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節 二十二
小心鞋匠,又是小心鞋匠!
這話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聽見了。第一次聽到要我小心鞋匠的話,是從王二狗的口中,然後又從陳先生口裏,之後我替大伯轉身之後,又親耳聽到我爺爺說過這話,最後是張哈子,他也說過這話,爲什麼他們都說要我小心鞋匠?難道僅僅就是因爲我腳下穿的有二十三雙陰鞋麼?
可是,我腳下的陰鞋對於一個鞋匠來說,並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但凡是鞋匠,哪怕他是一個技術十分低劣的鞋匠,他自己也一定能夠做出一雙陰鞋來,根本沒必要覬覦我腳上穿着的這些陰鞋。既然如此,爲什麼他們一個個都要我離鞋匠遠點兒?
再說了,陳先生也是鞋匠,難道我連他也要一起小心了?爲什麼他自己身爲一個鞋匠,卻還要說出讓我小心鞋匠的話來?而且,既然他們知道我要小心鞋匠這件事,那就肯定知道其中的內幕,爲什麼他們都不願意告訴我爲什麼要小心鞋匠?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既要知其然,也必須要知其所以然。但是他們這種就只告訴我必須去怎麼做,完全都不告訴我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本身就不是一件可取的事情,更別說讓我儘量做到小心鞋匠這件事情了。
如果他們告訴了我爲什麼要小心鞋匠,那麼我在遇到鞋匠的時候,我就可以很好的利用他們給我講的那些原因去避免被鞋匠發現。可是他們根本就不是這麼想的,他們只是把我當一個牽線木偶,說往哪兒走我就該往哪兒走,根本不需要知道我爲什麼要讓這邊走。按照張哈子的口頭禪,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我,那就是,哈挫挫!
雖然我從來沒有說過,但其實我的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抱怨的,畢竟他們一次又一次的重複着相同的話語,以至於我現在連從事鞋匠職業的人都變得有些莫名的恐懼起來。在重慶的時候,我路過路邊那些補鞋修鞋的小攤的時候,都會刻意的繞道走。
就是因爲我不知道到底哪些修鞋補鞋的商販是真正的鞋匠,所以我便一棍子打死,把他們全部認爲是鞋匠,既然是鞋匠,我就要繞道走,因爲他們都說我要小心鞋匠。
有那麼一剎那,我似乎覺得我的生活變得何其可悲起來。原本好好的在讀大學,學習成績也還不錯,只要專心畢業,在讀個研究生,就能去一些國文研究機構一輩子混日子等到老死就ok了,可是這簡單的平凡再也不見了,我甚至連一個真正的人都不是,而是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沒錯,東西!
於是我問那人,人不人鬼不鬼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那人又自顧自的嘬了一口茶,看上去對於這個問題很是平靜。果然,他講,你問滴這個問題,我二十歲那年第一次問我自己,但是沒得答案。二十五歲,我又問我自己,我認爲我找到了答案。三十歲那年,我重新下定義,認爲人不人鬼不鬼就是介於陽人和陰人之間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鬼的存在。
他吹了吹茶杯上的茶葉,然後抿了一口茶,接着講,四十歲那年,我認爲人不人鬼不鬼就是陽人死老之後,身體不壞,魂魄被禁錮在屍體裏面,以一個陽人滴姿態活到到起,只要那個施展匠術滴人不死,那麼這個不人不鬼滴人滴身體就不會壞,魂魄就會一直禁錮到身體裏面。
他再次喝了一口茶,講,這個想法我一直堅持到了五十三歲,直到去年,我才突然想明白,爲麼子一定要糾結這個定義?陽人也好,陰人也罷,哪怕是人不人鬼不鬼也好,既然哈存在到這個世界上,那麼就不要想啷個多,好好滴活到當下就可以老。如果你真滴想要曉得這個是麼子東西,那麼我可以告訴你,這個東西就是你自己!
聽完他的解釋之後,我對人不人鬼不鬼這個東西有了大致的瞭解。拋開他最後那條類似佛家超脫了自我的感言以外,我認爲他四十歲那年的定義應該是最接近真實定義的。
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是不是說明,我和張哈子的爹老子一樣,很多年前其實也已經死掉了?但是我爺爺把我的屍體給完整的保存了下來,然後又用匠術把我的魂魄禁錮到我的屍體裏面,這樣就和張哈子的爹老子一模一樣的人了?所以,我以前應該也是和張哈子的爹老子一樣,不會走只會跳,後來我爺爺給我穿了一雙陰鞋,然後我才能走路?
而且張哈子的爹老子之前不就說了嗎,我和他是同一類人,那麼是不是可以得出結論,張哈子的爹老子之前經歷過的事情,也是我以前經歷過的,只不過他還記得,但是我卻忘了。
張哈子的爹老子,也就是坐在我面前喝茶的這個臉色鐵青的男人,如果僅僅只看面孔,確實恐怖的嚇人。但是從他的言行舉止和喜好卻能看出,他生前一定是一個十分優雅紳士的男人。就是現在,他似乎也已經看透了生死,整日待在這個無人問津的地方種茶喝茶,很是悠閒。
我彷彿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不對,他就是我的一面鏡子!他以前遭遇的那些恐怖事情,正是我現在正在經歷的!張漸老爺子說他是人不人鬼不鬼,王長源爺爺也說過我是人不人鬼不鬼;我爺爺很久以前就反覆提醒過他要他小心鞋匠,我也不止一次被告知要小心鞋匠;他體質招陰,我也是招陰體質;我爺爺送過他陰鞋,我爺爺也送過我陰鞋,而且還一送就是二十三年,前前後後一共二十三雙陰鞋!
所有的一切,都彷彿是我在複製他,走他原來走過的老路。
不對!我和他不一樣!這裏面有兩個漏洞!
之前張漸老爺子說過,我爺爺洛朝廷當年只是來給他幫忙開啓一點慧光的,並不是來複活他兒子的。而且張哈子也分析過了,復活他爹老子的另有其人,也就是那個所謂的第三個人!
也就是說,我爺爺根本就不會把人復活的本事!既然他沒有這個本事,那我就不存在被複活的可能。這是第一個漏洞!
這個漏洞還能用我爺爺偷師了那個第三個人的匠術來彌補,畢竟我爺爺在偷師這方面應該是屬於達人級別的,否則也不會那麼快學到張家的扎匠匠術。但是第二個漏洞,就完全沒有辦法去彌補!因爲,我的腳上有二十三雙陰鞋,但張哈子的爹老子只有一雙!這一點,怎麼解釋?!
這完全沒辦法解釋,我和他根本就不一樣!可是,如果我和他不一樣,那麼我到底是什麼?如果我和他不一樣,那麼我應該就是陽人,可是王長源爺爺卻說我人不人鬼不鬼,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就算是我問眼前這人,我想他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按照他的說法,只要一雙陰鞋,就足夠讓他從跳變成走路,那麼我腳上只要一雙就能夠走路了,爲什麼非要二十三雙?這裏面到底有什麼講究?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看見眼前那個臉色鐵青的人抿了一口茶,然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講,不曉得你發現沒得,凌家滴那個小娃娃,我們張家滴張哈子張牧,都是圈子裏面拔尖滴匠術高手,但是到我們這一輩,幾乎沒聽講過有麼子拔尖滴匠人。也就是講,圈子裏面匠術滴傳承發生老斷層!
說實話,我還真沒注意過這個問題,我以爲我爺爺是故意不暴露他的身份,所以沒有把匠術教給我父親他們,也沒教給我,但是現在看來,不僅僅是我父輩,張哈子的父輩以及凌絳的父輩,竟然都是不會匠術的!
我講,我也不會匠術。
那人聽了這話,手中的茶杯直接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他驚慌失措的講,你講麼子?你再講一遍!
第212章蒼白的臉
從一開始和他接觸,到茶杯打碎之前,在我的印象裏,張哈子的爹老子是一個十分沉穩儒雅的男人,絕對不會做出捏不住茶杯這種事情。所以說,我不會匠術這句話,對他來說應該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再次肯定的對他講,我不會匠術。
他其實一開始就聽清楚了我的話,只不過想要在確定一遍而已。當他聽到我的話之後,我看見他原本就鐵青的臉,似乎顯得更加難看了。他呆呆的坐在我對面,嘴裏不斷地念叨着,你啷個可能不會匠術?你啷個可能不會匠術?……
我沒有接他的話,因爲這個問題我也想問,我啷個不會匠術呢?我爺爺當年要是教我匠術的話,我想,就算只學到他本身的十分之一,現在可能在匠人圈子裏面也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傢伙了。而且參加五年一次的聚會,說不定我就會成爲新一任的帶頭人。
我問,我不會匠術這件事情很重要麼?爲什麼你看上去比我還要緊張些?
他講,張哈子滴爺爺會匠術,我不會,我曉得滴東西也只是皮毛,要喊我用出來,我是啷個都搞不出來滴。你爺爺會匠術,你滴爹老子肯定不會;四川凌家滴人我曉得,他們也是一樣滴情況。不僅僅只是這幾家,哈有湖南吳家,湖北謝家等等,我曉得滴這些村子裏面滴情況基本上都是一樣。他們滴孫子輩,到匠人圈子裏面都是有些名氣滴。匠人圈子最講究傳承,爲麼子會出現斷層滴現象,你想過沒得?爲麼子到老你們洛家這裏,就徹底滴斷老,你有想過沒得?
