,卻是有些意味深長地開口:“自然,要是不來這,我還不知道這裏有這麼多令人流連忘返的事和人。”他看向江瑜,笑吟吟地開口:“你說是吧,江總?”
江瑜眉梢微挑:“晏總說哪裏話,這哪有什麼令人流連的事。”他笑笑看向對方,和緩着開口:“要是人,還有一些。”
晏沉喉嚨裏發出一聲笑:“江總倒是一如既往說的好聽。”
呂梁聽着這兩人夾槍帶棍的話,不由得想起了黃閒說的話,難道那些傳聞真是有影的事,兩人之前真的不和。
他回神過來,笑道:“江總和晏總你們先聊,我還得再去溝通一下。”
江瑜笑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等到這個洽談會結束後江瑜和晏沉一起離開,江瑜剛一進辦公室,就覺察到一股大力抵上他,門被猛然關上。
晏沉擡手按在門上,自己身軀和門之間形成了一個空間,他看着現在帶着笑意的人,突然一手攥住江瑜領口,那雙帶着侵略意的目光宛如實質一般掃過,接着便擡手勾住對方脖子自己脣迎了上去。
起先只是淺嘗輒止地碰了碰,脣面乾燥焦渴,舌尖碰到一起的時候就泛起了甜意,這點甜蜜引誘着他不斷向口腔內側探去,舌尖狠狠掃過對方上顎,一手覆在腦後不允許有絲毫退縮。
嘖嘖的水聲幾乎都響起,相互攫取着呼吸,脣舌交纏在一起的時候彼此恨不得把對方吞下去,一個漫長而激烈的吻結束後,兩人都是氣息不穩。
江瑜緩緩舔了舔剛纔被咬的脣,他做這個動作總是格外色氣,伸手輕輕抹了抹脣,眼中勾勒着笑意:“我一會還有個會,還好晏少沒咬破脣。”
晏沉含混地笑了一聲。
他坐在沙發上,伸手抓住對方的衣服下襬,目光落在江瑜身上:“你這副樣子真誘人。”
禁慾而斯文,清雋且溫潤。
他舔了舔泛紅的脣,視線一寸寸地掃過,語氣中帶着曖-昧:“一會要給員工開會對嗎?我真想把你身上咬出痕跡。”
他眯了眯眼,神情輕佻而放蕩,瞳孔因爲幻想而微微放大:“真想讓你一身吻痕的和別人講話,穿着妥帖的西裝下全是我留的痕跡,把口水弄你一身,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人自己避開。”
江瑜原本整理領口的動作微微一停,他目光看向靠在沙發上的人,對方懶洋洋地倚着,一雙眼睛倒是很亮。
很好看的眼睛,連帶着那張臉都吸引着人,不加掩飾地說着渴望。
他原本重新系釦子的手指一停,轉頭問:“真想這樣?”
晏沉舔了舔脣,目光灼灼地盯着。
眼睛更亮了。
江瑜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解開釦子抽去領帶,鎖骨之下的皮膚露着,他對着晏沉微微笑着道:“來,滿足你。”
作者有話要說:
第77章泥石流
窗外稀疏光影照在室內,映襯得江瑜那張面容溫潤的像是一塊璞玉,眼睛帶着微微笑意,恍如夏日夜空中的煙火,璀璨而又迷人。
晏沉眸中彷彿有一簇火被點燃,他緩緩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步步地來到江瑜面前,勾着笑猛地攥住對方的領口,湊近後含混的笑了一聲:“又在勾引我了。”
他語氣親暱,若有似無的鼻息故意噴灑在對方耳蝸處,伴着溫熱的吐息。
江瑜稍稍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問道:“那晏少是來還是不來?”
晏沉目光像是探照燈一樣落在眼前人臉上,對方神情不見詫異,反倒有一種坦然,那就是篤定他一定會照做。
晏沉舔了舔脣,心中的貪慾幾乎如野草般瘋長,他沒去管江瑜那一切都盡在掌握的神情,而是低下頭,迫不及待一口咬在了對方平直的鎖骨旁邊。
脣下的皮膚溫熱,晏沉用了力氣,只是須臾之後一個紅色的痕跡就印了上去,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水痕。
江瑜笑了笑,伸手插入對方發中,不輕不重地揉捏着頸後肉。
晏沉沒有管後腦上的手掌,而是低着頭,彷彿一頭巡視着自己領地的獅子歡快的打下烙印。
他雙脣間咬着一小塊溫熱的皮膚,用上些力道去吮,白森森的牙齒抵在肌肉上,心中有兩道聲音攪在一起,雜亂而瘋狂的向他大腦中涌去。
一道讓他烙下紅色的吻痕,單單吸破毛細血管就好。
一道瘋狂地叫囂着讓他用力下狠勁,最好用牙齒咬破對方皮肉,撕開肌理,流出來鮮紅的血液。
截然不同的情緒幾乎同時出現,晏沉閉了閉眼睛,努力剋制住暴虐的想法。
他取了折中的法子,用牙齒咬住薄薄的皮肉,上下齒抵住輾轉廝磨,留下了一個紅色的齒痕。
晏沉打量着自己的傑作,就在皮膚上,一個紅色的齒印烙在上面,連帶着周圍一圈皮膚都紅了起來。
真好。
晏沉十分滿意,他如法炮製,又將這項傑作重複。
鎖骨下有了。
胸膛上有了。
連肋骨處都被啃了一口,紅彤彤的,又有個光潔的水印。
晏沉擡起頭,他眯眼打量着對方脖子下的一大片區域,就像是一塊畫布上被人蘸着墨塗過,原本光潔不在,現在只剩下暗紅的痕跡和牙印,伴着水印分佈着。
如今怎麼看都是一副色氣滿滿的景象,和溫雅沾不上半點邊。
晏沉滿意地舔了舔牙齒,伸手覆在對方胸膛上:“江總現在這副樣子”他拖長了聲音,嗓音中帶着濃濃笑意:“看着真想讓人睡。”
他靠近江瑜耳邊,嗓音壓低,興致勃勃地開口:“下回我弄出來抹到你身上塗勻了好嗎,那個味道重。”
江瑜目光向下瞥了一眼自己亂七八糟的胸膛,接着十分淡定地重新系好釦子遮掩住,他轉頭看向對方:“晏少真是”
晏沉頗不以爲然地接話:“我口味重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他甚至還笑了兩聲,視線重新落在江瑜身上,笑容帶上幾分微妙的弧度:“說起來你口味也不輕啊,咱們有多合拍你忘了嗎?”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刻意放的輕緩,華麗的嗓音如大提琴一般動聽,又帶着幾分曖-昧:“要是忘了,我今晚幫你好好回憶回憶。”
江瑜伸手觸上對方的下巴,他手掌帶着幾分力道將人鬆鬆鉗住,目光暗暗落在對方脣上,他用指腹微微摩挲着對方脣角,向前湊近,壓低了的聲音裏帶着笑意:“晏少說話真是厲害,不知道喫別的東西時也是不是這樣厲害?”
