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只可惜，此刻這樣想的大概就只是她一個人。
司機小陳的電話響了。
小陳是接老陳的班，岑家在用人方面向來念舊。
岑亞雖然並不想窺探別人的隱私，但小陳的電話就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清清楚楚看得到老婆兩個字。
被自家老爺子叫做小陳的司機陳信同志如今也是年滿三十的人了，有妻有子。
岑亞打趣道，“陳哥，老夫老妻了，還這麼惦記啊。”
陳哥話不多，只是輕輕笑了笑，然後接了電話壓低聲音告訴那邊，自己要送小姐，還要等一等再回去。
岑亞看了看車窗外，大片大片被暈染上橙色的流雲，不着痕跡緩緩遊動。
景色再好也不及有人陪伴。
大家終究都要回家去的。
岑亞到家的時候天都還亮着，青姨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圍裙都沒來得及解開就圍過來。
“呦，這是誰家的小姐，懂事又漂亮。”
青姨滿面笑容，雖然揶揄，但岑亞看得出她透露着歡喜。
岑亞的母親早早離世，這些年來女性長輩給予她的關愛幾乎全部來自眼前這個頭髮都有些灰白的女人。
岑亞親熱地挽過青姨的手臂，“哎，對您來說，我就只有早回家才懂事又漂亮，改明兒我半夜回來，您就不是這句話了。”
青姨拍拍岑亞的手，嗔怪道，“幹什麼半夜回來啊。”
“開玩笑，開玩笑的。”
岑亞推着青姨的肩膀，正準備跟進廚房看看她準備了些什麼，結果剛邁開沒兩步，熟悉的聲音從一旁的樓梯上傳來。
“岑亞。”
岑亞回頭，一副嬌俏的笑容，彷彿之前和老爺子頂撞的人不是她一般。
“爺爺。”
對話到此爲止，岑老爺子轉身進了書房，岑亞轉身準備繼續往餐廳去看看。
青姨拉住她，“好啦，別賭氣，老爺子讓你去書房呢。”
“可我餓了。”岑亞不以爲意。
青姨推着岑亞往樓梯口走，“一會兒就開飯，放心。”
說着青姨還給了岑亞一個安慰的眼神。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每每當自己和爺爺理念不和，正準備好好掰扯一番的時候，青姨都會及時出現，爲她解圍，理由花樣百出，什麼開飯了，來電話了……
岑亞輕輕嘆口氣，大概是她和爺爺的脾氣太像了，很多問題說不清，梗在那裏，反而成了過不去的坎，白費了青姨一番好心。
“亞亞，你爺爺年紀大了。”青姨苦苦勸道。
你看，青姨尚且叫自己如此親暱，她親爺爺，一手拉扯她長大的岑老爺子只會一本正經，叫她的名字。
岑亞覺得心裏一陣膩煩，可還是壓着性子對青姨笑道，“我知道，我好好說話。”
青姨幫她理了理頭髮，看上去和藹可親。
岑亞邁着沉重的步伐向上走，她是岑老爺子書房的常客了，小時候是被爺爺抱在膝蓋上讀書習字，岑老爺子一筆好字，她怎麼說也算是親傳弟子，比自己那個靜不下心的弟弟強多了，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着，原本歲月靜好的時光變得脆弱不堪，在這間書房裏她開始和爺爺越來越多的發生爭執，到如今小時候的記憶漸漸都被不歡而散的場面所取代了。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岑亞站在書房門口，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她不知道爺爺今天找她來的原因是什麼，但她其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找爺爺商量。
她，想要回父母留給她的那些資產。
任重而道遠啊。
岑亞深吸一口氣，敲開了書房的門。
岑老爺子在擺弄自己的花草，肅穆古樸的書房和整棟房子的風格相得益彰，實木色的書架裝點了左右兩邊的牆壁，窗邊則是一整排的花架，上面滿是岑老爺子細心載重的花草，一張實木桌案就斜在花架的一旁，上面有鋪陳的宣紙，只是岑亞所站的位置，看不清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你去了錦天？”岑老爺子頭也不回，背對着岑亞問道。
岑亞坐着岑家的車、用着岑家的司機，她的行程只要老爺子想知道，必然不會有人替她隱瞞，再說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沒錯。”岑亞大方承認。
“你覺得喬禾律師怎麼樣。”岑老爺子問道。“好啊。”
好啊二字，意味深長。
岑老爺子回過身來，深深看了岑亞一眼，“哦，怎麼個好法？”
