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三十六
是张哈子的声音!
他终于出现了!
我赶紧出声喊张哈子,但是声音却是从小女孩的头上发出来的,我不知道张哈子看到這個诡异的场景会不会以为我被那個小女孩儿吃了。于是我赶紧对张哈子解释讲,我的脸被這個小女孩偷了,赶紧一刀砍下来给我换回去!
张哈子站在我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然后一巴掌打在我的后脑勺上,然后一脚踹在我的腘窝处,我当即就跪倒在地上。
然后我听见张哈子骂了一声,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能不能给老子省点心?
我觉得张哈子是真的气惨了,一個大好的重庆爷们儿,竟然硬生生的给飙出了东北话来。
不過想想也是,要是我,我也会气糊涂,這才多大一会儿,我就被這個小女孩儿把脸都给偷走了,换做是谁,都会生气。但是,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近来都已经不怎么招阴了,可是脚上又多穿了一双阴鞋,這能不招阴嗎?而穿上這鞋,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注意啊,這也是经過你张哈子同意的我才穿的。就算是要追究责任,你张哈子也有一份。
当然了,這话我也只敢在心裡面想想一下,不可能真的說出来,要不然我不被他打死也要被他打残。
我看见张哈子在「我」的四周放了四根长短一样的竹筒,在竹筒的左右两侧各自放了四枚铜钱。手法看上去很像是奈河桥的摆法,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用的是竹筒而不是红线。
张哈子以前给我說過,天下间的匠术,其实大多都是相通的,完全沒必要拘泥于某一样东西,只要能够完成那個形式,那么相似的那一种东西,甚至是那一类东西,相互之间都是可以替代的。当然了,原装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效果也最好。但是在沒有情况下,换用其它的东西也完全是可以的。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引魂渡河,难道真的去弄一條河出来,简直是劳民伤财,還不能及时的处理好。所以用一盆水来代替一條河,不进快捷,而且還实用。所以,我想這些竹筒应该就是代替红线的存在,毕竟张哈子可沒有像陈先生和凌绛那样随身携带红线。
可是,当他把最后一枚铜钱放下去之后,我就感觉到我好像是掉进了一個深水潭裡面,四周一片漆黑,而且冰冷刺骨!
我明明记得那堆小篝火就在我的身后,就算是火光熄灭了,也還有火星可以照明,绝对不可能像现在這样一下子全黑了。再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是火熄了,那這個山洞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得這么冷!這简直冷的我上下牙齿都要打颤了。
而就在這個时候,我听到小女孩的声音,它书它不要待在這裡,這裡好冷,它要爬上去,要晒太阳……
我听到這裡,心想难道它以前就是待在這种地方的嗎?
也对,我爸不是說過嗎,這個小女孩是在自己家洗头的时候淹死的,所以被水面一照,上下对称才会出现脑袋前后都是马尾辫的样子。也正是因为被水淹死,所以它才会一直觉得很冷,觉得是在深深的水潭裡面。
另外,前面也交代過,如果是死在水裡面的话,那么阴人是不可能跑出水面的,除非是找到替死鬼,而小女孩之所以之前能一直跟着我,就是因为它的身体并不是死在水裡面。想明白這一点之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冷。
突然间,我感觉到眉心一痛,我下意识的要闭上眼睛,可是在我彻底闭上眼睛之前,我看见我的身体在飞快的上升,而那個小女孩的身体却在不断的下降,它所待的那個地方,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口井!而那個小女孩,我终于看见她的前面不再是一條马尾辫,而是一张大饼一样的脸!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四周已经一片明亮,那对小篝火還在,张哈子正一屁股坐在小女孩的面前,低着头在写写画画。
我低着头看了一眼我的双手,手上握着蒲扇和烧火棍。我赶紧扔下烧火棍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裡。
也就是說,刚刚我眉心痛的那一下,应该就是张哈子一篾刀把我的脸从小女孩的脑袋上劈了下来,然后又给我装回了我自己的头上。而這個過程不過是我一眨眼的功夫,可见张哈子的速度有多么的快!不愧是几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匠人!
重新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真好,我赶紧原地蹦了几下,怎一個爽字了得?
不過我并沒有高兴多久,因为我看见那個小女孩的身体還在竹筒围成的水井裡慑慑发抖。我问张哈子,现在是在干么子?
他讲,给它画一张脸。
他說话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张哈子的身边,然后看着张哈子膝盖上有一张纸,上面画了一個小女孩的脸部轮廓,正在画它的眼睛。看到這裡,联想到张哈子的职业,我赶紧一把抢過张哈子手中的画笔,对他讲,我来画。
他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是不是怀疑我滴画画水平?
我讲,那倒不是,我是从来就沒相信過。你自己看看你画滴那些纸人,那個不是眼睛整的圆鼓鼓的?這样的脸,你也好意思拿出来?
张哈子讲,那是老子不像画得漂亮。免得這些家伙通灵招阴——你個狗日滴,难道你就画的好看?
過了一段時間之后,张哈子凑到我身边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确定你滴专业不是美术系滴?
我讲,不是。我爸从小喜歡画画,這是他教我的。
确实,如果当初环境條件允许的话,我觉得我爸都很可能是一個画家了。只可惜,他的双手,现在已经在田地裡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再也不能握笔了。
我一边画,一边听张哈子给我唠叨,他讲,你晓得死人画脸最关键滴是么子不?
我摇头,表示不晓得。
他讲,是不能带半点感情色彩。你画滴时候一定不要想到某一個特定滴人,也不能怀着悲悯滴心思,要不然,你想滴那個人肯定会折寿。
我心裡一惊,我讲,那该怎么办?
张哈子讲,我就晓得你個哈挫挫肯定是想到婆娘老!你以为画這個东西很简单?放屁!画画滴时候脑壳要放空,就這一点,就沒得几個人做得到!
我刚好把一张画画完,說实话,我画画的时候,的确是想到了刘桑祎那张脸。不是她平日裡狐媚的脸,而是她临死时候那张悲苦的脸。现在看来,這张脸肯定是不能够再用了。
沒想到张哈子一把将画扯過去,然后在上面铺了一张白纸,就开始动手在上面临摹起来。
我去,這尼玛真是一個好办法!這样,只要一心一意的去绘制白纸地下的那张画,根本就不会思考到任何人和事。不得不說,张哈子這脑壳运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沒多久,张哈子就画完了一张画,然后他让我把這张画在火堆上烤一下,把墨水烤干。之后他把這张纸,揉成一個卷,放进一個竹筒裡面,上下使劲儿的摇晃了几下,等到再抽出来的时候,白色的纸已经变成了黄色。
我看见张哈子双手拉着纸的边角,然后站在小女孩的身前,双手一抖,纸上面的那张脸就掉了下来,从「井」口落下去,刚好和小女孩那仰望着的头紧密贴合在一起。
弄完這個之后,张哈子撤下小女孩四周的竹筒。我卡键那個小女孩欣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噗通一声跪在我們面前,冲着我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头。三声之后,小女孩彻底的消失不见。
张哈子讲,其实有时候阴人比我們所了解的要单纯的多,它们想要的,也比我們想要的少得多。是我們自己人心太复杂,最后受伤害的,永远是那些无知滴人。刚刚那個小女孩就是其中一個。而這裡面,你爷爷洛朝廷,有不可推卸滴责任!如果老子沒猜错,這個小女孩和你滴出生脱不了干系!
第352章髡匠来過
张哈子的话让我想起当初我妈說的一些话。当时是陈先生询问我父母關於王二狗的事情,然后就扯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身上。我妈当时說王二狗的妹妹下葬的那天,就是我出生的那天。
难道這是巧合?
我不是很相信,因为我有那样一個机关算尽的爷爷,怎么可能让我在那個时候出生?所以這中间肯定有我爷爷的安排,但是具体是什么,现在還不知道。我问张哈子,他也是摇摇头,讲暂时想不到,先出去再讲。
我讲,我舅公的魂還沒有找到。
說完话,我就看到他扔過来一個蛐蛐笼,在笼子裡面,关着一只小小的蟋蟀,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好像随时要挂掉一样。我沒问张哈子是怎么找到的,确不确定這就是我舅公這样的問題,因为我知道,時間已经不多了,就算這個蛐蛐笼裡面装的不是我舅公的魂,我和张哈子也必须要出去了。
于是我问,你找到出口老?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是不是怀疑老子的水平?
我讲,那倒不是,主要是這裡太复杂,我怕你马失前蹄不是?
张哈子讲,這哈差不多。跟到起,莫走掉老。
讲完之后,他和之前一样,在我的腰上系了一根麻绳,然后另一端在他身上系着。系好了之后,他就当先在前面走了去。
我问他,這次你不会让一個纸人给我领路了吧?
他讲,你看我像那种人么?
我讲,不像,根本就是!
一讲完,我就侧身跳到一边,果不其然的张哈子一脚踹過来,踹空了。我看到他還准备再踹,于是我赶紧岔开话题讲,一开始不是好好的么?为么子后来变成老一個纸人?
张哈子讲,那個老太婆只要你一個人去,我要是去老,可能就找不到那個匠台老。
我讲,所以你是事先就晓得刘桑祎只要我一個人去?
他讲,也不是一开始就晓得。你哈记得到那两個盯着我們两個看滴纸人不?就是那個时候刘桑祎给我传来滴信息,让你一個人去。
我讲,你就不怕我被他弄死?
他讲,那你现在死老沒?沒死就给老子把嘴巴闭到起!
我笑了一声讲,你是不是怕她滴那個欲火,所以你不敢去?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我会怕那种东西?老子是看到你舅公這边有动静,所以才特地赶過来看一哈。
我讲,我都走出去好远了,才看到我舅公的队伍,時間上对不上,你莫想骗我。不過话說回来,你不是假装纸人迈?啷個也被我舅公发现老?