晏沉一頓,整個人神情又微妙了些。
他像是看到稀有物種似的看向江瑜:“不錯呀,現在學會了大庭廣衆之下跟我說騷話。”
雖然之前他們什麼話都說,但那地點不一樣,當時是在牀上,現在可是在辦公室裏,門一開都是江盛的員工。
江瑜微微彎了彎脣,他指腹暗示性的在對方脣瓣上撫摸着,一點一點地擦過對方脣角,聲音又輕又緩,誘哄似的開口:“現在想不想喫點別的東西?”
晏沉微微挑了挑眉:“在這?”
他掃視了一圈,就是個最簡單基礎辦公室佈局,一面是桌子和椅子,另一面是沙發和茶几,門旁邊的窗戶外就是走廊,如今還隱隱能看到人走過的痕跡,那扇白色的門看起來也十分脆弱,用腳一踹就能打開。
坦白說,晏沉覺得這種地也就自己這種不挑的人能接受,江瑜根本連想都會不會想。
但是江瑜就點了點頭,嗓音中帶着笑意:“就現在,你閉眼,我餵你喫。”
耳邊的呼吸若有似無,跟撩撥似的,晏沉瞥了一眼江瑜,接着帶着‘我看你能做到什麼份上’的心思閉上眼睛。
江瑜看見人睫毛覆在眼瞼上,指腹觸上對方脣瓣不輕不重地按壓着:“嘴巴張開。”
晏沉緩緩地張開。
接着,就感受到手指觸在他牙齒上來回摸了兩次,指尖還故意戳了戳臉側的軟肉,很快手指就抽出去,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他更加驚訝,接着就感受到一塊東西放在舌頭上,晏沉咂摸了一下,睜眼看向對方。
江瑜手裏還拿着剝下的巧樂力包裝紙,金色的一張紙,被他捏在指腹晃了晃,脣彎着看着他。
晏沉當下咬碎那塊巧克力,嗤了一聲,神情似笑非笑:“我還以爲你真轉了性子,想在這來一回。”
原來是塊巧克力。
還挺甜的。
江瑜悶笑了兩聲,伸手又按了按對方臉頰:“今晚餵你喫。”
晏沉重新坐在沙發上,雙手抵着後腦靠在沙發上,眯着眼道:“你今晚得全部嚥下去。”
這話題真是越說越奔放了。
江瑜心中小小的反省了一下,然後看了看時間,又再次理了理襯衫:“我得去開會了。”
晏沉看着對方陡然正經下來的樣子,沒忍住舔了舔脣,他仰着頭眯眼問:“還有幾分鐘?”
“五分鐘。”
晏沉站了起來,他笑着走進,彷彿是暗殺似的一口咬住江瑜的脖子,在喉結旁邊狠狠地吮了一口之後放開,滿意地看着那新鮮出爐又無法遮住的痕跡,心情極好的擡手替對方理了理衣領:“去吧寶貝。”
江瑜盯着他幾秒,晏沉神情得意,要是有條尾巴他現在就能翹到天上。
江瑜笑了一聲,伸手捏了捏對方的臉:“在這等我。”
晏沉應了一聲。
江盛在吉慶這邊項目人不多,來來回回陸陸續續留下的也就二十幾個人,會議室也不大,江瑜去的時間已經坐滿,隱隱有竊竊私語聲傳來。
劉助理將主要會議內容整理出來,看着這踏着點入的人:“江總,這是本次會議的主要呃”他聲音突然出現短暫的卡殼,像是一小截磁帶沒錄上,靜了半秒之後再接上:“內容。”
他目光落在江瑜脖子上,雖然極力掩飾,但在某一刻神情還是不可抑制帶上幾分驚訝。
江總的脖子上有個很大的咬痕!
湊近些甚至能看到齒印,在齒痕上還有紅色的斑駁痕跡,深深淺淺覆蓋着,先咬後吮,而做這一切的人根本沒有想過絲毫遮掩,故意明晃晃的留下痕跡,唯恐別人看不見似的。
劉助理覺得自己發現了某個不得了的事。
他用盡毅力剋制住自己探尋的目光,將對方要做的事情安排好,再僵着連回到自己座位上。
江瑜站在臺上,身後屏幕開着,他開口:“大家久等了,我們的會議從現在開始。”
衆人不約而同的停止交談,目光落在自家總裁身上,然後眼睛驀地睜大。
臺上人身姿頎長,身上襯衫依舊穿的妥帖而平整,開會時一如既往的簡潔,渾身上下帶着禁慾而溫斂的氣質。
但是——
他脖子有個明晃晃的咬痕!
啊啊啊啊啊!
這種震驚簡直難以用語言去形容。
江盛的人坐在底下,大家無論心中怎麼想,但面上依舊是若無其事,視線認真地盯着臺上的人,神情嚴肅而認真。
整個會議在短短三十分鐘內開完,留下幾個有問題想再多說幾句的和江瑜交流,其餘人下班回家。
劉助理原本是下班的一員,他路過辦公室的時候突然頓住,神情開始變得複雜起來。
開經貿洽談會上江總脖子上沒東西。
剛纔有吻痕。
對方從洽談會上出來就只去過辦公室。
所以——可能是江總的戀人在辦公室裏留下的!
想通了這點之後劉助理帶着試試看的心情,站在門口往那間辦公室裏一瞥。
有一道身影靠在沙發上,腳囂張的搭在茶几上,正懶散的拿着手機在玩。
劉助理正看着,卻發現對方突然回頭,視線準確無誤地看向這裏。
看清那張臉後劉助理一愣,他見過這人,這是晏老闆,當時前任董事長還沒卸任的時候這人和江盛打過交道,力挺前董事長,和自家總裁不和很久。
所以這人怎麼會在辦公室?
難不成江總脖子上的痕跡真是他留的?
劉助理簡直都要驚呆了。
晏沉看着對方的視線,突然心情極好的把手機丟在茶几上,揚脣一笑:“想知道你們江總脖子怎麼回事?”
沒等劉助理開口,就見這位擡了擡眼,帶着幾分散漫開口:“我咬的,有意見?”
劉助理:
你們不是一向不和嗎?
他臉上帶着笑:“不敢不敢。”接着去辦公室給對方倒了一杯水,自己才下班回去。
江瑜和晏沉也再次回到那個家中。
兩人喫過晚飯,說不清是誰先開始吻上對方誰先開始上下其手,總之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親密接觸開始,結束的時候外邊天幕全黑,整個城市陷入了沉睡之中。
牀上的兩個人都沒有睡意,額上還帶着汗。
晏沉一邊平復着氣一邊抽了支菸出來:“你明天有什麼計劃?”
江瑜說:“早上休息,下午我們去爬山怎麼樣?這裏有青黎峯,聽說上面很好看。”
晏沉有些奇怪:“不是應該早上去爬山嗎?”
