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庭窗諾大司馬府
便看到一個全身裹滿了長布短巾的人,正在來回奔走忙碌。
驟看到劉涌進來,此人怔立在當地,愣愣看着。
饒是頭巾手帕滿是灰污,仍不掩其清麗本色。
一雙大眼睛瞪得大大,怔怔看着劉涌,手腳都停在當地。
正是倩兒。
劉涌環顧下四周,院中有初被打理的痕跡,大部已經清爽,不少物件被碼放作一堆堆,很多都是重物,看得出來很要費些力氣工夫。
倩兒的臉上也有兩道灰跡。
劉涌恍然,自己原在彭城的隸臣已經被打發回了老家。依着項本的說法,他可能確實馬上會連升幾爵,隸臣隸妾也自然會多分配來不少,但那都要等爵位下來之後才成。如今幾天裏,這諾大一個院子,也真就只能是他們的二人世界了。
也當然就不會有人幫助倩兒打掃庭院。倩兒被接來之後,就是馬上開始全力灑掃整理,也少不了要忙到這時候。
真的看清楚了是劉涌,倩兒顯然有點慌了,眼神移開,擡手背擦了下臉,左右看看,道:“你這麼快就回來了?我以爲你還會晚一點……院子有點大……我還沒開始做飯……”
聽倩兒有些語無倫次,劉涌心裏一熱,走前過來,伸手遲疑了下,撫上倩兒面頰,蹭了蹭她臉上那抹灰。
還挺結實,蹭不掉。
而且劉涌的手也乾淨不到哪裏去。
倩兒擡起眼來,看向劉涌,眼眶已經泛了紅,劉涌緩吹口氣,右手把倩兒包頭的布巾摘下,擡左手撫了撫倩兒頭髮。
倩兒眼神有了些恍惚,深吸兩口氣,身子一軟,靠在劉涌懷裏,低聲喃了句:“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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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涌本來要到街上看能買些什麼喫食回來,倩兒一力不肯:“以後要過日子,錢總是要省着花的。左尹府的人把我送來,隨行帶了很多東西,這麼齊全,爲什麼要到外面買……”
本來天色不算晚,但早起行軍,那頓飯早已經消化地沒了影,劉涌肚裏餓火直燒,無奈問:“我給你那塊金餅有用過嗎?”
倩兒一邊操持一邊搖頭:“在義帝府裏哪裏要我花錢啊,這麼多年我積攢下來的銅錢都快三貫了,哪裏還用得上你的錢?”
劉涌啞然:“那你攢着那些錢幹什麼用?”
倩兒頓了一下,臉上倏地掛了抹甜笑:“會有用的!”
劉涌實在不耐,翻察了下項本給預備的材料確實不少,竟然還有肉脯,心裏知道喫肉絕不是平民百姓能享受的待遇。於是興味大發,綁起袖子來要自己動手置備飯菜。
把倩兒嚇了一跳,哪捨得讓自己男人動手做飯,慌迭迭地跟劉涌搶東西。終究拗他不過,放手看他施爲。
劉涌前世也不懼庖廚,如今發現有機會在這個時代做做菜,倒真想嘗試一把,直到進了爨室,看到自己要下廚的環境,是徹底蒙菜了。
那馬蹄竈上四平八穩地坐着一口釜,竟是陶製的。
劉涌終於知道爲什麼這個時候沒有炒菜了,有點後悔沒有把軍中的銅刁斗偷一個回來,不然他今天興許還能成爲發明炒菜第一人。
只是劉涌這時候還想不到,即便他解決了鍋的問題,真想炒菜,會碰到的問題還多得很。
但總能幫些事情,九牛二虎累斃之後,劉涌終於一身灰地把馬蹄竈那個火眼點旺起來,丟下陽燧,拍拍手,就頂着張黑臉安安生生從爨室裏退出來了,對倩兒道:“飯還是你來做,我來收拾!”
倩兒撇眼看看他那張臉,滿面笑意。
天色暗了,倩兒的飯菜也端了上來,缶盆壺魁擺了一案,院中火盆點上,濃煙冒起,就算是照明大燈。劉涌腹中飢餓,看着一案飯食,實在佩服倩兒用這些個炊具,竟然也能做出這麼多東西來。
炙煮煎熬都有,腥香撲鼻,遠勝過煮熟了你愛喫不喫的軍中伙食。劉涌心懷大暢,端起盌來大舞匕箸。如此煙火之中,喫個汗流浹背,看對面倩兒明眸閃爍,細汗盈額,劉涌真覺得小日子也挺有過頭。
倩兒被劉涌看得稍顯羞澀,點摁梜箸,向劉涌盌中夾菜,劉涌腹中飢火稍減,有了閒暇,隨口問起:“這幾日你在義帝府,是否有人要來帶你出彭城?”
倩兒一愣,看向劉涌,點了點頭:“是有的,真是你安排的嗎?”