张哈子讲,你们洛家就沒得一個好东西!他早就发现我老,但是他不讲,一直等老子走到你奶奶滴坟前,他才对老子来一個突然袭击。你自己想,啷個多纸人,老子哪裡是对手?
继续往前走,我继续问,我舅公讲你们张家村還有秘密,還有你身上的這個纹身竟然叫做聻,我本来想纹一個,但是我舅公不准,還让我等你醒了之后问你要付出么子代价?
我看不见张哈子的表情,但是从我這個角度,還是看到了张哈子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他讲,有些事情,你哈是不晓得比较好。就算要晓得,也不是這個时候,等时机一旦成熟老,你自然会晓得滴。
又是這一套說辞,我听這话都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陈先生对我讲過這样的话,凌绛对我讲過,张哈子下现在也对我這么讲。我想不明白,既然這些事情迟早他们都要告诉我的,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后面再說呢?這种感觉很像是看电视剧的时候,主角亲人被杀了自己,主角才匆匆赶到,然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活着的,就问他是谁干的?而那位奄奄一息的人,然后对着主角巴拉巴拉劝說他不要报仇之类的一大段屁话,就是不讲谁是凶手。等到哈不容易要說了,结果挂了。
我很是不理解那些编剧的脑壳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很不理解這样的设定。要是我是哪個主角的话,我第一個要杀掉的,就是编剧。就好像我现在想要一篾刀砍死张哈子一样。但是我還是忍住了這样的冲动,毕竟真要动起手来,十
一個我都是不是他的对手。
一路上,我又问了一些問題,有的张哈子知道,有的他不知道,有的是他知道,但是不告诉我。
走了一会儿之后,我和张哈子终于走了出来。张哈子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蛐蛐笼,把裡面的蟋蟀放了,一边放還一边念着什么,很长,但是我听得很耐心。我看见那只蟋蟀往前蹦了是三下,然后彻底消失在草丛裡。
弄完這一切之后,我才打量一下四周,這我一看,彻底的傻眼了。牛角洞的入口是在村尾,可是我和张哈子现在站着的地方,却是在村头的一個小土包后面。只要往前走一点,就看到了陈泥匠的屋子。
我一开始還在想,這個出口這么明显,为什么以前沒有人发现,后来很快就明白了。這裡距离陈泥匠的屋子太近,而且還有一個小土包在前面封着,不知道的人還以为是陈泥匠特地挖出来的一個什么东西,所以就沒有特地去看。而且牛角洞对于我們村子的村民来讲,其实并不是那么关心,也很少有人进去,既然如此,谁還能想到這牛角洞竟然有两個出口,而且洞身竟然是横穿了整個村子!?
张哈子出来之后,看了一眼象鼻岭,讲,你们這個村子,啧啧,真他妈是块好地方。不過可惜老!
我讲,這個啷個讲?
他讲,你们村子背后是象鼻岭,前民是又是九头狮子,本身就是九狮拜象之地,這种好地方,全国都沒得几块。另外,象鼻岭滴山下面,又有一個山洞贯穿,你自己想一哈,這個山洞是么子?
我摇头讲,是么子?
他开口就骂,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弯弯曲曲滴,又啷個长,你哈想不到?這尼玛以前是一條龙脉!但是不晓得为么子,龙脉被抽走老,就只剩下一個牛角洞!要不然,你们這個村子,嘿嘿,贵不可言!
听到张哈子這话,我再一次震惊。在這之前,就算是打死我,我都想不到牛角洞竟然還能和龙脉联系在一起。而且最关键的是,這龙脉竟然還能被抽走?這尼玛得是多大的本事才行?
我和张哈子往村尾的方向走去,现在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我和张哈子在洞裡面整整困了一天,我担心凌绛和陈长生会着急,所以走的很快。
张哈子边走边讲,我們匠人圈子裡面,有一种人就是专门搞這种事滴,你還记得到是么子不?
我点头讲,髡匠!
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才讲,对,就是髡匠。看来你们這個村子,很早以前就被髡匠盯上老,而且不晓得是么子时候把龙脉抽走老。不過這些我现在都不关心。你晓得我最关心滴是么子不?
我讲,么子?
他讲,你奶奶埋滴那個位置,到底是龙脉上滴么子位?如果是其它位置,那都好讲,但是如果是龙鼻這個位置,那就有点老火。
我讲,为么子?
张哈子讲,你個哈挫挫,你自己讲,要是有人拿塞子把你鼻子堵到起,你会啷個样?
我听完大惊,我讲,你的意思是,我奶奶的坟把龙脉的鼻子堵了?
张哈子讲,我现在也不确定,不過根据刚刚走滴路来看,你奶奶滴坟就到龙头那個位置,很有可能会堵到鼻子。
我问,如果堵到鼻子,会有么子后果?
他讲,后果应该不大,毕竟已经不是一條完整滴龙脉老。但是你奶奶……
讲到這裡他沒讲下去,而是摇摇头,不管我怎么问,都不再讲话了。
我和张哈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牛角洞的洞口,我看见凌绛站在洞口用双手不断的扒拉着那些堵住洞口的石头。陈先生劝了一阵,沒有用,也只好把铜烟枪插在腰上,跟着凌绛一起搬石头。
张哈子假装咳嗽一声,我看见凌绛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转過身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就往回走了。
夕阳西下,仅剩的余晖洒在凌绛的身上,像是给她穿上了一层淡黄的薄纱。余晖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我清晰的看见,她的双手满是鲜血……
第353章以物传法
陈先生拿着铜烟枪走上来,问张哈子,真滴哈有其它出口?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要是沒得出口,老子是啷個出来滴?你晓得那個出口到哪個地方不?村头!
陈先生听到這话,我看见他的身子很明显的晃动了一下,然后他小声对张哈子讲,你滴意思是,這是一條龙……
陈先生讲到這裡的时候,强行把话停住了,而是看了我一眼。很显然,這种东西可能是他们匠人圈子的禁忌,不能对匠人以外的人讲。
张哈子伸出手直接一巴掌拍到陈先生的脑壳上,讲,陈憨货,从现在起,這個哈挫挫就是一個匠人老,有么子事你直接讲究行老。
张哈子用巴掌拍陈先生的后脑勺我都已经很诧异了,但是他后面讲出来的那句话,我就更加诧异了。我什么时候就成为匠人了?难道都沒有一個什么入门仪式?比如磕头烧香点烛這些?最不济,好歹也要给我一個师傅啊!
可是這些东西我一個都沒有,你丫的就說我是匠人了,你怎么不直接說我是皇帝算了?
但是陈先生的表情却有些眉头紧锁,他并沒有怀疑张哈子的话,而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把视线放在了我手中的那把蒲扇上面。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滴意思是,廷公收咯他当徒弟?
张哈子讲,啷滴,不可以?我們這一批,哪個不是隔代传艺?不過哈粗粗哦也只是一個兆头,具体廷公收不收,哈要看他自己滴造化。不過我估计以他哈挫挫這個智商,很难。
我听的云裡雾裡,我问,我爷爷都死了一两個月了,难不成又重新爬出来教我匠术?
想到這裡,我的后背就是一阵发冷。当初我爷爷从坟裡爬出来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尽管我知道他对我沒有恶意,但是回想起来還是不免会害怕。
张哈子看了我一眼讲,你爷爷给你留老镇魂铃和蒲扇,他生前最厉害滴两個东西都给你老,你讲,不是传给你衣钵是么子?哈从地下爬出来,亏你想得出来!
我讲,那也不对啊,镇魂铃我早就拿到了,到现在我都還不晓得啷個用。至于這蒲扇,我刚刚才拿到,更加不晓得啷個用了。
张哈子讲,所以我才讲,以你滴智商,很难学到真本事。也不晓得廷公是啷個想滴,手把手教都不一定教得出师,居然哈用最难滴「以物传法」来教他,陈憨货,你讲廷公是不是心也太大老?哈是讲他留下這两個东西只不過是尽人事听天命?
陈先生讲,這是啷個意思?
张哈子讲,你想啊,廷公一辈子机关算尽,啷個可能算不出来哈挫挫滴智商堪忧?他明明就晓得哈挫挫是教不出师滴,所以生前沒教他,等到死老,留個东西给他,這就算是尽人事老。至于哈挫挫学不学得会,那就是听天命老。当然老,哈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廷公从一开始就不想哈挫挫进入匠人這個圈子,所以一直沒给他教匠术。留给他两個东西,可能只是让他保命用滴。
陈先生点头讲,我觉得最后一個可能性最大。
张哈子十分默契的点头,我也觉得。然后两個人相视大笑,好像把站在一旁的我当成透明人一样。
我晓得他们两個這是拿我来调节一下气氛。不管是他们說的哪一种,我其实都沒什么关系。毕竟我爷爷已经去世了,他做的一些安排,我就算是有心想要去改变,我也沒那個能力。既然如此,還不如踏踏实实的按照我爷爷的既定路线去走就是了。刘桑祎不是也說了么,我們三個,其实都是上一辈就已经安排好了的。我性格天生随遇而安,也就不去挣扎了。
只不過我好奇的是,這個「以物传法」到底是個什么东西?
我們三個往村子裡面走,张哈子给我解释讲,以物传法,其实很好理解,举個例子,你到学校裡头读书学知识,是不是靠滴是书本?把有用滴东西记载到书裡头,然后传下去,让后来人学,其实這個就算是以物传法滴一种老。但是对我們匠人来讲,很多东西是不能写到书裡头滴,你晓得为么子不?
我想了想讲,怕被偷学?