我搖頭講,你講的這個問題我以前還真的沒有想過,畢竟我對你們匠人這個圈子瞭解的很少,你講的那些村子,我就曉得你們張家村,其他的姓,你要是不講,我肯定不曉得。所以我以前並不曉得斷層的這個現象,我以爲我爺爺故意不傳我們後輩這些匠術。
我嘴巴上雖然是這麼講,但是我還是聞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礪,我從各個方面瞭解到了有關我爺爺的相關事情。我曉得我爺爺絕對不是那種空穴來風的人,他做什麼事,肯定都是有一個目的和講究的。從他把自己煉成活屍,張着嘴巴下葬就可以看出來他爲了偷地下那位的氣運,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突然,我眼前這位臉色鐵青的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講,我曉得老,我曉得老,洛大叔果然是洛大叔,這種大手筆,也真滴只有他纔敢搞老。
聽了他的話,我突然想到以前陳先生再給我脫陰鞋的時候,看到了我腳上的二十三雙陰鞋後,驚慌失措的講過類似的話,後來劉桑禕也講過類似的話。張哈子看過我村子的格局,當時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是之後從學校的佈局上來看,張哈子也是看出了一些門門道道的。
但是這個大手筆,到底是什麼東西,一直沒有人告訴我。就算是張哈子,也只是曉得存在着這個佈局,但具體是什麼,他也不清楚。現在看來,張哈子的爹老子應該是看出來了。
於是我問,到底是什麼大手筆?
他搖搖頭,神祕的一笑,講,天機不可泄露。該你曉得滴時候,你想不曉得都困難。
果然又是這樣,不愧是張哈子的爹老子,連講的話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講話永遠是講一半,把關鍵的那部分給省略掉,或者乾脆直接什麼都不講,一定要等到我發現了,然後纔給我解釋。
我把我的情緒講了出來,他卻笑到起問我,你覺得張哈子這個人怕不怕死?
我講,怕死!他把命看得比麼子都重!
我想起當初他去我們村子的時候,開始的時候打死都不願意進去,最後無奈之下,立了筷子水碗留好了後路才進去。
他講,張哈子從小就是這個脾氣,要是危害到他生命滴事情,他肯定不會去做。所以,你喊他給你透露那些事情,他怎麼可能給你講?你不要忘記老,他們匠人是有三尺兩錯滴,沾染老因果,這個果哪個都受不了。更何況,張哈子身上滴因果哈少邁?他肯定也是曉得,有些事情要是經過他滴口講出來,估計哈不要等到下一個三差兩錯,他就死翹翹老。
聽到這裏,我才恍然大悟,爲什麼張哈子也好,張牧也好,以及之前的陳先生和凌絳,他們講有些事情的時候,都是隻講一半,把關鍵的信息給斃掉。原來是因爲三差兩錯!
但是不對啊,你老夫子不是匠人啊,爲麼子你也不給我講?
他講,我雖然不是匠人,但是我是張哈子滴爹老子,要是從我嘴巴里面講出來,我可能沒得事,但是你想過沒得,這個果會報到哪個滴身上?哈不是報到張哈子的腦殼上!
好吧,一切皆有因果,看來我想要曉得這些祕密,最後還是隻能靠我自己。
這個時候他講,其實哈有一個辦法,你可以選擇當一個匠人。到時候要承擔後果滴,就不是張哈子,而是你老。但是你爺爺沒教你匠術,說明他是不想讓你走上匠人這條路滴,其中的因果厲害,你自己考慮之後再決定。
這句話和陳先生當初講的很像,難怪當初陳先生教我一些簡單匠術的時候,會讓我做一些匠門的入門儀式,雖然不是很全,但是這樣多多稍稍會和匠門牽扯上一些關係,不至於讓陳先生一個人承擔後果。
於是我只能問一些不涉及因果的問題,我講,那你曉得懸棺和你們張家的蒸蒸日上有麼子區別不?
他講,手法、佈局、方位基本上都不一樣,完全是屬於兩個匠術。你問這個搞麼子?
我講,就是隨口問一哈。對老,你還記得五十年前,你們村子裏面有沒有來過陌生人,我爺爺除外的其他陌生人。
他想了想講,好像是有一個,不過我也不確定。畢竟時間那麼久老,我怕我記錯。不過我們村子一般很少有外人來,如果不是有本村人帶路,船工伯伯是不會把他們接到村子裏面來滴。
我點了點頭,整理一下思路。我發現我有很多問題要問,但是真的到了嘴邊的時候,一下子又不曉得到底要問什麼。有些問題很明顯不用問,因爲就算是我問了,他應該也不曉得,那還不如不問。而有些問題涉及到張哈子,我問了他也不會給我答案。
這個時候,我才藉着煤油燈的光打量一下這個房間。房間裏面佈置很簡單,就一張牀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在靠窗的那邊擺放着一個櫃子,應該是碗櫃。筷子放在碗櫃外面的掛簍裏。在牀邊,擺放着一塊圓形的鏡子,除此之外,其他什麼都沒得。
我想,這樣的日子肯定過的很清苦,人並不害怕孤單,但是就怕孤獨。他之前說我是第三個進這裏的人,那麼這些年來,他一直就一個人生活在這裏,要是換做是我,我想我肯定會瘋掉的。
他問,
他講,你回去吧,張哈子應該已經出來老。對老,不要給他講你見過我。
他已經下了逐客令,我也不好腆着臉留下來繼續糾纏着要問他事情的真相。我估計他也不曉得,畢竟張漸老爺子都說不出來那個人的身份,更何況是他?
我出竹屋之前,準備回身關門的時候,往屋子裏面無意間的瞥了一眼,我看見,在屋子牀邊上擺放着的那面鏡子裏面,竟然有一張蒼白的女人的臉!
第213章兩個影子
屋子裏面哪裏有女人!?
我之前看見那面鏡子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一個大男人,家裏擺一面鏡子幹什麼?難不成他還要對着鏡子化妝麼?既然有鏡子,那就說明屋子裏是有女人的,可是,我在房間裏坐了那麼久,別說是女人了,就連一隻母蚊子都沒有發現。
可既然沒有女人,那那張蒼白的女人的臉是從怎麼照出來的?
我以前在寢室的時候,聽老大他們說過有關鏡子的恐怖故事,只不過那個時候我作爲一個大學生,都只是當故事來聽,並沒有在意。可是現在自己親眼看見了,這才覺得恐怖。
特別是我剛剛在裏面坐了那麼久,說不定鏡子裏面的那張臉就一直在斜着眼睛看我。
這麼想着,我就加快步子往來時的路那邊走去。我承認,我是害怕,我害怕我招陰的體質把那個鏡子裏的女人給招過來。
可是有時候怕什麼就會來什麼,我剛有這個念頭,就感覺到我的後背一陣涼颼颼的,這種冷和以前的那種冷不一樣,以前像是有人在吹風那種冷,可是這次的冷卻好像是有人在給我的背上澆水一樣。而且這水還是經過冰箱冰凍過的水,即便是在大夏天的,也把我給凍得一個激靈,差點就要回頭看看我背後有什麼。
可是就在我剛要回頭的時候,我馬上強行停下來。因爲不管遇到什麼,都不能回頭,只能轉過身去看。但經過這麼一耽誤,我反而不敢去看了,要是我火焰高,什麼都沒看見那還好,可萬一要是看到些什麼,我豈不是要被嚇死?
於是我決定繼續往前走,什麼也不管。而且張哈子不是說過嗎,只要不去應和那些東西,不去完成那個形式,那麼它們的招數就不會奏效。
經過這麼自我安慰之後,我感覺沒有之前那麼害怕了,只不過背上還是很冷。按照道理來說,在大夏天的夜裏,就算是背上被澆了一盆水,也不會覺得冷纔對。而且我還在走路,有一定的運動量,更加不會覺得冷纔對,但是我卻感覺到越走越冷,以至於走到最後我都感覺我的嘴皮子開始顫抖起來,我的雙腿也開始有些發軟,走路的動作都變得緩慢起來。
而且,一開始還只是後背在冷,可是漸漸的,我竟然感覺全身上下都冷,就好像是我穿着夏天的衣服走進了冬天一樣,四周都在刮刺骨的寒風一樣。可是我伸手感受了一下,這裏並沒有颳風,路邊的沒有搖動的竹葉也可以證明這一點。
刮陰風!
我的腦子裏突然浮現出這個詞。雖然我不知道我現在正在經歷的是不是就是刮陰風,但是我相信,就算不是刮陰風,也應該和刮陰風八九不離十了。
如果是刮陰風,那麼就應該先扇旺雙肩和頭頂上的那三把火,我雖然知道手勢,但是我卻不敢亂扇,萬一我越扇越小,那就糟了。第二種辦法就是就一個心火手印,以心火燃外火,內外兼濟,雙管齊下,就算是刮陰風,也不至於那麼寒冷。
於是我試着結一個心火手印。但是問題來了,我只知道這個手印結完之後是什麼樣的,但卻不知道怎麼結。就好像是以前考數學的時候,偷瞄到了隔壁同學的答案,但是其中的步驟不知道。但是現在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先結出一個手印來再說。
手印雖然是結出來了,但是並沒有什麼卵用,該冷的地方還是冷。果然,還是需要一定的過程,完成張哈子口中的那個所謂的形式,否則是沒有作用的。於是我鬆開雙手,決定採用最管用的手段——跑!
沒等我跑出多遠,我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這條小路上,密密麻麻的被落下的竹葉給鋪滿了,腳步踩在上面肯定是有聲音的,可是我跑了一陣,竟然沒有聽到半點聲音!
