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05
城市像沉淪地獄。
烏雲在頭頂不住盤亙,狂風呼吸着天空的暗,暴雨盈溢。
陸時城太痛苦了,他覺得胸口被撕裂,風是外面的,雨也是外面的。人則像在世界的漩渦裏,這份痛苦,潛伏了十幾年,像猙獰的癌細胞,複製,再複製,除非他這個宿主死了。
此刻像被挑破的膿瘡,一下全開。
胸口的窟窿大得駭人。
“我是問,你還是不是處.女?”陸時城幫惶惶的姑娘進一步明白他話語裏的深意,他並沒有這種情結,但對她,很有。
閃電又點燃烏雲的邊緣。雲昭在電閃雷鳴中,慌張地看着陸時城,他的神情,倒像一雙飽含熱淚的眼睛。
她揚起手,顫抖着給了他綿軟無力的一巴掌。
雲昭不知道眼下該怎麼辦。
她受到了突然的身體侵犯和言辭上的冒犯,生平第一次。
陸時城也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打。
輕飄,感受起來不像是非難,倒像嘉獎。他沒給她喘息的機會,再一次壓過來,想再好好親親她。
雲昭嚇哭了。
雙手撐在他胸前,淚珠直滾:“陸先生,求您別……”
男女力量懸殊,雲昭渾身都已經僵直,她太害怕,害怕陸時城會像窮兇極惡的歹徒把她打得嘴吐鮮血,先女幹後殺。
她整個人在他籠罩下驚懼到極點。
陸時城盯着她,忍住晦暗的衝動,他對她慾望強烈。也許,是因爲這雨天特殊氣氛。
雨是忽然而至的,和人一樣,不知道哪一刻出現在面前。
“抱歉,我太想吻你。”他慢慢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外面的光線,像劣質的、僞造的,仿製的一場夜色。
這句話多麼像告白,雲昭恍惚一瞬,但很快,找回該有的理智:
“我要下車……”她不敢看他,緊緊攥死了把手。陸時城先下來,雨瞬間把人打得溼透,他從後備箱給她拿了把黑色長傘。給她開車門的一剎,不等他開口,雲昭像一隻靈活柔軟的貓從他身側跑了。
她一口氣跑很遠,鞋子溼透,踩得腳下啪嗒啪嗒作響,水花四濺。
直奔地鐵口,踉蹌下臺階,穿過安檢,等擠上地鐵時身處人潮中雲昭望着對面玻璃上自己慘白的臉,狼狽地往後靠了靠。
雲昭,你是智障嗎?爲什麼會稀裏糊塗坐陌生人的車?她在心裏罵自己。
她非常難過,陸時城一定把她當做了那種愛慕虛榮、可以隨時出賣肉.體的姑娘。她不該上車,或許,從她上車的一刻起,他就把這種行爲理解成了某種默許?
恍惚出地鐵,雲昭早淋成落水狗。她按下個號碼,告訴付冬陽自己已經回到學校,因爲忘記調整手機模式錯過了他的電話。
她躲在路邊店鋪下,等雨勢小點,隨便買了把摺疊雨傘往A大走。剛進學校大門,雲昭被迎面走來的女孩撞了下肩膀,一陣生疼。女孩子很嬌小,兩頰有幾分嬰兒肥,白皙清秀,看起來,是十七八歲的模樣。
“你是A大的學生嗎?”雲昭沒想到她會主動開口,女孩子轉着傘柄打量起自己,慵懶犀利,像炸毛的動物。
“是。”雲昭什麼心情都沒有,她裙子溼噠噠的,黏得難受,只想快點回家去。
女孩子有點冷的又看她幾眼,兩人錯開,雲昭繼續往前走。有什麼似乎伸進了包裏,她驚訝地低頭,剛纔的那個女孩子明目張膽地從她包裏偷走了手機,神色自若跑路。
其實,步子不急,等着她來抓似的。
雲昭幾步跑上去,拽住她:“你拿我手機?還我,我不會報警。”她在想,對方可能是大一新生?不對,如果是A大學生怎麼會如此猖狂在校園行竊?
“你報警吧,否則,我不會還給你。”
女孩子囂張得讓人驚歎。
雲昭無奈,好脾氣說:“這位同學,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好玩?你知不知道……”
“你他媽能不能不說教啊,誰稀罕聽?”女孩子突然變臉,爆粗口,雲昭一下羞惱得臉紅。她今天真是倒黴透了。
“你,你一個女孩子怎麼這樣說話……”雲昭皺眉,她深呼吸一口氣,委屈得直想哭,好像不正常的人突然在今年都冒出來了一樣,“好,咱們到派出所去。”
沒想到,對方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跟她去了派出所。
雲昭把事實經過和民警說清楚,民警匪夷所思地看了看小姑娘,問:“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陸曉,十七歲,事情就是她說的這個樣子,我家長這就過來勞煩你們等一等。”陸曉穿超短褲,她個子不高,但比例很好,兩條腿修長筆直。
她的確已經打過了電話。
民警和雲昭對視一眼,隨後,用一種關愛熊孩子的目光上上下下掃了掃陸曉。
“警察叔叔,別這麼盯我腿看,小心我告你性騷擾未成年人,你會丟鐵飯碗的。”小姑娘狡黠又無謂地瞄了眼民警,她開始嚼口香糖。
雲昭靜靜看着陸曉,她明白了,這個未成年的姑娘純粹是無事生非,太閒了。
“您別跟她說話了,先等她家裏人吧。”雲昭偏過頭,悄聲和民警說。
陸曉卻用一種迷迷離離的目光盯着她脖子看,突然問:“你那兒,是吻痕嗎?是不是?”
