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節 三十六
是張哈子的聲音!
他終於出現了!
我趕緊出聲喊張哈子,但是聲音卻是從小女孩的頭上發出來的,我不知道張哈子看到這個詭異的場景會不會以爲我被那個小女孩兒吃了。於是我趕緊對張哈子解釋講,我的臉被這個小女孩偷了,趕緊一刀砍下來給我換回去!
張哈子站在我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然後一巴掌打在我的後腦勺上,然後一腳踹在我的膕窩處,我當即就跪倒在地上。
然後我聽見張哈子罵了一聲,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能不能給老子省點心?
我覺得張哈子是真的氣慘了,一個大好的重慶爺們兒,竟然硬生生的給飆出了東北話來。
不過想想也是,要是我,我也會氣糊塗,這纔多大一會兒,我就被這個小女孩兒把臉都給偷走了,換做是誰,都會生氣。但是,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近來都已經不怎麼招陰了,可是腳上又多穿了一雙陰鞋,這能不招陰嗎?而穿上這鞋,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注意啊,這也是經過你張哈子同意的我才穿的。就算是要追究責任,你張哈子也有一份。
當然了,這話我也只敢在心裏面想想一下,不可能真的說出來,要不然我不被他打死也要被他打殘。
我看見張哈子在「我」的四周放了四根長短一樣的竹筒,在竹筒的左右兩側各自放了四枚銅錢。手法看上去很像是奈河橋的擺法,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用的是竹筒而不是紅線。
張哈子以前給我說過,天下間的匠術,其實大多都是相通的,完全沒必要拘泥於某一樣東西,只要能夠完成那個形式,那麼相似的那一種東西,甚至是那一類東西,相互之間都是可以替代的。當然了,原裝的東西肯定是最好的,效果也最好。但是在沒有情況下,換用其它的東西也完全是可以的。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引魂渡河,難道真的去弄一條河出來,簡直是勞民傷財,還不能及時的處理好。所以用一盆水來代替一條河,不進快捷,而且還實用。所以,我想這些竹筒應該就是代替紅線的存在,畢竟張哈子可沒有像陳先生和凌絳那樣隨身攜帶紅線。
可是,當他把最後一枚銅錢放下去之後,我就感覺到我好像是掉進了一個深水潭裏面,四周一片漆黑,而且冰冷刺骨!
我明明記得那堆小篝火就在我的身後,就算是火光熄滅了,也還有火星可以照明,絕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一下子全黑了。再退一萬步講,如果真的是火熄了,那這個山洞也不可能一下子變得這麼冷!這簡直冷的我上下牙齒都要打顫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小女孩的聲音,它書它不要待在這裏,這裏好冷,它要爬上去,要曬太陽……
我聽到這裏,心想難道它以前就是待在這種地方的嗎?
也對,我爸不是說過嗎,這個小女孩是在自己家洗頭的時候淹死的,所以被水面一照,上下對稱纔會出現腦袋前後都是馬尾辮的樣子。也正是因爲被水淹死,所以它纔會一直覺得很冷,覺得是在深深的水潭裏面。
另外,前面也交代過,如果是死在水裏面的話,那麼陰人是不可能跑出水面的,除非是找到替死鬼,而小女孩之所以之前能一直跟着我,就是因爲它的身體並不是死在水裏面。想明白這一點之後,我終於明白爲什麼我會那麼冷。
突然間,我感覺到眉心一痛,我下意識的要閉上眼睛,可是在我徹底閉上眼睛之前,我看見我的身體在飛快的上升,而那個小女孩的身體卻在不斷的下降,它所待的那個地方,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口井!而那個小女孩,我終於看見她的前面不再是一條馬尾辮,而是一張大餅一樣的臉!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四周已經一片明亮,那對小篝火還在,張哈子正一屁股坐在小女孩的面前,低着頭在寫寫畫畫。
我低着頭看了一眼我的雙手,手上握着蒲扇和燒火棍。我趕緊扔下燒火棍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也就是說,剛剛我眉心痛的那一下,應該就是張哈子一篾刀把我的臉從小女孩的腦袋上劈了下來,然後又給我裝回了我自己的頭上。而這個過程不過是我一眨眼的功夫,可見張哈子的速度有多麼的快!不愧是幾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匠人!
重新控制自己身體的感覺真好,我趕緊原地蹦了幾下,怎一個爽字了得?
不過我並沒有高興多久,因爲我看見那個小女孩的身體還在竹筒圍成的水井裏懾懾發抖。我問張哈子,現在是在幹麼子?
他講,給它畫一張臉。
他說話的時候,我已經站在了張哈子的身邊,然後看着張哈子膝蓋上有一張紙,上面畫了一個小女孩的臉部輪廓,正在畫它的眼睛。看到這裏,聯想到張哈子的職業,我趕緊一把搶過張哈子手中的畫筆,對他講,我來畫。
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是不是懷疑我滴畫畫水平?
我講,那倒不是,我是從來就沒相信過。你自己看看你畫滴那些紙人,那個不是眼睛整的圓鼓鼓的?這樣的臉,你也好意思拿出來?
張哈子講,那是老子不像畫得漂亮。免得這些傢伙通靈招陰——你個狗日滴,難道你就畫的好看?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張哈子湊到我身邊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確定你滴專業不是美術系滴?
我講,不是。我爸從小喜歡畫畫,這是他教我的。
確實,如果當初環境條件允許的話,我覺得我爸都很可能是一個畫家了。只可惜,他的雙手,現在已經在田地裏磨出了一層厚厚的老繭,再也不能握筆了。
我一邊畫,一邊聽張哈子給我嘮叨,他講,你曉得死人畫臉最關鍵滴是麼子不?
我搖頭,表示不曉得。
他講,是不能帶半點感情色彩。你畫滴時候一定不要想到某一個特定滴人,也不能懷着悲憫滴心思,要不然,你想滴那個人肯定會折壽。
我心裏一驚,我講,那該怎麼辦?
張哈子講,我就曉得你個哈挫挫肯定是想到婆娘老!你以爲畫這個東西很簡單?放屁!畫畫滴時候腦殼要放空,就這一點,就沒得幾個人做得到!
我剛好把一張畫畫完,說實話,我畫畫的時候,的確是想到了劉桑禕那張臉。不是她平日裏狐媚的臉,而是她臨死時候那張悲苦的臉。現在看來,這張臉肯定是不能夠再用了。
沒想到張哈子一把將畫扯過去,然後在上面鋪了一張白紙,就開始動手在上面臨摹起來。
我去,這尼瑪真是一個好辦法!這樣,只要一心一意的去繪製白紙地下的那張畫,根本就不會思考到任何人和事。不得不說,張哈子這腦殼運轉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沒多久,張哈子就畫完了一張畫,然後他讓我把這張畫在火堆上烤一下,把墨水烤乾。之後他把這張紙,揉成一個卷,放進一個竹筒裏面,上下使勁兒的搖晃了幾下,等到再抽出來的時候,白色的紙已經變成了黃色。
我看見張哈子雙手拉着紙的邊角,然後站在小女孩的身前,雙手一抖,紙上面的那張臉就掉了下來,從「井」口落下去,剛好和小女孩那仰望着的頭緊密貼合在一起。
弄完這個之後,張哈子撤下小女孩四周的竹筒。我卡鍵那個小女孩欣喜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噗通一聲跪在我們面前,衝着我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三聲之後,小女孩徹底的消失不見。
張哈子講,其實有時候陰人比我們所瞭解的要單純的多,它們想要的,也比我們想要的少得多。是我們自己人心太複雜,最後受傷害的,永遠是那些無知滴人。剛剛那個小女孩就是其中一個。而這裏面,你爺爺洛朝廷,有不可推卸滴責任!如果老子沒猜錯,這個小女孩和你滴出生脫不了干係!
第352章髡匠來過
張哈子的話讓我想起當初我媽說的一些話。當時是陳先生詢問我父母關於王二狗的事情,然後就扯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身上。我媽當時說王二狗的妹妹下葬的那天,就是我出生的那天。
難道這是巧合?
我不是很相信,因爲我有那樣一個機關算盡的爺爺,怎麼可能讓我在那個時候出生?所以這中間肯定有我爺爺的安排,但是具體是什麼,現在還不知道。我問張哈子,他也是搖搖頭,講暫時想不到,先出去再講。
我講,我舅公的魂還沒有找到。
說完話,我就看到他扔過來一個蛐蛐籠,在籠子裏面,關着一隻小小的蟋蟀,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好像隨時要掛掉一樣。我沒問張哈子是怎麼找到的,確不確定這就是我舅公這樣的問題,因爲我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就算這個蛐蛐籠裏面裝的不是我舅公的魂,我和張哈子也必須要出去了。
於是我問,你找到出口老?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是不是懷疑老子的水平?
我講,那倒不是,主要是這裏太複雜,我怕你馬失前蹄不是?
張哈子講,這哈差不多。跟到起,莫走掉老。
講完之後,他和之前一樣,在我的腰上繫了一根麻繩,然後另一端在他身上繫着。繫好了之後,他就當先在前面走了去。
我問他,這次你不會讓一個紙人給我領路了吧?
他講,你看我像那種人麼?
我講,不像,根本就是!
一講完,我就側身跳到一邊,果不其然的張哈子一腳踹過來,踹空了。我看到他還準備再踹,於是我趕緊岔開話題講,一開始不是好好的麼?爲麼子後來變成老一個紙人?
張哈子講,那個老太婆只要你一個人去,我要是去老,可能就找不到那個匠臺老。
我講,所以你是事先就曉得劉桑禕只要我一個人去?
他講,也不是一開始就曉得。你哈記得到那兩個盯着我們兩個看滴紙人不?就是那個時候劉桑禕給我傳來滴信息,讓你一個人去。
我講,你就不怕我被他弄死?
他講,那你現在死老沒?沒死就給老子把嘴巴閉到起!
