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早餐
拉開一段距離，身後的聲音漸漸隱去消散。
初遲腦袋有一瞬的發白，抿了抿脣，孤零零地朝徐憬家走。
剛剛視頻電話裏吼出的那三個字還彌留在耳畔久久不褪。
踏着水泥地面於亮白的路燈下行走，初遲打發時間地默默心想，大佬的名字還挺好聽的。
她不知怎的開始在心頭一遍一遍念他的名字，越念越順。
晃晃悠悠磨蹭了許久，在徐憬不知道第幾個電話的催促下，初遲終於乘上了她家那棟的電梯。
這小區每棟樓的構造都差不多，以至於初遲一體驗這靠在角落乘電梯的感覺就不自覺地想起許從年。
目光盯着一處發呆，直升電梯帶着她勻速上至十八層，門一開，初遲便回神走出去。
徐憬興許是在電話裏聽見她說進單元門了，早早把家門敞開着站在門口等她來。歪歪斜斜地靠着鞋櫃，腳尖還打着節奏擊點瓷磚地面。
“……”初遲默不作聲地站到她家門口，深深凝視着面前眼皮子已經闔上大半的人。
看了快三十秒，她依舊沒反應。
初遲懷疑她睡着了，沉默半晌，悠悠開口：“……徐憬。”
她一個激靈，人都站直了，猛地驚恐瞪大了眼睛。
“……”
徐憬雙脣發白，嚥下口水，慢吞吞地側頭看向站在門外臉色不太好看的初遲。反應了一會兒，才訕笑着摸了摸脖子：“嚇死我了，你來了啊。”
初遲無語地拎着卷子遞給她，塞到她懷裏後轉身就要離開，“下次長點心吧，上週四開的學今天才週三，這都第幾次拿錯卷子了？”
“也就……第四次吧？”徐憬撓頭，見她要走，忙道：“怎麼就走啊！”
“不走留在這兒陪您嘮嗑嗎？還是看您睡覺啊？”初遲說，“我還得回去寫作業。”
徐憬打了個哈欠：“現在不是時間還早嘛，你急什麼呀又不是寫不完。”
初遲頓住腳步，回身嘆氣：“又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啊？”
徐憬眯起眼，老神在在地肩膀抵着門框朝她輕輕勾了勾手指。
“……”
“不說我走了。”初遲淡聲道。
“欸別——”她急忙喊。
初遲：“說吧。”
“其實也沒什麼，”徐憬有些尷尬，“就是今天，那誰跟我表白了，然後我沒想好怎麼回覆他。”
初遲走近，被她一把拉進家門，只好低頭換鞋，“哪誰？祁淵啊？”
兩人走到沙發上坐下，徐憬給初遲倒了杯水，用力點頭。
“你爸媽呢？”她掃了一眼周圍空曠的環境問道。
徐憬“啊”了聲，慢條斯理地說：“他們出差去了，這幾天都不在。”
初遲點頭瞭然。
“所以是要我給你建議麼。”初遲咕嘟咕嘟灌了一口水下肚，嗓子清潤不少。
徐憬沉默以表肯定。
“我建議啊，”她賣關子地卡了下。
“別談，好好學習。”
果然。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徐憬人都蔫兒了，肉肉的臉頰貼着她的肩膀嘆氣。
初遲瞥她一眼，雙手握着水杯杯壁，開始給她好好分析：“祁淵是個混子，沒想正經讀書的那種人，你跟他談戀愛不是自毀前程嗎？”
“但是他帥啊！”徐憬說，“你不覺得這種痞氣的男生特別有那味兒嗎？”
初遲皺眉，“這跟你現在這事兒應該沒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了？”她反駁，“因爲人家帥，多難得啊還剛好喜歡我，不談不就錯失良機了嘛。”
“也就一般般。”初遲小聲嘀咕。
徐憬莫名其妙地看她：“你居然還會評論男生長相了？”
“……”
“靠！你是不是碰見什麼絕世大帥逼了！”她激動起來，“就祁淵那樣兒的，也一般般？”
“你別扯開話題。”初遲瞪她一眼。
“反正我是絕對不支持你和他搞對象的，”她拍拍徐憬的肩，“你瞧瞧你現在這成績，還折騰，你考不考大學了啊？”
初遲沉吟片刻：“如果是個學霸都還好說。”
徐憬：“……”
初遲：“祁淵就算了。”
僵持了半刻鐘，兩人眼神對望交流許久，徐憬最後打了個噴嚏：“行行行，不談，我明兒就跟他說清楚去。”