雲昭一怔,她白透的臉一下紅盡。
陸時城確實在她脖子那留下鮮明的印記,彷彿,她天生就是屬於他的。
雲昭默不作聲,她難堪地別過臉去看外面的雨。可陸曉卻湊到她跟前,一本正經問:“是不是男人很用力地吻你,身上就會有這種?”問得雲昭更加難堪,她顯然不想在這種場合和陌生人討論這種話題,於是,索性到走廊下站了片刻。
後來,等的有些急,雲昭想跟民警說自己先走一步。
這時,陸時城出現在了派出所。
他收傘時,雲昭看見了,她驚住,下意識猛地轉過頭,一顆心亂跳不止。雲昭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又見到陸時城。
“爸爸,你來了。”陸曉在陸時城進來的一剎,甜甜地喊。
陸時城蹙眉,他很快看到雲昭,略顯意外。民警已經走過來,跟他交涉。
這個男人,居然有這麼大的女兒。雲昭有點失神地想,她猛地起身,對民警快速說:
“警察同志,麻煩您了,我也沒什麼損失先走了。”
她抓起手機,要衝出來時被陸曉似笑非笑攔住:“我爸爸教女無方,還沒有跟你道歉。”
雲昭錯愕地看着她,她笑得無辜,又像個純潔的下孩子了。
一旁,陸時城眼睫上下動着,他開口說:“拘留她,她滿十六歲周了,應該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陸曉從小就偷東西,爲此,陸時城給她收拾過無數次爛攤子。這一回,半小時前他接到小姑娘的電話:
“我在A大偷了一個女學生的手機,被她逮住了,我們在附近派出所。”
暑假開學,陸曉即將成爲A大新聞專業大一新生。她公然在未來的大學裏偷東西。
陸時城想狠狠揍她一頓,這些年,的確是他把她慣瞎了。
可是,她分明是如此聰明,成績如此優異,似曾相識。
所以,他第一次沒有管她,而是選擇交給民警。
陸曉顯然沒想到陸時城是這個態度,她瞪他,然後抱肩冷冷翹起腿徑自坐下說:
“陸時城,你有種永遠別管我。”
聲音不高,十七歲的姑娘表情上有說不出的陰冷和刻板。
外面雨又大起來,遠方迅速暗去。
“雲昭。”陸時城出來後第一件事,是喊她名字。雲昭一個激靈,只想快點跑開。
陸時城幾步追上她,神情尋常,不復在車裏陰翳的狀態。他重新變得優雅,剋制,有點兒冷淡,又捉摸不定:
“對不起,有什麼損失嗎?我來賠償。”
雲昭不得不停下腳步,靜默片刻,她是個心軟的人,別人如果真誠道歉就會原諒。空氣裏有雨水帶來的木葉清香,她扯扯嘴角,低首搖頭:
“沒有。”
“在車裏,是我唐突你了,讓你感到不愉快不是我本意,抱歉。”
陸時城略微彎腰挑眉偏着臉看看她,“還在生氣?”
雲昭警惕地後退,她腦子其實渾渾的。那個吻像火一樣一路燒到身上來,陸時城在那一刻滾燙,她以爲吻是蜻蜓點水式迅速的碰撞又分開。
傘布上的雨聲清晰,和心跳一樣一樣的。
“我不是您以爲的那種,我知道,您給我很多小費,但不代表我……請您以後別這樣做了……”雲昭聲音微弱,她心很亂,說不下去了。
“所以,我跟你道歉,爲在車裏發生的事情。”陸時城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她
一雙眼睛,沉沉地鎖死在自己留的吻痕上,非常漂亮。
雲昭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接,罵人她不會,打人打不過,只能略尷尬地岔開話:“您的女兒,我覺得還是管教一下對她比較好。”她說完,轉身要走人,陸時城卻順其自然地跟上她,失笑,“我有那麼老嗎?”
這個男人,真的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雲昭自覺離他遠些。
“她不是我女兒,”陸時城自顧說,頓了頓,“是我一位故人的至親。”
雲昭低頭看自己腳尖,含含糊糊:“嗯。”
關我什麼事?她悶悶想。
顯然,她沒有想繼續和他聊天的意思。雲昭覺得,她確實怕他,而眼下,甚至分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錯,陸時城強吻了她,是至深者,是深潛者,他讓她渾身血管都要迸裂了一樣。但這是錯的。
學校臨近期末考,又逢雨天,圖書館人滿爲患。因此,路上學生並不多。雲昭逼自己不去想陸時城,努力記起付冬陽實習的事情,她拿出手機,上面已經有他的信息:
我回到學校來了,你在哪兒
微信看完,雲昭擡頭就看到了撐傘的付冬陽,在不遠處,迎面走來。
“陸先生,失陪。”她不忘跟陸時城客氣下,既然還要去浮世匯,雲昭想,那還是不要因爲這件事得罪他比較好。
就這樣吧,他應該是有身份的人。也許,車裏是試探自己的態度,現在自己明確拒絕了,陸時城總不會再胡來。
看着雲昭輕巧向年輕的男孩子跑去,陸時城停在原地,他打量兩人片刻:
付冬陽的勃勃野心隱藏在眉宇之間,屬於年輕人的那種。A大出過幾個甚爲成功的創業人,顯然,這成爲一個標杆,付冬陽和無數個身負才華的年輕人一樣,想加入這場充斥着各種狩獵和反狩獵的叢林遊戲之中。
而現在,付冬陽是中盛證券投行部的實習生,從無數份實習申請中脫穎而出。中盛招聘實習生同樣條件苛刻:全日制碩士是最基本的,只考慮名校,另有言簡意賅的附加條件。
陸時城第一次留意到實習生的情況。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