我笑了一聲講,你是不是怕她滴那個慾火,所以你不敢去?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我會怕那種東西?老子是看到你舅公這邊有動靜,所以才特地趕過來看一哈。
我講,我都走出去好遠了,纔看到我舅公的隊伍,時間上對不上,你莫想騙我。不過話說回來,你不是假裝紙人邁?啷個也被我舅公發現老?
張哈子講,你們洛家就沒得一個好東西!他早就發現我老,但是他不講,一直等老子走到你奶奶滴墳前,他纔對老子來一個突然襲擊。你自己想,啷個多紙人,老子哪裏是對手?
繼續往前走,我繼續問,我舅公講你們張家村還有祕密,還有你身上的這個紋身竟然叫做聻,我本來想紋一個,但是我舅公不準,還讓我等你醒了之後問你要付出麼子代價?
我看不見張哈子的表情,但是從我這個角度,還是看到了張哈子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了一下。
他講,有些事情,你哈是不曉得比較好。就算要曉得,也不是這個時候,等時機一旦成熟老,你自然會曉得滴。
又是這一套說辭,我聽這話都已經聽得耳朵起繭子了。陳先生對我講過這樣的話,凌絳對我講過,張哈子下現在也對我這麼講。我想不明白,既然這些事情遲早他們都要告訴我的,爲什麼一定要得到後面再說呢?這種感覺很像是看電視劇的時候,主角親人被殺了自己,主角才匆匆趕到,然後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活着的,就問他是誰幹的?而那位奄奄一息的人,然後對着主角巴拉巴拉勸說他不要報仇之類的一大段屁話,就是不講誰是兇手。等到哈不容易要說了,結果掛了。
我很是不理解那些編劇的腦殼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是很不理解這樣的設定。要是我是哪個主角的話,我第一個要殺掉的,就是編劇。就好像我現在想要一篾刀砍死張哈子一樣。但是我還是忍住了這樣的衝動,畢竟真要動起手來,十
一個我都是不是他的對手。
一路上,我又問了一些問題,有的張哈子知道,有的他不知道,有的是他知道,但是不告訴我。
走了一會兒之後,我和張哈子終於走了出來。張哈子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蛐蛐籠,把裏面的蟋蟀放了,一邊放還一邊念着什麼,很長,但是我聽得很耐心。我看見那隻蟋蟀往前蹦了是三下,然後徹底消失在草叢裏。
弄完這一切之後,我纔打量一下四周,這我一看,徹底的傻眼了。牛角洞的入口是在村尾,可是我和張哈子現在站着的地方,卻是在村頭的一個小土包後面。只要往前走一點,就看到了陳泥匠的屋子。
我一開始還在想,這個出口這麼明顯,爲什麼以前沒有人發現,後來很快就明白了。這裏距離陳泥匠的屋子太近,而且還有一個小土包在前面封着,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陳泥匠特地挖出來的一個什麼東西,所以就沒有特地去看。而且牛角洞對於我們村子的村民來講,其實並不是那麼關心,也很少有人進去,既然如此,誰還能想到這牛角洞竟然有兩個出口,而且洞身竟然是橫穿了整個村子!?
張哈子出來之後,看了一眼象鼻嶺,講,你們這個村子,嘖嘖,真他媽是塊好地方。不過可惜老!
我講,這個啷個講?
他講,你們村子背後是象鼻嶺,前民是又是九頭獅子,本身就是九獅拜象之地,這種好地方,全國都沒得幾塊。另外,象鼻嶺滴山下面,又有一個山洞貫穿,你自己想一哈,這個山洞是麼子?
我搖頭講,是麼子?
他開口就罵,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彎彎曲曲滴,又啷個長,你哈想不到?這尼瑪以前是一條龍脈!但是不曉得爲麼子,龍脈被抽走老,就只剩下一個牛角洞!要不然,你們這個村子,嘿嘿,貴不可言!
聽到張哈子這話,我再一次震驚。在這之前,就算是打死我,我都想不到牛角洞竟然還能和龍脈聯繫在一起。而且最關鍵的是,這龍脈竟然還能被抽走?這尼瑪得是多大的本事纔行?
我和張哈子往村尾的方向走去,現在太陽已經快要下山,我和張哈子在洞裏面整整困了一天,我擔心凌絳和陳長生會着急,所以走的很快。
張哈子邊走邊講,我們匠人圈子裏面,有一種人就是專門搞這種事滴,你還記得到是麼子不?
我點頭講,髡匠!
他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然後纔講,對,就是髡匠。看來你們這個村子,很早以前就被髡匠盯上老,而且不曉得是麼子時候把龍脈抽走老。不過這些我現在都不關心。你曉得我最關心滴是麼子不?
我講,麼子?
他講,你奶奶埋滴那個位置,到底是龍脈上滴麼子位?如果是其它位置,那都好講,但是如果是龍鼻這個位置,那就有點老火。
我講,爲麼子?
張哈子講,你個哈挫挫,你自己講,要是有人拿塞子把你鼻子堵到起,你會啷個樣?
我聽完大驚,我講,你的意思是,我奶奶的墳把龍脈的鼻子堵了?
張哈子講,我現在也不確定,不過根據剛剛走滴路來看,你奶奶滴墳就到龍頭那個位置,很有可能會堵到鼻子。
我問,如果堵到鼻子,會有麼子後果?
他講,後果應該不大,畢竟已經不是一條完整滴龍脈老。但是你奶奶……
講到這裏他沒講下去,而是搖搖頭,不管我怎麼問,都不再講話了。
我和張哈子幾乎是一路小跑着來到牛角洞的洞口,我看見凌絳站在洞口用雙手不斷的扒拉着那些堵住洞口的石頭。陳先生勸了一陣,沒有用,也只好把銅煙槍插在腰上,跟着凌絳一起搬石頭。
張哈子假裝咳嗽一聲,我看見凌絳的身子顫抖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就往回走了。
夕陽西下,僅剩的餘暉灑在凌絳的身上,像是給她穿上了一層淡黃的薄紗。餘暉將她的影子拉的老長,我清晰的看見,她的雙手滿是鮮血……
第353章以物傳法
陳先生拿着銅煙槍走上來,問張哈子,真滴哈有其它出口?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要是沒得出口,老子是啷個出來滴?你曉得那個出口到哪個地方不?村頭!
陳先生聽到這話,我看見他的身子很明顯的晃動了一下,然後他小聲對張哈子講,你滴意思是,這是一條龍……
陳先生講到這裏的時候,強行把話停住了,而是看了我一眼。很顯然,這種東西可能是他們匠人圈子的禁忌,不能對匠人以外的人講。
張哈子伸出手直接一巴掌拍到陳先生的腦殼上,講,陳憨貨,從現在起,這個哈挫挫就是一個匠人老,有麼子事你直接講究行老。
張哈子用巴掌拍陳先生的後腦勺我都已經很詫異了,但是他後面講出來的那句話,我就更加詫異了。我什麼時候就成爲匠人了?難道都沒有一個什麼入門儀式?比如磕頭燒香點燭這些?最不濟,好歹也要給我一個師傅啊!
可是這些東西我一個都沒有,你丫的就說我是匠人了,你怎麼不直接說我是皇帝算了?
但是陳先生的表情卻有些眉頭緊鎖,他並沒有懷疑張哈子的話,而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後把視線放在了我手中的那把蒲扇上面。他有些不確定的問,你滴意思是,廷公收咯他當徒弟?
張哈子講,啷滴,不可以?我們這一批,哪個不是隔代傳藝?不過哈粗粗哦也只是一個兆頭,具體廷公收不收,哈要看他自己滴造化。不過我估計以他哈挫挫這個智商,很難。
我聽的雲裏霧裏,我問,我爺爺都死了一兩個月了,難不成又重新爬出來教我匠術?
想到這裏,我的後背就是一陣發冷。當初我爺爺從墳裏爬出來給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儘管我知道他對我沒有惡意,但是回想起來還是不免會害怕。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講,你爺爺給你留老鎮魂鈴和蒲扇,他生前最厲害滴兩個東西都給你老,你講,不是傳給你衣鉢是麼子?哈從地下爬出來,虧你想得出來!
我講,那也不對啊,鎮魂鈴我早就拿到了,到現在我都還不曉得啷個用。至於這蒲扇,我剛剛纔拿到,更加不曉得啷個用了。
張哈子講,所以我纔講,以你滴智商,很難學到真本事。也不曉得廷公是啷個想滴,手把手教都不一定教得出師,居然哈用最難滴「以物傳法」來教他,陳憨貨,你講廷公是不是心也太大老?哈是講他留下這兩個東西只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
陳先生講,這是啷個意思?
張哈子講,你想啊,廷公一輩子機關算盡,啷個可能算不出來哈挫挫滴智商堪憂?他明明就曉得哈挫挫是教不出師滴,所以生前沒教他,等到死老,留個東西給他,這就算是盡人事老。至於哈挫挫學不學得會,那就是聽天命老。當然老,哈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廷公從一開始就不想哈挫挫進入匠人這個圈子,所以一直沒給他教匠術。留給他兩個東西,可能只是讓他保命用滴。
陳先生點頭講,我覺得最後一個可能性最大。
張哈子十分默契的點頭,我也覺得。然後兩個人相視大笑,好像把站在一旁的我當成透明人一樣。
我曉得他們兩個這是拿我來調節一下氣氛。不管是他們說的哪一種,我其實都沒什麼關係。畢竟我爺爺已經去世了,他做的一些安排,我就算是有心想要去改變,我也沒那個能力。既然如此,還不如踏踏實實的按照我爺爺的既定路線去走就是了。劉桑禕不是也說了麼,我們三個,其實都是上一輩就已經安排好了的。我性格天生隨遇而安,也就不去掙扎了。
只不過我好奇的是,這個「以物傳法」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們三個往村子裏面走,張哈子給我解釋講,以物傳法,其實很好理解,舉個例子,你到學校裏頭讀書學知識,是不是靠滴是書本?把有用滴東西記載到書裏頭,然後傳下去,讓後來人學,其實這個就算是以物傳法滴一種老。但是對我們匠人來講,很多東西是不能寫到書裏頭滴,你曉得爲麼子不?
我想了想講,怕被偷學?