蒼白的月光透過竹葉照在地面上,我不相信的特地用腳踩了踩路上的竹葉,和之前一樣,還是沒有半點聲音!難道我是在做夢?不可能,如果是做夢,我不可能會這麼冷。那麼,我現在是魂魄狀態了?要不然我爲什麼走路會沒有聲音呢?但也不對,我低頭的時候看見了我身後有影子。既然有影子,那麼我肯定是有身體的。
等等!影子!?
我嚇得擡頭看了一眼頭上的天空,卻發現月亮在我的身後!竟然是和我的影子是同一個方向!
這,這怎麼可能!?
而且這條路上的竹子這麼茂密,竹葉幾乎把這條小路給全部遮擋了,就算是有月光透下來,也絕對無法形成一個完整的影子!可身後的那個影子,竟然是那麼完整!再說了,就算是有影子,這影子也應該是在我的身前,而不是在我的身後!
一陣風過,小路上方的竹葉被吹散,月光透下來,我低頭看,我的身前出現一個殘缺不全的影子,時不時的被竹葉的影子給干擾。可是我的餘光卻看見我的身後那個影子,筆直的站在那裏,紋絲不動!
我竟然有兩個影子!
這樣的經歷我以前也經歷過,那是在學校的時候,晚上從圖書館出來,走那條有路燈的小路,因爲路燈的距離很近,以至於一個影子還沒有徹底的消失,就有另外的一個影子出現,前前後後一共兩個影子。那個時候我覺得這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有時候還會特地站在兩盞路燈之間,看着前後兩個影子,幻想這兩個影子就應該是我的影分身了。
如果你在路燈下走過,肯定也會有類似的經歷。不過我要勸你一句,千萬不要站在兩盞路燈下太久,也一定不要老是盯着自己的影子看,因爲你看着看着,很可能就覺得這影子自己會動!
我現在就有這樣的感覺!我覺得我身後的那個影子好像是搖擺一樣。可是要說是搖擺,這也不是很恰當,因爲我看見那影子並不是左右在擺動,而是在上下襬動,因爲影子是二維的,所以這種擺動其實是很難發現的。要不是我特地站在這裏低着頭斜着眼盯着看,還真的發現不了。
我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影子的這種擺動,很像是要從地面上跳出來一樣。
試着想想看,一個二維的影子,要是從地面上跳出來,這該是怎樣一種恐怖的事情!
我想到這裏,再也不敢停留下去,拔腿就跑!可是,我總感覺今天的空氣阻力格外的大,我使盡了全身力氣,跑起來都和平時的走路沒有什麼區別。我一開始以爲是我雙腿來來回回走了這麼久累了,但是我發現,不僅僅是雙腿,我的雙手,身體,甚至是鼻子都覺得累了。呼吸起來都覺得好累,胸口好像是有一塊巨石一樣的東西壓着。
最可怕的是,我繼續往前跑了幾步,頓時就發現完全無法呼吸了!我脖子上的鎮魂鈴吊繩也開始勒緊!但是隻要我往後退幾步,這樣的感覺就會減輕---雖然胸口還是很悶,但至少可以呼吸。
完了,被困在這裏了!
這個念頭剛起,我就感覺到我的頭頂被棍子給重重的打了一下,痛的我閉着眼睛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可是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再次忍不住叫了一聲。
因爲在頭頂蒼白月光的照射下,我看見,我正站在張家村外面那條寬闊的河道里面,河水已經沒到了我的脖子,只要再往前一步,我就徹底被河水淹沒!
第214章紙紮屋子
難怪我會覺得那麼冷,原來我一直泡在河裏!
難怪我走路和跑步的時候聽不到腳步聲,也是因爲在河裏!
難怪我會看到兩個影子,因爲這是河水的折射以及反射效應。
難怪我會感覺那影子是上下搖擺,有一種要跳出地面的感覺,原來是河水的波浪在上下起伏。
難怪我會覺得跑不動,原來是河水的阻力。如果你有經歷,你就應該知道,在河水裏,特別是河水已經淹沒到脖子的時候,你是不可能再跑動的。
難怪我會覺得只要再往前一步就無法呼吸了,原來是再往前一步,河水就會淹沒到我的鼻子!
我想,如果是換作張哈子,肯定早就發現了這一點,而我卻是在頭頂被打了一棍之後,才清醒過來。
對了,是誰打的我?
我放眼看了一圈,纔看到大概七八米外有一艘小船。在那艘小船的船頭,坐着一個老人——他的頭髮在蒼白的月光下顯得極其亮眼!當我看向他的時候,他正在、拿着一根菸杆在巴喳巴喳d的抽旱菸。
沒錯,打我的是船工伯伯,他用他撐船的那支竹竿打的我。
七八米的距離,我的腦袋就那麼小一個,他那麼大的年紀了,還能拿着那麼長的竹竿,一擊就命中,說實話,我都佩服他的身手。要是換做是我,說不定我要拿着一根那麼長的竹竿都不一定拿得動——當然了,要是拿竹竿的中間我肯定也能拿動,但問題是,要拿着竹竿的一端,把竹竿給舉起來,這就比較困難了。
看見我轉頭看着他,船工伯伯吐了一口煙,然後問我,醒咯?
我講,應該是醒了。
他講,醒咯就回去,拽到(待在的意思)張哈子旁邊,沒得事莫亂跑。
我講,我明明是在竹林裏頭,啷個會泡到河裏來了?
船工伯伯講,我不曉得,我回來滴時候,看到有人站到河邊上,哈以爲有人要過河,等我划過來滴時候,人竟然不見咯。本來打算收工老,哪個曉得看到個腦殼到浮到水面上滴。
我接話笑到起講,所以你以爲是髒東西,就一竹竿砸過來?哪個曉得竟然是個人?
哪曉得船工伯伯竟然搖頭講,我認到是你,所以才用竹竿打你,這喊過「當頭棒喝」。要是我不打你,你估計今天晚上就走下去咯。
他講話的時候,指着河道中央。他所謂的走下去了,其實就是往河道中央深水區走去了,那個時候,我就真的走「下去了」。而且死了屍體都可能找不到。
我一邊往岸上走,一邊對船工伯伯講,感謝船工伯伯救命之恩。
他也開始往岸邊划船,但是他卻騰出一隻手來擺擺手,然後講,你莫謝我,救你滴是你脖子上滴鎮魂鈴,我只不過碰巧撞上咯。
我詫異的問,鎮魂鈴?它麼子時候救了我,我啷個一點感覺都沒得?
說實話,要是指望鎮魂鈴能夠救我,我還不如自己救自己來的實在一些。自從我戴上這個鎮魂鈴開始,我就沒見過它出手。只有在我替大伯轉身之後,聽到過它主動響起的鈴聲,其他的兩次,一次是凌絳搖響的,一次是我和張大叔的屍體共居一室的時候搖響過。
船工伯伯講,要不是你脖子上滴鎮魂鈴拉着你,你早就走到河中央淹死老。
聽他這麼一講,我想起來,我剛剛往前走的時候,確實感覺到了脖子上被勒緊的感覺,也正是因爲這個,我才發覺我不能呼吸,我才往回退了好幾步,這纔沒有走到河道深處去。否則的話,我很可能都已經被淹死了。
這麼說來,還真是鎮魂鈴救了我一命!
這個時候我已經走上岸了,身上沒有一個地方是乾的,溼透了。夜風一吹,還有些發冷。船工伯伯也上了岸,把船在岸邊繫好,然後蹲在一旁,繼續抽他的旱菸。這個時候我發現,他的煙桿竟然不是銅的,而是用竹子做好的。我記得陳先生的那根菸杆是銅做的,當時他給我說過,鬼怕銅,怕得融,就是說鬼很怕銅,以至於不敢接近銅器。但是船工伯伯用一根竹竿做的煙桿,難道他不怕麼?
我問船工伯伯爲什麼不用銅煙桿,他講,又沒做虧心事,用銅煙桿搞麼子?
我心想,難道陳先生做了虧心事?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陳先生常年和陰人打交道,要是不用銅煙桿,估計早就沒了性命了。兩人的情況不一樣,不能相互比較。
這時,我突然想到,我不是應該正走在竹林裏面嗎?爲什麼會走到河邊來了?
船工伯伯講,你碰到不乾淨滴東西咯。
我腦袋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鏡子裏面那張蒼白的臉。我覺得我應該在哪裏見到過那個女人,但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總覺得很熟悉。
我問船工伯伯,那個髒東西是不是一個女人?
沒想到他卻搖頭講,應該不是滴。你剛剛是從哪邊走過來滴?
我擡頭看了看月亮,然後辨認了一下方位,指着西北方對船工伯伯講,從那邊走過來的。
船工伯伯一看到這個方位,臉上有些驚慌,他再次問,西北方向?
我講,是的。
他講,你曉不曉得東南方向陽氣最重,西北方向陰氣最重?你沒得事往西北方向跑去搞麼子?張哈子啷個會帶你往那邊去?
我講,不是張哈子帶我去的,是張哈子的爹老子,我找他請教一些問題。
我話講完,船工伯伯的臉色就更加不好看了,他抽菸的速度都變快了,嘴巴巴喳巴喳的連續吸了好幾口。我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沒講話,而是繼續抽了幾口眼,等到吐出一口大煙圈之後,纔開口講,你哈找得到剛剛那個地方不?
我講,這個不好講,要是沒走到河邊,我可能還找得回去,但是現在我估計有點懸。
船工伯伯講,那你哈記得到那個地方是啷個樣子不?