“嗯，”初遲說，“這還差不多。”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帥哥豔遇了嗎？”她眨巴着圓溜溜的眼睛看向初遲。
徐憬的長相偏可愛，臉上還有點嬰兒肥，眼睛又圓又大，像個奶娃娃。
初遲否認：“沒豔遇。”
徐憬：“沒有？不可能。”
“好吧，是遇上一個。”她避無可避，只得承認。
“怎麼說？”
初遲再次回憶了一下，饒是那張臉給她印象深刻，此時硬要她去清晰回想反而模糊起來。
面對面和他擦肩而過時，他的嘴角含笑，深邃的五官在燈光下更顯出衆。一時間只來得及用餘光去瞟，唯一感受是內心頗受震撼。
“就是……”她腦海裏想了幾個形容詞，最終都被否決，“就是很帥。”
初遲說：“然後就感覺他應該挺跩的。”
大佬不把任何事放在眼裏的氣質確實一看就是個跩逼。
“被你這麼一說我又開始腦補了。”徐憬手撐着下顎歪頭歪腦地道。
“我跟淺淺今天都碰見他了。”初遲淡定自若。
徐憬拖着長聲：“啊——就我沒有。”
“那帥哥跟你們同一棟的吧？改天我也找個機會去偶遇一下。”她打着主意說。
“嗯，他應該是我們學校的。”初遲指了指身上的短袖，“穿着咱們校服。”
徐憬：“這麼巧？”
初遲：“我們這小區大部分不都是咱們學校的麼。”
徐憬僵硬了一刻：“……也是。”
“我明天就讓人幫忙打聽打聽高中部的帥哥，”她扭頭問：“你覺着他看着像比我們小嗎？”
初遲誠實道：“不像。”
她心說那人根本不像個學生，要不是穿着校服她都以爲他沒在讀書呢。
“高三的吧。”初遲又喝了口水，緩緩說。
徐憬：“喔。”
瞟了一眼陽臺窗外，夜色愈發濃郁。初遲下意識低頭看腕上的表，扯了扯衣角站起來：“聊完了吧？我走了啊。”
徐憬這次沒再留她：“走吧走吧，路上小心點兒啊，天黑可別摔了。”
初遲幽怨地睨她一眼。
她老老實實閉嘴了。
被徐憬送到樓下，初遲道別後就沿着小道邊上的路燈小跑回家，薛淺淺給開的門。
“回來了？”她手扶着門框問。
初遲應了一聲：“你要睡了嗎？”
“還沒呢，”薛淺淺轉身慢悠悠地回房間，“在寫題。”
三個人的成績排名算薛淺淺最好，能排到年級前一百。初遲只能算中上，勉勉強強擠進個前三百，但在一千多人的整個高二也算好了。
最拉垮的就是徐憬，平時也沒怎麼見她多認真學習，偏偏還整天要帶着作業回家寫。
於是初遲化身送卷機器，經常被她的沒腦子無語到。
同一屋檐下，初遲一直志在向好室友好榜樣薛淺淺同學學習，從開學搬進來到如今她已經踐行了有幾天了。
洗了個澡，她伏在書桌前埋頭寫試卷，筆尖唰唰而過留下痕跡。冥思苦想聚精會神了兩個小時，將近十一點，倦意襲來。
匆匆在日記本上寫了幾行，她發着呆，忽然又想起那個印象深刻的名字。
她攥着筆，筆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桌上輕敲。凝神片刻，初遲提筆，按猜測的字形緩緩在日記本上寫到：
還遇到個很好看的人，叫許從年。
清晨的空氣新鮮乾淨，日光高照。居民樓下的蔥綠大樹上停着鳥兒嘰喳鳴叫，昭示一天的序幕。
初遲睡眼惺忪地下樓上學，待在電梯裏時腦袋還混混沌沌的，半眯着眼打哈欠。
薛淺淺在重點班，要求到校時間比她早十五分鐘。所以兩人早上一般不同行，通常她洗漱的時候薛淺淺已經背上書包要出門了。
按平常速度走去學校，微風吹拂而過，讓初遲清醒了不少。小區大門外有來來往往的學生經過，賣早餐的小攤也架起鋪子開始做生意，偶能嗅見飄散而來的煎餅香味兒，很有一番煙火氣。
初遲走到附近的一家早餐店，手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十元，擠在最前面遞給忙碌的老闆：“一個奶黃包一杯黑米豆漿。”
老闆應了聲：“好嘞。”
收過她的錢，轉頭便扯過個塑料袋給她裝好東西遞回去，來回不過十秒。
初遲拎着早餐把零錢揣進口袋，四周高低交錯的雜鬧聲灌耳。怔忪之間，身旁忽現一個高瘦人影，懶洋洋的聲音吊兒郎當地傳來：“老闆——”