張哈子講,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哈有一個原因就是,匠術這個東西講究靈活多變,很多東西,是沒得辦法寫到書裏頭去滴。要是都寫進去老,那就成老一個古板滴東西,到時候大家千篇一律,匠術早就滅絕老。另外一個最主要滴原因,匠人大多都是沒讀過書滴,你讓他們把匠術寫到書裏頭去,那他們寧願多經歷幾次三差兩錯。所以,以物傳法這個東西就出來老。
張哈子接到講,哈挫挫,你應該曉得中餐和西餐滴差別到哪裏撒?
我講,曉得。中餐做東西講究一個憑感覺,麼子鹽少許,味精適量,辣椒一小勺之類的。但是西餐不一樣,他們是用量來計算的,鹽多少克,味精多少克,辣椒多少克這樣。
張哈子一拍大腿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你現在爲麼子讀過書滴匠人也有啷個多,高學歷滴也有,就比如我,差點就研究生畢業老。但哈是不能把匠術寫到書裏頭去滴原因老撒?要是老子到書裏面寫紅線適當長,我滴天老爺,哪個曉得這個適量長是好長?就算是老子回過頭來自己看,老子都不一定曉得這他媽到底是好長!所以你現在曉得爲麼子外國人不會匠術老不?你就算把教匠術滴書送給他們,他們都學不會!但是以物傳法不一樣。
他講,以物傳法講究滴是一個感覺。啷個講可能有點太玄老,用科學一點滴講法就是,以物傳法,傳滴是一種書本里教不出來滴思維。學會老這種思維,那麼就能夠舉一反三,用麼子東西,怎麼用,爲麼子要這麼用,你都必須要有一套自己的邏輯思維到裏頭。這就好像你開車一樣,麼子時候該換檔,麼子時候該加油門,憑滴都是一種感覺老。所以,你滴邏輯越牛逼,你用到滴形式自然就越多,這樣一來,其他匠人就越不能看透你滴匠術。
聽到張哈子這麼講,我感覺我腦殼裏頭好像有一點靈光閃現,好像有什麼東西我被我發現了,但是等我閉着眼睛去找的時候,這個東西又不見了。然而,我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那就是,我可能已經摸到了匠人這個圈子門檻的邊緣了。我覺得只要邁過了這個門檻,就會有很大片的空間在等着我。
就在我閉着眼焦急萬分的時候,張哈子拍了拍我肩膀講,這些東西記不得,靠滴就是那一點慧光。你越急,就越捉不到。就好像我們扎匠扎紙人一樣滴,明明大小、樣子都一模一樣,但是我扎滴就能走,你扎滴不能走,差別就在於有沒有給紙人開啓那一點慧光。這一點慧光講起來就四個字,但是有些人一輩子都學不會,但有些人,比如你爺爺洛朝廷,當初七天就學會老,然後幫我爺爺滴紙人開啓老一點慧光。所以,急不得。已經有一個好兆頭老,就慢慢來。
那一刻,我覺得張哈子要是不是匠人的話,真的很適合去當一個老師。講的東西不僅深入淺出,而且還能夠根據實際情況舉例子,着實難能可貴。
張哈子繼續講,以物傳法哈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成敗全憑自己滴本事。你手裏滴那把篾刀是我爺爺給我滴,我爺爺也是從他先人那裏得到滴,我滴匠術之所以比我爺爺牛逼,就是因爲我沒得事就玩這把篾刀,從裏頭感悟到老很多東西。所以才能得到「六十年後張破虜」滴稱號。陳憨貨手裏滴那根銅煙槍也是以物傳法,只不過他比較蠢,沒學到麼子東西。你手裏滴鎮魂鈴和蒲扇都是,你能走好遠,就看你自己老。
我點點頭,跟着他們追上凌絳,然後一起回到了我家。進門之後,我媽就是一頓抱怨,說我是怎麼當主人的,客人來咯連午飯也不轉來喫之類的。我笑着搪塞一番。我爸特地上山打了兩隻野兔回來,晚飯特別豐盛。
看着這麼多人其樂融融的樣子,我想,要是一輩子都這樣無憂無慮該多好。
可是,這平靜沒持續多久,就被一聲淒厲的慘叫給打破……
第354章後山鬼叫
那聲音是在夜幕開始降臨的時候傳來的,第一聲是無比尖銳的尖叫。我聽得出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此時此刻,月亮還沒有完全升起來,剛好掛在後山的山巔出,就好像是剛爬上山頂,要休息一會兒,好一陣都沒有躥出頭來。
農村的夜晚本來就就很安靜,村頭那邊要是有兩口子吵架,村尾王關生他們家都能聽見。第二天就能繪聲繪色的把兩口子吵架罵的什麼話都能講出來。——當然了,這多少還是有些誇張,但是農村裏的安靜,確實是大城市裏沒法體會的。晚上閉眼一睡覺,如果沒有月亮的話,趕緊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都是安靜的,睡的賊香!
所以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傍晚,這一聲慘叫就顯得極其突兀。而且聲音本來就很大,整個村子的村民,除非是聾子,否則誰都聽得見。我正擔心這會不會引起村裏人的恐慌,就又聽到一聲更加詭異的聲音傳來。
這一聲不是之前的那種慘叫,而是一聲低吟。聽上去好像是一個人在講話,但是認真去聽的話,又沒有人在講話,就是那種竊竊私語的感覺,好像是在睡覺的時候,有人在你耳邊輕聲低語,可是真的想要聽清楚是什麼聲音,那聲音就又消失不見了,聽上去很讓人心煩。
我看見張哈子他們三個全部轉頭看向後山,而且眉頭緊皺着,一言不發,好像是在思考着什麼。陳先生已經拿出銅錢放在手裏一字排開,應該是在算着什麼東西。
我媽原本是在廚房裏洗碗,但是聽到這個聲音後,手都沒來得及擦乾就跑出來,喊了一聲我爸的名字,那神情我看的出來,是恐慌。
我很瞭解我媽,是典型的農村婦女,村婦們該有的性格在她身上都表現的淋淋盡致。但是有一點,我覺得我媽最特別的就是,她不管是遇到什麼事,即便是哭,也不會恐慌。比如當初我爸失蹤的時候,我媽就是抱着我在一個勁兒的哭,但是那個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我沒有從我媽的神情上看到過她恐慌的樣子。
可是,這一次,爲什麼她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爸對着我媽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然後走到陳先生的面前(我爸對陳先生的信任程度,遠遠超過張哈子,沒辦法,農村人就相信一個論資排輩,而這個「資」並不是說資歷,而是年紀,陳先生年紀幾乎是張哈子的兩倍,不相信他信誰?),問陳先生,陳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陳先生看了一眼手裏的銅錢,又看了一眼張哈子,張哈子一巴掌就拍過去,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看我搞麼子?他問滴是你,又不是問我!
很明顯,張哈子這是傷自尊了。張哈子就是這樣一個人,有時候成熟的要死,有時候又會在這種小事上斤斤計較,就好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或許也正是他這樣的性格,纔會在每天都高強度緊張的匠人生涯裏面,保持着最初的本性,不至於被種種誘惑所迷惑,也不至於在高壓之下變成精神病。
陳先生看到張哈子這個態度,也就知道了他的意思,於是對我爸講,洛老弟,村子裏以前聽到過這個聲音沒?
我爸想了想,講,聽到過,但是不曉得是不是這個聲音。
我爸講完之後,就有歪着腦殼聽了一下。我也順着聲音聽過去,那個聲音又變了,不再是之前的那種竊竊私語,而是一種呻吟,就好像是在承受莫名的痛苦一樣。「哎呀~」「啊呀~」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
說真的,也虧得是這裏有這麼多人在,要是就我一個人在屋子裏的話,我肯定是用被子蒙着頭,躲在牆角去了。哪裏還管是不是大夏天的。只不過我現在知道了一些匠人的知識,我肯定是不會去牆角的,因爲牆角這些陰暗的地方,本來就是陰人的聚集處,往牆角躲,不正是躲在陰人的腳底下麼?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站在屋子的中央,這才最安全。當然了,前提得是你不害怕。
我聽到這個聲音之後,下意識的往張哈子和凌絳之間的位置挪了挪。張哈子看見我的動作,一腳就踹過來,還好我躲得快,他只是把我的椅子給踹翻了。
陳先生又問我爸,大概是麼子時候聽到過?
我爸講,應該是二十四年前。
陳先生很是詫異的問,記得啷個清楚?
我爸指到我講,沒得辦法,那一年,生咯這個狗雜種。
「庫擦」一聲,張哈子和陳先生的椅子同時向後翻倒,兩個人同時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後他們兩個異口同聲滴講,辛未年!?
而就在這個時候,院門外面傳來一陣陣的敲門聲。我一開始還以爲是十二金牌風波亭,嚇得我趕緊拿起篾刀準備戰鬥。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村民們喊陳先生的聲音,我這才知道,是村民們害怕了,所以跑來找陳先生了。我趕緊跑過去開門,他們進門看都沒看我,就往陳先生哪裏一路小跑過去。
我知道,我們洛家在他們王家人的眼裏,就是一個災星,所以如果有可能,他們是不願意和我們家多打交道的。所以不看我也是正常。
但是張哈子卻一路小跑過來,對我講,你就任由他們這個態度?
我講,我都習慣了,不然還能和他們理論理論還是咋的?
張哈子講,沒想到你哈蠻想得開滴,我哈怕你想不開自殺。我問你,你曉得後山那個聲音是啷個回事不?
我搖頭,講,你曉得?
張哈子講,剛剛你爹老子講,二十幾年前,和今天晚上是一模一樣滴,也是這個聲音。當時你爹老子滴爹老子對他講,這是後山上有一隻鬼。
我聽到這話,驚詫的講,你的意思是,當年我爺爺講這是後山的一隻鬼?
張哈子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講,你爹老子是啷個講滴,但是沒得好多滴可信度。你想一哈,二十五年前,你爺爺六十多歲,天底下滴匠術哈有他不會滴?可以講那個時候滴洛朝廷應該是巔峯時期老,有哪個不長眼滴陰人敢明目張膽滴到他面前丟人現眼?
