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你吼我?”
岑元回過神來,很認真看向唐畫道,“姐姐從來都沒有想要跟我爭什麼,反倒是我不上進,很多事情處理不好便直接丟給姐姐,拜託她給我收尾,這些年因爲我的緣故,外面的風言風語就始終沒有停過,爺爺和姐姐也爲此生了誤會,有了嫌隙,所有人都以爲我姐在爭,但我知道的,她最開始就只是想要幫我罷了,別人因爲她是女生,對她有這樣那樣的偏見,她纔會想要更努力證明給別人看,她可以。現在她已經選擇退出岑氏了,她不是因爲多瀟灑才做這樣的選擇,我想,我想……”
岑元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他心中滿是愧疚,對岑亞的愧疚。
岑元低着頭,輕聲道,“她是有些傷心了的。”
對他,對爺爺,對岑氏,對這些年異樣注視她的所有人。
岑元收斂情緒,重新擡頭望向唐畫,“以後不要再說這些了,如果連你都這樣想,這樣做,我就真的無法面對姐姐了,要不我們就乾脆搬出去。”
搬出去?不行,起碼不是現在。
如果岑元勤奮努力,是鐵板釘釘的繼承人人選,那麼唐畫樂不得和他搬離這裏,過舒服自在的二人世界,可現在這種情況,岑元因爲自己與岑老爺子有了芥蒂,若是兩個人再搬出去,那豈不是將機會白白送到了岑亞手中。
唐畫沉默良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岑亞對岑元影響頗深,大概不是短時間內一兩天就能夠撼動的,看樣子她要另闢蹊徑,想別的法子了。
第二天一早。
大概是因爲昨天鬧騰到很晚,岑亞和喬禾起得有些遲了。
不過讓人覺得意外的是,這些天一直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裏做乖乖女的唐畫今天一反常態,跟在青姨身邊爲一家人的早飯忙碌着。
孩子的月份漸漸大了,唐畫的身形也隨之發生了一些改變,從後面看去比原來的窈窕略微豐腴了不少,任誰見她懷着孩子還要爲一家人忙碌,心裏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觸動。
當然,這個任誰裏從來不包括岑亞。
她目光凜冽,站在一旁默默觀察,像是一隻目光銳利的瞭鷹。
喬禾察覺出岑亞的態度,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
“怎麼了?”喬禾道。
岑亞立刻笑開了,彷彿剛剛目光深沉的不是她,“沒什麼,走了,喫飯喫飯。”
喫過早飯,岑亞和喬禾出門開工,等到晚上返回家中,岑亞果然又看到唐畫正在老爺子身旁,仔仔細細幫他泡茶。
之前恨不得躲着爺爺走,如今卻突然湊上來。
岑亞想,果然,早上那一幕不是偶然,唐畫怕是又有了別的計劃。
“爺爺,您嚐嚐看。”唐畫將泡好的茶水端到了岑老爺子面前。
茶香四溢,岑亞沒有站在近前都已經聞到了。
岑老爺子對待唐畫的態度並沒有什麼改變,他一如平常一般冷淡,不過也沒有真的落她面子,還是接過了茶碗,抿了一口。
唐畫對自己的手藝很有自信,只要老爺子真是愛茶之人,自己此番舉動必然能投其所好。
果不其然,岑老爺子嘗過之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
唐畫笑得溫溫柔柔,“您別嫌棄我笨手笨腳就好。”
岑老爺子目光有些複雜,不過還是坦言道,“不錯。”
雖然只是兩個字便沒有後話,可唐畫依然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過猶不及,唐畫很懂事地起身,沒有再打擾對方。
端了茶盤轉身的時候,唐畫剛好與岑亞碰了面。
“姐姐。”唐畫柔聲打着招呼。
岑亞笑了笑,隨後伸手,“還是交給我吧,怎麼能讓你一個有身子的姑娘家做這些。”
唐畫不動聲色,依舊沒有收回手,“姐姐何必跟我客氣,都是一家人。”
說完唐畫便沒有再給岑亞開口的機會,徑直向裏間走去。
岑亞回頭看了看唐畫的身影,笑着對喬禾道,“聽到了沒?”
