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大四的秋天是金色的秋天,除了論文和答辯,廖婕有大把大把自己的時間,她原本還想留岑亞一起回公寓樓坐坐,順便勸勸這個馬上休學期滿,眼看着要肄業的傢伙,爲她科普一下唸書的逍遙和必要性,可岑亞不給她這個機會啊,路過校門的時候,直接揮揮手走人了。
從學校回到家中,青姨剛給岑亞開了門,對方身後就竄出好大一隻不明物體,直接將岑亞撞了一個踉蹌,她差點一口氣悶在喉嚨裏,喘不過來。
被身體健碩的金毛飛撲進懷裏,大概也就是這種感覺了,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跟元寶一樣。
哦,元寶,岑家養的一隻真正的金毛。
“姐!”
岑亞剛準備揪對方領子將他狠狠甩出兩米遠的手,因爲這一聲姐,瞬間頓住。
她覺得自己喉嚨發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傢伙還活着,還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太好了。
岑亞緩緩伸出雙手,輕輕擁抱了自己懷中的弟弟,那真實肢體的觸感,讓岑亞覺得心裏踏實。
“阿元。”岑亞輕輕叫道。
“姐,你好點了嗎?”岑元比岑亞高出一個頭,岑亞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岑元對話的時候要仰視去看他的眼睛。
岑元摸摸岑亞的額間,然後又摸摸自己的,試了溫度。
岑亞就這樣安靜站着,一動不動。
她的弟弟,曾經真實的在岑亞面前嚥下最後一口氣,她至今都難以忘記那一幕,難以忘記那時候岑元沒有生氣,極盡蒼白的臉。
大概是帶着上一世的記憶,岑亞和岑元說話的態度都溫柔了許多,她拉下岑元的手。
“好啦,我沒事。”
“心明眼亮,耳聰目明?”
岑亞沒好氣笑笑,“對,好得很,死不了。”
岑元立刻狗狗眼看着自家姐姐,“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幫弟弟一點小忙。”
岑亞纔不會這麼容易就上當,“你先說,你昨天晚上沒回來,去了哪裏。”
岑元立刻岔開話題,“這個問題我們待會兒再聊,你先跟我說說公司的事情,要是一會兒爺爺問起來,那我可就……”
“岑元!”
慘了……
中氣十足的一聲,自二樓樓梯口傳來。
岑元立馬跟貓似的,老老實實往岑亞身後站了站。
這一幕還真是熟悉啊。
在岑亞和岑元這個年紀的時候,基本上沒兩天就要上演一次。
岑亞回頭看了岑元一眼,剛剛那點眼眶微紅,喉嚨苦澀的感覺統統不見了,她現在恨不得送岑元這個小混蛋去見閻王。
岑元和自己不一樣,雖然兩個人都是按部就班唸了大學,所學的專業都與管理經營相關,可她讀書的時候,爺爺絕口不提岑氏集團的事情,反倒是比自己小一歲的弟弟剛剛邁進大學校門,就半工半讀的被爺爺提溜進了岑氏,跟着爺爺信得過的心腹前輩,開始學習企業事物。
岑元對這些不感興趣,在這方面完全不用心,天天都想着往學校跑,和朋友們胡天胡地。
岑亞帶着幾分渴望,明裏暗裏都已經對爺爺表示過了,弟弟不喜歡的生活,她喜歡,可老爺子就是沒反應,岑亞氣不過,所幸直接休學跑去岑氏自己爭取。
最開始的那段時間,岑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和弟弟的不同,即使她再優秀,能力再出衆,可她依舊比不上廖婕定義爲傻白甜,還只知道玩泥巴的弟弟。
沒有別的理由,就只因爲她是女孩,而弟弟是男生。
岑亞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想要在爺爺口中得到不一樣的答案,她親口問過岑老爺子,她和岑元,您更看好誰做您的繼承人。
爺爺欲言又止的樣子,徹底讓岑亞死了心。
優秀抵不過性別。
可她岑亞偏偏就不信這個邪,她一定要證明給所有人看。
岑亞在岑氏搞風搞雨的那兩年,所有人都冷眼旁觀,大概唯一樂見其成的也就只有她的傻弟弟了。
原因也很簡單,所有的事情都有岑亞處理,等到爺爺問起來的時候,他問姐姐就好,姐姐自然會幫他。
看,傻白甜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而純粹。
“爺爺。”岑亞先問好。
“爺爺。”岑元亦步亦趨跟姐姐一起。
“我讓你盯的項目怎麼樣了?”岑老爺子表情嚴肅,看着岑元的樣子十分嚴厲。
岑元跟吞了蒼蠅一樣,臉色難看得緊。什麼項目,爺爺您問什麼項目,您是說景觀大道五十米外,情調酒吧我乾杯你隨意這個項目嗎?