“來兩個肉包，一瓶牛奶。”
她心一驚，畏畏縮縮地慢吞吞扭頭望過去。
許從年穿着白淨的夏季校服，領口的扣子沒扣，敞開着露出小片肌膚鎖骨。他一隻手沒什麼力度地拽着肩上的書包帶，另一隻手輕捻着張不算太新的紙幣伸向那頭笑眯眯的早餐店老闆。
初遲下意識盯着他看了會兒，白日陽光下，他清雋硬朗的臉龐愈發明晰。眉梢帶笑，似乎無時不刻都是這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她眼見着他接過早餐道了聲謝，就退開人羣走向停在一旁的自行車，長腿一跨，騎着車拐彎駛向對面的學校。
初遲迴神，乖巧地從最前方撤離，扯了扯書包帶子。掀開塑料袋咬了一口包子，濃郁的奶香氣頃刻便瀰漫口中。她愉悅地眯起眼，不緊不慢地咀嚼着。
校門口放眼望去一片人潮，蔥蘢斑駁的樹影圈在地面上。沒走多長一段路，左肩突然被人輕拍了兩下。
初遲怔愣回頭，便瞧見徐憬那張笑盈盈的臉。
“昨晚寫作業寫到很晚啊？”她勾住初遲的脖子，幸災樂禍地問。
初遲心說你怎麼好意思提。
徐憬左顧右盼了會兒，湊近她耳邊壓下聲音問：“你今天在小區碰見那個帥哥了嗎？”
“小區沒有。”初遲道。
正要可惜嘆氣的徐憬又因她下一句話咽回了那口氣，“但是早餐店有。”
徐憬：“哪家早餐店？！我明天也去那兒買早餐去！”
她報了店名，略微思索了下，“不一定能碰到吧，人家可能看心情選早餐店，不然我怎麼前幾天沒遇上他。”
怎麼以前就沒碰見過他呢？
初遲也奇怪。
高三教學樓，早讀聲齊齊整整地響徹走廊，各班門外蹲着幾個喫早餐的，一路而過能聞見各式各樣的食物味道。
許從年三兩下解決了一個肉包，慢騰騰晃悠到教室後門揹着包走向座位，然後大剌剌地敞着兩條長腿坐下。
一見他來，前桌的俞亮就鬼鬼祟祟地轉過來，書擋着臉十分鄙視地說：“你他媽滾到外面去喫早餐。”
許從年不置可否，繼續嚼着手裏剩下的包子，挑起一邊眉：“老楊都管不着，你管我？”
俞亮真想對着他吐口唾沫，這人卻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喫完包子又開始喝牛奶。
他皺起臉：“好好一大男人天天喝牛奶……”
這是他從高一一直吐槽到現在的話，只要被他逮着許從年喝牛奶，他就必要冷嘲熱諷一番。
然而一次都沒成功過。
許從年似是早已懶得再理他這鍥而不捨的諷話，冷淡地丟給他一個眼神，俞亮就被盯得僵硬又怯縮縮地轉回去。
牛奶喝完，他從抽屜裏拿出套寫了大半的卷子扔在桌上，摸了只筆就開始垂頭寫。
俞亮慢慢將後背靠上他桌沿，正經問：“你就這麼拒絕我女神了？還他媽用這種理由，真是見鬼了。”
許從年靠在椅子上，視線盯着白卷上密密麻麻的題目，幾乎是掃了一眼就洋洋灑灑寫下幾行步驟得出答案。
“嗯，有問題？”他說。
“有啊！太有問題了！”俞亮說，“那是我女神！校花！你說拒絕就拒絕，還敢宣稱自己喜歡男的，你能不能有點節操啊許從年。”
許從年鼻音發聲淡淡應了個“嗯”。
到此爲止，沒了後話。
俞亮：“……”
心知他做題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但俞亮還是不要臉地對着他控訴他這人到底多招人恨：“長了張好皮囊就算了，成績好被老楊當了個寶也算了，最重要的是老子喜歡的女生還全都他媽給你表白過。”
“……”
“你還全給拒絕了。”
俞亮屏息，痛心疾首地說：“許從年，你即將要失去一個非常愛你的好兄弟了。”
許從年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嗤笑：“愛個屁。”
他修長的指尖掐着筆，抵在俞亮的後頸處狠狠摁了下，推離自己桌沿：“讀你的書，別吵。”
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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