我講,這個記得到,那個地方有一間竹屋,只要到了那個地方,我肯定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嘆息一聲講,那你跟我來。
這個時候我纔想到,張哈子的爹老子講過,船工伯伯是去過那個地方的,他能夠找到那個地方不足爲奇。
我講,張哈子爹老子的屋子裏面是不是還有一個女的?
船工伯伯講,你到咯就曉得咯。
我跟着船工伯伯往竹林那邊走過去。方向確實是西北方向,一路上也有竹林小路,但是在路上卻沒有看到影子。頭頂上的竹葉遮掩的太過嚴實,月光根本就照不下來。也就是說,我之前看到影子的時候,就已經是走出了竹林。可是,爲什麼我看到的卻都是竹林裏面呢?
船工伯伯走在前面,他讓我和他相隔半步跟在他身後,這是不能肩並肩走路的講究。我問,爲什麼我到了河裏我都沒有感覺?
他講,你啷個可能沒得感覺?難道你沒覺得冷?
我講,我也就只感覺到冷,爲什麼我看不到我走到河裏面了?
他講,要是看得到,你也就不是你咯。
這話說的,我竟然無言以對。於是我轉移話題問,張哈子的爹老子叫什麼名字?
他講,張墨。
往前走了一段路,竹林變得更加茂密起來,頭頂上的月光更加暗淡,天好像一下子變暗了好幾分。四周死一般的安靜,只有我和船工伯伯的腳步聲。在這漆黑的夜裏,顯得特別的詭異。
我問船工伯伯到了沒,他伸手指着前面,講,這就是你剛剛看到的竹屋。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哪有什麼竹屋,只有一棟紙紮的屋子,安安靜靜的立在地面上,從紙屋的窗戶看進去,剛好一張牀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在紙屋的後面,有一個小土包,土包上面立了一塊牌位,上面寫着,張墨之靈位。
第215章老子姓陳
當我看見那棟紙屋的時候,我感覺我的心臟狠狠的抽了一下。
之前的那間竹屋到哪裏去了?還是說,這間紙紮的屋子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棟竹屋?我剛剛就是在這間紙屋裏面和張墨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可是,那紙紮的屋子還不到我的腰那麼高,我是怎麼走進去的?那用竹子和紙糊成的椅子,我坐上去爲什麼都沒有垮掉?
最關鍵的是,爲什麼張墨在進屋子之前,要用那種打草驚蛇的手勢敲三下門?難道這屋子不是要燒給他的嗎?可進自己家的門,還需要用這樣的手勢嗎?
而且,爲什麼張哈子的爹老子又死了?
他四歲那年死了我是知道的,但是在這之後不是一直好好的活着的麼?他是什麼時候又死了一次?而且還把他給下葬了——下葬這件事本身是無可厚非的,關鍵是,張哈子之前不是說了嗎?在他們張家村,下葬之後是不立墓碑,不立封土,爲什麼這裏會有一個小土包一樣的封土,而且還在這個小土包上面立了一塊靈位?
我得到的信息前後矛盾太多,一時之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判斷到底是是對的,誰是錯的。我想這和我的智商沒有關係,主要原因肯定還是被嚇到了,我實在是不能接受我之前看到的那間竹屋竟然就是一個紙紮的小屋。
於是我問船工伯伯,我剛剛看到的是一間真正的竹屋,不是一個紙紮的屋子,而且,我剛剛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紙屋和墳墓。您是不是帶錯路了?我們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船工伯伯講,你好好看一哈,屋子裏面滴佈局是不是和你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之前就看清楚了,佈局確實是一樣的,而且在牀邊也擺着一面鏡子,但是這面鏡子並不能照出影像來,因爲這面鏡子,是紙紮的!但是在這個鏡面上,竟然用毛筆畫了一張人臉!沒有眼皮只有眼珠子的眼睛,沒有鼻子只有嘴巴的臉,臉頰上,這一次沒有和之前的紙人那樣畫上猩紅的腮紅,而是慘白的滲人!
而且,在我看向那紙糊的鏡子的時候,我看見那畫上的人臉,竟然也在斜着眼睛看我!我總感覺那紙糊的鏡子並不是一個真正的鏡子,而是一張遺照!
自從這件事情之後,我以後再也不會彎着腰往紙紮的屋子裏面看進去,因爲這紙屋裏面有什麼東西,你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遇見紙紮的屋子,能夠避開走就儘量避開走,而且經過它的時候心裏面一定不要有什麼不好的念頭,隨話說拜佛求神,好的不靈壞的靈,就是這個道理。心裏一定要想着陽光的,不能是陰暗的,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另外,千萬不要盯着紙紮的屋子一直看,試想一下,如果你一個人在家,有人站在你的屋子外面對着你的房子指指點點,你會怎麼想?按照農村人的想法,那就是屋子被賊給惦記上了。對付小偷你會怎麼做?農村人的做法就是找一羣親朋好友,往死裏揍!同樣的,要是你盯着一間紙紮的屋子一直看,到時候紙屋的主人也找來一羣好朋友來揍你,哼哼,那場面,可不是一般的道場先生能夠鎮得住的!
所以,紙屋這類東西,一般都不會擺太長時間,走個過場之後就會被燒掉。
總之,我看到紙屋裏面的那張有畫像的鏡子之後,我就被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我剛指着紙屋想要對船工伯伯說這件事,就被船工伯伯伸手把我的手拍掉,他講,指天指地不指陰。難道這個你都不曉得?
我被船工伯伯這麼一拍,反而鎮定了很多,身邊有個人和沒有人比起來,確實是不一樣的。至於他講的這個指天指地不指陰,我想應該就是張哈子之前講的不指陰宅這件事。
我講,那個屋子裏面有面鏡子,鏡子上面好像有張遺像,剛剛在看我。
沒想到船工伯伯卻好像是沒聽到這話一樣,他講,你看清楚沒,這是不是你之前來滴那間竹屋?
我想了想講,紙屋裏面的佈局雖然和我之前看到的那間屋子一樣,但是這又不是沒得辦法解釋。講不到是有人按照那間竹屋扎出來的這個紙屋呢,畢竟張家人都是扎匠,要扎出來這麼一間屋子,又不是麼子難事。
我話剛講完,就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於是我顧不得那面鏡子上的畫會不會再看着我,我再次彎腰從窗戶看進去,這一看,我立刻確定,這就是我之前進去的那間竹屋——因爲在桌子的旁邊,我看見有幾片碎掉的瓷片散落一地。
這,不正是之前張墨手中摔碎的那個茶杯麼?!
如果是紙屋是事先紮好的,那麼船工伯伯或許還能擺在這裏做一個局來騙我,但是桌子旁邊的那個摔碎了的茶杯,該怎麼解釋?
這個茶杯明明是我離開這間屋子之前張墨大叔剛摔碎的,在現場的就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地面上會有一個摔碎了的杯子!也就是說,這間紙紮的屋子,就是之前我坐在裏面的那間竹屋!
我講,這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件竹屋。但是爲什麼之前是竹屋,現在又變成紙屋了?
船工伯伯講,你被鬼迷眼咯。
着我能夠理解,和所謂的鬼打牆其實一個道理,都是親眼看見的,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東西。
我點頭講,那我之前看到的那個臉色鐵青的傢伙,其實已經死了?
船工伯伯講,一個早就該死滴人,現在死咯有麼子好奇怪滴。
我講,不是那個意思,問題是,我剛剛還和他坐在一起喝茶!還和他一起講話,還問了好多以前的事情。
我一想到我剛剛和一個死人喝茶聊天,還聊得那麼投入,我的頭皮就一陣發麻!
船工伯伯講,那傢伙給你送茶咯?那你喝沒?
我講,喝了!
他問,味道啷個樣?
我講,船工伯伯,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喝了鬼送的茶,我還能活多久?
在我的潛意識裏,只要是和陰人的東西沾上了關係,都是離死不遠了。畢竟這樣的事情我經歷了太多了,所以纔會有這樣一問。
但是船工伯伯卻對我講,哪個給你講的喝了鬼送滴茶就要死?我上次來,要他給我茶喝他都不給,看來哈是你面子大。
我詫異的問,聽你話的意思,你經常來這裏?
他講,也不是經常來,每天要拉啷個多滴人過河,哪有時間過來?
我問,我剛剛沒看到有人過河啊,你爲什麼會那麼忙?
他講,人倒是不多,就是有些麻煩。
我沒明白他所謂的麻煩到底是什麼,不就是划船過河嗎,有什麼好麻煩的?
我又問,你們張家村不是不立小土包的嗎?爲什麼會給他立一個?而且竟然還有靈位?
船工伯伯講,張家人不立墳墓不立碑滴原因是因爲沒得魂魄,立了也是白立,哈不如不立。但是張墨這個傢伙不一樣,他滴魂哈到。要不然你剛剛看到滴,難道是空氣?
我講,不是講張家人都沒得靈魂邁?爲什麼他的魂魄還在?
船工伯伯講,他們張家人滴事,我啷個曉得?
我驚詫的問,你難道不是張家的人?
他講,老子從來就不是張家滴人。老子姓陳!
陳?拿着煙桿?
我問,你認識陳恩義不?
他講,哼,那個憨貨,一輩子都沒得麼子出息。啷滴,你認得到他?
我講,認得到,我爺爺出事,就是他幫忙搞得。
他講,他啷個可能有本事解決你爺爺洛朝廷滴是,不幫倒忙就不錯咯。等一哈,你有沒有聽到麼子奇怪滴聲音?
第216章陽戲陰戲
奇怪的聲音?