江瑜看了他一眼:“你願意凌晨四點起牀爬去嗎?”
晏沉:“不願意。”讓他早起,那還不如直接不睡。
江瑜笑了一聲:“那就現在睡,我們明天下午去。”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晏某人照樣睡到十一點,兩人吃了午飯之後驅車去青黎峯。
青黎峯景色秀美,兩邊都是山谷,一道青山盤旋而上,山川之中沁涼,草木繁盛而幽綠,人走在其中自有一股涼寒冷氣。
有的路有臺階,有的沒有,兩人閒庭散步一般慢慢地往山上走,一條河水順着山道蜿蜒而下。
晏沉在溪水裏洗了洗手,水很清,卻是奔騰地留着,觸到手上一股涼意:“江瑜你快看,水裏有魚。”
江瑜湊過去,就在這溪水中,幾尾魚遊着,時而快速時而慢。
江瑜應了一聲:“是小魚,野外的,基本長不大。”最大也就三四釐米,黑色的,和蝌蚪差不多大。
晏沉不知道被戳到了哪個點,突然笑起來,等笑完了之後愉快開口:“小瑜小瑜小瑜小瑜~”
他邊叫邊笑,眉梢眼角都是喜悅,聲音還叫得格外纏綿悱惻。
身邊還有同樣爬山的行人經過,聽見這話奇怪地看了兩人一眼。
江瑜:
他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我比晏少早生七個月。”
晏沉繼續勾着脣,語氣親暱:“小瑜~”接收到江瑜視線,他又去看溪裏的魚,繼續叫:“小瑜小瑜小瑜小瑜。”
江瑜不由得笑笑:“你對着它叫能應你嗎?”
晏沉十分得意:“看,這不和我說話呢。”
江瑜:“繼續上山吧,還有一段距離。”
兩人又沿着小路爬山,可能是前幾天下過雨的緣故,泥土鬆軟,有的地方踩上去還會有泥漿。
江瑜視線落在河流上,那裏原本應該水位不深,但這些天可能是下雨的緣故,水流幾次從河道溢上來。
兩人繼續上山,突然間南邊有轟隆的聲音響起,江瑜微皺眉頭說:“好像是雷鳴。”
夏日中雷陣雨頻繁,通常來勢洶洶,兩人現在又在山中,連個正經避雨的地都找不到。
江瑜看了看南邊天空的暗色,突然開口:“現在下山吧。”
晏沉視線看去,那裏天色幾乎是陰暗下來,一朵烏雲罩住,昭示着一會將會有暴雨出現:“那走吧。”
困到山裏了更麻煩。
山路崎嶇,都是臺階怪石,上面還有些溼滑的青苔,比上山的時候更難走。
兩人就沿着來時的路往下走,還沒走多遠,就聽見轟隆的響聲,南邊天幕乍亮,一到閃電蜿蜒而下,如同直直地劈開半邊天似的。
緊接着雨就落了下來,夏日雨疾風驟,起先還只是小小的雨滴,不過幾下,就開始有桂圓那麼大的雨點,斜斜涌來劈頭蓋臉地往兩人身上砸。
一時之間盡是嘈雜雨聲,兩人頃刻間就成了落湯雞。
江瑜身上全溼了,冰冷的雨水就直直地往衣服上落去,身上溼溼黏黏的,雨落一片。
臺階兩邊的黃泥被不斷地衝落下來,一直往臺階上涌,腳下都是溼滑的,下了臺階走到青石砌成的路上,旁邊就是沁涼的潭水。
原本水應該是清澈見底的,能看到水下的鵝卵石,但如今卷着黃泥渾濁一片,猶如黃河入海一般奔騰地急速涌動着,裏面水窩翻涌着向下遊衝去。
晏沉此時陰沉着一張俊美面容,他耳邊都是水聲和雷聲,分明江瑜就在他身邊,兩人聲音都聽不清。
遠處像是傳來一陣轟鳴聲,像是天崩地裂似的,地面都在急速地震動,暴雨之下彷彿一場災難,只看到遠處的山好像如同泄洪之水,原本的泥土卷席着植被急急地往下涌,來勢洶洶宛如嗜人巨獸。
晏沉心頭巨震,接近着突然一股大力將他拉住。
江瑜抓住人低吼:“跑!”
他心裏沉得厲害,知道是遇到了泥石流,薄脣緊緊地抿在一起,只在雨中急速地跑。
這時候什麼講究都沒了,兩人撒開腿就往別處去,滿山的遊客徑直往高處去,有人在雨中喊着:“往兩側跑——不能下山——”
聲音淹沒在雨水中,氣勢洶洶的泥漿攜帶萬鈞重力呼嘯着過來,山上石塊與泥水向下衝擊,人羣中不斷有尖叫聲傳來,幾乎每個瞬間就有人閃避不及,被卷在泥水順勢而下。
只有轟鳴聲與傾瀉的聲音傳來,晏沉只覺得身側有黑影衝擊過來,像是某個石塊掉下,他來不及躲避,身後有一股大力猛地將他往旁邊推去,接着一直攥着的手鬆開。
他心下一沉,就看到又有一處山洪傾瀉,就在他旁邊,江瑜直接石塊擊中,身形不穩之下被泥漿衝到,攜卷着往更低處滑去。
人羣之中有哭聲傳來,無數人拼命想上方跑,晏沉卻突然猛地轉身,徑直往山下傾瀉的地方跑去。
“喂——回來,你這是在找死。”
“回來——”
身邊像是有人要抓攔他,晏沉步履絲毫不停,他徑直地追着那道泥漿中的身影,撥了一個號碼之後將手機遞給身邊人,一字一句沉的厲害:“你拿好手機裏面有定位,救援來了之後就把手機給他,聽到沒有?!”