张哈子讲,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哈有一個原因就是,匠术這個东西讲究灵活多变,很多东西,是沒得办法写到书裡头去滴。要是都写进去老,那就成老一個古板滴东西,到时候大家千篇一律,匠术早就灭绝老。另外一個最主要滴原因,匠人大多都是沒读過书滴,你让他们把匠术写到书裡头去,那他们宁愿多经历几次三差两错。所以,以物传法這個东西就出来老。
张哈子接到讲,哈挫挫,你应该晓得中餐和西餐滴差别到哪裡撒?
我讲,晓得。中餐做东西讲究一個凭感觉,么子盐少许,味精适量,辣椒一小勺之类的。但是西餐不一样,他们是用量来计算的,盐多少克,味精多少克,辣椒多少克這样。
张哈子一拍大腿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你现在为么子读過书滴匠人也有啷個多,高学历滴也有,就比如我,差点就研究生毕业老。但哈是不能把匠术写到书裡头去滴原因老撒?要是老子到书裡面写红线适当长,我滴天老爷,哪個晓得這個适量长是好长?就算是老子回過头来自己看,老子都不一定晓得這他妈到底是好长!所以你现在晓得为么子外国人不会匠术老不?你就算把教匠术滴书送给他们,他们都学不会!但是以物传法不一样。
他讲,以物传法讲究滴是一個感觉。啷個讲可能有点太玄老,用科学一点滴讲法就是,以物传法,传滴是一种书本裡教不出来滴思维。学会老這种思维,那么就能够举一反三,用么子东西,怎么用,为么子要這么用,你都必须要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思维到裡头。這就好像你开车一样,么子时候该换档,么子时候该加油门,凭滴都是一种感觉老。所以,你滴逻辑越牛逼,你用到滴形式自然就越多,這样一来,其他匠人就越不能看透你滴匠术。
听到张哈子這么讲,我感觉我脑壳裡头好像有一点灵光闪现,好像有什么东西我被我发现了,但是等我闭着眼睛去找的时候,這個东西又不见了。然而,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我可能已经摸到了匠人這個圈子门槛的边缘了。我觉得只要迈過了這個门槛,就会有很大片的空间在等着我。
就在我闭着眼焦急万分的时候,张哈子拍了拍我肩膀讲,這些东西记不得,靠滴就是那一点慧光。你越急,就越捉不到。就好像我們扎匠扎纸人一样滴,明明大小、样子都一模一样,但是我扎滴就能走,你扎滴不能走,差别就在于有沒有给纸人开启那一点慧光。這一点慧光讲起来就四個字,但是有些人一辈子都学不会,但有些人,比如你爷爷洛朝廷,当初七天就学会老,然后帮我爷爷滴纸人开启老一点慧光。所以,急不得。已经有一個好兆头老,就慢慢来。
那一刻,我觉得张哈子要是不是匠人的话,真的很适合去当一個老师。讲的东西不仅深入浅出,而且還能够根据实际情况举例子,着实难能可贵。
张哈子继续讲,以物传法哈有一個好处,那就是成败全凭自己滴本事。你手裡滴那把篾刀是我爷爷给我滴,我爷爷也是从他先人那裡得到滴,我滴匠术之所以比我爷爷牛逼,就是因为我沒得事就玩這把篾刀,从裡头感悟到老很多东西。所以才能得到「六十年后张破虏」滴称号。陈憨货手裡滴那根铜烟枪也是以物传法,只不過他比较蠢,沒学到么子东西。你手裡滴镇魂铃和蒲扇都是,你能走好远,就看你自己老。
我点点头,跟着他们追上凌绛,然后一起回到了我家。进门之后,我妈就是一顿抱怨,說我是怎么当主人的,客人来咯连午饭也不转来吃之类的。我笑着搪塞一番。我爸特地上山打了两只野兔回来,晚饭特别丰盛。
看着這么多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我想,要是一辈子都這样无忧无虑该多好。
可是,這平静沒持续多久,就被一声凄厉的惨叫给打破……
第354章后山鬼叫
那声音是在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传来的,第一声是无比尖锐的尖叫。我听得出来,那是一個女人的声音。此时此刻,月亮還沒有完全升起来,刚好挂在后山的山巅出,就好像是刚爬上山顶,要休息一会儿,好一阵都沒有蹿出头来。
农村的夜晚本来就就很安静,村头那边要是有两口子吵架,村尾王关生他们家都能听见。第二天就能绘声绘色的把两口子吵架骂的什么话都能讲出来。——当然了,這多少還是有些夸张,但是农村裡的安静,确实是大城市裡沒法体会的。晚上闭眼一睡觉,如果沒有月亮的话,赶紧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都是安静的,睡的贼香!
所以在這样一個宁静的傍晚,這一声惨叫就显得极其突兀。而且声音本来就很大,整個村子的村民,除非是聋子,否则谁都听得见。我正担心這会不会引起村裡人的恐慌,就又听到一声更加诡异的声音传来。
這一声不是之前的那种惨叫,而是一声低吟。听上去好像是一個人在讲话,但是认真去听的话,又沒有人在讲话,就是那种窃窃私语的感觉,好像是在睡觉的时候,有人在你耳边轻声低语,可是真的想要听清楚是什么声音,那声音就又消失不见了,听上去很让人心烦。
我看见张哈子他们三個全部转头看向后山,而且眉头紧皱着,一言不发,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陈先生已经拿出铜钱放在手裡一字排开,应该是在算着什么东西。
我妈原本是在厨房裡洗碗,但是听到這個声音后,手都沒来得及擦干就跑出来,喊了一声我爸的名字,那神情我看的出来,是恐慌。
我很了解我妈,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村妇们该有的性格在她身上都表现的淋淋尽致。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我妈最特别的就是,她不管是遇到什么事,即便是哭,也不会恐慌。比如当初我爸失踪的时候,我妈就是抱着我在一個劲儿的哭,但是那個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我沒有从我妈的神情上看到過她恐慌的样子。
可是,這一次,为什么她会露出這样的表情?
我爸对着我妈摇了摇头,示意她沒事。然后走到陈先生的面前(我爸对陈先生的信任程度,远远超過张哈子,沒办法,农村人就相信一個论资排辈,而這個「资」并不是說资历,而是年纪,陈先生年纪几乎是张哈子的两倍,不相信他信谁?),问陈先生,陈先生,這是怎么回事?
陈先生看了一眼手裡的铜钱,又看了一眼张哈子,张哈子一巴掌就拍過去,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看我搞么子?他问滴是你,又不是问我!
很明显,张哈子這是伤自尊了。张哈子就是這样一個人,有时候成熟的要死,有时候又会在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就好像是一個沒长大的孩子一样。或许也正是他這样的性格,才会在每天都高强度紧张的匠人生涯裡面,保持着最初的本性,不至于被种种诱惑所迷惑,也不至于在高压之下变成精神病。
陈先生看到张哈子這個态度,也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于是对我爸讲,洛老弟,村子裡以前听到過這個声音沒?
我爸想了想,讲,听到過,但是不晓得是不是這個声音。
我爸讲完之后,就有歪着脑壳听了一下。我也顺着声音听過去,那個声音又变了,不再是之前的那种窃窃私语,而是一种呻吟,就好像是在承受莫名的痛苦一样。「哎呀~」「啊呀~」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說真的,也亏得是這裡有這么多人在,要是就我一個人在屋子裡的话,我肯定是用被子蒙着头,躲在墙角去了。哪裡還管是不是大夏天的。只不過我现在知道了一些匠人的知识,我肯定是不会去墙角的,因为墙角這些阴暗的地方,本来就是阴人的聚集处,往墙角躲,不正是躲在阴人的脚底下么?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站在屋子的中央,這才最安全。当然了,前提得是你不害怕。
我听到這個声音之后,下意识的往张哈子和凌绛之间的位置挪了挪。张哈子看见我的动作,一脚就踹過来,還好我躲得快,他只是把我的椅子给踹翻了。
陈先生又问我爸,大概是么子时候听到過?
我爸讲,应该是二十四年前。
陈先生很是诧异的问,记得啷個清楚?
我爸指到我讲,沒得办法,那一年,生咯這個狗杂种。
「库擦」一声,张哈子和陈先生的椅子同时向后翻倒,两個人同时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他们两個异口同声滴讲,辛未年!?
而就在這個时候,院门外面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我一开始還以为是十二金牌风波亭,吓得我赶紧拿起篾刀准备战斗。但是就在這個时候外面传来村民们喊陈先生的声音,我這才知道,是村民们害怕了,所以跑来找陈先生了。我赶紧跑過去开门,他们进门看都沒看我,就往陈先生哪裡一路小跑過去。
我知道,我們洛家在他们王家人的眼裡,就是一個灾星,所以如果有可能,他们是不愿意和我們家多打交道的。所以不看我也是正常。
但是张哈子却一路小跑過来,对我讲,你就任由他们這個态度?
我讲,我都习惯了,不然還能和他们理论理论還是咋的?
张哈子讲,沒想到你哈蛮想得开滴,我哈怕你想不开自杀。我问你,你晓得后山那個声音是啷個回事不?
我摇头,讲,你晓得?
张哈子讲,刚刚你爹老子讲,二十几年前,和今天晚上是一模一样滴,也是這個声音。当时你爹老子滴爹老子对他讲,這是后山上有一只鬼。
我听到這话,惊诧的讲,你的意思是,当年我爷爷讲這是后山的一只鬼?
张哈子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讲,你爹老子是啷個讲滴,但是沒得好多滴可信度。你想一哈,二十五年前,你爷爷六十多岁,天底下滴匠术哈有他不会滴?可以讲那個时候滴洛朝廷应该是巅峰时期老,有哪個不长眼滴阴人敢明目张胆滴到他面前丢人现眼?