我點點頭,是這個道理,但是如果我爺爺當初除掉了那個陰人,爲麼子這聲音二十五年了又出現了?
張哈子講,這是你爺爺滴佈局,老子一哈哈沒看透,不過有一點老子曉得,你孃老子有些不正常。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這一點我也發現了。村民們把陳先生團團圍在中間,我聽見陳先生一頓亂侃,麼子山神顯靈滴屁話都冒出來了,但是對付那些村民卻很是有用。而我媽站在廚房門口,一臉茫然的看着她眼前的這些村民,那副表情,看得我很是心痛。我急忙走過去,問我媽啷個了。
我媽講,沒得事。對咯,你是不是到重慶找到工作咯?你明天就上班去,我給你準備喫滴去。
講完話,我媽就轉身進了廚房,準備乾糧去了。
但是我媽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不對勁。以前我媽都是捨不得我走,現在怎麼巴不得我離開了呢?
陳先生把那些村民也給哄走了,我爸也去外面張羅凌絳晚上睡覺的地方,最後院子裏就只剩下我們四個人。
張哈子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嘀嘀咕咕的講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當時我並沒有意會到張哈子這句話的深層次含義,等我終於明白過來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我爸回來,領着凌絳去他新張羅的屋子,我和張哈子路上去作伴。這間屋子就是我二伯回來時候住着的,常年沒什麼人住,現在給凌絳住剛好合適。把凌絳送到之後,我就準備跟我爸回去,但是張哈子講,你就留她一個人到這裏?你屋滴婆娘你不曉得心痛?
我看了一眼凌絳,凌絳沒講話,回屋去睡了。
我講,你莫亂講話,我和她現在只是同學。
張哈子很是鄙視滴講,都不是從同學開始滴?先是同學,然後同居,然後生娃,現在年輕人不都是這個套路?
我被張哈子的話震驚到了,我簡直都不曉得該怎麼說他了。但是他立刻笑到起講,就你這出息,你也找得到婆娘?洛叔,你講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爸只是露着一口黃牙笑嘻嘻的在一旁點頭,麼子話也不講,看得出來,他對凌絳這個「兒媳婦」還是很滿意的,而且也是很想抱孫子的。
最終我還是沒有留下,回去和張哈子他們兩個擠一間房,我和陳先生睡地板,沒辦法,張哈子有刀,篾刀手裏出政權啊!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聽到有人敲門,張哈子爬起來一腳把我踢起來,讓我去看門。我走到院子外面,剛打開門,就差點嚇死。我看見一個臉色慘白的紙人,雙手捧着一個骨灰盒,站在門口,圓鼓鼓的眼睛盯着我看!
第355章生而爲人
我下意識的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我看見它懷裏抱着的那個骨灰盒,我才停下腳步。那個骨灰盒就好像是一把錘子一樣,重重的在我心裏狠狠的敲了一下。鼻子也莫名的有一點發酸。
我知道劉桑禕遲早會死,但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昨天晚上被後山那痛苦的呻吟聲就吵得一夜沒怎麼睡好,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現在一大清早的又看見這麼一幕,差點沒暈過去。
還好張哈子一腳把我提醒了,要不然被這紙人多敲幾下門,我爸媽他們肯定會被吵醒,到時候看見這一幕,不嚇死纔怪。我從紙人手裏接了骨灰盒,那紙人轉身就走了。這時我才發現,我見過這個紙人,是十二金牌風波亭匠臺上的一個紙人,它的眼睛珠子應該是貓頭鷹眼,所以剛剛纔嚇到我。要不然以我見了這麼多紙人的經歷,是不容易被嚇到的(自以爲是,其實不是)。
我看着那個紙人的背影,就像是目送着劉桑禕遠行一樣,可是我還沒來得及揮手告別,那個紙人的腳底就冒出一道綠光,最後遍及全身,燒的一點一滴都不剩下了。
我轉身過去,看見漸漸破曉的早晨,張哈子斜靠在門框上,手裏拿着篾刀,嘴裏打着哈欠。他應該是擔心我這邊出事,所以一直站在那裏候着。見到我關上門重新走回來,他才轉身往屋裏走去。
我沒有進屋,抱着劉桑禕的骨灰盒坐在院子裏,看着還不曾明亮的天空,心頭突然有一些不可言說的情愫。漫天的繁星,每一個都有它自己的歷史,我腳下的這顆星球也是,茫茫然的幾十億人,我不過是最渺小的那一個,和這個浩瀚蒼穹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既然如此,我們這麼辛苦的活着,到底是爲了什麼?
劉桑禕也好,我爺爺也罷,都是機關算盡了一輩子的人,到最後,還不是化作一捧土?既然如此,掙扎也好,不掙扎也罷,最終的過程,不都是和劉桑禕的結果一樣,安寢在這不過兩個巴掌大小的骨灰盒裏麼?
我心有萬千悲傷,卻忍着淚水不能訴說。我看着那一閃一滅的繁星,捧着劉桑禕的骨灰盒,莫名一陣陣心痛。
「咯咯嗒~」「咯咯嗒~」「咯咯嗒~」
一陣母雞的叫聲讓我把視線轉到院子裏面,一隻母雞站在雞窩旁不斷的叫喚着,我一開始還以爲又出了什麼事,那雞窩裏冒出幾個小雞的腦袋,我才知道,原來是孵出小雞來了。
母雞的叫聲很快就引起了我媽的注意,我媽從屋子裏走出來,問了我一句怎麼起這麼早就快步跑到雞窩面前,一隻一隻認真的數着小雞的數量。我看見我媽一共數了三遍,最後回過頭來高興地對我講,一共是25只,和你一樣大。
笑完之後,我媽就開始忙前忙後的給那隻母雞準備喫的,以前都是喫玉米,今天直接上了白米飯。看着我媽忙碌的身影,我也笑了起來。生活不就是這樣,平平淡淡的最好麼?我媽一邊安撫母雞,一邊仔細的清理這小雞身上的雜毛,她的臉上,始終帶着一股淡淡的微笑。
我在看見我媽那個笑臉的時候,我突然明白過來,劉桑禕相信我爺爺的陰墓鎮屍也好,還是我爺爺把自己煉活屍葬進九獅拜象的風水局也好,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望,那就是——傳承!
人類固然渺小,可是,既然來到這個世界上,怎麼樣也要走上那麼一遭,纔不算是辜負了這大好時光。生而爲人,本身就是上輩子積攢了多少福氣才能換來今生的運氣?要不然,現在的我,很可能就是那些小雞中間的一個,生而爲雞。
明白了這一點,我原先陰霾的心境頓時明朗了許多,就好像是這天,已經徹底破曉。以前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慢慢的變得通明。我抱着劉桑禕的骨灰盒,對我媽講,媽,我去重慶找工作了,不用給我們做早飯了。
我講完這話轉身就進了屋子,要不然我媽肯定會嘮叨一大段要我喫完早飯再走的話。我進屋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陳先生對張哈子講,這個小娃娃開竅咯。
我沒明白陳先生的意思,但是張哈子看了我一眼,然後講,哈差得遠,最多就是心明頓悟,沒得以前啷個蠢老。要是早曉得劉桑禕死老哈有這個效果,就應該早點讓劉桑禕死掉。
於是,我和陳先生一人抄着一把椅子,站在牀邊左右兩側,封住張哈子逃跑的路,張哈子這纔不得不承認他剛剛說錯話了。
鬧了一陣,我和張哈子出門去接凌絳。路上的時候,張哈子對我講,有件事我要和你先講清楚,你做好心理準備。
我講,麼子事?
他講,昨天晚上後山滴那個聲音,不是麼子陰人,是劉桑禕。
我的身體好像是僵硬了一樣,邁出去的腳步懸在空中好幾秒,「哦」了一聲之後,這才踏下。
往前面走了幾步之後,我才問,爲什麼會這麼痛苦?
張哈子講,按照正常滴邏輯,是不是人死老,然後再去火化?
我講,是的。
張哈子講,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講,劉桑禕並不算死老,對不?
我點頭。
他繼續講,她哈沒完全死透,那麼就會有感覺。另外,就算是她死透老,但是她滴魂魄被你爺爺困到劉寡婦滴身體裏面出不來,你自己想一哈,這會是啷個一個結果?
我想到之前我抱着的那盒骨灰,突然全身冷汗,再也挪不動步子了。——這就意味着,劉桑禕是活活被燒死的!這樣的痛苦,難怪她會叫的那麼悽慘!
但是事情還沒這麼簡單,張哈子繼續講,你不要忘記老,劉寡婦滴身體是哪個處理過滴?是你爺爺洛朝廷!你以爲一般滴火就燒得爛老?就算是老子手裏頭滴鬼火(我不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但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鬼火指的就是以前見過的綠色的火焰,而不是以前聽別人說的墳頭的那種鬼火),燒起來都可能要燒一段時間。但是就是這一段時間,對劉桑禕來講,可能度秒如年。
我覺得我胸口有一塊巨石壓着,很難繼續呼吸下去,張哈子站在我身後,替我順氣,然後對我講,不過你也莫太自責,她劉桑禕是玩火滴高手,很可能也有辦法沒得啷個痛苦。
我曉得這是張哈子在安慰我。要是她沒有那麼痛苦的話,怎麼可能呻吟了一整個晚上?而那個時候,我竟然在他媽的睡大覺!甚至還嫌那個聲音朝着我睡覺了!