我側着耳朵仔細的聽了一下,並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啊!船工伯伯講,不對,你仔細聽一哈,好像是從那個方向傳過來滴。
我看着船工伯伯指着西邊的一個方向,我朝着那邊伸着鬧到側着耳朵很是認真的聽了一下,但還是什麼都沒聽到。就在我準備開口說我沒聽到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小小的聲音鑽進了我的耳朵。
確實有聲音!
雖然我沒有聽清楚到底是什麼聲音,但是我確定,就在那邊,有輕微的聲音傳來,很小,很淡,如果不是很認真仔細的聽,根本就聽不到。在我詫異爲什麼有這個聲音的時候,我更加詫異的是,爲什麼船工伯伯會這麼容易就聽到了這個聲音。
我問船工伯伯,你的耳朵爲什麼這麼好?
他講,要是你天天一個人都河裏面跑來跑去,沒得人和你講話,你耳朵也會好使。
好吧,這個理由我勉強可以接受。隨後我又問,這是麼子聲音,這麼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覺,到這裏講話搞麼子?
船工伯伯講,你不是也沒回去睡覺?
我講,這不是我本意。我是想睡覺,問題是根本就不給我這個機會啊。
講完話後,我有伸着腦袋腦袋聽了一下。人就是這樣,雖然害怕,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過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爲身邊還有一個船工伯伯。如果僅僅只有我一個人的話,第一我根本就沒發現這個聲音;第二就算是我曉得了這個聲音,我也只會掉頭就跑。
這次細聽之後,我聽清楚了些,這是有人在唱歌的聲音——不對,這不是在唱歌,而是在唱戲!曲調雖然承轉啓合,但是和我們現在聽到的歌曲完全不一樣,特別是結尾的一個字,拖得聲音特別長,有點像是民間的陽戲。
陽戲分爲內壇和外壇,內壇主要是做法事,外壇主要是唱戲。陽戲內壇二十四戲,即二十四壇法事,爲迎神、酬神、送神儀式。外壇二十四戲,主要是戲劇表演,常演的劇目爲:賜福戲、賀壽戲、仕進戲、婚娶戲、送子戲、逗樂戲等等(具體的大家可以百度一下,我就不贅述了)。
陽戲在我老家那邊特別的流行,只不過我們村子很少有人來演罷了。畢竟太過於偏僻,很少有戲班子願意過來演戲,而且我們村又窮,根本就不可能請得起他們戲班子。但是在隔壁的村,特別是在鎮上,就會經常有戲班子來演戲,全鎮的人一起出錢湊一下,差不多一個月就會來演好幾場。
我之所以對陽戲會這麼瞭解,是因爲我爺爺很喜歡看陽戲。在我的印象裏,我爺爺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搖蒲扇是一個,聽我念書是一個,剩下的就是看陽戲。他對陽戲的愛好程度,是我小時候親身經歷過的。那個時候我應該還在上小學,他就帶着我去鎮上看戲,來來回回差不多走了大半天的路,我當時調皮,不願意走,他就揹着我走。走了很長一段路後,他就問我要不要下來走一會兒,我當時說路上全是石頭,走了會摔到,他笑着說,世界上哪裏有沒有石頭的路?那個時候的山村,哪裏的路沒有石頭?只不過是我不願意走路找的藉口罷了。爺爺也沒有多說,繼續揹着我走。
現在回想起來,他揹着我走,速度似乎比平時我和他一起走路還要快。
我問船工伯伯講,現在啷個辦?
他講,大半夜滴唱麼子戲?哪有人聽?唱給鬼聽啊!哈能啷個辦,繞開走。難不成你哈要和鬼一起聽?
我本來就害怕,被船工伯伯這麼赤裸裸的一講,我就更加害怕了。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老一輩講過,晚上不能唱歌,因爲晚上唱歌就是招鬼。在我們村子裏面就非常流行這個講話,晚上唱歌不是給人聽的,是給鬼聽的!
所以奉勸大家一句,儘量不要晚上去唱歌,就算是ktv也最好不要,因爲ktv這樣的地方,牛鬼蛇神混雜,誰也保證不了你所看到的就是一定是活人。特別是光線幽暗,說不定你出門上廁所的時候,碰見的某個傢伙,就是前一段時間在這裏剛剛去世的陰人。
爲什麼大家都說ktv這麼亂,還不是因爲陰氣太重,一言不合就起衝突,這都是有原因的。而且如果你觀察仔細的話,你就會發現,每一家的ktv會所,裏面總有一間包廂是不對外面開放,就算是其他的包廂全部都滿了,也不會把這間包廂讓出來。如果有人問起來,工作人員會說那間包廂是壞的。這一點,我在重慶讀大學的時候親自碰到過,但其實那間包廂一直是好的,每天中午都會有人去那裏打掃衛生。之所以他們不對外開放,就是因爲這間包廂不是給陽人唱歌的!
只不過當時我並不在意,很傻很天真的以爲確實是就是包廂壞了,現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才明白,哪裏是什麼壞了,分明就是給陰人準備唱歌的地方,爲的就是不讓這些陰人去其他包廂搗亂。(還有好多的店鋪,你如果觀察仔細的話,其實都可以發現不一樣的地方,但前提是,就算是你發現了,也千萬不要再現場表現出來,一定要走遠了之後再說,否則的話,後果自負,勿謂言之不預。)
船工伯伯這麼一講之後,就自己先走了,好像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聲音一樣。看見船工伯伯往前走了,我也假裝若無其事的跟在他身後往前走。
可是走了一段路之後,船工伯伯突然改變方向,不是走之前的那條路,轉折了一個方向,不是走小路,反而是走一條根本就不是路的路。
我問船工伯伯,爲麼子有路不走,要走這邊?
他講,你曉得個屁,難道你沒發覺越往前走聲音越大?
說實話,我之前還真麼在意,經他這麼一提醒,我才醒悟過來,還真的是這樣。這就說明,我們走了半天,其實是朝着那個聲音的源頭走去的!
我明明記得,之前的那個聲音是在我們的西邊,也就是在我們的左手邊,但我們走的時候卻是朝着東邊的走,按照道理來說,聲音肯定只能是越來越小!
可是我們換了一個方向之後,往前沒走多遠,這一次不用船工伯伯提醒,我都發現聲音變得更加大了。我小聲提醒船工伯伯講,聲音變大了。
他講,囉嗦,我耳朵又沒聾!再換方向!
船工伯伯講完之後,捏了捏手指,和以前陳先生捏手指計算問題的方法一樣,他算了之後,講,走這邊。
我不知道他是根據什麼來算的,但是他指的這個方向還真的管用,往前走了一節,聲音果然變小了。我剛要開口誇獎他一下,那個唱戲的聲音就驀然變大,好像就在前面不遠處!
我講,要不再換個地方?
但是船工伯伯搖搖頭講,躲不過去咯。走吧,看一哈,希望不是專門給我們兩個唱滴。
他這麼一講,我原本沒往這方面想,現在都想着這戲肯定是給我們兩個唱的了。畢竟這大晚上的,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更何況,我們走到哪裏,那聲音就一直跟到哪裏,不是專門針對我們兩個是什麼?
我看見船工伯伯抽出那根菸杆,然後舉起狠狠的朝着一邊的青竹上砸下去,只聽到啪的一聲,碗口大的青竹竟然被打出了一個缺口!之後船工伯伯使勁兒一扭煙桿,又是啪的一聲,我看見,那煙桿裏面,竟然還有一根菸杆,在慘白的月光下,竟然是純銅的!
船工伯伯把腳上的鞋子脫下,一隻遞到我手裏講,曉得啷個用不?
我點頭講,抽腦殼!
他點點頭,講,對頭。
然後他扒開面前的幾根青竹,我跟着他走出去,我看見,茂密的竹林裏,竟然多出來一小塊平地,中間沒有一根竹子,只有一個大大的舞臺。在舞臺的兩側,整齊的擺放着八個紙人,一邊四個,每個眼睛瞪大,直勾勾的看着我!
船工伯伯突然一拍大腿講,這哪是麼子陽戲,這是陰戲!
第217章金錢吊葫蘆
在百度的解釋裏,陽戲和陰戲同是儺戲,陽戲主要用來娛人和納吉,陰戲主要用來酬神和驅邪。因爲陰戲本身帶着迷信色彩,當初被破四舊給破掉了,以至於現在廣爲流傳下來的,只剩下陽戲。陰戲到底是什麼樣子,我並不知道。
但是船工伯伯卻一眼就看出來,於是我小聲問,什麼叫做陰戲?
船工伯伯講,蠢!給死人唱的戲,就喊過陰戲?
他講完之後,就把手中的銅煙槍塞到我手裏,和當初陳先生一樣。他講,好生拿到,看到不乾淨滴東西,你就那這個砸。左手拿孩子抽,右手拿煙桿砸,放機靈點兒,莫拖老子後腿。
我曉得,船工伯伯雖然話這麼講,但是把唯一的銅煙桿都交給我,說明他還是罩到我的。是不是他們匠人都是一樣,明明是在關心別人,但是講出來的話卻是那麼不好聽。
可是,給死人唱的戲?在當今這個社會,還真的有這樣的戲班子麼?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戲班子,他們都是一羣什麼樣的人?陽戲陽戲,那是陽人給陽人唱大戲,可是,如果是陰戲,難不成是陰人給陰人唱戲?