我点点头,是這個道理,但是如果我爷爷当初除掉了那個阴人,为么子這声音二十五年了又出现了?
张哈子讲,這是你爷爷滴布局,老子一哈哈沒看透,不過有一点老子晓得,你娘老子有些不正常。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這一点我也发现了。村民们把陈先生团团围在中间,我听见陈先生一顿乱侃,么子山神显灵滴屁话都冒出来了,但是对付那些村民却很是有用。而我妈站在厨房门口,一脸茫然的看着她眼前的這些村民,那副表情,看得我很是心痛。我急忙走過去,问我妈啷個了。
我妈讲,沒得事。对咯,你是不是到重庆找到工作咯?你明天就上班去,我给你准备吃滴去。
讲完话,我妈就转身进了厨房,准备干粮去了。
但是我妈越是這样,我就越觉得不对劲。以前我妈都是舍不得我走,现在怎么巴不得我离开了呢?
陈先生把那些村民也给哄走了,我爸也去外面张罗凌绛晚上睡觉的地方,最后院子裡就只剩下我們四個人。
张哈子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嘀嘀咕咕的讲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当时我并沒有意会到张哈子這句话的深层次含义,等我终于明白過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我爸回来,领着凌绛去他新张罗的屋子,我和张哈子路上去作伴。這间屋子就是我二伯回来时候住着的,常年沒什么人住,现在给凌绛住刚好合适。把凌绛送到之后,我就准备跟我爸回去,但是张哈子讲,你就留她一個人到這裡?你屋滴婆娘你不晓得心痛?
我看了一眼凌绛,凌绛沒讲话,回屋去睡了。
我讲,你莫乱讲话,我和她现在只是同学。
张哈子很是鄙视滴讲,都不是从同学开始滴?先是同学,然后同居,然后生娃,现在年轻人不都是這個套路?
我被张哈子的话震惊到了,我简直都不晓得该怎么說他了。但是他立刻笑到起讲,就你這出息,你也找得到婆娘?洛叔,你讲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爸只是露着一口黄牙笑嘻嘻的在一旁点头,么子话也不讲,看得出来,他对凌绛這個「儿媳妇」還是很满意的,而且也是很想抱孙子的。
最终我還是沒有留下,回去和张哈子他们两個挤一间房,我和陈先生睡地板,沒办法,张哈子有刀,篾刀手裡出政权啊!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听到有人敲门,张哈子爬起来一脚把我踢起来,让我去看门。我走到院子外面,刚打开门,就差点吓死。我看见一個脸色惨白的纸人,双手捧着一個骨灰盒,站在门口,圆鼓鼓的眼睛盯着我看!
第355章生而为人
我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我看见它怀裡抱着的那個骨灰盒,我才停下脚步。那個骨灰盒就好像是一把锤子一样,重重的在我心裡狠狠的敲了一下。鼻子也莫名的有一点发酸。
我知道刘桑祎迟早会死,但是沒想到会来的這么快。昨天晚上被后山那痛苦的呻吟声就吵得一夜沒怎么睡好,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现在一大清早的又看见這么一幕,差点沒晕過去。
還好张哈子一脚把我提醒了,要不然被這纸人多敲几下门,我爸妈他们肯定会被吵醒,到时候看见這一幕,不吓死才怪。我从纸人手裡接了骨灰盒,那纸人转身就走了。這时我才发现,我见過這個纸人,是十二金牌风波亭匠台上的一個纸人,它的眼睛珠子应该是猫头鹰眼,所以刚刚才吓到我。要不然以我见了這么多纸人的经历,是不容易被吓到的(自以为是,其实不是)。
我看着那個纸人的背影,就像是目送着刘桑祎远行一样,可是我還沒来得及挥手告别,那個纸人的脚底就冒出一道绿光,最后遍及全身,烧的一点一滴都不剩下了。
我转身過去,看见渐渐破晓的早晨,张哈子斜靠在门框上,手裡拿着篾刀,嘴裡打着哈欠。他应该是担心我這边出事,所以一直站在那裡候着。见到我关上门重新走回来,他才转身往屋裡走去。
我沒有进屋,抱着刘桑祎的骨灰盒坐在院子裡,看着還不曾明亮的天空,心头突然有一些不可言說的情愫。漫天的繁星,每一個都有它自己的歷史,我脚下的這颗星球也是,茫茫然的几十亿人,我不過是最渺小的那一個,和這個浩瀚苍穹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既然如此,我們這么辛苦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桑祎也好,我爷爷也罢,都是机关算尽了一辈子的人,到最后,還不是化作一捧土?既然如此,挣扎也好,不挣扎也罢,最终的過程,不都是和刘桑祎的结果一样,安寝在這不過两個巴掌大小的骨灰盒裡么?
我心有万千悲伤,却忍着泪水不能诉說。我看着那一闪一灭的繁星,捧着刘桑祎的骨灰盒,莫名一阵阵心痛。
「咯咯嗒~」「咯咯嗒~」「咯咯嗒~」
一阵母鸡的叫声让我把视线转到院子裡面,一只母鸡站在鸡窝旁不断的叫唤着,我一开始還以为又出了什么事,那鸡窝裡冒出几個小鸡的脑袋,我才知道,原来是孵出小鸡来了。
母鸡的叫声很快就引起了我妈的注意,我妈从屋子裡走出来,问了我一句怎么起這么早就快步跑到鸡窝面前,一只一只认真的数着小鸡的数量。我看见我妈一共数了三遍,最后回過头来高兴地对我讲,一共是25只,和你一样大。
笑完之后,我妈就开始忙前忙后的给那只母鸡准备吃的,以前都是吃玉米,今天直接上了白米饭。看着我妈忙碌的身影,我也笑了起来。生活不就是這样,平平淡淡的最好么?我妈一边安抚母鸡,一边仔细的清理這小鸡身上的杂毛,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股淡淡的微笑。
我在看见我妈那個笑脸的时候,我突然明白過来,刘桑祎相信我爷爷的阴墓镇尸也好,還是我爷爷把自己炼活尸葬进九狮拜象的风水局也好,他们都有一個共同的愿望,那就是——传承!
人类固然渺小,可是,既然来到這個世界上,怎么样也要走上那么一遭,才不算是辜负了這大好时光。生而为人,本身就是上辈子积攒了多少福气才能换来今生的运气?要不然,现在的我,很可能就是那些小鸡中间的一個,生而为鸡。
明白了這一点,我原先阴霾的心境顿时明朗了许多,就好像是這天,已经彻底破晓。以前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慢慢的变得通明。我抱着刘桑祎的骨灰盒,对我妈讲,妈,我去重庆找工作了,不用给我們做早饭了。
我讲完這话转身就进了屋子,要不然我妈肯定会唠叨一大段要我吃完早饭再走的话。我进屋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陈先生对张哈子讲,這個小娃娃开窍咯。
我沒明白陈先生的意思,但是张哈子看了我一眼,然后讲,哈差得远,最多就是心明顿悟,沒得以前啷個蠢老。要是早晓得刘桑祎死老哈有這個效果,就应该早点让刘桑祎死掉。
于是,我和陈先生一人抄着一把椅子,站在床边左右两侧,封住张哈子逃跑的路,张哈子這才不得不承认他刚刚說错话了。
闹了一阵,我和张哈子出门去接凌绛。路上的时候,张哈子对我讲,有件事我要和你先讲清楚,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讲,么子事?
他讲,昨天晚上后山滴那個声音,不是么子阴人,是刘桑祎。
我的身体好像是僵硬了一样,迈出去的脚步悬在空中好几秒,「哦」了一声之后,這才踏下。
往前面走了几步之后,我才问,为什么会這么痛苦?
张哈子讲,按照正常滴逻辑,是不是人死老,然后再去火化?
我讲,是的。
张哈子讲,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讲,刘桑祎并不算死老,对不?
我点头。
他继续讲,她哈沒完全死透,那么就会有感觉。另外,就算是她死透老,但是她滴魂魄被你爷爷困到刘寡妇滴身体裡面出不来,你自己想一哈,這会是啷個一個结果?
我想到之前我抱着的那盒骨灰,突然全身冷汗,再也挪不动步子了。——這就意味着,刘桑祎是活活被烧死的!這样的痛苦,难怪她会叫的那么凄惨!
但是事情還沒這么简单,张哈子继续讲,你不要忘记老,刘寡妇滴身体是哪個处理過滴?是你爷爷洛朝廷!你以为一般滴火就烧得烂老?就算是老子手裡头滴鬼火(我不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但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鬼火指的就是以前见過的绿色的火焰,而不是以前听别人說的坟头的那种鬼火),烧起来都可能要烧一段時間。但是就是這一段時間,对刘桑祎来讲,可能度秒如年。
我觉得我胸口有一块巨石压着,很难继续呼吸下去,张哈子站在我身后,替我顺气,然后对我讲,不過你也莫太自责,她刘桑祎是玩火滴高手,很可能也有办法沒得啷個痛苦。
我晓得這是张哈子在安慰我。要是她沒有那么痛苦的话,怎么可能呻吟了一整個晚上?而那個时候,我竟然在他妈的睡大觉!甚至還嫌那個声音朝着我睡觉了!