一想到這裏,我就狠狠的給了自己一耳光。我還準備再扇的時候,就被張哈子給攔了下來。他講,之前哈講你開竅老,啷個現在又蠢回去老?難道劉桑禕是因爲你才死滴?莫啷個自作多情!你要是想趕快學會以物傳法,你就要先學會看透生死,要不然,你遲早變成神經病。凌絳他屋爺爺凌嚴堂就是一個典型滴例子。你當真以爲他變成癲子全部是你爺爺滴手段?哼,你也太小看他們四川凌家老。張哈子講的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要我一時之間就接受這個觀點,還是很難做到。而且他們凌家和我爺爺之間的恩怨,我一點都不曉得,張哈子這麼講,並沒有多少說服力。
我們到凌家住的地方後,凌家已經坐在院子裏,雙手託着下巴看天空僅存的幾顆星星。見到我們來了之後,就起身朝我們走來。她站在我面前,突然一把撲進我懷裏,哭的泣不成聲起來。
第356章三長兩短
凌絳的這個動作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不止是我,張哈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弄懵逼了,睜大着他的小眼睛盯着我們看,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又看看凌絳,然後在一旁死命的打手勢問我是怎麼回事。
問題是,我要是知道怎麼回事就好了!關鍵是我也是一臉懵逼啊!
張哈子一直在我對面衝着我各種張牙舞爪,我從他的口型可以看得出,他是在說「親她」!他似乎以爲我沒看懂,所以還特地撅着一個像雞屁股一樣的嘴巴伸着頭往前懟,也是示意我去親凌絳。但是,原本好好的一件事情,爲什麼到了張哈子的身上就顯得這麼猥瑣?
凌絳哭了一陣之後,轉身進屋,過了一陣之後纔出來,出來的時候,臉上又已經恢復了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好像剛剛發生的那一幕不是她本人似的。等到凌絳走出院子,我和張哈子纔跟上去,我悄悄的問張哈子,剛剛那是什麼情況?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那是你屋婆娘,你好意思問我?
最後在張哈子的再三教唆下,我不得不加快腳步,走到凌絳身邊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嗎?
凌絳側頭看了我一眼,什麼話都沒說。但是我卻從她的眼裏看到了一股子深深的悲哀。而且,這種眼神,我之前就見到過。但是具體在哪裏見過,我竟然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
詢問沒有結果,我又被張哈子狠狠的一頓說教,一直到了我家門口的時候,張哈子才停止他的婆婆嘴,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擺出一副清高的模樣,也幸虧是中國的憲法規定不能殺人,要不然,我早就弄死他了!
天將將破曉不久,我們四個人就出發了。還沒到村子裏正常的起牀時間,農家人都渴望能多睡一會兒,這樣才頂得住一天的勞動量,所以村子裏面還顯得格外安靜。我爸媽和以往一樣,站在院子門口,眼巴巴的看着他們的兒子出遠門。在看到我媽看我的那個眼神時,我大腦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重重的捶了一下似的,因爲我發現,凌絳之前的那個眼神,和我媽現在的這個眼神一模一樣!
而這個眼神,我昨天晚上就從我媽的眼神裏看見過,就在後山那一聲歇斯底里的的「鬼」叫之後。
我心裏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慌,這種感覺很不好,我總感覺會出事。於是我把這件事小聲的告訴了張哈子,張哈子邊走邊講,你們這座村子,沒得啷個簡單,要不是現在急到要去老司城,老子都想到你們村子住他個一年半載,看看到底哈有好多祕密。
走到村子中央的時候,張哈子臨時決定要去王長源家裏拜訪一下。我們幾人只好跟着去。張哈子和紙人婆婆的恩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不知道他這個時候來這裏幹什麼。
到了門口之後,我竟然看見那禁閉的院門上面掛着一把鎖,當時心裏就咯噔一下。按照道理來說,我們村子很少有這種鎖出現,因爲一般不會離開家太久,就算是離開家一天,也不會掛鎖——大家都窮,誰也不比誰強,沒什麼好偷的。一般掛鎖的,都是要出遠門的。王長源爺爺和紙人婆婆難不成出遠門了?
張哈子講,老子就講昨天搞出啷個大滴動靜,這兩個老不死滴都沒得反應,果然是不在老。哈挫挫,你曉得他們到哪裏去老不?
我講,從我記事起,長源爺爺就一直生活到村子裏,沒聽見他去過哪裏。
張哈子點點頭,冷哼一聲講,哼,算他們兩個跑得快!
我好奇的問,你和長源爺爺他們到底有麼子恩怨,啷個一見面不是開罵就要開打?
張哈子講,這要問你奶奶她那一屋人,問問他們吳家當年到底做了麼子好事!
我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那就是張哈子對以前的往事肯定是有一定的瞭解的。但是具體是什麼,他爲什麼一直不肯告訴我?
於是我不死心的試探性問一張哈子,當年到底發生了麼子事?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講,你哈記得到我當初住院滴時候給你講過滴一句話不?
我講,你到醫院講了那麼多話,我啷個曉得你講滴是哪句?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我當時講,「有些事情,等你自己親眼看到老才曉得,現在就算我給你講,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我給你講滴話,是帶着我個人感情滴,很可能給你造成一個先入爲主滴觀念來,這樣不好。等到你以後看到老,你自己下判斷。」
聽到張哈子這話,我一愣,他這話以前確實說過,而且最關鍵的是,竟然一個字都不差。我以前只以爲我的記憶力超羣,沒想到張哈子的記憶力竟然也能夠這麼驚人!
看見我詫異的表情,張哈子十分得意的講,啷個樣?是不是被黑到老?你以爲就你一個人記性好?你這個都是老子當年玩剩下滴。
張哈子嘲諷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沒有理會他,而是在思考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上次張哈子講出這話之後,是在我們去張家村之前,然後就在張家村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還差點全死在裏面。而且也因此發現了六十年前,我爺爺,張漸老爺子和凌嚴堂老爺子他們三個人佈下的一個驚天大局,這中間還牽扯到了我舅公,甚至是我舅公以全身血液祭祀了血棺。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張牧給張哈子傳遞消息裏面的所謂的那個幾十年前的一場恩怨,但是我知道,張哈子講出這話之後,就一定不會有好事發生。這一次,他又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的心裏已經有些打鼓了。
我看向陳先生,陳先生講,你莫看我,刀子到他手裏,我打不過他。
陳先生的潛臺詞就是張哈子沒讓說,我是不可能開口的。
於是我又看向凌絳,凌絳也看了我一眼,然後直接轉身走了。
就在我準備跟上去的時候,突然聽見院子裏面有小雞仔的叫聲,然後就看見一隻小雞仔從院門下面鑽出來。看見那隻小雞仔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因爲它全身上下竟然全是血!
陳先生看見這小雞仔的時候,二話不說,一腳就把門給踹開,然後張哈子和陳先生飛快的跑進院子,進了堂屋。那隻小雞仔倒在我面前,有好幾次想要擡起頭,但最後都無力的倒下了。但是每一次倒下,它的嘴尖都在地上畫了一條線,前前後後一共五條。
凌絳聽到動靜也走了回來,看見那隻小雞仔之後,輕唸了一句,三長兩短。
說完之後,她也就進了院子。我急忙跟上去。
我跟着凌絳走進堂屋,還沒進屋,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我趕緊走進屋子,窗外已經有光線照進屋子,我看見讓我終生難忘的一幕!
我看見,在狹小的房間裏面,唯一的那張牀上面,躺着王長源爺爺,他的身上橫七豎八的全部都是刀傷,傷口不深但是很長,使得鮮血染紅了整個牀單。血流還順着牀單滴下來,在地面上匯成一灘。血灘旁邊,就站着紙人婆婆。
它那白紙紮成的身體上濺滿了鮮血,特別是那張慘白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不可名狀的弧度,加上血跡斑斑,一眼看去,十分的詭異瘮人!要不是張哈子他們都在,我肯定會嚇死!
我強忍着噁心恐懼,看見紙人婆婆的一隻手伸向前,好像是抓着什麼東西,另一隻手卻是高高的舉在頭頂。
晨光透過窗戶,照進這滿是鮮血的屋子,刺鼻的血腥味中,我清清楚楚的看見,它這隻手中,握着一把剃刀!
第357章四十九刀
看到紙人婆婆上上那把剃刀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長源爺爺身上的那些傷口爲什麼不深但是很長——剃刀劃出的傷口,怎麼可能會深?!而且,如果不是剃刀豎直插進去的話,根本就傷及不到體內的臟器!也就是說,長源爺爺是硬生生的被這麼多傷口造成的失血過多而死的!
而這些傷口,全部都是紙人婆婆一刀一刀劃上去的!被自己陪伴了一生的人,用剃刀給硬生生的放血而死,想到這裏,我心頭就是一陣堵得慌。我不知道長源爺爺睜開眼睛看見紙人婆婆拿着剃刀剌他的時候會是怎樣的感覺,但是我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屋子裏面的血腥味實在是太嗆鼻子了,我是第一個沒忍住跑出去嘔吐的。
我在吐的時候,我知道張哈子就站在我身後,等我吐完了,我清理了一下嘴巴,我問張哈子,你不在裏面對付紙人婆婆,跑出來搞麼子?
他深深嘆息一聲,然後纔開口講,都死老,哈有麼子好對付滴?
我驚詫的問,都死了?紙人婆婆也死了?
張哈子點頭講,死老。死得不能再死老。王長源身上一共是四十九刀,最致命的是最後在脖子上的一刀,直接把頸動脈給劃斷了。
我想了想,講,不對啊,如果最致命的是最後一刀,那麼在紙人婆婆剌剃刀的時候,長源爺爺不可能不反抗啊!
張哈子講,如果他是自願求死呢?
聽到這話我一愣,我問,麼子意思?
張哈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我,講,你認爲那個紙人爲麼子要殺王長源?
我講,這不是很明顯嗎?紙人婆婆手裏拿着剃刀,這就說明它是髡匠一脈的。
張哈子講,放你屋滴狗屁!他們兩個都是湖南吳家滴人,和髡匠關係,啷個給你形容,對頭,就好比是重慶火鍋滴鴛鴦鍋,老死不相往來滴。要是它是髡匠一脈滴,老子張哈子跟你信!再講老,要是它是髡匠一脈滴,你爺爺難道是喫乾飯滴?哈會讓它以紙人滴形態活到現在?不把它打得連它媽都認不到就算是好滴老。
我之前就猜測紙人婆婆是我奶奶家族的,而且擅長製作陰雞。現在聽到張哈子這麼講,我就更加確定它和長源爺爺是我奶奶家族的人。只是我奶奶他們吳家到底和髡匠有什麼恩怨,我卻是一竅不通。我就算是有心要問張哈子,但是張哈子肯定會搪塞我,讓我到時候自己去看去想。
所以我繼續之前的那個話題問,那爲麼子紙人婆婆要殺長源爺爺?