他說完不管對方如何看,直直地看向泥漿中的人。
被石塊擊中,對方站不起來。
再這樣下去,只需四十多秒,或者再有一場傾瀉,對方就被裹挾着衝到看不見的地方去。
他不能看不到江瑜。
他得去把他抓住。
“喂——”
男人失了聲,在這漫天的泥水與轟鳴聲中,無數人想上拼命的跑,妄圖抓住一線生機,唯獨一人徑直轉身,跟着泥漿的步伐向下。
接着,果斷跳到了這泥水石塊中,一同攜卷着順流衝下。
“有病啊——這麼不怕死。”
作者有話要說:
第78章醫院中
江瑜陷在了泥水中。
從山上涌下來洪水傾瀉而來,伴着淤水裏的木柴泥沙和衝擊下來的動物屍體一起涌上,半身陷在其中,彷彿是被一個深淵拖住,只能隨波逐流。
江瑜頭疼,他被山上下來的石塊擊中,左側半邊腦袋木木的疼,眼前止不住的發黑。
江瑜伸手去夠旁邊的水裏的木板。
他的掌心離那塊飄在水上的木塊並不遠,目測距離也不過一米左右,平日裏伸手就能碰到的如今卻格外困難,身上渾水流淌着將他不斷的向下衝擊,水中的碎石撞到腰腹,一片鑽心的疼意。
江瑜眼前的東西出現了重影。
彷彿是被烈日曬到昏厥,耳鳴不斷傳來,原本手臂開始有千斤重,他一次次的伸手去抓經過的木板,又一次次眼睜睜看着在眼前飄走。
江瑜用力搖了搖頭甩去眼前的黑影。
流水將他不住往遠處衝去,人就像是這水上的一片葉子,在大自然面前毫無還手之力,江瑜看到了被水流沖斷的大樹,原本成年人合攏手掌能抱住,如今攔腰折斷,巨大的樹冠已經被水沖走,徒留下半截橫齧的裂痕泡在水中,彷彿是被腰斬的巨人。
江瑜看準時期抱住樹木,泥水中的碎石和樹杈順着身體颳了過去,帶着一陣綿密的痛意,樹根底下的土地也被衝的鬆軟,江瑜靠在樹幹上閉上眼睛。
他身上力氣全部幾乎用盡,只要再來一次傾瀉,他也不清楚會被衝到那裏去。
“江瑜——”
“江瑜——”
耳處傳來一道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到了耳邊變成了渺渺的聲音,他擡眼去看,只看到一道人影過來。
晏沉神情陰鷙,他伸手抓住江瑜的肩膀,讓人半靠在他身上,視線迅速的去掃描對方身上,從頭到腳幾乎都溼了,下半身完全看不出衣服原本樣子,像是在泥裏滾了一圈,側臉和額上都有被刮傷的痕跡。
他將對方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用盡力氣拽着人沿着垂直方向走,腳下的淤泥和洪水衝擊着,像是兩條裹挾在沉重淤泥裏的魚,沾着一身厚重黏膩的土深深淺淺的往安全地走。
原本幾米的距離這時候被無限拉長,每一步都走的艱難,腳下重新觸到厚實的土地時,兩人幾乎是失力一般同時倒在地上,連動一下都艱難,只是看着天空喘着氣。
晏沉用力將身邊人翻了個身,他用袖子擦去對方臉頰上的泥水,小心翼翼地將對方腦袋放在地上,伸手拍了拍江瑜的臉:“你還醒着嗎?”
對方情形很不好,臉上有細密的傷口,身上衣服也被樹枝刮的破破爛爛,他手上有黏膩的觸感,晏沉伸手一看,在黑褐色的泥水裏的混着一絲紅。
他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撥開對方的黑髮,在左側前額的位置,隱隱的血絲滲出來,不知道流了多少,從額上混着泥水淌下去。
狼狽到極致的樣子。
晏沉視線一暗,他閉眼遮住眸中的陰鬱,扯了一塊相對乾淨的布摁在對方頭上止血。
他清理對方口鼻上的泥沙,掰開下巴做了幾次人工呼吸,手指一直按在對方脖頸上感受脈搏。
溫熱的,還有跳動。
一下一下。
晏沉只覺得自己眼球震顫了幾下,他自言自語的開口:“你活着嗎?”
“嗯。”一聲很低的聲音傳來。
晏沉低頭去看,對方睜開了眼睛。
江瑜說:“還活着。”
他彷彿已經是用盡力氣,說上幾個字就重新閉上眼,晏沉聲音很冷,伸手鉗住對方臉頰迫使這人睜眼,他低頭湊上去,黑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對方,神情駭人:“不許睡,聽到沒有?”
江瑜知道不能睡,可是他眼皮不聽使喚,只是從嗓子裏發出聲音去應對方。
晏沉看着,低頭一口就咬在對方脣上。
這一口和親吻無關,完完全全像是野獸的撕咬,狠勁和暴虐一同而來,帶着啃咬下肉的力道衝上去,江瑜意識不清醒的時候都疼的一激靈,再次睜開了眼。
視線中,晏沉的神情陰鷙的厲害,鐵鏽味與泥土的味道充盈着口腔,他向旁邊轉頭吐掉口中混着泥沙的血:“別一會直升機來了看到老子和屍體待在一起。”
到這個時候說話還這麼烈。
江瑜竟然有點想笑,他也真的笑了笑:“不會。”
陰沉的天空之上,一架綠色直升機出現在天幕上,轟鳴聲伴着旋翼傳來,江瑜最後的印象就是自己被擡到了擔架上。
江瑜再次醒來的時候,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他費力的睜開眼睛,入眼是白色的光影,似乎在眼前晃動了一瞬後才靜止下來,接着一切纔開始步入正軌般的平穩,視覺似乎終於和大腦連接上,白色的牆面、白色的天花板,一件灰色的儀器,鼻腔中若有似無的酒精味道。
這是在醫院。
江瑜轉了轉頭,他看向一邊,一道人影坐在椅子上,哪怕閉着眼睛時那張俊美而又蒼白的臉上都帶着陰鬱。
是晏沉。
對方低垂着頭,似乎是困極了。
他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一道低啞的聲音:“晏少。”
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了一下,江瑜沒想到自己的嗓音這樣虛弱,聲音十分低。
可是就在這般低沉的嗓音之下,晏沉卻一下子睜開眼,他黑沉的眸子人盯住:“你醒了?”
江瑜點點頭,手臂撐着牀上欲坐起來。
他低頭掃視了自己一圈,發現身上已經被清理過,衣服也換成了病號服。
晏沉慢慢收回視線,他伸手按在了牀邊將牀升起來,看着江瑜靠在牀上後開口:“感覺怎麼樣?”
江瑜說:“除了口渴之外其餘都好。”
晏沉伸手倒了一杯水,試了試水溫之後遞過去。
江瑜接過之後抿了兩口,乾澀的嗓子得到浸潤,他擡手放在了一邊,對着身邊人問道:“我睡了多久?”