一想到這裡,我就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我還准备再扇的时候,就被张哈子给拦了下来。他讲,之前哈讲你开窍老,啷個现在又蠢回去老?难道刘桑祎是因为你才死滴?莫啷個自作多情!你要是想赶快学会以物传法,你就要先学会看透生死,要不然,你迟早变成神经病。凌绛他屋爷爷凌严堂就是一個典型滴例子。你当真以为他变成癫子全部是你爷爷滴手段?哼,你也太小看他们四川凌家老。张哈子讲的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要我一时之间就接受這個观点,還是很难做到。而且他们凌家和我爷爷之间的恩怨,我一点都不晓得,张哈子這么讲,并沒有多少說服力。
我們到凌家住的地方后,凌家已经坐在院子裡,双手托着下巴看天空仅存的几颗星星。见到我們来了之后,就起身朝我們走来。她站在我面前,突然一把扑进我怀裡,哭的泣不成声起来。
第356章三长两短
凌绛的這個动作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不止是我,张哈子也被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懵逼了,睁大着他的小眼睛盯着我們看,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又看看凌绛,然后在一旁死命的打手势问我是怎么回事。
問題是,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关键是我也是一脸懵逼啊!
张哈子一直在我对面冲着我各种张牙舞爪,我从他的口型可以看得出,他是在說「亲她」!他似乎以为我沒看懂,所以還特地撅着一個像鸡屁股一样的嘴巴伸着头往前怼,也是示意我去亲凌绛。但是,原本好好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到了张哈子的身上就显得這么猥琐?
凌绛哭了一阵之后,转身进屋,過了一阵之后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又已经恢复了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不是她本人似的。等到凌绛走出院子,我和张哈子才跟上去,我悄悄的问张哈子,刚刚那是什么情况?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那是你屋婆娘,你好意思问我?
最后在张哈子的再三教唆下,我不得不加快脚步,走到凌绛身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嗎?
凌绛侧头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沒說。但是我却从她的眼裡看到了一股子深深的悲哀。而且,這种眼神,我之前就见到過。但是具体在哪裡见過,我竟然一时之间沒有想起来。
询问沒有结果,我又被张哈子狠狠的一顿說教,一直到了我家门口的时候,张哈子才停止他的婆婆嘴,假装什么事都沒有发生,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也幸亏是中国的宪法规定不能杀人,要不然,我早就弄死他了!
天将将破晓不久,我們四個人就出发了。還沒到村子裡正常的起床時間,农家人都渴望能多睡一会儿,這样才顶得住一天的劳动量,所以村子裡面還显得格外安静。我爸妈和以往一样,站在院子门口,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儿子出远门。在看到我妈看我的那個眼神时,我大脑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的捶了一下似的,因为我发现,凌绛之前的那個眼神,和我妈现在的這個眼神一模一样!
而這個眼神,我昨天晚上就从我妈的眼神裡看见過,就在后山那一声歇斯底裡的的「鬼」叫之后。
我心裡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慌,這种感觉很不好,我总感觉会出事。于是我把這件事小声的告诉了张哈子,张哈子边走边讲,你们這座村子,沒得啷個简单,要不是现在急到要去老司城,老子都想到你们村子住他個一年半载,看看到底哈有好多秘密。
走到村子中央的时候,张哈子临时决定要去王长源家裡拜访一下。我們几人只好跟着去。张哈子和纸人婆婆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知道他這個时候来這裡干什么。
到了门口之后,我竟然看见那禁闭的院门上面挂着一把锁,当时心裡就咯噔一下。按照道理来說,我們村子很少有這种锁出现,因为一般不会离开家太久,就算是离开家一天,也不会挂锁——大家都穷,谁也不比谁强,沒什么好偷的。一般挂锁的,都是要出远门的。王长源爷爷和纸人婆婆难不成出远门了?
张哈子讲,老子就讲昨天搞出啷個大滴动静,這两個老不死滴都沒得反应,果然是不在老。哈挫挫,你晓得他们到哪裡去老不?
我讲,从我记事起,长源爷爷就一直生活到村子裡,沒听见他去過哪裡。
张哈子点点头,冷哼一声讲,哼,算他们两個跑得快!
我好奇的问,你和长源爷爷他们到底有么子恩怨,啷個一见面不是开骂就要开打?
张哈子讲,這要问你奶奶她那一屋人,问问他们吴家当年到底做了么子好事!
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张哈子对以前的往事肯定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但是具体是什么,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于是我不死心的试探性问一张哈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么子事?
张哈子看了我一眼,讲,你哈记得到我当初住院滴时候给你讲過滴一句话不?
我讲,你到医院讲了那么多话,我啷個晓得你讲滴是哪句?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我当时讲,「有些事情,等你自己亲眼看到老才晓得,现在就算我给你讲,也讲不出個所以然来。而且,我给你讲滴话,是带着我個人感情滴,很可能给你造成一個先入为主滴观念来,這样不好。等到你以后看到老,你自己下判断。」
听到张哈子這话,我一愣,他這话以前确实說過,而且最关键的是,竟然一個字都不差。我以前只以为我的记忆力超群,沒想到张哈子的记忆力竟然也能够這么惊人!
看见我诧异的表情,张哈子十分得意的讲,啷個样?是不是被黑到老?你以为就你一個人记性好?你這個都是老子当年玩剩下滴。
张哈子嘲讽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沒有理会他,而是在思考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上次张哈子讲出這话之后,是在我們去张家村之前,然后就在张家村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還差点全死在裡面。而且也因此发现了六十年前,我爷爷,张渐老爷子和凌严堂老爷子他们三個人布下的一個惊天大局,這中间還牵扯到了我舅公,甚至是我舅公以全身血液祭祀了血棺。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张牧给张哈子传递消息裡面的所谓的那個几十年前的一场恩怨,但是我知道,张哈子讲出這话之后,就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這一次,他又說出這样的话来,我的心裡已经有些打鼓了。
我看向陈先生,陈先生讲,你莫看我,刀子到他手裡,我打不過他。
陈先生的潜台词就是张哈子沒让說,我是不可能开口的。
于是我又看向凌绛,凌绛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直接转身走了。
就在我准备跟上去的时候,突然听见院子裡面有小鸡仔的叫声,然后就看见一只小鸡仔从院门下面钻出来。看见那只小鸡仔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它全身上下竟然全是血!
陈先生看见這小鸡仔的时候,二话不說,一脚就把门给踹开,然后张哈子和陈先生飞快的跑进院子,进了堂屋。那只小鸡仔倒在我面前,有好几次想要抬起头,但最后都无力的倒下了。但是每一次倒下,它的嘴尖都在地上画了一條线,前前后后一共五條。
凌绛听到动静也走了回来,看见那只小鸡仔之后,轻念了一句,三长两短。
說完之后,她也就进了院子。我急忙跟上去。
我跟着凌绛走进堂屋,還沒进屋,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赶紧走进屋子,窗外已经有光线照进屋子,我看见让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我看见,在狭小的房间裡面,唯一的那张床上面,躺着王长源爷爷,他的身上横七竖八的全部都是刀伤,伤口不深但是很长,使得鲜血染红了整個床单。血流還顺着床单滴下来,在地面上汇成一滩。血滩旁边,就站着纸人婆婆。
它那白纸扎成的身体上溅满了鲜血,特别是那张惨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不可名状的弧度,加上血迹斑斑,一眼看去,十分的诡异瘆人!要不是张哈子他们都在,我肯定会吓死!
我强忍着恶心恐惧,看见纸人婆婆的一只手伸向前,好像是抓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却是高高的举在头顶。
晨光透過窗户,照进這满是鲜血的屋子,刺鼻的血腥味中,我清清楚楚的看见,它這只手中,握着一把剃刀!
第357章四十九刀
看到纸人婆婆上上那把剃刀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长源爷爷身上的那些伤口为什么不深但是很长——剃刀划出的伤口,怎么可能会深?!而且,如果不是剃刀竖直插进去的话,根本就伤及不到体内的脏器!也就是說,长源爷爷是硬生生的被這么多伤口造成的失血過多而死的!
而這些伤口,全部都是纸人婆婆一刀一刀划上去的!被自己陪伴了一生的人,用剃刀给硬生生的放血而死,想到這裡,我心头就是一阵堵得慌。我不知道长源爷爷睁开眼睛看见纸人婆婆拿着剃刀剌他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感觉,但是我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屋子裡面的血腥味实在是太呛鼻子了,我是第一個沒忍住跑出去呕吐的。
我在吐的时候,我知道张哈子就站在我身后,等我吐完了,我清理了一下嘴巴,我问张哈子,你不在裡面对付纸人婆婆,跑出来搞么子?
他深深叹息一声,然后才开口讲,都死老,哈有么子好对付滴?
我惊诧的问,都死了?纸人婆婆也死了?
张哈子点头讲,死老。死得不能再死老。王长源身上一共是四十九刀,最致命的是最后在脖子上的一刀,直接把颈动脉给划断了。
我想了想,讲,不对啊,如果最致命的是最后一刀,那么在纸人婆婆剌剃刀的时候,长源爷爷不可能不反抗啊!
张哈子讲,如果他是自愿求死呢?
听到這话我一愣,我问,么子意思?
张哈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问我,讲,你认为那個纸人为么子要杀王长源?
我讲,這不是很明显嗎?纸人婆婆手裡拿着剃刀,這就說明它是髡匠一脉的。
张哈子讲,放你屋滴狗屁!他们两個都是湖南吴家滴人,和髡匠关系,啷個给你形容,对头,就好比是重庆火锅滴鸳鸯锅,老死不相往来滴。要是它是髡匠一脉滴,老子张哈子跟你信!再讲老,要是它是髡匠一脉滴,你爷爷难道是吃干饭滴?哈会让它以纸人滴形态活到现在?不把它打得连它妈都认不到就算是好滴老。
我之前就猜测纸人婆婆是我奶奶家族的,而且擅长制作阴鸡。现在听到张哈子這么讲,我就更加确定它和长源爷爷是我奶奶家族的人。只是我奶奶他们吴家到底和髡匠有什么恩怨,我却是一窍不通。我就算是有心要问张哈子,但是张哈子肯定会搪塞我,让我到时候自己去看去想。
所以我继续之前的那個话题问,那为么子纸人婆婆要杀长源爷爷?