我跟着船工伯伯走出竹林,站在那個舞臺的正中央。舞臺下面密密麻麻的擺滿了椅子,上面卻是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舞臺上只有八個紙人站在兩側,猩紅的臉頰,圓鼓鼓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它們就好像是在看着我一樣。
左側的四個紙人每個腦袋上都扎着兩條馬尾,一側一個,一陣風過,那馬尾還上下來回的擺動,就好像是活生生的小女孩在跑動的時候馬尾在一上一下的抖動一樣。更甚至,我幾乎都能聽見小女孩的嬉笑聲。下意識的,我往後面退了一步。但是我剛往後腿,就感覺背上被一個大手掌給抵住了,然後就聽到船工伯伯的聲音傳來,他講,這個時候不能退,只能進。你退一步,它們就進一步,會被它們逼到絕路上滴。
我被船工伯伯這麼一撐,沒來由的生氣一股子勇氣。以前張哈子給我說過,人多膽大,其實並不是人的膽子變大了,而是因爲人多陽氣重。陽氣重了以後,火氣就旺,火氣旺之後煞氣便重,煞氣重的人天不怕地不怕,難不成還會怕陰人?這是張哈子當時的原話。類似的話陳先生以前也給我講過,他講我二伯是警察,有職業保護,一般陰人都是不會招惹這一類人,類似的還有屠夫之類的。
我壯着膽子擡頭看了一眼舞臺,上面一個人都沒有,可是卻有陣陣的歌聲傳來,聲音抑揚頓挫,時而真聲時而假聲,特別是每一腔末尾的時候,都用小嗓高八度的唱腔來唱,給人一種空靈的感覺。即便是一個酷愛流行音樂的我,在聽了這個聲音之後都覺得很好聽。
這個念頭剛起,我的腦袋就傳來一陣疼痛。我轉身看了一眼,發現船工伯伯提這鞋子正準備再抽一下我的後腦勺,我問,你打我搞麼子?
他講,莫專心聽這個聲音。這種唱腔叫做「金錢吊葫蘆」,一串接到一串,一顆跟到一顆,真聲後面跟到假聲,假聲後面摻到真聲,真真假假,搞得很多人都分不清楚到底唱滴是陽戲哈是陰戲。所有圈子裏面又有一個講法,金錢吊葫蘆,陽人入陰墓。
這話我是聽得懂的,意思就是講,聽到了金錢吊葫蘆的聲音,就算是一個陽人,都會死掉進到墳墓裏面。我驚慌的小聲問船工伯伯講,那怎麼辦,我剛剛聽到了,而且好像還不止一聲。
船工伯伯講,你啷個和張哈子一樣滴怕死?就算是要入陰墓,也沒得那麼快。這是有一個流程滴,一定要按照這個形式來做。具體來講,一聲難回頭,再聲三魂收,三聲七魄無,九聲小命丟。這都是匠人圈子裏面滴行話,你難道一句都沒聽過?
我搖頭講,我爺爺從來沒給我教過這些。張哈子也不講,陳先生以前也沒講過,還有來凌絳同學,也從來不提及你們匠人圈子裏面的事。
船工伯伯講,他們一個個,都是被那個狗屁滴規矩束縛到滴。不過也怪不得他們,畢竟三差兩錯也不是好惹滴。再講咯,現在滴張哈子,不就是和這些規矩唱反調邁?
我點點頭,張哈子自從三年前不回張家,應該就是開始了他的反抗之路。
我正準備問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我的身體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樣,竟然自動往前面走過去,我剛要大聲喊船工伯伯,眼睛的餘光就看到他竟然和我一樣,也在往前面走,而且那走路的姿勢,看上去根本就不是他主動去走,更像是被人架着在往前走。
我和船工伯伯分開走進兩條椅子中間的過道,然後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上,距離舞臺額距離,不到一米!我看見,左側的那些扎着馬尾的紙人眼睛竟然轉了過來,不僅如此,它們的手,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全部捂着他們的嘴,眼睛眯成一條細線。雖然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但是我竟然覺得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笑聲。
你能想象嗎?它們一個個竟然做出一個個嬌羞的樣子!它們可是紙人啊!無果你在路邊看到一個紙人,那個紙人在看見你之後,捂着嘴衝着你笑,你會怎麼想?說真的,如果不是怕打草驚蛇,我肯定轉身就跑。
與此同時,我還感覺到舞臺的右側也有眼睛在盯着我看。我側過頭去看,我發現那些帶着帽子的紙人,一個個瞪大着眼睛,雙手竟然全部握成了拳頭!
我嚇得趕緊側着腦袋輕聲問船工伯伯講,那我們現在啷個辦?
船工伯伯想了想講,等一哈,先莫亂動。
我講,要不往後面跑吧?我害怕!
船工伯伯講,你轉身看一哈,你現在哈能跑出去不?
我想,我們進來的時候不是一路順暢麼?雖然擺着很多椅子,但是過道還是比較寬敞的,要是真的跑起來,我想那些紙人應該不會比我們快。但是等我轉身過去看的時候,一陣涼氣從腳底一路躥到我的頭頂!
慘白色的月光從頭頂傾斜而下,照在這一片唯一沒有生長青竹的小平地上。我看見,平地上面,舞臺的對面,擺放着密密麻麻的椅子,在每一把椅子上面,竟然都坐着一個個面無血色,但是兩頰猩紅,眼睛圓鼓鼓,沒有鼻子,嘴巴確實咧着在笑的紙人!
這些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明明我們剛剛走過來的時候一個都沒有,這才幾個呼吸的時間,爲什麼一下子就悄無聲息的全部坐滿了?
難怪船工伯伯講先等等看,這麼多的紙人,就算是船工伯伯像葉問那種一個能打十個,那我估計都要幾十個葉問在現場才能打得過。
就在這時,一聲鑼響,鼓點密集如雨般落下。隨後是鑼鼓一起喧鬧起,二胡聲起,嗩吶急促,一羣穿着戲服的從後臺踏着小碎步背對着觀衆席快速走上舞臺。摘袖手、荷包手、佛手、勾子手、丫口手,蹉步、雲步、十字步、輕盈步、小踏步、疊疊步、上山步、下山步,一個個動作緩緩呈現在舞臺之上如果不是環境不對,我真的要認爲這是一場不錯的陽戲。
可是,爲什麼他們都沒有轉過身來?
這個念頭剛起,我就看見,舞臺上的四個戲子全部轉過身來,我清楚的看見,他們的衣服之下,竟然沒有身體!
第218章陰人戲子
「啊!」
我被嚇得直接往後倒去,椅子被我這麼一靠,哪裏能立得住,跟着我一起往後面摔倒。這椅子本身就是椅子做的那種小椅子,被我這麼一靠一壓,直接就被壓壞,我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正是因爲這麼倒,把四周的幾位紙人給全部牽扯進來,有的被直接壓倒,有的則是被我倒下的時候亂甩的手給抽到了。甚至還把一個紙人的胳膊給拽了下來。但是它卻好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樣,只是轉過身來用那雙圓鼓鼓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就有轉過頭去專心的看戲去了。
我分明聽見周圍傳來一聲「哼」的怒喝。而且這聲音絕對不是來自船工伯伯,因爲聲音是從我的身下發出的,而在我的身下,就只有一個被我壓着的紙人!
一想到這裏,我像是踩到了一條蛇一樣,直接彈射起來,但是又不敢站着,就只好扶起竹椅子,戰戰兢兢的坐在原地,我悄悄側頭看了一眼,我發現那些紙人,幾乎是齊刷刷的瞪了我一眼,而且似乎還從它們的臉上發出一聲冷哼。
衆所周知,要發出悶哼,肯定是要有鼻子發聲的,但是對一個沒有鼻子的紙人來說,它們是怎麼做到的?
我在張哈子的扎紙店裏見過很多紙人,特別是在門簾後面的那個後院,那些紙人看我跌倒了,全部笑嘻嘻的對着我指指點點,當時的老李解釋說它們都是四處的陰人前來棲身的。也就是說,紙人要說話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有陰人棲身在裏面就行。
那麼問題來了,張家村向來是沒有陰人的,那麼棲身在這些紙人身體裏面的陰人從哪裏來的?更何況,既然張家村裏面都沒有陰人,爲什麼還會有戲班子前來唱陰戲!?
對了,戲班子!
我趕緊擡頭看一眼舞臺上的那些戲子,我看見,它們和之前一樣,都只有空蕩蕩的衣服在那裏邁步袖手,動作行雲流水,但是卻顯得那樣詭異。
你能想象到那樣的畫面嗎,在偌大的舞臺上面,原本是有人在唱戲,而且無論是身姿還是唱腔,都是你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那般優秀,可是等那些唱戲的人回過頭來的時候,時你卻發現,他們的衣服裏面,竟然沒有身體!只有一件空蕩蕩的衣服在飄蕩!
如果這個你還不好理解,那麼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在陽臺上掛了一件衣服,等你想要去收衣服的時候,那件衣服突然轉過來對着你說話,說是今天外面出太陽了,要你把它晾到外面去。你將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反正我現在的心情是嚇得半死,我根本就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於是我問船工伯伯,你看到沒得,它們都是衣服!衣服在唱戲!
船工伯伯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問我,你曉得我鼻子上面是麼子不?
我順口就講,眼睛啊。
我講完之後就後悔了,這是船工伯伯故意套我話的,他的意思是他長得有眼睛,他看得到,喊我不要老是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屁話。
聽到他的回答之後,我就覺得他和陳先生很像,無論是講話的方式還是他處理問題時候拿出來的銅煙槍和脫鞋子手段,所以船工伯伯肯定是一個鞋匠。但是,他一個陳姓人,爲什麼會跑到張家村來當一個船伕?他沒說,我也不好問,我想,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隱私,要是我貿然問出口的話,到時候肯定又是一頓捱罵。
於是我換了一個話題,講,難道你不怕?