晏沉說:“九個小時。”他目光在對方包着紗布的頭上轉了一圈,冷不丁地開口:“你閉着眼睛的時候我以爲你死了。”
他的聲音很低,依舊是平時那中華麗的聲線,輕飄飄的嗓音伴着窗外的風一起落下,帶上莫名的詭譎與怪異。
江瑜一頓。
他擡頭去看對方,視線與晏沉目光交匯,在黑漆漆的眸子中看到自己身影,對方安安靜靜地看着他,背對着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江瑜聲音很溫:“晏沉。”
他少見的叫他名字,帶上幾分認真:“我好好的,我們都活地好好的。”
晏沉神情漠然。
身後的光線沒給他身上留下一絲一毫的亮,他眼神沉沉如黑淵,視線沒有絲毫波動地盯着眼前人,瞳孔內毫無焦距,像是落在了虛空之中。
空氣靜了下來。
兩人呼吸的氣音都能聽到。
良久之後,晏沉突然毫無徵兆的笑了一聲。
這個笑意就好像一滴石子被投入了平靜的湖面,一種麻木的神情被打破,他臉上重新出現嫺熟的笑容,微微俯下身來,嗓音親暱:“對,我們都沒事。”
晏沉伸手摸了摸江瑜肩膀:“想喫什麼,我去樓下買。”
江瑜伸手抓住對方的手,掌心與對方扣在一起,脣邊帶上一絲笑意:“不用,我不餓。”他輕緩着嗓音道:“你來我身側躺會,休息一下。”
晏沉聳了聳肩:“行。”
他脫了鞋上來,兩個男人擠在醫院的牀上,江瑜伸手將自己被子分給對方一半:“閉着眼睛睡吧,你也很久沒休息了。”
晏沉應了一聲。
兩個人靜靜地躺着,彼此間心跳的韻律緩緩合一。
晏沉閉着眼睛,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之後他又掀開被子站在地上,看到江瑜投來的目光後解釋道:“去趟衛生間。”
他伸手掏出了一個打火機出來,往上伸手一拋又接住,勾脣道:“順便抽根菸。”
晏沉伸手將門關上。
他將衛生間的通風扇打開,指間一撥,一簇昏暗的火光跳躍出來,香菸頂端出現一點點猩紅。
他脣上的笑意慢慢消失,脣角一點點的抹平,面容藏在升起的煙霧中。
他的視線開始一點點地遊移,漫無目的地掃過衛生間裏的角落,輕慢而怪異。
他目光最後落在了鏡子中。
視線中似乎有了波動,他一點點地湊近,貼着鏡子觀察着眼前景象。
他的眼球在轉動,滴溜溜的晃動,又一下一下的震顫着,似乎下一瞬就能掉出來,眼珠子黑洞洞,旁邊眼白看起來白森森,又有紅血絲從眼角部分暈染開,絲絲脈絡彼此交接,彷彿是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的遮來。
樹的根脈、蜘蛛的網絲、或者是肌肉紋理中勾連的脈絡,黏膩的湊在一起,叫囂着要從眼球中衝出來。
晏沉手掌覆在胸膛處。
他感受着其下的跳動,時而迅速時而緩慢。
晏沉低下頭:“你想跳出來嗎?”
他停了一下,彷彿在聽軀體中某項器官的言語,過了一會漫不經心地開口:“不能出來。”
他手垂在身側,突然又看向鏡子。
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打開門,重新躺在了江瑜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第79章夢境
醫院的病牀不算寬,兩個男人躺在上面幾乎是身體挨着身體四肢纏着四肢,不用翻身就能碰到彼此。
江瑜伸出手臂搭在對方腰上,隔着一層薄薄的衣物在軀體上來回按壓,不帶任何情-欲的摩挲着,彷彿就是去用手掌感受着身側這具軀體的堅韌和美感。
晏沉翻過身,改爲面對面的看向對方。
他藉着頭頂的白熾燈的光亮,目光在江瑜臉上逡巡,臉色帶着點蒼白,脣上也沒有什麼顏色,如果忽略頭上的紗布,看起來倒是不錯。
晏沉覆在對方的臉上,像是搓揉麪團一般揉了兩下,又在對方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上來回搓了兩下,懶洋洋地開口:“想要了?”
這話說的霸氣,彷彿江瑜只要吱一聲,他就能立馬滿足對方。
江瑜:
他頂着頭上的傷,目光往對方身上看了看,同樣有被樹枝刮破的傷痕,同樣有的地方上了藥,簡直像是一對難兄難弟。
剛撿回一條命,還有心情想這些,江瑜也挺佩服對方的。
“不想。”
晏沉輕輕嘖了一聲。
他同樣將手臂圈在對方腰上,身體上的溫度彼此傳遞,醫院房門緊閉後基本聽不見任何聲音,靜的像是在一個孤島上,晏沉突然開口:“你最近來醫院的次數是不是太頻繁了?”
江瑜感受着對方手臂已經順着衣服滑進去,在腰腹間一下一下摸着,他也不阻止,只是有些無奈地開口:“好像真是。”
第一次,被對方下藥,醒來就到了醫院;第二次,國外槍擊,傷口發炎去了醫院;第三次,被108大樓內墜物砸到;第四次,爬山遇到泥石流。
晏沉問:“你一共進過幾次醫院?”
江瑜這回很乾脆地道:“四次。”
晏沉:
他被噎了一下,慢半拍地開口:“還真是進醫院頻繁了。”一共四次,都發生在這半年中。
江瑜笑了一聲,也挺無奈。
兩人都睡不着,江瑜拿出遙控器打開牀對面的電視機,調了一個雍州衛視新聞頻道,裏面正播報着青黎峯受災情況。
【今天雍州吉慶新區青黎峯因強降雨引發泥石流,多條道路塌方而中斷,青黎峯泉水村河道下游二十米處形成塞湖,造成多處生產被淹,目前已造成11人失聯,4人遇難】
畫面由直播間切換到現場,消防官兵早就到達展開施救,也有人自發組成志願者,大家齊心協力抗擊着這場天災。
江瑜看着,慢慢地移開目光,他視線落在窗外,城市中的霓虹燈映照在他的瞳孔中,一向黑沉的瞳孔帶上幾分橘紅的亮意。
他又緩緩地收回目光,再次將視線投到身邊人那張臉上,晏沉也在看着他,兩人目光就在空中那般交匯,彼此間誰都沒有說話。
江瑜伸手摸了摸自己額頭,又伸手覆上對方額上,試了一會溫度之後說:“我好像發燒了。”
晏沉把頭探過來,額頭貼着額頭這樣試了試:“好像有點。”他又懶洋洋地從抽屜裏拿出一支溫度計:“測測體溫。”
水銀溫度計,頂端是藍色的蓋子。
江瑜心說這溫度計的樣子這麼多年就沒變過,他放在腋下,過了五分鐘之後拿出來,在燈光下看了看那條水銀線:“38度8.”
他取出來一張消毒溼巾擦了擦頂端,又擡起對方的手臂將溫度計置在腋下,晏沉不喜歡這種觸感,撩了撩眼不太高興地開口:“我又沒發燒,測體溫做什麼?”
江瑜沒說話,只是伸手壓住對方胳膊避免體溫計移動,安靜地看着時間。
五分鐘之後取出,江瑜一看:“38度3。”同樣發燒。
兩人都被水裏衝出來的樹枝劃傷,又泡了那麼長時間髒水,免疫系統工作體溫上升正常。
他伸手拉開牀邊的抽屜,果然看到了放在裏面的退燒藥,晏沉聲音響起:“醫生說一次一片。”
江瑜用水送服下去,問對方:“你要不要也喫點?”