张哈子讲,你自己不是看到老,你啷個哈想不到?哪個给老子讲你开窍老?老子啷個一点都不相信?它手裡拿到剃刀滴,這明显就是髡匠滴手段!所以,不是它要杀王长源,是髡匠要杀王长源!
我讲,你的意思是讲,髡匠控制了纸人婆婆?
张哈子讲,就是這個意思,和你交流真他妈费劲。
我很是鄙视的看了一眼张哈子,我讲,不是和我交流有問題,是你一直拐弯抹角的讲,要是你直接给我讲是髡匠控制了纸人婆婆,我不一下就知道了?
张哈子讲,要是我不给你解释清楚,你想得透這裡面滴关键?
我好奇的问,么子关键?
张哈子讲,关键就是为么子王长源要自己求死?
我沒好气的讲,這個問題是我之前问你的,你现在好意思反過来问我?
他讲,我问你,人到么子情况下才会主动去死?
我想了想,讲,绝望到极致。
张哈子摇了摇头讲,哈有一种可能——生不如死!
我闻言诧异了一下,问,长源爷爷一辈子都過来了,還有么子事会让他生不如死?
张哈子讲,你问我,我问哪個去?
张哈子讲出這话,我才明白過来,的确,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活法,对生和死的看法也完全不相同。有的人觉得身无分文是生不如死,有的人却觉得满身铜臭是生不如死;有的人终其一生想要得到永生,而我,只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顺利毕业,找一份工作,赡养父母,生老病死。
王长源爷爷的生不如死,到底是哪种,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可是,他已经死了,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知——等一下,普通人可能沒办法知道了,但是张哈子他们這些匠人肯定知道啊!
我急忙对张哈子讲,你不是可以招魂迈?把长源爷爷滴魂招上来问一哈不就晓得了?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果然有长进哈,晓得灵活变通老。陈憨货他们正在裡面准备。招魂這种小事,哈轮不到老子出手。不過老子估计要招上来有点悬。
我问,为么子?
他讲,我刚刚是不是给你讲他身上一共有四十九刀?你晓得为么子是四十九刀不?
我摇头讲,不晓得。
张哈子讲,一般来讲,要杀一個人,一刀毙命肯定是最好滴是不?像他這种,前面四十八刀都只是为老放血,不是为老杀人,就只有一种可能。
张哈子這话刚讲完,我還沒来得及讲是么子可能,就听到后面屋子裡面传来「砰」的一声,好像是门板被什么东西给撞开了。
听到這声音,张哈子转身就往屋子裡跑去,我紧随其后。
刚冲进堂屋,我就看见凌绛拖着陈先生跑出屋子,而陈先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手拿着铜烟枪,一手拿着篾刀,面色惊恐,還不断的往后挪动着,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能让陈先生都觉得恐怖的东西?我下意识的转過头去看,我看见,王长源爷爷的尸体竟然从床上站了起来!
你能想象那样的画面嗎?全身被砍了四十九刀的尸体,全身血淋淋的,站在床边,脑袋成九十度的偏向我們這边!
张哈子小声对我讲,哈挫挫,這种可能只有一种,那就是干尸!真他妈滴晦气,怕么子来么子!陈憨货,你個狗日滴,哪個喊你把老子插到地上滴篾刀抽出来滴!?
陈先生很是委屈的讲,不是我抽滴,是那個纸人抽滴!我差点沒抢過来!
张哈子看了一眼屋子裡面,趁着纸人婆婆和长源爷爷的尸体還沒走過来,一步跨過门槛,把屋子滴门从外面拉上,然后伸着双手在门板上一阵乱点。這個姿势我见過,张渐老爷子困住张大叔尸体的时候用過,应该是封金挂印。
张哈子一边乱点,一边回過头来冲着凌绛喊,哈不過来帮忙?
凌绛从陈先生手裡接過篾刀,快步走過去和张哈子一人一边,一上一下对着门板一阵乱点。他们两個速度之快,把我眼睛都晃晕了。整個看上去就好像是看快进的电影一样。
這时,张哈子又喊,陈憨货,你要是再坐到地上,等老子空出手来,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屁股都踢开花?
陈先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刚刚站稳,就一下子跌倒在地上,這时候我才看见,陈先生的裤腿涌出一阵阵鲜血来。我急忙跑過去,撩起陈先生的裤腿,鲜血還在不断地往外冒,有一個大大的伤口在跟腱处。
跟腱断了!
我一边撕开我的衣服给陈先生包扎,一边把陈先生的情况告诉张哈子。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暂时封好老!
喊了一声,张哈子就退下来,一把扯开我刚刚包扎上去的衣服,从他衣兜裡面取出两個小纸人,在陈先生的跟腱处一摸一抹,血流立刻就控制住了,但是裡面断掉的跟腱,想要接上,怕是沒那么简单。
张哈子刚站起身来,我就看见对面屋子的两块门板「砰」的一声朝着我們砸了過来!王长源爷爷那干瘪的尸体,站在门槛后面,鲜血淋淋!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這两间屋子从堂屋后面是相通滴,封住老一個出口,哈他妈有一個!
第358章七星干尸
在我們老家,所有房子的结构都是一個凹字形。中间的是堂屋,两侧的是房子,两间房子通過堂屋后面的一個小房间连接在一起。平日裡的這些门都是关着的。刚刚手忙脚乱,我也忽略了這一点,以至于张哈子和凌绛把左边的這個房门给封住了以后,却忘记了右边還有一個门。
当张哈子看到门板被撞倒在地后,他二话不說,脱下陈先生的鞋子就穿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助跑几下,跳起来对着王长源的尸体就是一脚。把那家伙直接从门外给踹了回去。张哈子落地后,立刻从兜裡掏出一张黄符,贴在门框上面。
這种黄符和平日裡的那些黄符不太一样。平日裡我們见到的那些黄符,都是家裡死了人后,会在家裡的主要门框上贴一些符。很多人都有一個误解,认为在家裡贴上這些符篆,是为了不让死去的人进屋。其实错了,先生的這些符篆,和当初张哈子在他的扎纸店把八卦镜内放是一個道理,是为了定住宅中风水。
之前就介绍過,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后,会有守屋魂在家裡留守,這毕竟是阴人,会对家宅的风水局造成一定的影响,轻的或许引起人的梦呓惊厥,严重的很可能就会身体虚弱噩梦,甚至死亡。所以這個时候就需要定住原来的家宅风水局,使其和以前一样,這样生活在裡面的阳人才不会受到损害。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有很多先生画的符篆并沒有多大的效果,所以家宅中如果有人去世,风水局就会变化。這也就是为什么在先人去世后,家中会有人,特别是小孩子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這些其实就是守屋魂,但是守屋魂是沒有恶意的,相反的,它是镇宅守家的,不需要去害怕。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不可能害自己。
另外一個,這些符篆還有另外一個作用,那就是头七還魂夜,先人還魂归来,会招来沿途的其他阴人——也就是前面說過的「野鬼」,它们常年在外,肯定是渴望进屋受人供奉的,所以這個时候就很可能冒充先人的亡魂。毕竟头七那天,阳宅四方大开,阳人只要听到响动,就一定会允许阴人进门。如果沒有這些符篆,很可能就招进来不干净的东西。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家宅在头七之后会一再的走衰,甚至是身患重病。最常见的就是家中如果有爷爷奶奶,其中一方去了,另一方過不了多久也会去,就是因为符篆沒有起到很好的作用。
但是张哈子贴的這张符篆和我之前在村子裡其他地方见到的不一样,一般的符篆上面写的字大多是什么五雷天煞之类的,字多少還能认出一些,但是张哈子的這一张黄符,纯属就是「鬼画符」,一個字都不认识。
而且张哈子贴完這张黄符之后,跟着就转身回来,撩开陈先生的袖子,问,你滴红线到哪裡?
陈先生沒好气的撩开另一只手的袖子,取出红线递给张哈子。张哈子转身到门口,扯着红线一顿交叉乱缠,我看的很清楚,他缠线的方式是一個「網」字。
陈先生对我讲,小娃娃,看清楚沒,這叫做「天罗地網」,缠线滴方式是从右下起头,斜拉到左上角,然后横過门框到右上角,再斜拉到左下角,再上提到左上角,斜拉右下角,上提,每一道缠七次,记住咯沒?
我点头,表示记住了。
张哈子的动作很快,等陈先生說完的时候,他基本上也快做完了。我看见王长源试图着冲破红线,但是在碰到红线的时候,就好像是遭受了很大痛苦一样,又给退回去了。
看着這红线围成的網,我突然觉得這個和僵尸电影裡的很像。只不過电影裡面那些僵尸碰到了红线会炸出火花来,這裡则要平淡很多,沒有那么酷炫。我沒敢把這话說出来,因为我知道,他们這些匠人最恨的就是电视剧和电影。
张哈子拉完天罗地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他对陈先生讲,撑不到好久,你看出来這是么子名堂沒?
陈先生讲,哈能是么子,髡匠滴惯用手段,七星干尸。
我插口问,么子事七星干尸?