“那個,那個吧……”岑元磕磕巴巴答不出來,他只能可憐巴巴去看岑亞,每每這種時候,岑亞都能幫他解圍。
看到岑元的目光望過來,岑亞一個深呼吸,準備最後幫他一次,替他開口,“爺爺,您是問龍江市那個……”
岑老爺子對着岑亞擺擺手,制止她道,“我沒有問你,讓他自己講。”
岑亞腹稿都打好了,結果卻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不習慣閉嘴。
“您明知道他說不上來!”岑家祖孫倆,這輩子都與溫情二字沒緣分,誰也學不會好好說話。
岑老爺子對着岑亞吹鬍子瞪眼睛。
岑亞也沒給對方好話聽,“我看您壓根也不是真心想問,何必呢。”
岑老爺子臉色鐵青,他站在樓梯上指着岑亞的方向,“你還有沒有點規矩。”
岑亞滿不在乎一個轉身,“是,對,我沒規矩,我頂撞您都是我的錯。”
說着頭也不回,轉身出門。
司機還沒來得及把車入庫,就見剛剛進家門的岑亞又從裏面出來。
“小姐,這是又要出門?”
岑亞有些茫然,天空早已被暮色浸染,昏黃一片,這正該是所有人都回家的時候,眼下她回是回不去了,回去她和爺爺又要吵,可要出門……
岑亞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景觀大道向左五十米,情調酒吧。”岑亞無處可去的時候,就只能想到這一個地方。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情調酒吧開在華經學院所在的景觀大道附近,是岑亞上輩子經常醉生夢死的地方。
“您需要點什麼?”
酒保是氣質年輕乾淨的小夥子,廳堂內放着旋律簡單又舒緩的曲子,明明是個買醉的地方,卻從人到物都讓人覺得清淨。
岑亞隨手一指,自己都不知道點了什麼,酒保沒有再問只是點點頭,開始忙碌起來。
岑亞喜歡靠近吧檯的座位,因爲這裏可以聽到調酒時液體在杯中被晃動時那種有節奏的聲音。
她現在無事可做,就只想有些什麼東西能夠分她的心,否則她心中會覺得不平,她以爲自己經歷了生離死別,很多事情早就已經放下了,可當老爺子對待自己和岑元不同的態度出現,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切都沒有過去,她也不曾放下,她甚至還要重新再經歷一次。
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酒保的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倒進了精緻的高腳杯,推到了吧檯前,岑亞問也不問直接仰頭一口喝掉。
辛辣的液體滑過她的口腔與喉嚨,毫無準備的岑亞只覺得熱辣的感覺一路燒到胃裏,整個人瞬間都要被點燃了。
“這什麼?”岑亞眉頭微皺着問道。
酒保眉頭皺得比她還深,“這杯酒不是您的,是……是給那位小姐準備的。”
那酒太烈了,岑亞喝得又快又急,酒勁上來得很快,她只覺得視線都有些模糊。
“沒關係,就當是我請她,您再幫我準備一杯。”
岑亞瞬間不動了,她順着聲音慢慢扭過頭。
就那回眸的一眼,岑亞覺得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她竟然又遇到了喬禾,在這個……她們上一世生前,最後偶遇的酒吧裏。
歌曲切換,酒吧中低沉的女聲輕輕哼唱。
——我一個眼神已確認,就是你,就是這個人。
太應景了。
岑亞心想着。
她坐起身,朝着喬禾笑笑,目光有些迷離失焦。
“嗨,喬律師。”
喬禾也沒想到這麼巧,她只是看見酒吧的一位客人誤喝了她的酒,可沒想到這人竟然是今天剛剛見過面的岑亞。
嗯……
而且這人看上去似乎不勝酒力的樣子,眼下就已經開始拉着她的手傻笑了。
喬禾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她從小到大,都不擅長與人這樣親密,哪怕是親人也一樣。
可似乎是感受到了喬禾的手後撤的力氣,眼前這人委屈巴巴,那一雙淺茶的眸子溼漉漉的,讓人看了心也就軟了。
白天還彷彿沾着露水的玫瑰,此刻人就貼在自己手臂上,聲音又嬌又軟。
“小喬律師,你怎麼也會來這裏啊。”
沒有人能夠拒絕岑亞帶着微醺的問題,喬禾也不能,她不自覺就放緩了聲音。
“華經是我的母校,雖然畢業好幾年了,有時間我就回來這裏坐坐。”
岑亞擡眼看向喬禾,那目光中有喬禾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你經常來嗎?”岑亞問道。
喬禾仔細想了想,還算頻繁,於是她點點頭。
岑亞的反應出人意料,她大概是真的醉了,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隱隱透着水光。
還不等喬禾詢問,這傢伙就已經自顧自將人抱在了懷裏。
“你經常來,我也經常來,可爲什麼我就只有那一次遇到了你,爲什麼那一次會遇到你呢。”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