劉涌驚訝了,停了喫飯,盯着倩兒問道:“是什麼情況?爲什麼他們沒把你救出去?”
倩兒怔怔地看着劉涌,半晌道:“一天夜裏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房間裏,按住我的嘴巴,他怎麼進來的我完全不知道,他只說奉什麼君之命,可以把我從府中安全帶出去。”
劉涌吸氣,才知道高陵君所言不虛,他手下竟有這樣可以神出鬼沒的人物。同時心中也多少明白了倩兒爲什麼沒走的原因,被半夜鬼叫門的人嚇個半死,還怎麼會跟他走?他既然要讓高陵君救倩兒,就應該提前和倩兒將此事約定,但事起倉促,他還是疏漏了。當然同時也是因爲,高陵君當時對如何救助倩兒及張良並未明說,故而他也無從推想,不然絕不至於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高陵君見他來相求,定然以爲他已經與倩兒約好,所以也沒做什麼準備,比如向劉涌索要個信物之類。說起來這是個在雙方誤會之下,出現的環節失誤。
而劉涌之前和張良卻說起過讓高陵君救助他的計劃,加之張良對高陵君更多瞭解,對形勢也更能明判權變,故而對張良的營救也便相對順利。雖然此事行至此處,結果倒也不壞,但畢竟是自己有疏忽,致使倩兒受了驚嚇,心中稍稍自責。眨眨眼睛,看倩兒不再說了,再問:“後來呢?”
“後來他鬆脫了手,我就告訴他我不走!”
劉涌點頭,頓了下卻道:“你是否不知道我已經出征,一時難以再回來救你,你留在義帝府中也十分危險?”
倩兒搖搖頭:“那個人都和我說了,我不是害怕,也不是懷疑他的身份,只是你既然出征了,我就不能離開,”頓了下道,“如果我離開了,你回來找不到我,那怎麼辦?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剿匪軍已經回來了,你也回來了,左尹府的人又拿着這間屋子的房契,我也不會跟左尹府的人來這裏的。”
劉涌愣怔,卻沒想到倩兒是這麼想的,一時眼口抽搐,沒忍住道:“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呢?”
倩兒聽劉涌話中頗有責備之意,驚眨了下眼睛,垂下頭去,不再說話。
劉涌吸氣,又似可以感受到倩兒那份篤定的情意,心中翻滾,緩緩道:“你不怕我再不回來嗎?或者,如果我戰死了……”
倩兒擡起頭來,抿嘴道:“你說過會回來接我,我就相信你一定會回來接我!”定睛坦然看向劉涌,“你死了,我死就是了,還用到哪裏去?”
火盆中騰騰跳動的火光,在對面爨室斑駁的壁上,映出一副倩兒顫動的削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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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涌醒來,鳥鳴歡躍,院中有沙沙響聲,是倩兒已經又在灑掃了。
穿束好了,出了院來,倩兒臉泛桃紅,氣色大佳。早飯已經備好,兩人進餐甫畢,一名隸臣登門造訪,說應項本之命,帶劉涌去大司馬府。
劉涌心中一凜,心道終於要見到那西楚中僅次於項羽的軍事強人,龍且了。
且放平了心去看看大人物。與倩兒應了招呼,隨隸臣出來。出門看到已經備好的馬車,隸臣又說明,項本已經安排他,在劉涌這段沒有隸臣妾配給的幾日裏,由他這駕馬車先行常駐在劉涌宅中,以便代步。劉涌點頭,對項本安排的周全已是見怪不怪。
如此行至大司馬府,見戒衛森嚴,牆高門闊,劉涌震了震心神,上前道明身份,被指引着左拐右彎,繞暈了頭,終於臨到一處房間,據說便在此處領節。
劉涌呆了一呆,自笑一下,才知道自己只是來領節令,根本就不佩龍且見上一面。
虧了他在路上還想像了幾次與龍且的見面和對答。搖了搖頭,倒也省心,上前交出自己先前右敷令及驗貼,對面不知道官稱爲何的辦公人員擡眼瞄了瞄劉涌,也不說話,取木匣出來,將右敷令妥善收了,仔細碼至一邊,着身旁人去尋什麼東西,自己也拂袖離席,揚長而去。
面前席位已空,劉涌被晾在當地,發了下怔,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不過想想機關裏做事大概都是這個樣子,人家自然在做人家要做的事,也沒有必要對你解釋什麼,自己是被服務的,被服務的就該好好享受服務,想那麼多做甚,於是閉目養神,也在席上安坐。
片刻木簡聲響,劉涌睜眼來看,果見那人又抱着幾副簡冊回來了,來去如風,腳步踏在地上啪啪有聲。劉涌知道話多無益,就只對這人行着注目禮,看着人家由遠及近趨行而至。
這次此人倒沒有坐回到席上,而是徑直擢到劉涌面前,低下頭看着劉涌。
劉涌被看得發毛,也皺了眉看着他。(太傅很忙移動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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