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明察秋毫
她話音不對，語氣也不對，明玉打了個哆嗦，肩頭一抖：“五……五姑娘？”
心中尚有一怕，這便很好。
許成瑜托腮看她：“我聽妙兒說，你從前總但是跟人說，三嬸對你有大恩，既然能出手幫襯你，這不就是三嬸高看你嗎？不然這宅子裏有這麼多的婆子丫頭，怎麼單就幫了你一個了？如今我母親孕中不適，爹說要把母親的藥拿到上房院裏去煎，可我又覺着瀾意和瀾翠都不能離了母親近前，總要在身邊兒照顧，思來想去，你既是先前就伺候母親湯藥的，如今還交給你，把你提到上房院去伺候，豈不兩全其美，這不就是我高看你？”
她反問了一車的話，另一隻手在貴妃榻的邊緣處輕點了一把：“哪裏不對，嗯？”
“沒……五姑娘的話，自然都是對的，這是奴婢的福氣。”明玉一面說，一面叩首拜下去，“姑娘肯高看奴婢，叫奴婢到大太太屋裏去伺候，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奴婢謝姑娘……”
“別忙着謝恩。”許成瑜一擡手，打斷了明玉將要謝恩的話，語氣驟然冷下去，“到上房院去當差，人要本分，手腳要乾淨，不能存歪心，更不能有二心。母親眼下身上不爽利，不會爲了丫頭們的事情分心，我就更要謹慎，有些話，得問清楚了，放心了，才能叫你去。”
明玉顫着聲兒說是：“姑娘要問什麼，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更不敢有半句謊話。”
許成瑜嘴角一揚：“好極了，”她又揚聲叫綠珠幾個，“聽清楚了嗎？她自己說的，在我面前，不敢有半句謊話，倘或有一個字不實，我不依也不容，卻並不是我拿捏丫頭，苛責奴僕，記住了嗎？”
綠珠是個機靈鬼兒，蹲身一禮，欸的一聲：“我聽的真真的，是明玉自己說過這話。”
許成瑜再擡眼掃過衆人，雲珠她們幾個也紛紛蹲身做禮，就連瀾意也噙着笑禮過一回：“姑娘都是爲着太太，臨時要撥了人到太太院兒裏去伺候，幹活兒麻利是要緊，可人品德行要好，更要緊。”
明玉瑟縮着肩膀，一句話也不敢說。
她回的原是做丫頭最該說的話，可也不知怎麼的，如今卻像是落入了誰的圈套。
這湛露的正堂內室，不知爲何，籠罩着一張無形的的巨網，將她兜頭罩在裏頭，又漸次收攏起來，壓迫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些人一唱一和，分明等着她原形畢露。
難道說……
她越發低下頭去，愁眉不展。
許成瑜懶得看她，點着檀木貴妃榻的手也停了：“我母親的藥，是一日幾次，一次幾個時辰，煎藥時要什麼樣的火候，又是什麼時辰送到什麼人手上，叫人帶回上房院去，你說與我聽。”
明玉喉嚨一滾，吞下一口口水來：“大太太的藥是一日三次的，一次要煎上一個時辰過一刻，多一時少一時，都會敗了藥性，初時要用文火，過半個時辰換大火，再半個時辰再改小火慢慢煎，一個時辰過一刻，上房院裏的鶯兒姑娘就會到後廚上去取藥，而奴婢也要備着煎下一碗藥了。”
她說的有條不紊，絲毫不亂，許成瑜一挑眉：“你是個上心的，說起這些，丁點兒不錯。”
“太太這藥着緊，大老爺專程派了人叮囑過，連老太太也隔三差五的來過問，奴婢不敢不盡心。”明玉又彎腰下去拜了一回，“況且奴婢既領了這差事，自然要盡心盡力的辦好，若是連差也當不好了，豈不是辜負了主子們的信任和恩典。”
“是，你說得很是。”
許成瑜連說了幾個是，坐直起身來，盯着明玉看了半天，素手交疊着，拍了兩回：“我實在忍不住要爲你拍手叫好，明玉，你合該到戲班裏去，搭了臺子換戲服，就連最好的戲子也唱不過你。”
明玉猛的擡起頭來，直勾勾的望過去，霎時叫許成瑜那陰鷙的目光嚇了一大跳：“姑娘說的話，奴婢聽不懂……”
“你聽不懂？”許成瑜笑着反問她，“你自然是不敢辜負主子的恩典的，所以對三嬸的救命恩情念念不忘，敢替她賣命，敢爲她損陰德——明玉，你真是個忠心耿耿的好丫頭啊，只可惜你的忠心用錯了地方！”
她咬重話音，再沒給明玉開口分辨的機會：“我只問你，給我母親煎藥的藥罐子，蓋子和罐兒身顏色不一樣，是怎麼一回事？小柳娘子先前也看過了，那蓋子上也沒有藥味兒，更沒有藥汁滲入其中，你伺候我母親湯藥，將這些細枝末節都記得一清二楚，丁點兒不敢錯，半分不敢忘，可是這藥罐的蓋子，是怎麼被人日日調包，你卻毫不知曉的？”
“調……調包？”明玉眼底分明閃過一絲慌亂，卻硬撐着，小臉兒煞白，連連搖頭，磕磕巴巴的問，“姑娘是說藥罐給人調包過嗎？不，這不可能的……這怎麼可能呢？那藥罐一直是奴婢收着，從不許人碰的，後廚當差的都知道，不可能……”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你當然不許人碰，頭前定下要設宴，那會兒後廚忙了一陣，成天亂糟糟的，新來的小丫頭隨手把藥罐給挪了個地方，你都要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還要上手打人，誰都攔不住你，鬧的雞犬不寧——”妙兒停止了腰桿，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張口又啐她，“我還當你有多忠心，原來是怕人看出你把藥罐蓋子調了包！”
“你胡說八道！”明玉擡頭就罵，“你這小蹄子都要浪出花兒了，掙着要往主子們跟前蹦，翻了身跳到了五姑娘跟前來當差，就紅口白牙一張嘴來誣陷我嗎？我呸！黑了心腸的賤蹄子，你真是……”
“啪——”
那一巴掌，是綠珠結結實實甩在明玉臉上的。
她叫打懵了，卻也一下子叫打醒了。
她在主子姑娘面前這樣叫囂，那就是忘本，就是欺主。
明玉雙眼的神采登時消散，也不敢哭，更不敢喊疼，朝着許成瑜連磕幾個頭，額頭立時見了紅腫：“姑娘明察，姑娘恕罪，奴婢是聽不得妙兒誣賴，一時急了，並不是有心冒犯姑娘的，姑娘您明察，姑娘您恕罪，奴婢沒有幹過那樣的事情，您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呀姑娘，姑娘您明……”
“明察秋毫，那是官府大老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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