張哈子講,你自己不是看到老,你啷個哈想不到?哪個給老子講你開竅老?老子啷個一點都不相信?它手裏拿到剃刀滴,這明顯就是髡匠滴手段!所以,不是它要殺王長源,是髡匠要殺王長源!
我講,你的意思是講,髡匠控制了紙人婆婆?
張哈子講,就是這個意思,和你交流真他媽費勁。
我很是鄙視的看了一眼張哈子,我講,不是和我交流有問題,是你一直拐彎抹角的講,要是你直接給我講是髡匠控制了紙人婆婆,我不一下就知道了?
張哈子講,要是我不給你解釋清楚,你想得透這裏面滴關鍵?
我好奇的問,麼子關鍵?
張哈子講,關鍵就是爲麼子王長源要自己求死?
我沒好氣的講,這個問題是我之前問你的,你現在好意思反過來問我?
他講,我問你,人到麼子情況下才會主動去死?
我想了想,講,絕望到極致。
張哈子搖了搖頭講,哈有一種可能——生不如死!
我聞言詫異了一下,問,長源爺爺一輩子都過來了,還有麼子事會讓他生不如死?
張哈子講,你問我,我問哪個去?
張哈子講出這話,我才明白過來,的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活法,對生和死的看法也完全不相同。有的人覺得身無分文是生不如死,有的人卻覺得滿身銅臭是生不如死;有的人終其一生想要得到永生,而我,只想要簡簡單單的生活——順利畢業,找一份工作,贍養父母,生老病死。
王長源爺爺的生不如死,到底是哪種,怕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可是,他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知——等一下,普通人可能沒辦法知道了,但是張哈子他們這些匠人肯定知道啊!
我急忙對張哈子講,你不是可以招魂邁?把長源爺爺滴魂招上來問一哈不就曉得了?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果然有長進哈,曉得靈活變通老。陳憨貨他們正在裏面準備。招魂這種小事,哈輪不到老子出手。不過老子估計要招上來有點懸。
我問,爲麼子?
他講,我剛剛是不是給你講他身上一共有四十九刀?你曉得爲麼子是四十九刀不?
我搖頭講,不曉得。
張哈子講,一般來講,要殺一個人,一刀斃命肯定是最好滴是不?像他這種,前面四十八刀都只是爲老放血,不是爲老殺人,就只有一種可能。
張哈子這話剛講完,我還沒來得及講是麼子可能,就聽到後面屋子裏面傳來「砰」的一聲,好像是門板被什麼東西給撞開了。
聽到這聲音,張哈子轉身就往屋子裏跑去,我緊隨其後。
剛衝進堂屋,我就看見凌絳拖着陳先生跑出屋子,而陳先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手拿着銅煙槍,一手拿着篾刀,面色驚恐,還不斷的往後挪動着,好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能讓陳先生都覺得恐怖的東西?我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看,我看見,王長源爺爺的屍體竟然從牀上站了起來!
你能想象那樣的畫面嗎?全身被砍了四十九刀的屍體,全身血淋淋的,站在牀邊,腦袋成九十度的偏向我們這邊!
張哈子小聲對我講,哈挫挫,這種可能只有一種,那就是乾屍!真他媽滴晦氣,怕麼子來麼子!陳憨貨,你個狗日滴,哪個喊你把老子插到地上滴篾刀抽出來滴!?
陳先生很是委屈的講,不是我抽滴,是那個紙人抽滴!我差點沒搶過來!
張哈子看了一眼屋子裏面,趁着紙人婆婆和長源爺爺的屍體還沒走過來,一步跨過門檻,把屋子滴門從外面拉上,然後伸着雙手在門板上一陣亂點。這個姿勢我見過,張漸老爺子困住張大叔屍體的時候用過,應該是封金掛印。
張哈子一邊亂點,一邊回過頭來衝着凌絳喊,哈不過來幫忙?
凌絳從陳先生手裏接過篾刀,快步走過去和張哈子一人一邊,一上一下對着門板一陣亂點。他們兩個速度之快,把我眼睛都晃暈了。整個看上去就好像是看快進的電影一樣。
這時,張哈子又喊,陳憨貨,你要是再坐到地上,等老子空出手來,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屁股都踢開花?
陳先生掙扎着想要站起來,但是剛剛站穩,就一下子跌倒在地上,這時候我纔看見,陳先生的褲腿涌出一陣陣鮮血來。我急忙跑過去,撩起陳先生的褲腿,鮮血還在不斷地往外冒,有一個大大的傷口在跟腱處。
跟腱斷了!
我一邊撕開我的衣服給陳先生包紮,一邊把陳先生的情況告訴張哈子。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暫時封好老!
喊了一聲,張哈子就退下來,一把扯開我剛剛包紮上去的衣服,從他衣兜裏面取出兩個小紙人,在陳先生的跟腱處一摸一抹,血流立刻就控制住了,但是裏面斷掉的跟腱,想要接上,怕是沒那麼簡單。
張哈子剛站起身來,我就看見對面屋子的兩塊門板「砰」的一聲朝着我們砸了過來!王長源爺爺那乾癟的屍體,站在門檻後面,鮮血淋淋!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這兩間屋子從堂屋後面是相通滴,封住老一個出口,哈他媽有一個!
第358章七星乾屍
在我們老家,所有房子的結構都是一個凹字形。中間的是堂屋,兩側的是房子,兩間房子通過堂屋後面的一個小房間連接在一起。平日裏的這些門都是關着的。剛剛手忙腳亂,我也忽略了這一點,以至於張哈子和凌絳把左邊的這個房門給封住了以後,卻忘記了右邊還有一個門。
當張哈子看到門板被撞倒在地後,他二話不說,脫下陳先生的鞋子就穿在自己的身上,然後助跑幾下,跳起來對着王長源的屍體就是一腳。把那傢伙直接從門外給踹了回去。張哈子落地後,立刻從兜裏掏出一張黃符,貼在門框上面。
這種黃符和平日裏的那些黃符不太一樣。平日裏我們見到的那些黃符,都是家裏死了人後,會在家裏的主要門框上貼一些符。很多人都有一個誤解,認爲在家裏貼上這些符篆,是爲了不讓死去的人進屋。其實錯了,先生的這些符篆,和當初張哈子在他的扎紙店把八卦鏡內放是一個道理,是爲了定住宅中風水。
之前就介紹過,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後,會有守屋魂在家裏留守,這畢竟是陰人,會對家宅的風水局造成一定的影響,輕的或許引起人的夢囈驚厥,嚴重的很可能就會身體虛弱噩夢,甚至死亡。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定住原來的家宅風水局,使其和以前一樣,這樣生活在裏面的陽人才不會受到損害。
但是在現實生活中,有很多先生畫的符篆並沒有多大的效果,所以家宅中如果有人去世,風水局就會變化。這也就是爲什麼在先人去世後,家中會有人,特別是小孩子看到一些不乾淨的東西。這些其實就是守屋魂,但是守屋魂是沒有惡意的,相反的,它是鎮宅守家的,不需要去害怕。畢竟是自己的親人,不可能害自己。
另外一個,這些符篆還有另外一個作用,那就是頭七還魂夜,先人還魂歸來,會招來沿途的其他陰人——也就是前面說過的「野鬼」,它們常年在外,肯定是渴望進屋受人供奉的,所以這個時候就很可能冒充先人的亡魂。畢竟頭七那天,陽宅四方大開,陽人只要聽到響動,就一定會允許陰人進門。如果沒有這些符篆,很可能就招進來不乾淨的東西。這也就是爲什麼很多家宅在頭七之後會一再的走衰,甚至是身患重病。最常見的就是家中如果有爺爺奶奶,其中一方去了,另一方過不了多久也會去,就是因爲符篆沒有起到很好的作用。
但是張哈子貼的這張符篆和我之前在村子裏其他地方見到的不一樣,一般的符篆上面寫的字大多是什麼五雷天煞之類的,字多少還能認出一些,但是張哈子的這一張黃符,純屬就是「鬼畫符」,一個字都不認識。
而且張哈子貼完這張黃符之後,跟着就轉身回來,撩開陳先生的袖子,問,你滴紅線到哪裏?
陳先生沒好氣的撩開另一隻手的袖子,取出紅線遞給張哈子。張哈子轉身到門口,扯着紅線一頓交叉亂纏,我看的很清楚,他纏線的方式是一個「網」字。
陳先生對我講,小娃娃,看清楚沒,這叫做「天羅地網」,纏線滴方式是從右下起頭,斜拉到左上角,然後橫過門框到右上角,再斜拉到左下角,再上提到左上角,斜拉右下角,上提,每一道纏七次,記住咯沒?
我點頭,表示記住了。
張哈子的動作很快,等陳先生說完的時候,他基本上也快做完了。我看見王長源試圖着衝破紅線,但是在碰到紅線的時候,就好像是遭受了很大痛苦一樣,又給退回去了。
看着這紅線圍成的網,我突然覺得這個和殭屍電影裏的很像。只不過電影裏面那些殭屍碰到了紅線會炸出火花來,這裏則要平淡很多,沒有那麼酷炫。我沒敢把這話說出來,因爲我知道,他們這些匠人最恨的就是電視劇和電影。
張哈子拉完天羅地網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滿頭大汗,他對陳先生講,撐不到好久,你看出來這是麼子名堂沒?
陳先生講,哈能是麼子,髡匠滴慣用手段,七星乾屍。
我插口問,麼子事七星乾屍?