陈先生讲,小娃娃,人死之后会有一個流程,這個你晓得撒?到「下柳床」之后,有一個流程喊過「摆棺材」,不懂滴匠人有不同滴手段,像他们张家村滴摆棺材,是用香灰在棺材裡面铺满,然后用瓷杯倒扣出许多個圆圈,组成一個人滴样子。但是髡匠一脉不一样,他们摆棺材滴时候放滴不是香灰,而是七妹铜钱,呈北斗七星滴位置摆放,贴到死者滴后背,這就是我們常讲滴「垫背」。
我看了一眼张哈子,這货居然拿出磨刀石在一旁开始磨起他滴篾刀来。我心想,這都什么时候了,他還有心思磨刀?陈先生继续讲,老一辈一开始创出「垫背」是取意「七星引路,后辈发财」滴意思。北斗七星,向来是指明方向滴。七星引路,是给死者引路,就和棺材下面摆一盏油灯是一样滴。为么子讲「后辈发财」,那是因为死人滴「后背」上面贴到有「铜钱」,后背有钱,不是后辈发财是么子?
我听到這裡恍然大悟,原来還有這個讲究。但是這個和七星干尸有么子联系呢?
陈先生讲,七星干尸,就是髡匠一脉惯用滴手法,他们先是用四十九刀把死者滴血放完,四十九,暗意「七七之数」,如果我沒猜错,王长源后背滴那七枚铜钱,摆放方向不对。一般来讲,死者后背滴七枚铜钱,都是摆放正北斗,斗柄朝北。但是他后背滴那七枚铜钱,肯定是倒北斗,斗柄朝南,這样一来,阴阳颠倒,该走阴间路滴结果走到咯阳间道,你讲会不会出事?
我点点头,但是具体会出么子事,我還是不晓得。
陈先生讲,我們阳人看到阴人会啷個样?
我讲,如果有异常,肯定会灭掉。
陈先生讲,同样滴道理,阴人看到我們阳人,要是有本事,也会灭掉。刚刚好,他现在就有這個能力,而且哈是一具干尸,一般人滴刀子都砍不进去。
张哈子這個时候站起来,用手摸了摸篾刀,打断陈先生的话讲,那你晓得该啷個搞老?
陈先生点头,有些叹息的讲,除咯烧,哈能怎么办?
但是张哈子摇头讲,烧不得。
陈先生先是一愣,然后看了一眼堂屋外面,讲,确实烧不得。
我问,为么子不能烧?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好意思讲?你自己看看你们村子滴這些屋,一個挨到一個,要是烧老這间屋子,今天天气又好,风一吹,這一片屋都要被烧完。老子是匠人,又不是消防员,到时候烧起来,哪個负责?
我讲,不能烧,那该怎么办?
张哈子从地上拿起篾刀,到我衣服上撕了一块——自此,我的上衣基本上算是报废了。他拿着我的「衣服」,把篾刀缠到他的手上,這样一来,篾刀就不容易脱手。他讲,哈能啷個办?硬打硬撒。
讲完之后,张哈子就低头钻进了「天罗地網」裡面。
看到這裡我一愣,我急忙大喊,你搞么子?
张哈子头都不回滴讲,搞你大爷!
陈先生讲,他這是进去把王长源后背滴那七枚铜钱挑出来。
听到這裡,我才明白张哈子之前为么子一直在磨刀。
我讲,张哈子会不会出事?
陈先生摇摇头,讲,不好讲。他毕竟只是扎匠,不是赶尸匠。
也就是讲,如果是我爷爷,在遇到這种情况的时候,就很好处理了?
陈先生讲,你這不是放屁?你爷爷是天下所有尸体滴克星,哪個不长眼滴敢到他面前晃?我估计也就是因为這個,所以髡匠才啷個恨你爷爷。
就在這個时候,身后传来凌绛的一声惊呼,我急忙回過头去,我看见,那两扇门板上,竟然出现一條條裂纹!這些裂纹渐渐的组成八個汉字,左门的四個字是:洛小阳死;右边的四個字是:于老司城。
连起来就是:洛小阳死于老司城!
第359章垫背翻身
我一开始以为门板上的這些是裂纹,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并不是,而是纸人婆婆用它手中的那把剃刀在门板上划出来的。明白這一点之后,我彻底的震惊了,门板的厚度我是知道的,就算是一個正常人用柴刀砍都不一定能砍穿,但是纸人婆婆手裡的一把小小的剃刀,竟然像是写毛笔字一样,轻轻松松的就在门板上留下這些字,這尼玛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在我的印象裡,纸人婆婆虽然很诡异,但是心地是善良的,至少当初我舅公要带我走的时候,纸人婆婆就放言過,要是我舅公欺负我,就去它那裡告状。可惜的是,這個状還沒来得及告,它就已经变得彻底不是它自己了。
门板上這几個字划出来以后,因为字是镂空的,所以几乎都已经能够看到裡面的情形。我看见纸人婆婆站在门后大约一臂的位置,因为不能弯腰,所以它整個身子倾斜下来,睁大着那对圆鼓鼓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那种眼神,和以前阴鸡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在另一個房间裡,不断的有砰砰声传来,应该是张哈子在和「王长源」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也不知道是谁的身体撞到了屋子裡的家具商,才发出這么大的声响。王长源是不知道痛苦,可是张哈子呢?他的身体吃得消么?
陈先生是因为跟腱断了,所以不能参战,我全身上下无病无恙,却也只能生巴巴的站在這裡,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问陈先生,张哈子会不会有危险?
陈先生讲,你听過「拉人垫背」這句话沒?
我讲,听過,啷個了?
陈先生指着屋裡,已经看不清楚他们两個打到哪裡去了,只能不断的听到有声音传来,时不时還会有张哈子那句典型的口头禅传来。陈先生讲,這句话滴原话是,死咯也要拉個垫背滴。王长源现在已经死咯,而张哈子现在就是那個给王长源垫背滴人。
听到這裡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七星干尸一定要用烧的方式来处理了,因为对于這种死了也要拉個垫背的尸体来讲,最大的威胁可能并不是对所有人的,而是对那個要去制服它的人。它死了,去制服它的人也活不了,這才是七星干尸最危险的地方!
陈先生讲,垫背垫背,用得好后辈发财,用得不好,拉人垫背,必有一死!這就是髡匠最阴险滴手段,搞不赢你们這一大家子,他慢慢滴一個一個搞死你!但是你也莫担心,只要是匠术,有立就有破,张哈子是么子人,差不多和你爷爷齐名滴人,你不相信他,你也要相信你爷爷不是?倒是那個女娃娃,我估计撑不到好久咯。
陈先生讲完,把手裡的铜烟枪给我,讲,他们四川凌家,本事有,但是以防守为主,刚好和他们重庆张家对到来。本来就是上一辈滴恩怨,偏要搞得好好滴两個家族,弄成现在這個样子。不晓得他们脑壳裡头是不是进水咯。你拿到铜烟枪,守到门口,看到那個纸人出来,就涨劲栲(使劲儿敲的意思),把那個女娃娃换下来,她……
陈先生沒讲下去,而是挥了挥手,让我赶紧過去。
我刚走到门口,凌绛就很是自觉的后退几步坐下,盘腿摆出了一個五心朝天的姿势。我沒有多看,而是仔细的盯着门板裡面。纸人婆婆還倾斜着身子,看到我来了之后,眼睛盯得更加大了,就好像是看到了好吃的食物一样。它握着剃刀的手也开始不自觉的从那些字的镂空缝隙中朝着我伸過来,但是在经過门板的时候,明显的阻滞了一下,然后很快就穿過了那层无形的障碍,朝着我的脖子划来。
我赶紧举起铜烟枪,使劲儿的敲下去,
我原本是瞄准了纸人婆婆手腕的,因为在我看来,就算是它再怎么牛逼,身体毕竟是纸人做的,只要把它的手打断了,它的战斗力肯定会损失。但是愿望是美好的,我一铜烟枪敲下去,就听到「铿」的一声,竟然和它手中的剃刀撞了個正着。
我敲下去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沒想到纸人婆婆的速度更快!這一对撞之后,我的户口都一阵阵发麻,但是纸人婆婆伸出来的那只手却是稳如泰山。——這尼玛一点都不科学!我中学就学過力的相互作用,为什么到了這裡,好像就只有我受了力,它那條用纸扎成的手就沒事?
张哈子一直强调看待問題要透過现象看本质,但是我现在是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去看這個现象的本质了,感情我的骨头還不如它的竹條坚硬?
抱怨归抱怨,门板還是要守住的,要不然它要是跑出来了,就以它這個完全不符合力学定理的胳膊,堂屋裡的三個都要死。
它后面又伸出来好几次,被我敲回去之后,它有沒有事我不知道,我的胳膊已经开始发麻发软了。就在我思考着该怎么去破解這個僵局的时候,纸人婆婆竟然主动的站直了身子。我還以为它這是放弃了,却沒想到它转身朝着屋子的后门走了去!
這個门就是「凹」字形结构通往堂屋后面的那個门。要是它走了进去,那张哈子岂不是要同时面对两個敌人?
想到這裡,我急忙冲着屋子裡面喊,纸人婆婆,你的对手到這裡,你是不是怕了?
但是纸人婆婆根本就不吃我的激将法,依旧朝着内屋走了去。看到這裡,我急忙跑到堂屋另一边的屋子,冲着裡面大喊,张哈子,纸人婆婆进来了,你小心点儿。
张哈子的声音很快就从裡面传出来,他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陈憨货,你教哈挫挫啷個破「垫背」,老子最近身体不好,有点搞不過老!