晏沉滿臉厭惡地看了小藥片一眼,聲音冷得過分:“我不喫。”他神情中的抵抗情緒太過明顯,江瑜斂去眸底神色,重新將藥盒放回抽屜裏,聲音毫無波動地開口:“那就不喫。”
他關了電視,又將頭頂的燈關掉,室內暗下來,只有窗外的霓虹燈亮着,隱隱刺破黑暗。
江瑜這次在醫院觀察了七天,其中呂梁說了幾次想過來看看,但都被江瑜委婉拒絕,對方也開始進行災後建設工作,後來也就作罷。
等到江瑜出院那日天氣很好,兩人坐在車內往家裏趕,黑色的車行駛在馬路上,一路穿過婆娑樹影。
江瑜和晏沉坐在後座,江瑜頭上的紗布已經取下,這些天的休養讓他的氣色看起來已經恢復到之前的樣子,彎着脣笑的時候依舊溫文爾雅。
他擡眼去看窗外景象,司機車開得不快,光影掠過他眉目處照得那雙眼眸都帶着細碎的星光,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江瑜在看到其中一座的時候目光微頓。
那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寫字樓,外側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貼玻璃板,幾年間的風吹雨打留下的痕跡已經被抹去,如今彷彿是一個巨人傷痕累累的身體被修復好,正嘗試着重新站起,再次成爲吉慶新區的標誌建築。
晏沉往窗外一看,略略挑了挑眉:“差不多了啊。”內部不知如何,單看外部已經明顯煥然一新。
江瑜脣邊帶着微微弧度:“快了,大概一個月之後能竣工。”
晏沉勾了勾脣,他衝江瑜一笑,意味深長地開口:“這也算不負江總這麼長時間來的辛苦。”
江瑜輕笑了一聲,溫緩着聲音開口:“不負大家的辛苦。”
晏沉輕輕嗤了一聲。
他百無聊賴地伸手戳着座位上的皮具,指尖一下一下地摳挖着,真皮座椅套被他指甲滑出淡淡痕跡,江瑜看着伸手撥去對方的手,好笑開口:“你怎麼像茹茹似的?”
茹茹是大哥江博然的女兒,小朋友上車之後手不願意閒着,東摸摸西蹭蹭,用手指頭去摳椅子。
晏沉擡了擡眼皮,然後慢吞吞地收回手指。
江瑜把他的手握住,晏沉就用手指擠進對方的指縫,一點點地蹭進去來回摩挲,連手指與手指捱得指縫也不放過,一根手指蹭完換另一根。
說無聊吧也無聊,說有趣吧也有趣,但總之就是閒的長草。
江瑜沒管這些,他只靜靜思考着接下來的事情。
108竣工後,需要一個推廣的契機。
他腦中閃過一個個人名,又浮現出一張張人的面容,一雙桃花眼被光影掠過,莫名的帶着幾抹深沉的意味。
晏沉一擡頭,目光與他對上,支着下巴懶懶散散地開口:“你又要耍心機了。”
這壞東西使心機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副樣子。
目光黑沉,像是蟄伏着的獸,面上卻包着一層溫潤的皮囊,看起來像是個衣襟落花的閒散客。
江瑜脣上掛上淡然的弧度,微微含笑:“晏少說笑了。”
晏沉有些困,他打了一個哈欠頭向後枕在靠椅上,又嫌不舒服乾脆靠在江瑜身上,只說道:“是不是你自己清楚。”
江瑜伸手攬過對方,讓晏沉靠的更舒服一些。
他心中淡淡的想,對方果然很瞭解他。
瞭解方方面面。
過了一會到家,江瑜輕輕把對方叫醒,晏沉慢吞吞地從車上下來,換了鞋之後回到臥室,大咧咧地往牀上一躺:“我要補覺。”
他一向起來的晚,今天出院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現在困得哈欠一個接一個。
江瑜從衣櫃中取出一條薄被子搭在對方身上:“需要開空調嗎?”五月的天已經熱了起來,中午的時候太陽灼熱,街上已經有不少穿着短袖的人。
晏沉應了一聲,江瑜把空調打開調成二十六度,又去將窗簾拉住隔絕光線,拉窗簾的時候電話突然響起,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微微挑了挑眉,接着接聽:“父親。”
電話是江惠民打來的。
江惠民說:“聽說你吉慶的一座山上發生了泥石流,你沒事吧?”
江瑜將電話扣在左耳處,另一隻手拉上那道灰色的窗簾,滑過軌道的時候有金屬聲響傳來:“沒事,我已經出院了。”
江惠民說:“你阿姨和小天說不放心,要來這看看你,我們一會就到。”
江瑜看着一下子暗下去的臥室,他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眸間淡淡無波,聲音聽起來卻很溫和:“父親現在在哪,需要我叫人接你們嗎?”
江惠民說:“不用接,你把地址發給小天就行。”
江瑜說了一聲好。
他應下之後掛斷電話,晏沉把眼睛睜開,散漫地問:“我需要見嗎?”
江瑜有些詫異:“晏少想見?”
晏沉瞥了江瑜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你說呢?”
坦白說,如果今天來的是江老爺子,那晏沉還會從牀上下來見上一面,收斂一二應付應付,但來的是江惠民,他就沒有這興致了。
對於一個連晏青山面子都不怎麼給的人,讓他去在江惠民面前裝乖,那簡直是在難爲人。
江瑜輕笑了一聲,伸手將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
晏沉聽見他將門關上,良好的隔音阻擋住門外生源,他閉着眼睛陷入了一場夢境中。
晏沉知道自己在做夢。
當然,如果這個夢是從小就做到大的,那知道自己又陷入了夢境就沒有什麼奇怪的。
他站在陽臺,遠處是一顆樹,天花板上用來撐晾衣架的地方此時掛着一條繩子,繩子的另一端垂着,一個女人將她的脖頸套在上面,腳尖離地,一下一下晃着。
她自殺了。
晏沉擡眼去看,在散落的頭髮間能看到一張臉。
面容漲成了豬肝色,眼睛凸出來,脖頸間一條深深的勒痕,或許她曾經活着的時候很好看,但這時候一點都不體面。
人死了沒什麼體面的。
晏沉神情輕慢。
他勾着脣,伸出手臂隨意地碰了碰對方懸在空中的小腿。
手掌剛一觸上,眼前的一幕消失,一個女人站在他身後靜靜注視着他。
晏沉低低地笑了笑,愉悅開口:“看夠了嗎?”
沒有人回答。
他邁了一步,眼前似乎又發生了變化。
這次是一條長長的隧道,漆黑深邃,巖壁之上有水流滴落下來,掉在岩石上發出幽幽聲響。
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晏沉隨意伸手觸上,指間帶着黏膩,是鮮紅的色彩。
他無所謂地捻了捻手指,步伐不停地往前走,那裏隱隱有道亮光。
晏沉心情不錯,他帶着幾分興致,自言自語地開口:“我今天沒心情玩這些,我要出去。”
只要追着那道光,就能走出去。
他也會從這荒誕的夢境中醒來。
身邊似乎有人在拉扯着他。
無數隻手臂從牆上伸出來,他們瘋狂拉扯着他,叫囂着讓他留下,一會出現成一道道身影,一會變成一張張面容。
女人的、男人的、孩子的、老人的。
他們不讓他走。
晏沉嗤笑了一聲,他目光隨意地掃過,絲毫不在意有誰讓他留下,只擡步往前走。
突然間,他的手觸上了另一隻手臂。
冰涼潮溼,帶着黏膩。
晏沉目光一寸寸的向上移。
他看到一張泥水中的臉,頭髮髒污,眼睛緊閉,一絲絲的血從黑髮中滲出來,接着,那張臉極其迅速的灰敗下去,他伸手去碰,卻像是菸灰一般散在空中。
晏沉原本輕慢的神情突然滯住。
江瑜送走了江惠民之後來到臥室。
原本躺在牀上的人不知何時站在窗前,晏沉倚在牆邊,低頭攏住火,點燃了脣上的煙。
猩紅的火光閃在他眉間,眉眼被煙霧遮住。
江瑜視線在地上菸頭一停,他伸手拉開窗簾讓陽光重新透進來:“什麼時候醒的?”