陳先生講,小娃娃,人死之後會有一個流程,這個你曉得撒?到「下柳牀」之後,有一個流程喊過「擺棺材」,不懂滴匠人有不同滴手段,像他們張家村滴擺棺材,是用香灰在棺材裏面鋪滿,然後用瓷杯倒扣出許多個圓圈,組成一個人滴樣子。但是髡匠一脈不一樣,他們擺棺材滴時候放滴不是香灰,而是七妹銅錢,呈北斗七星滴位置擺放,貼到死者滴後背,這就是我們常講滴「墊背」。
我看了一眼張哈子,這貨居然拿出磨刀石在一旁開始磨起他滴篾刀來。我心想,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思磨刀?陳先生繼續講,老一輩一開始創出「墊背」是取意「七星引路,後輩發財」滴意思。北斗七星,向來是指明方向滴。七星引路,是給死者引路,就和棺材下面擺一盞油燈是一樣滴。爲麼子講「後輩發財」,那是因爲死人滴「後背」上面貼到有「銅錢」,後背有錢,不是後輩發財是麼子?
我聽到這裏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個講究。但是這個和七星乾屍有麼子聯繫呢?
陳先生講,七星乾屍,就是髡匠一脈慣用滴手法,他們先是用四十九刀把死者滴血放完,四十九,暗意「七七之數」,如果我沒猜錯,王長源後背滴那七枚銅錢,擺放方向不對。一般來講,死者後背滴七枚銅錢,都是擺放正北斗,斗柄朝北。但是他後背滴那七枚銅錢,肯定是倒北斗,斗柄朝南,這樣一來,陰陽顛倒,該走陰間路滴結果走到咯陽間道,你講會不會出事?
我點點頭,但是具體會出麼子事,我還是不曉得。
陳先生講,我們陽人看到陰人會啷個樣?
我講,如果有異常,肯定會滅掉。
陳先生講,同樣滴道理,陰人看到我們陽人,要是有本事,也會滅掉。剛剛好,他現在就有這個能力,而且哈是一具乾屍,一般人滴刀子都砍不進去。
張哈子這個時候站起來,用手摸了摸篾刀,打斷陳先生的話講,那你曉得該啷個搞老?
陳先生點頭,有些嘆息的講,除咯燒,哈能怎麼辦?
但是張哈子搖頭講,燒不得。
陳先生先是一愣,然後看了一眼堂屋外面,講,確實燒不得。
我問,爲麼子不能燒?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好意思講?你自己看看你們村子滴這些屋,一個捱到一個,要是燒老這間屋子,今天天氣又好,風一吹,這一片屋都要被燒完。老子是匠人,又不是消防員,到時候燒起來,哪個負責?
我講,不能燒,那該怎麼辦?
張哈子從地上拿起篾刀,到我衣服上撕了一塊——自此,我的上衣基本上算是報廢了。他拿着我的「衣服」,把篾刀纏到他的手上,這樣一來,篾刀就不容易脫手。他講,哈能啷個辦?硬打硬撒。
講完之後,張哈子就低頭鑽進了「天羅地網」裏面。
看到這裏我一愣,我急忙大喊,你搞麼子?
張哈子頭都不回滴講,搞你大爺!
陳先生講,他這是進去把王長源後背滴那七枚銅錢挑出來。
聽到這裏,我才明白張哈子之前爲麼子一直在磨刀。
我講,張哈子會不會出事?
陳先生搖搖頭,講,不好講。他畢竟只是扎匠,不是趕屍匠。
也就是講,如果是我爺爺,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就很好處理了?
陳先生講,你這不是放屁?你爺爺是天下所有屍體滴剋星,哪個不長眼滴敢到他面前晃?我估計也就是因爲這個,所以髡匠才啷個恨你爺爺。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凌絳的一聲驚呼,我急忙回過頭去,我看見,那兩扇門板上,竟然出現一條條裂紋!這些裂紋漸漸的組成八個漢字,左門的四個字是:洛小陽死;右邊的四個字是:於老司城。
連起來就是:洛小陽死於老司城!
第359章墊背翻身
我一開始以爲門板上的這些是裂紋,但是很快我就發現並不是,而是紙人婆婆用它手中的那把剃刀在門板上劃出來的。明白這一點之後,我徹底的震驚了,門板的厚度我是知道的,就算是一個正常人用柴刀砍都不一定能砍穿,但是紙人婆婆手裏的一把小小的剃刀,竟然像是寫毛筆字一樣,輕輕鬆鬆的就在門板上留下這些字,這尼瑪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
在我的印象裏,紙人婆婆雖然很詭異,但是心地是善良的,至少當初我舅公要帶我走的時候,紙人婆婆就放言過,要是我舅公欺負我,就去它那裏告狀。可惜的是,這個狀還沒來得及告,它就已經變得徹底不是它自己了。
門板上這幾個字劃出來以後,因爲字是鏤空的,所以幾乎都已經能夠看到裏面的情形。我看見紙人婆婆站在門後大約一臂的位置,因爲不能彎腰,所以它整個身子傾斜下來,睜大着那對圓鼓鼓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那種眼神,和以前陰雞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
在另一個房間裏,不斷的有砰砰聲傳來,應該是張哈子在和「王長源」進行着激烈的鬥爭。也不知道是誰的身體撞到了屋子裏的傢俱商,才發出這麼大的聲響。王長源是不知道痛苦,可是張哈子呢?他的身體喫得消麼?
陳先生是因爲跟腱斷了,所以不能參戰,我全身上下無病無恙,卻也只能生巴巴的站在這裏,什麼忙也幫不上。
我問陳先生,張哈子會不會有危險?
陳先生講,你聽過「拉人墊背」這句話沒?
我講,聽過,啷個了?
陳先生指着屋裏,已經看不清楚他們兩個打到哪裏去了,只能不斷的聽到有聲音傳來,時不時還會有張哈子那句典型的口頭禪傳來。陳先生講,這句話滴原話是,死咯也要拉個墊背滴。王長源現在已經死咯,而張哈子現在就是那個給王長源墊背滴人。
聽到這裏我終於明白,爲什麼七星乾屍一定要用燒的方式來處理了,因爲對於這種死了也要拉個墊背的屍體來講,最大的威脅可能並不是對所有人的,而是對那個要去制服它的人。它死了,去制服它的人也活不了,這纔是七星乾屍最危險的地方!
陳先生講,墊背墊背,用得好後輩發財,用得不好,拉人墊背,必有一死!這就是髡匠最陰險滴手段,搞不贏你們這一大家子,他慢慢滴一個一個搞死你!但是你也莫擔心,只要是匠術,有立就有破,張哈子是麼子人,差不多和你爺爺齊名滴人,你不相信他,你也要相信你爺爺不是?倒是那個女娃娃,我估計撐不到好久咯。
陳先生講完,把手裏的銅煙槍給我,講,他們四川凌家,本事有,但是以防守爲主,剛好和他們重慶張家對到來。本來就是上一輩滴恩怨,偏要搞得好好滴兩個家族,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不曉得他們腦殼裏頭是不是進水咯。你拿到銅煙槍,守到門口,看到那個紙人出來,就漲勁栲(使勁兒敲的意思),把那個女娃娃換下來,她……
陳先生沒講下去,而是揮了揮手,讓我趕緊過去。
我剛走到門口,凌絳就很是自覺的後退幾步坐下,盤腿擺出了一個五心朝天的姿勢。我沒有多看,而是仔細的盯着門板裏面。紙人婆婆還傾斜着身子,看到我來了之後,眼睛盯得更加大了,就好像是看到了好喫的食物一樣。它握着剃刀的手也開始不自覺的從那些字的鏤空縫隙中朝着我伸過來,但是在經過門板的時候,明顯的阻滯了一下,然後很快就穿過了那層無形的障礙,朝着我的脖子划來。
我趕緊舉起銅煙槍,使勁兒的敲下去,
我原本是瞄準了紙人婆婆手腕的,因爲在我看來,就算是它再怎麼牛逼,身體畢竟是紙人做的,只要把它的手打斷了,它的戰鬥力肯定會損失。但是願望是美好的,我一銅煙槍敲下去,就聽到「鏗」的一聲,竟然和它手中的剃刀撞了個正着。
我敲下去的速度已經很快了,沒想到紙人婆婆的速度更快!這一對撞之後,我的戶口都一陣陣發麻,但是紙人婆婆伸出來的那隻手卻是穩如泰山。——這尼瑪一點都不科學!我中學就學過力的相互作用,爲什麼到了這裏,好像就只有我受了力,它那條用紙紮成的手就沒事?
張哈子一直強調看待問題要透過現象看本質,但是我現在是真的不曉得該怎麼去看這個現象的本質了,感情我的骨頭還不如它的竹條堅硬?
抱怨歸抱怨,門板還是要守住的,要不然它要是跑出來了,就以它這個完全不符合力學定理的胳膊,堂屋裏的三個都要死。
它後面又伸出來好幾次,被我敲回去之後,它有沒有事我不知道,我的胳膊已經開始發麻發軟了。就在我思考着該怎麼去破解這個僵局的時候,紙人婆婆竟然主動的站直了身子。我還以爲它這是放棄了,卻沒想到它轉身朝着屋子的後門走了去!
這個門就是「凹」字形結構通往堂屋後面的那個門。要是它走了進去,那張哈子豈不是要同時面對兩個敵人?
想到這裏,我急忙衝着屋子裏面喊,紙人婆婆,你的對手到這裏,你是不是怕了?
但是紙人婆婆根本就不喫我的激將法,依舊朝着內屋走了去。看到這裏,我急忙跑到堂屋另一邊的屋子,衝着裏面大喊,張哈子,紙人婆婆進來了,你小心點兒。
張哈子的聲音很快就從裏面傳出來,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陳憨貨,你教哈挫挫啷個破「墊背」,老子最近身體不好,有點搞不過老!