反正我是怕的要死,衣服在唱戲,這樣的事情,要不是我親眼所見,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相信!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看見空蕩蕩的衣服了,上次在寢室的時候,就看見我的衣服在衣櫃面前,但是那個時候畢竟還有一張我的遺照在脖子上面。可眼前的這些傢伙,竟然什麼都沒有!
船工伯伯講,你是人,老子也是人,既然你都怕,難道老子就不怕咯?老子給你講,活這麼大,我哈是第一次看到陰戲。
聽船工伯伯這麼一講,我的一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我以爲他會有麼子厲害的本事破解這個陰戲,但是現在看來,他也沒得經驗。最關鍵的是,他竟然也在害怕!
我問,現在怎麼辦?
他講,正在想。
我側過腦袋看過去,發現他的左手正在不斷的掐着手勢,好像是在計算着什麼,又好像是在結印。動作太快,月色雖然很亮,但畢竟不是自然光,看的有些不清楚。
等等,不對勁!
不是說一聲難回頭,再聲三魂收,三聲七魄無,九聲小命丟嗎?爲什麼我坐了半天,就一開始的時候,聽到了聲音,到了現在竟然沒有聽到半點聲音?難道這不是陰戲?
這個念頭剛起,我就看見舞臺兩邊站着的那幾個紙人從舞臺上跳下來,動作十分僵硬的朝着我走過來。我問船工伯伯該怎麼辦,可是我叫了一聲,發現他竟然在專心致志的看戲!根本就沒有回答我!
難道他之前聽到了聲音,現在已經是魂魄丟了?我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因爲我已經叫不應他了,而且他的表情一副如癡如醉的樣子,就好像是在聽這個世界上最好聽的樂曲一樣。
我站起身來就準備跑,因爲我想着我自己是沒辦法解決這件事的,那麼我必須及時通知張哈子或者任何一個張家人,等到他們過來了,那麼不說是船工伯伯得救,我估計這一羣唱陰戲的傢伙都會被解決掉。
可是我剛站起來,腿都還沒邁開,原本還在我幾步之外的一男一女兩個紙人,瞬間就出現在我的身邊,一邊一個架着我的胳膊。我掙扎着想要掙脫,卻發現這完全是徒勞無功。
我雖然以前不怎麼運動,但是要對付一個還不到我腰高的紙人應該來說是輕而易舉。可惜的是,我根本就沒辦法把我的手給抽出來。於是我就像是一個犯人一樣,被他們架着往舞臺上面走去。
我突然想起來,船工伯伯不是給了我一杆銅煙桿麼?我用它來砸這些紙人,效果應該很不錯。可是我低頭一看的時候,我才發現,手中哪裏還有什麼銅煙桿?!
我記得我明明一直抓着銅煙桿的啊,爲什麼突然就不見了呢?我很想轉身去看一眼,可是我根本就無法轉身,除非是回頭去看。但是我現在如論如何也不能回頭了。銅煙桿到底去哪裏了呢?我才肯定是在剛剛摔倒的時候脫手了,當時因爲緊張,所以根本就沒有發現。
眼看着我就要被拉上舞臺了,雖然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但是直覺告訴我,這個舞臺一旦上去了,很可能這輩子都下來了。
我雙腳死死的撐在地面上,可是架着我的兩個紙人根本就不管這些,直接輕輕一跳,我就被那兩個紙人給帶上了舞臺。
剛跳上舞臺,我低頭一看,我就看見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他們身上穿的那種戲服,長長的袖子,拖沓在地上。
我心想,完了完了,我肯定是着了這羣戲班子的道了,以後肯定都要跟着他們去唱戲了。這麼說來,我豈不是已經死了?難怪說碰到唱陰戲的要躲着走,原來是會被他們抓過去當戲子!
架着我的紙人已經重新回到舞臺的兩邊站着,我趕緊轉過身來,然後我看見,在舞臺的前面,密密麻麻的擺着用竹子紮成的椅子,椅子上面竟然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那些紙人呢?它們去哪裏了?我記得剛剛明明還在的,我眼睛又不瞎,我明明看見那麼多的紙人坐在我的身後,爲什麼一下子全不見了?
不對,在舞臺前面正中央的位置上,坐着兩個人,一個是船工伯伯,另一個,是我……
第219章雙看相
「水也荷子耶,下山也,上旁擺得什麼花下山也。」
我站在舞臺上清晰的聽見這一聲唱詞,這唱詞我總覺得以前應該是聽過的,要不然我不會聽的這麼清楚。如果你以前從來沒有聽過陽戲或者陰戲——好吧,我想能看到這裏的,應該都沒有看過陰戲,你要是第一次去聽陽戲,你肯定是聽不懂裏面唱的歌詞到底是哪幾個字。
可是我確實清楚的就聽見這一句這麼唱了出來。所以我猜測,我以前肯定是聽過這齣戲。但是我現在已經沒時間去回憶我到底是在哪裏聽過這處戲了,我現在只想知道,我不是已經被拉上舞臺唱戲了麼?爲什麼在臺下還坐着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不僅如此,臺下的那個我還看的十分認真,甚至是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好像害怕錯過什麼細節一樣。
不對,他的手上還拿着船工伯伯給的鞋子和銅煙桿,他肯定就是真的我。那我是什麼?我之前還以爲我手裏的銅煙桿是在跌倒的時候摔掉的,現在看來,銅煙桿一直就握在我的手裏,我這是被剛剛那些戲子轉身的時候給嚇掉了魂!我現在的狀態,就是魂魄狀態!所以我的手裏纔不會拿着銅煙桿。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弄明白這些戲子的套路,它們知沒辦法奈何船工伯伯,就衝着我動手。可是我的手裏又有船工伯伯遞給我的鞋子(現在看來,船工伯伯之前穿的現在在我身體手上的那隻鞋子是陰鞋)和銅煙桿,它們也沒辦法直接把我怎麼樣,於是就用詭異的陰戲來緊張我的神經,然後突然轉身,直接把我的魂魄給嚇出身體,在我還沒來得及回魂的時候,就給我抓上了舞臺,套上戲服,想要把我變成它們中間的一份子。
這種方式比我以前看到的都要高明很多。以前張哈子給我說過,任何陰人想要達到它的目的,都必須要完成一個形式,只有陽人應和了這個形式,那麼這個形式纔會生效,否則根本不起半點作用。但是陰戲不一樣,它獨有的強調,也就是之前所謂的「金錢吊葫蘆」的唱法,可以讓人的魂魄不穩,然後只要簡單的嚇唬一下,就很容易把人給嚇掉魂,根本就不需要和你完成什麼形式就能把你給弄沒了。
我看了一旁的船工伯伯,我發現他也是坐直了身子,在仔細的聽着舞臺上的曲聲。但不一樣的是,他的眼睛是緊緊閉着的,而且嘴巴還在輕微的顫抖着,就好像是冬天裏被凍得發都一樣。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因爲冷,而是因爲他的嘴裏在念着什麼我不知道的咒語。
這個動作我以前見到陳先生用過,那時候陳先生每次要做什麼事之前,就都會用在嘴裏念着一些我聽不見或者根本就聽不懂的話語。但是以前陳先生念過了之後,都會產生一定的效果,可是眼前的船工伯伯唸完了之後,竟然什麼都沒有出現。
他自己似乎也意識到沒有什麼效果,於是睜眼看了一下,我確定他是看見了我的,因爲我看見了他臉上的肌肉都抽動了一下。然後他又馬上閉上眼睛,雙手換了一個手印,又開始念起來。
我在想,都什麼時候,還在念東念西,趕緊想辦法上來救我啊!拿着你手裏的那陰鞋,狠狠的抽死這些丫的空衣服架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念頭被那些空蕩蕩的只穿着衣服卻沒有身體的戲子們給窺視到了,它們四個人墳邊按照東南西北的方位站定把我緊緊地圍在中間。如果僅是這樣,或許我還能往外衝一下,可是,它們站定自己的方位之後,竟然開始轉起圈來。
這一幕,我竟然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有過這樣的一種體驗,在看到某一幅畫面的時候,會突然腦海中靈光一現,覺得以前好像是在哪裏經歷過這樣的一幕,所有的一切是那樣的清清楚楚,就好像是在前不久剛剛經歷過這樣的畫面。甚至於你都能夠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你自己將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而我現在所經歷的這些,我就有這樣的一種感覺。我感覺在以前,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但肯定是在以前,我一定經歷過這樣的畫面,而且和現在幾乎是一模一樣,我也是站在人羣之中,周圍有人在圍着我跳舞。但是現在要讓我想出來到底是在哪裏經歷過,我確實想不出來。
在他們旋轉之後,我看見船工伯伯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的動作似乎很喫力,每走一步都好像是要使勁全身力氣一樣。他和我之間原本就只有一個過道,這個過道也不過是半米左右的距離,但是我看見船工伯伯邁出一步竟然只能邁出不到半個腳掌的距離,就好像是他剛擡起腳,就被一個不可見的外力給狠狠的壓了下去一樣。
「水也荷子耶,公也也,上旁擺得牡丹花公也也。」
又是一聲清楚的聲音傳來,剛好是回答之前的那一句話。這一聲之後,我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好像變得輕飄飄的,有一種要脫離地心引力的衝動。可是我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這種感受,我就被嚇得差點心臟停止。
在那慘白的月光下,我看見,舞臺前面的那塊小坪處,之前只坐着我和船工伯伯兩個人,可是這個時候,卻密密麻麻的再次坐滿了人,不僅僅只是椅子上,過道里,竹林間,漫山遍野,全部都是人!而這一次,它們不再是之前看到的紙人,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只不過他們的臉色,幾乎是清一色的慘白,甚至比頭頂上的那輪月亮還要白!