晏沉看着窗外:“在你們聊天的時候。”
從這裏可以看到院子中的三人,江惠民打開車門讓江二夫人坐在副駕駛,又轉頭對江天說了什麼,江天坐在後座,臉上帶着笑。
晏沉慢吞吞地開口:“你爸爸對江天不錯。”
很親暱的樣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江瑜視線中沒有絲毫波動:“阿姨生的,他很喜歡小天。”
確切的說,江惠民三個孩子,他唯一真正把自己看做江天的父親。
晏沉說:“我還以爲他是個混蛋。”
江惠民和黎華那點事不是什麼祕密,互相看不上,互相養情人,鬧出私生子,讓大兒子發燒留下耳鳴後遺症。
江瑜反倒笑笑:“其實也算不上。”他沉吟了一瞬,對晏沉道:“江家老宅你去過,湖邊沒有欄杆,小天小時候學會走路時經常往那裏去。”
“每次小天走到湖邊,他都緊張得厲害,伸手牽住唯恐小天掉下去,又不捨得讓小天徹底不去。”
晏沉慢慢地看了一眼江瑜,他忽然開口:“需不需要我殺了江天?”
江瑜:
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認真的?”
晏沉慢條斯理地開口:“我開玩笑的。”
晏沉閉上眼。
他心中有股暴虐氣息。
他似乎壓制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晏沉獨特的寵夫技巧。
第80章生日前夕
距離青黎峯泥石流災害已經過去十多天了。
洪水已經褪去,主幹道於七天之前恢復運行,受災損失覈算完畢,災後重建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各地人員與企業也積極捐款進行慈善活動。
譚月和攝像師重新到達青黎峯旁邊的小村莊時,看到一輛卡車停在路邊,旁邊的山峯上依舊能看到洪水衝擊而過的痕跡,大片土地被衝成了崎嶇深邃的溝壑,彷彿是一道極深的傷疤。
譚月神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地面上還有泥水,三四釐米厚的淤泥有的乾涸成土塊,有的仍舊溼-潤着,鞋底踩上去不一會就被沾滿。
再往前走,踏上村子的主幹道後就好了許多,淤泥已經被清掃出來,水泥地上沾着泥水,但車已經能完全通過。
譚月走了幾步,就見到一位老人站在門口,手上拿着掃帚在掃地面上的泥水,年齡看起來六十多歲,身後是他的房屋,這座自建房在泥石流中遭到了損害,門外貼的瓷磚上帶着泥點子,看起來有些髒。
譚月向前走了幾步,離得近些了問道:“大爺,您怎麼在這?沒有去臨時住所嗎?”
災難發生後吉慶新區批了幾個臨時住所供受災人居住,一個房間有四個牀,食堂和醫院都有,雖然條件有些簡陋,但起碼溫飽和安全問題都能解決。
大爺笑呵呵的用方言道:“去了,我都回來了。”
譚月作爲記者的敏感性激發出來,她問:“爲什麼回來?是因爲臨時住所不好嗎?”
大爺擺擺手:“閨女,臨時住所好得很,有熱水,還有喫的和洗澡的地,還有醫生問我們有沒有個頭疼腦熱,我還見了領導,都是好人吶。”他口音有些重,說到‘都是好人’的時候笑笑,用手比了個大拇指。
他見譚月還想聽,乾脆就放下掃帚,拿了兩個板凳出來,一個給譚月一個自己坐:“但那地方再好都是臨時住所,又不是我家,我哪能一直住那?”
他笑呵呵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子:“我住慣我這院子了,這些天打掃一下收拾收拾,沒什麼不能住的。”
譚月目光落在這間自建房上,農村的二層小洋樓,院子敞亮,門前還有一棵核桃樹,能隱約看出在泥石流發生前是座極其漂亮的屋子。
她仍舊不同意:“大爺,前幾天水電都停了,現在有的電路還在搶修中,您在這喫住不方便。”前幾天的時候,通訊被毀,水電具停,連口熱水都不到。
大爺伸手一指:“方便着呢,要是有需要管那個車要,那裏面什麼都有。”
譚月順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那裏一輛卡車停在路上,正是來時見到的那輛。
她又說了幾句話之後離開,重新走到車前去看,紅色的斯堪尼亞被改造成側面打開的形狀,裏面配着電箱和水箱,裏面有幾個人坐在,此時有人看到了她轉頭問:“有什麼需要的?”
攝像機被放在車上,此時就一男一女兩個人,見兩人都沒答話,車裏的人又問道:“我們車上現在還有喫的和藥,帳篷和被褥現在還有幾套,你要的話我去給你取。”
譚月笑笑:“我不要。”
她上了車,目光不經意的巡視一圈,車上放着整整齊齊的被褥和帳篷,幾個藥箱放在顯眼地方,還有一些速食食品和清水:“你們是志願者?”
那人道:“不是,老闆掏錢讓我們來的。”
譚月心中微動:“你們老闆是誰啊,在這做慈善。”看起來已經來了很多天,一直留着幫助這些村民。
車上的人看了看前方,忽然開口:“老闆過來了。”
譚月去看,在村口的道路上,一輛白車汽車駛來,停到路邊之後車門打開,一道身影從車上下來。
譚月微愣,接着有些驚訝地開口:“江總?”
來人穿着一件灰色短袖,下身黑色長褲,除了左腕間一塊表之外再無長物,看起來十分溫和。
江瑜微微挑了挑眉,看起來有些驚訝,接着淡笑着開口:“譚記者。”他目光中帶着絲絲笑意:“譚記者在暗訪?”