“你說一家人那句?”喬禾回道。
岑亞則略有些嘲諷地回道,“哪裏是一家人,這是跟我宣戰呢。”岑家重新回到了風平浪靜,彼此和睦的氛圍。
岑元以爲是那天自己對唐畫說的話起了效果,對方終於想明白了,這讓岑元又感動又愧疚,他覺得那天自己對唐畫太兇了,她從來不是不解人意的姑娘,只要自己好好和她解釋,將事實說給她聽,她就一定能夠理解的。
正是抱着這樣的心思,岑元這些日子對唐畫更是俯首帖耳,只可惜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唐畫的重心早就從岑元這個無可救藥小子身上,轉移向了岑老爺子,無論當年多雷厲風行的老人,垂垂暮年心都會漸漸軟下來,更何況她還有了岑家的血脈,有了可以溝通的話題。
這些日子她也算看出來了,岑老爺子已經到了開始追憶往昔的年紀,可無論岑元還是岑亞都不是能夠陪他一起聊聊過去,談談回憶的人,那位小喬律師或許可以,她自己也願意,可惜的是她太忙了,挪不出那麼多時間。
於是唐畫開始扮演起這個貼心小棉襖的角色,在家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都以孫輩的身份,繞膝於岑老爺子身前。
從來氣定神閒的岑亞,終於開始喫不下飯了。
但凡唐畫和岑老爺子相處,岑亞就會自動閃開,根本不往跟前兒湊。
喬禾觀察了近一週的時間,才發現這傢伙不是另有打算,純粹就只是心裏憋着氣呢。
岑老爺子註定是岑亞的軟肋,岑亞從不介意任何人的目光,不介意他們對自己的評價,她什麼都不在意,唯獨除開他爺爺對她的看法。
岑亞這些年那麼那麼努力,其實想要得到的就只是爺爺的認可,所以看到唐畫這麼一個剛進岑家沒兩天的小姑娘都能夠和岑老爺子相處融洽,岑亞打從心裏過不去這個坎。
今天是岑亞這近一個多月來回來最早的一天,她這些日子讓自己早出晚歸的,就是想要讓自己忙一點,沒心思東想西想。
喬禾今天休息,正坐在臥室窗邊翻看着岑亞的藏書,她看着岑亞面無表情推門進來,輕輕合攏書本,朝着岑亞走過去。
今天大概是實在沒有什麼事情做了吧,岑亞纔不得不在傍晚的時候就回到岑家。
“一會兒就開飯了,先把衣服換了吧。”喬禾柔聲道。
岑亞直接往牀上一倒,支支吾吾道,“我沒胃口,不想吃了。”
喬禾無奈,走到岑亞身邊,挨着她坐下,“你最近這是鬧什麼脾氣呢,你人都回來了卻不去喫飯,爺爺要不高興的。”
“他不高興關我什麼事,再說不是有人陪他喫飯嘛。”岑亞猛地坐起身,滿臉不高興。
喬禾難得真的見岑亞鬧一次脾氣,她雖然平日裏也常常耍賴,但那些多半都是唬人的,而此刻,她的小朋友是真的不開心。
喬禾伸手捏了捏岑亞的鼻子,動作溫柔又親暱。
“你多大了?”喬禾笑着問道。
岑亞癟癟嘴,“我知道,你想說我幼稚嘛。”
喬禾笑道,“只有小朋友纔會喫這種無聊的醋呢。”
“我?”岑亞語氣誇張,指着自己道,“我,我喫醋?”
“你沒有嗎?”喬禾笑着反問,她以爲對方會跳着腳反駁,一如往常精神有生氣的樣子,可喬禾沒料到,岑亞的目光中瞬間失去了全部的光彩,她沒見過岑亞這般不自信。
“我也得有喫醋的資本啊。”岑亞低聲說着。
說完,她直接向後一倒,又重新躺回牀上。
房間裏變得異常安靜,喬禾都有些不適應眼下的氣氛,她愣了片刻後,拉着岑亞的手,讓她重新坐起來。
“你看着我。”喬禾對岑亞道。
岑亞彷彿沒有聽到一般,低着頭,目光落在地板上。
“岑亞。”喬禾叫了全名,語氣有些嚴厲道,“你,現在,擡頭看着我。”
岑亞被人拖着下巴,不得不聽從對方的安排,她對上喬禾的目光,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落寞、彷徨、無助,好像這纔是岑亞最熟悉的那個自己,她上一世短暫的人生中就是在這種否定與自我否定中度過,她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被爺爺期待過,那種不被需要,不被看好的感覺,如今又一次找上門。
正當岑亞深陷自己的負面情緒無法自拔時,喬禾的聲音從她的耳畔傳來。
“你是你爺爺的驕傲。”喬禾道。
岑亞自嘲笑笑,“怎麼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你是他親手帶大的,你從小就失去了父母,在他老人家身邊長大,你和岑元都是他的希望。”
“也許岑元是,但我應該不是。”岑亞道。
“你是,他會很得意你的字跡像他,也會很遺憾你對他醉心的花草不上心,你想做的事情,他其實從來沒去真正阻攔過你,你爲什麼從來都沒有問過他一句,就認定他一定不認可你呢。”
喬禾的話不算激烈,卻一句句衝擊岑亞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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