都什么时候了,张哈子還要找個理由来掩饰自己顶不住了。不過现在不是计较這個的时候,我赶紧蹲在陈先生的面前,陈先生伸手从兜裡掏出七枚铜钱,在地上排成一個北斗七星的形状,他讲,要破垫背,就要翻身。只要身体翻過来咯,也就不存在垫背一讲。所以,我现在要教你滴,就喊過「翻身」,你好生看到。七枚铜钱从头到尾分别喊過,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记不到不要紧,你只要晓得,斗柄這边是第一枚,斗尾這边是第七枚就可以咯。
陈先生一边指着铜钱,一边讲,破垫背滴关键在于翻身,但是它现在已经沒躺到床上咯,也就不存在翻身這一讲,那么我們现在要做滴,就是把铜钱翻過来,也就意味着翻身咯。等翻身咯,再让张哈子摆七星引路,這個有点复杂,一时教不完。你看好起,翻身滴口诀是,天权定中央,翻一不翻三,移二再移六,五七不当家。
陈先生在讲這些的时候,把第一枚铜钱翻了過来,然后移到第二枚铜钱的位置,再把第二枚铜钱,放在了以第四枚铜钱为对称点的对面,之后再……
看完之后,我大脑已经是一片混沌了,這尼玛口诀只有四句,你动手翻了不知道多少次,我能记得住?
张哈子已经在裡面催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提着陈先生的铜烟枪就准备从天罗地網下面钻进去。可就在這個时候,我眼前一晃,凌绛竟然从我面前钻了进去,顺便還一把将我退了回去,我听见她讲,在外面守着。
我還准备往裡面进去,陈先生却讲,你哈沒看出来?张哈子滴本意就是让凌绛进去。他嘴巴上讲是喊我教你「翻身」,其实是教凌绛。就凭你零基础,你一哈学得会?张哈子他這是拉不下脸让凌绛进去帮他,所以才喊你进去。天老爷,你要是真滴进去咯,以你拖后腿滴本事,你们两個都莫想出来咯。你难道连這個都想不通?
尽管陈先生這么损我,但是我知道他說的是实话。我现在也沒心思和他计较,只是担心他们两個在裡面会不会有事。
陈先生讲,莫担心,重庆张家和四川凌家本来就是一家,一個守,一個攻,衣服上头沒得补疤。
我想了好一阵,才明白陈先生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天衣无缝。
第360章镇魂铃响
四川凌家和重庆张家之间有恩怨,這個我从凌绛第一次见到张哈子的时候就知道了。后来张哈子在三差两错的时候,凌绛准备用瞻星揆地的匠术,被张牧打断,以及两人后来合用封金挂印,再一次說明了两家之间存在着极深厚的渊源。可是,這渊源到底是什么,我却一点头绪都沒有,只知道和他们的上一辈有关。现在看来,陈先生应该是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
于是我问陈先生,他们两家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现在老死不相往来?
陈先生讲,具体滴原因我也不晓得,不過听圈子裡面滴人传言,是讲两家滴长辈因为观念不一样,所以分咯家。原来都是扎匠一脉滴,凌家分出去以后,就以纸花为主,张家留下咯扎匠滴手艺,但哈是有一部分匠术被凌家带咯走,所以他们扎匠一脉最牛逼滴封金挂印,现在就沒得人学得全。不過就算沒分家,這個封金挂印也不是哪個能够全部掌握滴。
這個理由倒是很符合我們国家的国情,门派之见,自古以来就是如此,都要争個高下,对外面也是极力的隐藏着自家门派的匠术和实力,這样一来,要是哪一代這個门派裡面都是些庸才,那么一些匠术肯定会失传。对亏還有一個以物传法,不然匠术可能真滴就灭绝老。
但是以物传法也不是绝对可靠的,毕竟要是师傅太庸才,连以物传法都不晓得,那么传下去的弟子,更加不晓得這個东西。所以门派之见,终归是害死人。不過好在张哈子已经意识到這個問題,而且在尽力的解决了。
陈先生讲,四川凌家认为,和阴人之间,应该是和平共处,不能主动进攻,要是它们有异常,防守即可,毕竟它们都已经是阴人了,本身就很痛苦了。要是再对它们赶尽杀绝,很容易犯了天道。所以他们凌家想来主张以守为攻。
听到這裡我算是明白了,难怪凌绛的好多匠术,都是和佛教相关,就连他们凌家的十七莲花观音台,也是和佛教有关联,而且凌绛手中的那朵花,不正是佛教印花莲花么?
但是张哈子就不一样了,他手裡的常用武器是篾刀,无论是扎千刀還是扎鬼刀,這都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用游戏裡的话来說,就是aoe技能。而且多遵循的是道教的思想,這样一对比起来,两家不闹矛盾才奇怪。
想到這裡,也很容易理解当初两家为什么要分家了,肯定是他们的老祖宗思想理念完全不同,一個尊佛,一個重道,所以才造成了现在這样的局面。
可是就在這個时候,裡面的张哈子扯着嗓子喊,陈憨货,放你娘滴狗屁!他们凌家就是怕沾到三差两错,所以才像個缩头乌龟一样,么子事都不敢搞,到头来他们凌家是沒得么子事,毕竟有一身匠术傍身,但是你让其他滴老百姓啷個办?等死迈?
张哈子這话一讲,我和陈先生都无言以对了。凌家的三差两错我见過,当时我不過是摆出了一個转轮王坐,就保住凌绛一夜相安无事。当时她自己也讲過,她沒有沾染到多少的因果,所以不会有什么厉害的三差两错。在我看来,和张哈子的三差两错相比,简直是不要太轻松!
难怪张家心裡会不平衡,這就好像是在集体制的公司裡面,做得多反而错的多,還不如不做,反正工资都是一样的。甚至是有些不做的人,工资還更高,這怎么可能让人心裡平衡?
其实在我看来,這件事本身就沒有一個对错,到底要不要去沾染因果,都是自身的自由。但是就结果而言,对张家确实不公平。所以如果真的要论一個对错,错的不在张家,也不在凌家,而在于這個狗娘养的所谓的天道。
念头刚過,我就感觉到我脖子上的镇魂铃一阵颤抖,吓得我赶紧用手握住镇魂铃,可是這镇魂铃却是越颤越厉害,最后竟然挣脱开我的手掌,腾空升起,悬在我的面前。
镇魂铃以前从来沒有出现過這样的状况,吓得我赶紧问陈先生,這是啷個回事?
陈先生讲,這是你爷爷留给你滴东西,你问老子搞么子?
我盯着镇魂铃,想要用手去抓住它,但是我发现我的手根本就不能靠近它。就在我努力想要往裡伸进去的时候,镇魂铃突然一摇一晃,一声巨大的钟鸣从它的身体裡发出来,差点把我的耳膜都给震碎了。
這一声之后,镇魂铃就像是焉了的菜一样,重新挂在我的脖子上。随之而来的,是屋子裡一道白色的人影朝着我扑了過来。等看清楚人后,我赶紧伸手去接。可惜的是,她的力道太大,直接把我扑倒在地。
還沒等我仔细的感受一下她身上的柔软,她就坐起身子,以全跏趺坐的姿势坐在地上,然后双手结了一個莲花印,口中念动一些听不见的细语。很快,就有一朵朵的莲花从她的身下朝着屋子裡面延伸开去。
顺着莲花,我看见,王长源和纸人婆婆都被這莲花给定住,张哈子喘着粗气,拿起篾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直接将纸人婆婆劈成了两半。然后一把鬼火将它烧掉。随后,张哈子拿着篾刀的刀尖,在王长源的后背一阵挑来挑去,应该是在破解「垫背」和重新布置七星引路。
垫背破解之后,凌绛散出去的那些莲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我看過去的时候,她刚好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尽管动作很快,但我還是看的很清楚,她擦去的,是血。
我急忙问,你沒事吧?
凌绛還沒回答,陈先生就当先讲,你眼睛哈咯?都吐血咯,哈沒得事?
另一边张哈子也讲,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老子到裡面打生打死滴,你啷個不问哈老子有沒得事?就你這种见色忘友滴人,要是放到古代,只有一個结果,那就是千刀万剐!
我晓得這是张哈子在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是這一次似乎有些事与愿违。他越是這么說,就說明凌绛的情况越是不乐观。
我看着凌绛,凌绛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讲,沒事,别听他们乱說。你刚刚做了什么,镇魂铃为什么响了?
我讲,我也不知道,无缘无故就响了一下。是不是对你们造成影响了?
凌绛摇头,讲,刚好相反,要不是镇魂铃响了一声,我现在還被困在裡面。难道不是你摇的?
我摇头。凌绛眉头皱了一下,似乎自言自语的讲了一句,那就奇怪了。
张哈子這個时候走了出来,讲,沒得么子好奇怪滴,镇魂铃是他爷爷滴东西,你是他爷爷滴孙媳妇,他不救你救哪個?陈憨货,你讲是不是?
陈先生看了张哈子一眼,张嘴就准备接话,但是被凌绛瞪了一眼之后,立刻把嘴巴闭上,转头看向窗外,好像什么话都沒听到一样。
张哈子踢了一脚陈先生,然后也不說话了。
而就在這個时候,凌绛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過身去看着她,她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张哈子叹息了一声,看着对面的门板上面的那八個字,拿起篾刀走過去把门板给劈了。劈完之后,他讲,看来是有人不想哈挫挫到老司城去。
陈先生点头讲,這說明对方怕咯,越是這样,就越要去。我這個样子就不去咯,免得给你们添麻烦。再讲老,王长源滴尸体也要人处理,我留到這裡处理一哈他们两個滴后事。
讲到這裡,陈先生看了一眼堂屋外面,讲,我总感觉這边哈有人会出事。小娃娃,這根铜烟枪你拿到。
张哈子讲,有老子到,哈要你這根破烟枪?你自己拿到,哈挫挫,姓凌滴,我們去老司城。
我跟着张哈子刚刚走出村子,我脖子上的镇魂铃一阵颤抖,发出一声响,之后,镇魂铃安静下来,村尾牛角洞上面的那座钟铃山却传来阵阵钟鸣,一声接一声,声声不息……本站地址:[呦呦看书]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书,更多好看小說无弹窗广告免費閱讀。全網更新最快,添加收藏,以免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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