岑亞微愣，老爺子估計把喬禾樣貌人品，脾氣秉性，特徵喜好，家世背景甚至生辰八字都研究透了，結果現在反過來問自己喬禾好在哪裏？
岑亞瞬間反應過來，這不是個問題，而是個警示。
果不其然，岑家就聽自家老爺子緩聲道，“岑亞，適可而止，小喬律師我看過了，她是個好孩子，你不要跟着搗亂，昨天爲什麼是她送你回來？”
岑亞走到老爺子身邊，伸頭過去看了看花架上的綠植，滿不在意隨口道，“何止昨晚啊，我今天不也去了。”
岑老爺子一口氣沒有倒過來，差點憋在胸口。
岑亞一邊給爺爺順氣，一邊指指老爺子的寶貝兒們，“怎麼養了這麼久也不見開花的。”
內行看外行，岑老爺子看自家孫女滿眼的嫌棄，“這就是爲了看葉子！開了花反而俗氣”
“哦……！”岑亞恍然大悟。
沒好氣的老人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帶跑偏了，他重新板起臉對岑亞道，“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這幾天和喬禾走在一起是要做什麼。”
岑亞一聽，瞬間歡樂地一拍大腿，她興高采烈道，“那可太好了，您看出來了呀，我還怕您光顧着我晚歸生氣，看不出深意呢。”
有這麼氣人的孩子麼？！
岑老爺子三次深呼吸，才讓自己重新平靜下來。
“你……”岑老爺子一指岑亞。
岑亞倒好，直接將爺爺的手握住，慢慢放下，“我，我我我，您也別動氣。”
“她……”岑老爺子又道。
“對，她她她，咱慢慢說，慢慢說。”岑亞始終掛着笑容，不急不躁。
這孩子是不是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
岑老爺子被岑亞胡亂幾句接話打亂了思緒。
見爺爺安靜了，岑亞這纔開口，帶着幾分認真。
“她是您看中的，百裏挑一得好，這些我都知道。”
岑老爺子側身看着自己的孫女。
就聽岑亞繼續道，“可是爺爺，你不能總這麼偏心吧，這麼好的姑娘你要不考慮考慮我吧。”
岑老爺子覺得岑亞這話有點耳熟，這些天她在自己面前多次提起，之前他一直以爲這不過是岑亞的玩笑，這些年但凡是他爲岑元做的安排，岑亞知道了都要摻一腳，可今天，此刻，岑老爺子才發現岑亞的目光有些不對，從前，哪怕是爭是搶，岑亞那雙淺茶色的眼睛裏也多有些玩世不恭，但今天似乎不同，她彷彿對喬禾勢在必得。
岑老爺子的眉頭微微皺起。
岑亞扶着爺爺到一旁坐下，頭一次耐心解釋道，“你孫子身邊也好，心裏也好，已經有人了，可你孫女一直是個積極向上的單身好姑娘，您說這好姑娘是不是得配個好姑娘？”
岑老爺子目光帶着審視，“你又要做什麼？”
岑亞拍拍老爺子的肩膀，“您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其實……我今天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跟您說。”
“先說來聽聽。”岑老爺子道。
若是換作平時，岑亞一定耐不住性子，上來就是急吼吼一句，在我這就是先聽聽，若是岑元是不是直接就答應了。
不過好在，岑亞忍住了，她耐心和老爺子解釋，“我在岑氏鬧了這幾年，您也忍了我這幾年，您要是想要我一個態度，好，我今天就給您一個態度，以後岑氏我不插手。”
岑老爺子聽過岑亞的話後，十分震驚，他一手帶大的孫女他了解得很，絕不可能是受挫後一蹶不振的類型，岑亞的性子只可能越挫越勇，她今天突然跑來和自己說這些……
岑亞不是真的二十一，這具身體裏是一個有商圈摸爬滾打經驗的靈魂，所以她看得懂老爺子的眼神。
以退爲進，欲擒故縱。
爺爺大概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發自真心。
岑亞真的不想爭了，如果爺爺想要將岑氏都留給岑元，她也可以默默接受這樣的安排，她現在就只是需要一筆錢，一筆啓動資金，她會用自己的方式來給自己，給……喬禾一個未來。
“爺爺，其實我想說的是，我……”
岑亞的話還沒有說完，書房的門被人敲響。
岑老爺子說了一聲“進。”
青姨從外面走了進來。
“好啦好啦，爺孫兩個有什麼話是說不開的，亞亞，你小，你讓一步，不要總是頂撞你爺爺，青姨做了你最喜歡的菜，快去嚐嚐。”
岑亞的話終究沒有說完。
這一次，她和爺爺並沒有爭吵，可不知道爲什麼親人與親人，坦誠地溝通卻也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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