都什麼時候了,張哈子還要找個理由來掩飾自己頂不住了。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我趕緊蹲在陳先生的面前,陳先生伸手從兜裏掏出七枚銅錢,在地上排成一個北斗七星的形狀,他講,要破墊背,就要翻身。只要身體翻過來咯,也就不存在墊背一講。所以,我現在要教你滴,就喊過「翻身」,你好生看到。七枚銅錢從頭到尾分別喊過,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記不到不要緊,你只要曉得,斗柄這邊是第一枚,鬥尾這邊是第七枚就可以咯。
陳先生一邊指着銅錢,一邊講,破墊背滴關鍵在於翻身,但是它現在已經沒躺到牀上咯,也就不存在翻身這一講,那麼我們現在要做滴,就是把銅錢翻過來,也就意味着翻身咯。等翻身咯,再讓張哈子擺七星引路,這個有點複雜,一時教不完。你看好起,翻身滴口訣是,天權定中央,翻一不翻三,移二再移六,五七不當家。
陳先生在講這些的時候,把第一枚銅錢翻了過來,然後移到第二枚銅錢的位置,再把第二枚銅錢,放在了以第四枚銅錢爲對稱點的對面,之後再……
看完之後,我大腦已經是一片混沌了,這尼瑪口訣只有四句,你動手翻了不知道多少次,我能記得住?
張哈子已經在裏面催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提着陳先生的銅煙槍就準備從天羅地網下面鑽進去。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眼前一晃,凌絳竟然從我面前鑽了進去,順便還一把將我退了回去,我聽見她講,在外面守着。
我還準備往裏面進去,陳先生卻講,你哈沒看出來?張哈子滴本意就是讓凌絳進去。他嘴巴上講是喊我教你「翻身」,其實是教凌絳。就憑你零基礎,你一哈學得會?張哈子他這是拉不下臉讓凌絳進去幫他,所以才喊你進去。天老爺,你要是真滴進去咯,以你拖後腿滴本事,你們兩個都莫想出來咯。你難道連這個都想不通?
儘管陳先生這麼損我,但是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我現在也沒心思和他計較,只是擔心他們兩個在裏面會不會有事。
陳先生講,莫擔心,重慶張家和四川凌家本來就是一家,一個守,一個攻,衣服上頭沒得補疤。
我想了好一陣,才明白陳先生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天衣無縫。
第360章鎮魂鈴響
四川凌家和重慶張家之間有恩怨,這個我從凌絳第一次見到張哈子的時候就知道了。後來張哈子在三差兩錯的時候,凌絳準備用瞻星揆地的匠術,被張牧打斷,以及兩人後來合用封金掛印,再一次說明了兩家之間存在着極深厚的淵源。可是,這淵源到底是什麼,我卻一點頭緒都沒有,只知道和他們的上一輩有關。現在看來,陳先生應該是知道一些當年的事情。
於是我問陳先生,他們兩家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現在老死不相往來?
陳先生講,具體滴原因我也不曉得,不過聽圈子裏面滴人傳言,是講兩家滴長輩因爲觀念不一樣,所以分咯家。原來都是扎匠一脈滴,凌家分出去以後,就以紙花爲主,張家留下咯扎匠滴手藝,但哈是有一部分匠術被凌家帶咯走,所以他們扎匠一脈最牛逼滴封金掛印,現在就沒得人學得全。不過就算沒分家,這個封金掛印也不是哪個能夠全部掌握滴。
這個理由倒是很符合我們國家的國情,門派之見,自古以來就是如此,都要爭個高下,對外面也是極力的隱藏着自家門派的匠術和實力,這樣一來,要是哪一代這個門派裏面都是些庸才,那麼一些匠術肯定會失傳。對虧還有一個以物傳法,不然匠術可能真滴就滅絕老。
但是以物傳法也不是絕對可靠的,畢竟要是師傅太庸才,連以物傳法都不曉得,那麼傳下去的弟子,更加不曉得這個東西。所以門派之見,終歸是害死人。不過好在張哈子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而且在盡力的解決了。
陳先生講,四川凌家認爲,和陰人之間,應該是和平共處,不能主動進攻,要是它們有異常,防守即可,畢竟它們都已經是陰人了,本身就很痛苦了。要是再對它們趕盡殺絕,很容易犯了天道。所以他們凌家想來主張以守爲攻。
聽到這裏我算是明白了,難怪凌絳的好多匠術,都是和佛教相關,就連他們凌家的十七蓮花觀音臺,也是和佛教有關聯,而且凌絳手中的那朵花,不正是佛教印花蓮花麼?
但是張哈子就不一樣了,他手裏的常用武器是篾刀,無論是扎千刀還是扎鬼刀,這都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用遊戲裏的話來說,就是aoe技能。而且多遵循的是道教的思想,這樣一對比起來,兩家不鬧矛盾才奇怪。
想到這裏,也很容易理解當初兩家爲什麼要分家了,肯定是他們的老祖宗思想理念完全不同,一個尊佛,一個重道,所以才造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面。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裏面的張哈子扯着嗓子喊,陳憨貨,放你娘滴狗屁!他們凌家就是怕沾到三差兩錯,所以纔像個縮頭烏龜一樣,麼子事都不敢搞,到頭來他們凌家是沒得麼子事,畢竟有一身匠術傍身,但是你讓其他滴老百姓啷個辦?等死邁?
張哈子這話一講,我和陳先生都無言以對了。凌家的三差兩錯我見過,當時我不過是擺出了一個轉輪王坐,就保住凌絳一夜相安無事。當時她自己也講過,她沒有沾染到多少的因果,所以不會有什麼厲害的三差兩錯。在我看來,和張哈子的三差兩錯相比,簡直是不要太輕鬆!
難怪張家心裏會不平衡,這就好像是在集體制的公司裏面,做得多反而錯的多,還不如不做,反正工資都是一樣的。甚至是有些不做的人,工資還更高,這怎麼可能讓人心裏平衡?
其實在我看來,這件事本身就沒有一個對錯,到底要不要去沾染因果,都是自身的自由。但是就結果而言,對張家確實不公平。所以如果真的要論一個對錯,錯的不在張家,也不在凌家,而在於這個狗孃養的所謂的天道。
念頭剛過,我就感覺到我脖子上的鎮魂鈴一陣顫抖,嚇得我趕緊用手握住鎮魂鈴,可是這鎮魂鈴卻是越顫越厲害,最後竟然掙脫開我的手掌,騰空升起,懸在我的面前。
鎮魂鈴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狀況,嚇得我趕緊問陳先生,這是啷個回事?
陳先生講,這是你爺爺留給你滴東西,你問老子搞麼子?
我盯着鎮魂鈴,想要用手去抓住它,但是我發現我的手根本就不能靠近它。就在我努力想要往裏伸進去的時候,鎮魂鈴突然一搖一晃,一聲巨大的鐘鳴從它的身體裏發出來,差點把我的耳膜都給震碎了。
這一聲之後,鎮魂鈴就像是焉了的菜一樣,重新掛在我的脖子上。隨之而來的,是屋子裏一道白色的人影朝着我撲了過來。等看清楚人後,我趕緊伸手去接。可惜的是,她的力道太大,直接把我撲倒在地。
還沒等我仔細的感受一下她身上的柔軟,她就坐起身子,以全跏趺坐的姿勢坐在地上,然後雙手結了一個蓮花印,口中念動一些聽不見的細語。很快,就有一朵朵的蓮花從她的身下朝着屋子裏面延伸開去。
順着蓮花,我看見,王長源和紙人婆婆都被這蓮花給定住,張哈子喘着粗氣,拿起篾刀,高高舉起,重重落下,直接將紙人婆婆劈成了兩半。然後一把鬼火將它燒掉。隨後,張哈子拿着篾刀的刀尖,在王長源的後背一陣挑來挑去,應該是在破解「墊背」和重新佈置七星引路。
墊背破解之後,凌絳散出去的那些蓮花就已經消失不見了,我看過去的時候,她剛好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儘管動作很快,但我還是看的很清楚,她擦去的,是血。
我急忙問,你沒事吧?
凌絳還沒回答,陳先生就當先講,你眼睛哈咯?都吐血咯,哈沒得事?
另一邊張哈子也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老子到裏面打生打死滴,你啷個不問哈老子有沒得事?就你這種見色忘友滴人,要是放到古代,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千刀萬剮!
我曉得這是張哈子在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是這一次似乎有些事與願違。他越是這麼說,就說明凌絳的情況越是不樂觀。
我看着凌絳,凌絳看了我一眼,搖搖頭講,沒事,別聽他們亂說。你剛剛做了什麼,鎮魂鈴爲什麼響了?
我講,我也不知道,無緣無故就響了一下。是不是對你們造成影響了?
凌絳搖頭,講,剛好相反,要不是鎮魂鈴響了一聲,我現在還被困在裏面。難道不是你搖的?
我搖頭。凌絳眉頭皺了一下,似乎自言自語的講了一句,那就奇怪了。
張哈子這個時候走了出來,講,沒得麼子好奇怪滴,鎮魂鈴是他爺爺滴東西,你是他爺爺滴孫媳婦,他不救你救哪個?陳憨貨,你講是不是?
陳先生看了張哈子一眼,張嘴就準備接話,但是被凌絳瞪了一眼之後,立刻把嘴巴閉上,轉頭看向窗外,好像什麼話都沒聽到一樣。
張哈子踢了一腳陳先生,然後也不說話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凌絳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轉過身去看着她,她看了我一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張哈子嘆息了一聲,看着對面的門板上面的那八個字,拿起篾刀走過去把門板給劈了。劈完之後,他講,看來是有人不想哈挫挫到老司城去。
陳先生點頭講,這說明對方怕咯,越是這樣,就越要去。我這個樣子就不去咯,免得給你們添麻煩。再講老,王長源滴屍體也要人處理,我留到這裏處理一哈他們兩個滴後事。
講到這裏,陳先生看了一眼堂屋外面,講,我總感覺這邊哈有人會出事。小娃娃,這根銅煙槍你拿到。
張哈子講,有老子到,哈要你這根破煙槍?你自己拿到,哈挫挫,姓凌滴,我們去老司城。
我跟着張哈子剛剛走出村子,我脖子上的鎮魂鈴一陣顫抖,發出一聲響,之後,鎮魂鈴安靜下來,村尾牛角洞上面的那座鐘鈴山卻傳來陣陣鐘鳴,一聲接一聲,聲聲不息……本站地址:[呦呦看書]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書,更多好看小說無彈窗廣告免費閱讀。全網更新最快,添加收藏,以免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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