譚月聽出來他在開玩笑,不由得也笑着開口:“算是暗訪吧,收穫滿滿。”
江瑜笑笑,兩人沿着村口道路走去。
譚月說:“我沒想到江盛除了捐款之外還做了這些事。”比起那些金額來說只是九牛一毛,但切切實實的讓這些村民得到了溫暖,受災捐款需要層層審批,無論是投入建設還是發放到災民手裏都需要時間。
而那輛車上沒有任何江盛的標誌,也就是說如果不是今天對方湊巧過來,可能沒人知道江盛還做了這些。
江瑜脣邊笑意溫和:“政府做了很多事,我們只是做了一些小事。”
譚月爽朗一笑:“江總,坦白說你如果只是捐款,那我只覺得你是個成功的商人。”
她道:“很多企業都會捐款,那些錢抵過稅後就會成爲昂貴的廣告費,當然,我並不是說那些不好,他們同樣偉大。”她聳了聳肩:“只是我個人原因,我始終覺得帶着利益。”
她突然笑了一下,用腳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有時候我會在想,那些企業倘若真的想做慈善,還不如老老實實的繳稅,國家自然會把稅收分配到需要的地方。”
江瑜臉上始終帶着恰到好處的笑意:“譚記者的見解很獨特。”
譚月看向對方:“所以今天江總的所作所爲讓我有些驚訝,我聽說江總也是這次受災人員?”
江瑜看向遠處,那裏青黎峯依舊聳立巍峨:“是。”他開口說:“我男友救了我。”
譚月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說這個,在她看來無論是‘被誰救’還是‘被男友/女友救’都屬於私事,沒有必要向一個外人提,而對方說起這個就顯得故意讓人聽似的。
思慮只是一瞬,她換了一個話題道:“江總怎麼會想到有些老人不願意住臨時住所?”
江瑜聲音伴着微風吹來,嗓音清冽:“故土難移是常事,老人們對青黎峯感情深厚。”
他聲音聽起來很溫沉,無形之中就有種讓人信服的意味:“提供物資只是小事,如今看起來搬離也不現實,就只能從另一方面考慮。”他目光掠過眼前的山峯:“長久來看,植樹造林是防止泥石流最好的方法,但因爲時間關係和各種原因,這點不太現實,我們就只能從周邊防護入手,比如建造周邊防護措施加強洪壩修繕,之前也有江盛專家過來勘察,提出了一些建議”
手錶中的監聽設備將聲音完美的傳輸過來,晏沉將手機放在茶几上,神色不明的聽着兩人對話。
男人嗓音清冽,女人聲音爽朗,聊到盡興處的時候伴着女人濃濃的笑,話題已經無形之中拐向了江盛重工,伴着一些名詞,還有女人極其開心的聲音。
晏沉面無表情地聽着,手上拿着一柄匕首,鋒利的刀鋒在指間滑動,一不留神之下劃破手指,指腹上頓時出現淡淡血痕。
晏沉擡了擡手,神情陰沉地拿起匕首向對面牆壁擲去,破風聲響起,尖銳的頂端被粗暴的釘在牆面,尾端還在空氣中微微顫着。
他站起來走到洗手池邊,打開水龍頭去沖洗手上血跡,留下的清水伴着微微的紅意,過了許久之後重新清澈,他看着鏡子中男人陰沉的面容,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譚月正說着,突然一道電話鈴打斷了她的聲音,身邊的男人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江瑜微笑着開口:“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譚月:“請。”
江瑜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走了幾步,手指一劃,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來,聲音中帶着低低的笑意:“寶貝,目的達到就不要再說話了。”那邊嗓音拖得長長的,沾染着黏膩的尾音,江瑜幾乎能想到對方說話時的神情,絕對是脣微微揚着,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以爲你先提到男友,我就不會生氣了嗎?不會的,該生還得生。”
江瑜彎了彎脣角,聽起來好脾氣的應下:“好,不說了。”
那邊嗤笑了一聲掛斷電話。
江瑜回頭對看向譚月,臉上重新帶上笑意:“不好意思譚記者,江盛還有些事,我得回去。”
譚月笑着點了點頭,她看着對方開着車離開。
江瑜一進門,就被一道身影狠狠地撞在了牆上,溫熱的身軀貼上他胸膛,帶着灼熱的氣息。
緊接着,一條舌頭從脣上擠了進來,粗-暴的在口腔裏亂攪,舌尖貼着上顎狠狠擦過,帶着主人的怒氣發泄過來,下脣被含住啃咬,伴着細密的刺痛。
江瑜在怔了一瞬後很快反應過來,伸手攬住對方的腰,伸出舌頭同樣的加強了這個吻。
一個黏膩的深吻之後,江瑜把人放開,他親了親對方發紅的脣瓣,低笑着開口:“晏少今天真熱情。”
晏沉舔了舔脣,他嘴脣看起來十分瀲灩,聞言揚了揚眉:“我哪回不熱情了?”
江瑜笑了笑:“是,都熱情。”
他換了鞋之後掃過客廳,目光在釘在牆上的匕首微微一停,一截尾端以僵硬古怪的姿勢留在牆外,無聲地訴說着什麼。
江瑜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擡眼問道:“晏少明天打算怎麼過?”
晏沉懶洋洋地開口:“明天什麼日子?”
江瑜:“你生日。”
晏沉才突然想起,他拿出手機看了看,自言自語地道:“還真是我生日。”
他不在意這些,只是說:“都行,隨便過。”
這算是兩人在一起過得第一個生日,江瑜問:“你之前生日怎麼過的?”
晏沉摸着下巴思考一瞬:“就是喫東西喝酒,然後參加一些party,沒什麼意思,你生日怎麼過的?”
江瑜想了想:“有時候回家喫碗長壽麪,有時候藉着生日談生意。”
晏沉瞅了江瑜一眼:“你過得也沒多比我有意思。”
還真是這樣,現在想想的確挺無趣。
江瑜又問:“所以你打算明天怎麼過,不然我們出去喫頓飯?”
晏沉微笑着開口:“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別人看你,生日這天就別給我添堵了。”
江瑜:“我的錯。”
晏沉最後定下基調:“點個蛋糕,你給我煮碗長壽麪。”
江瑜應下。
他換了衣服之後去廚房,晏沉慢慢悠悠地過來打下手,他一般做些扒蒜的活,手指觸到蒜上的時候江瑜目光微微一停。
指腹那裏有道傷,傷口外側皮肉微微發白。
他眸色暗了下來,伸手右手將對方手掌拿了起來,目光緊緊的落在上面:“手上的傷怎麼來的?”
晏沉瞥了一眼,沉吟了一瞬後如實開口:“玩匕首,不小心劃傷的。”
江瑜說:“別扒蒜了。”
他牽着對方的手站起來,從抽屜中拿了碘伏用棉籤塗上,又給貼了張創可貼,指腹邊緣觸着貼合處:“以後玩匕首時小心點。”
他做這些的時候脣邊的笑意消失不見,面上少見的沒什麼表情,神情看不出喜怒。
晏沉拇指慢慢翹了翹,他目光慢吞吞地挪到江瑜臉上,又緩緩地移到自己手上,眸中漸漸滑過了然的笑意:“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聲音裏含着愉悅,聽起來微微沙啞,帶着一股幽暗的怪異:“我纔不會是林素雲。”
他看着江瑜,伸手親暱地摸了摸對方臉頰,又額頭抵着去對方:“寶貝,我要是哪天不想活了,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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