而且,他們的身上所穿着的,全部都是青色繡花壽衣!
陰人!
他們全都是陰人!
它們面無表情,癡呆一樣的或站着或坐着,在我的實現所及的範圍內,除了壽衣的青色,就是臉龐的白色。只有我和船工伯伯的衣服,成了這一片小天地裏最豔麗的存在——說真的,如果有可能,我以後再也不穿色彩豔麗的衣服了。實在是太扎眼!
難怪老一輩總是強調我們,晚上走夜路的時候,千萬不要穿得太鮮豔,那不是給人看的,是給鬼看的。萬一被鬼給看上了,那就麻煩了。小時候總覺得這些話很沒有邏輯,現在才知道,老祖宗的東西,能流傳下來,都是有它的道理的。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明白,爲什麼船工伯伯走路的時候會那麼困難,因爲在他的背上和胸前,前前後後一共壓着七八個穿着青色繡花壽衣的陰人!還有兩個分別抱着他的雙腳。如果換做是我,別說是走了,就是站都站不起來!
可是船工伯伯還是堅持着一步一步朝着坐在椅子上的我走去。我看到這一幕,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閉上眼睛就往前面衝。可是我還沒跑出一步,就感覺後衣領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提了起來,雙腳都離地。
「水也何子耶,下山也,下旁……?」
而這個時候,我看到船工伯伯艱難的從衣兜裏取出兩張黃符,並沒有燒掉,而是胡亂的揉成一團,塞進了我的耳朵裏。後面唱的時候,我沒有聽到,但是我卻知道那句唱詞問的是,水也何子耶,下山也,下旁擺得是什麼花下山也?
一道靈光閃過腦海,我閉上眼睛,突然想起來下一句答的是,水也何子耶,公也也,下旁擺得是芙蓉花公也也。
我豁然睜開眼睛,這是陽戲裏面的《雙看相》!——雙看相、雙看相,看生死,渡陰陽。陽人生迴避,陰人死輪迴;上下十八問,一問一幽冥。
第220章戲臺前後
雙看相、雙看相,看生死,渡陰陽。陽人生迴避,陰人死輪迴;上下十八問,一問一幽冥。
我不知道我的腦海裏爲什麼會突然就冒出這麼一句不着邊際的話來,但是它就是那樣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我的腦海裏。而且還是那樣的清晰,就好像是刻在我的腦子裏一樣。我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時候印到我腦海裏面去的,也記不清當時是在什麼情況下學到的這句話,可是它就是那麼不着邊際的蹦了出來!
這種感覺我相信大家都有過體會,那就是你很久都沒有提起過一件事情,但是隻要偶爾有一個機會,讓你看見和那件事情相關的東西,你就會立刻想起和那件事有關的記憶。我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我記得現在的畫面似曾相似,我記得這樣的事情我似乎經歷過。可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裏看見過。
我一開始還以爲是我爺爺當初帶我去鎮上看陽戲的時候給我灌輸了這些詞句,但是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不對。那個時候我還那麼小,記憶力根本就不可能記得清楚這些東西,而且在我的印象裏,我爺爺從來沒有給我教過這些東西。因爲這些東西在我爸的眼裏是封建迷信,我爸自己雖然相信,但是他是不允許我接觸這些東西的,一旦他發現我爺爺給我灌輸這些思想,他肯定會和我爺爺吵起來。
因此,這些東西絕對不是爺爺教給我的,至少不會是光明正大的教給我的,因爲在我的印象裏,我完全記不住有這麼一件事。
當船工伯伯用兩張黃符將我的耳朵給堵住以後,戲臺上那二胡嗩吶以及鼓聲全部消失了,不僅僅如此,我甚至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清靜起來,放眼望去,雖然密密麻麻的站滿了陰人,但是卻好像是都在演出一場啞劇一樣,我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會知道那首唱曲後面的歌詞,而且時隔多年了,竟然只聽了一遍,就立刻叫出來它的名字,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瞭解那麼簡單了,我覺得我以前應該是深入的研究過這些曲目。可是我自己的大學我知道,我一心只是撲在學習上,哪裏想過研究其他的東西?至於大學以前,那就更加沒有自己的思想,所以也更加不可能去研究這些東西。
那麼,我是爲什麼會把歌詞記得那麼熟悉的?
這個問題我現在很想知道,但是條件根本就不允許。
我看見船工伯伯站在我的左手邊,伸出手掌在我的額頭上重重的一拍,過了幾秒後,他才又轉過頭來看了戲臺一眼,隨後搖搖頭,從我身體的手裏面一把出手那根銅煙桿,然後圍着我的身體走了一個圈。如果我沒看錯的話,船工伯伯走的步伐應該是陳先生善用的八卦。以乾字開頭,以坤字結尾,寓意首位相接、連續不斷。
船工伯伯在我的身體面前先是往左轉了三圈,然後網友轉了三圈,最後站在我的左側,拿出銅煙桿,用裝菸草的那端狠狠的往我的眉心一點。幾乎是同時,站在戲臺上的我就覺得眉心一陣疼痛,然後身子好像是飛起來一樣,嚇得我不敢睜開眼睛去看。
下一秒,等我鼓起勇氣再看的時候,我看見船工伯伯就站在我的左邊,我的另一隻手裏,也多了一隻鞋子,這是船工伯伯之前遞給我的那一隻。是的,我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面。
我問船工伯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船工伯伯講,現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趕緊走。
但是我只看見船工伯伯的嘴巴動了動,並沒有聽到他的聲音。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原來是我的耳朵還塞着兩張黃符。於是我把黃符扯出來,再問了一次,才聽到船工伯伯那麼回答。船工伯伯講完之後,船工伯伯就轉身朝着戲臺後面走過去。我急忙跟上問,現在啷個辦?
船工伯伯講,能走出去最好,走不出去滴話,只有來硬滴咯。
我們是從戲臺的右邊往後繞路,也就是相當於把戲臺放在了我們的左手邊。自古以來以左爲尊,這是對戲臺的尊重。船工伯伯光着腳,在靠近戲臺的時候,我聽見他講,一條大道通陰陽,陽人自有陽光道,陰人走它陰間路,孩匠第十代傳人陳有禮懇請有各位前輩讓路。
這話講完之後,我看見船工伯伯,也就是陳有禮伸手在空中虛彈了三下,然後用手掌重重的對着空氣拍了三下,這還沒完,他又用腳狠狠的跺了三下腳。然後從兜裏拿出一根紅線,在我的手腕腳腕上全部纏了一條,之後用生火手勢把我的兩個肩頭和頭頂上的那把火各自扇了三下,這纔開始邁步往前走。
我跟着船工伯伯往前走,眼睛的餘光卻是一直盯着左邊的戲臺,生怕它會鬧出什麼動靜。但是走了一段時間之後,我發現戲臺倒是安安靜靜的,可是我和船工伯伯卻是走了這麼久,竟然還沒有走到頭。難道一個戲臺有這麼長?
不應該啊,之前從竹林裏面出來的時候,我就看見這個小坪並沒有多大,戲臺雖然佔了一半的位置,但是最多也就是二三十米的樣子,就算是爬,這個時候也應該已經爬完了。更何況我和船工伯伯的腳步並不慢,不說是一個戲臺,就是三四個戲臺都已經走完了。
於是我問船工伯伯講,陳伯伯,你有沒有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點點頭講,早就感覺到不對勁咯,走咯這麼久,就算是三千米都應該走過咯,這戲臺看上去怎麼哈只走了一半?
果然,船工伯伯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於是我問,現在該啷個辦?
他停了下來沒再走路,而是站在原地想了想,講,可能是鬼打牆咯。不過有點不像,先試一哈。把你手裏滴那隻孩子給我。
我把鞋子交給他,他把手裏的銅煙桿遞給我,然後就看見他走在我的前面,對我講,跟在我身後半個腳步,不要和我並肩走,也莫走到我前面,更加不要掉後面太遠,不然到時候我可能就找不到你咯。
船工伯伯講完之後,伸手向前,啪的一聲,我看見他雙手合在一起,把兩隻鞋子的鞋底狠狠的對撞,然後往前走三步,再一次重複之前的動作。
這個動作我以前見陳先生用過,是他們鞋匠一脈專門用來破解鬼打牆的招數。可是我總覺得這個招數效果其實不大,要破解一些小的鬼打牆或許還管用,一旦遇到一些厲害的,基本上就起不了甚麼作用了。當初我們三個人被困在陳泥匠院子的時候,我二伯都是警察,竟然還是沒能走出去,加上陳先生又是匠人,用了這樣的招數,也是枉然。所以在我的心裏,其實這個招數的作用並不是太大。
可是船工伯伯這麼拍了幾下之後,我就看到了戲臺的後緣,沒想到竟然走出來了。於是我和船工伯伯都是加快了步伐,快速往前走去,可是等我們走出戲臺的時候,我和他同時看見,戲臺後面竟然也密密麻麻擺滿了座位,和我們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哪是什麼戲臺後緣,這分明就是之前我們待過的那個地方!我們繞了這麼久,竟然又繞了回來!
我問,我們又繞回來了,現在怎麼辦?
船工伯伯看了看,然後對我講,不對,我們沒繞回來!你仔細看一哈,我們沒繞回來,這就是戲臺滴後邊,這個戲臺滴前後,是一模一樣滴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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