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登臨漢府
嚴凝就揖謝告退,道:“在下便在帳中候命。關於沛縣的情況,劉帥有任何想要知道的,請隨時叫在下過來!”
劉涌聽到耳朵裏的,卻是另一半意思:有關西楚方面的事情,就煩請不要開口多問了,問了我也不會說。
笑了笑,揮手讓嚴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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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日日前行,風景越發迷人,劉涌一心享受愜意,完全陶醉在自然之中。只是項本邀他去共習兵法的事情,卻也不敢太怠慢,還是每晚準時趕到項本帳裏上夜校充電,偶爾還有兩三個其他旅帥相陪。
項本大有打造學習型組織的覺悟,在這件事上倒是不存機心,亦師亦友,研討起來,不時點撥,兩人關係愈發親密。
季心仍然乖乖隨在軍中沉默着,既沒有離去,也沒有再找劉涌。
越臨近沛縣,項本對兵法的興趣似乎越濃厚。每晚拉着劉涌和幾個旅帥,總要聊到夜裏極深,直到幾個人全都眼皮打架,眼淚鼻涕都要噴出來,差不多倒頭就會睡死過去的時候,才肯收手。
項本幾天下來,熬得白眼發紅,眼圈發黑。幾個旅帥更是整日疲累不堪,私下裏禁不住要發一兩句牢騷了。劉涌卻知道,項本這副狀態未必是真的對兵法如何癡迷,更多的應該是源於潛意識中,對眼下這樁婚事的焦慮。
項本每天拉着人填滿自己所有的空閒時間,可能更多隻是因爲,儘量不讓自己想起這場不得不面對的政治婚姻罷了。
與項本一日日相處下去,感情日益深厚。劉涌把項本這份苦悶天天看在眼裏,也一時時覺得不忍。
甚至偶爾會突然生出念頭,想告訴項本:如果真的不想結這場婚的話,那位張良先生,說不定能傳福音的哦……
當然,終究會迅速把這種爆料的念頭再壓下去。
以劉涌對項本的瞭解,他相信項本在公私分界上看得足夠分明。這樁婚事再讓他不樂意,卻也終究是對西楚、對他項家至關重要的,以項本的聰睿,劉涌不敢賭他會因私廢公。
而且,對於他劉涌自己來說,保密也是必須要做到的事情。
拋去對張良的粉絲崇拜情結不說,理智想來,張良對他許下的“於楚漢兩家皆有大功”的保證,他不能拒絕。
如今楚漢之爭未開,雖然大夥都知道劉項兩家有隙,但兩家畢竟都是楚人,如今也都稱了王。對待這兩家,最好是兩邊討好,大玩劈腿,哪一邊也不得罪。如今的形勢下,爲臣者固然都有自己的陣營,但如果爲身家計,那麼得罪任何一方都不會是明智的選擇。項伯一家人顯然就在全力劈腿之中。
迎娶魯元,固然有挾持劉邦親眷的打算。但同時項伯的兒子也成了劉邦女婿,下這麼大本錢,總不能說項伯在和劉邦處好關係的事情上,完全沒有誠意。
張良洞悉人心,在沛縣事務的安排上,顯然也沒有逼迫劉涌立即站隊的打算。而是給了他一個於楚漢皆有大功的理由,讓他仍然可以走一條處於中間路線的道路。
劉涌如果在這時候敢把關於張良的事情漏底給項本,致使張良計劃受損的話,無疑等若,是要徹底站到項羽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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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縣城南外。
項莊大軍鋪排開了陣勢。
大大的呂字帥旗也早已經在城外等候。
大軍列陣已畢,呼傳呂將軍之聲響起。呂字旗下一位三十餘歲的中年將領,率着一隊儀仗,喜氣沖天地向着項本他們迎上來,氣氛和諧歡樂。
劉涌身旁的嚴凝對劉涌小聲道:“打頭的便是呂釋之!”
劉涌點頭,細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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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蒸騰。
鼓樂聲中,一通授爵宣告儀式執行已畢,呂釋之隊伍讓於偏翼,等待着將項本儀仗引入城中去。
項本也是一身喜慶裝扮,執禮結束,與呂釋之相笑別過,迴轉車旁,手裏匣中,搬着用授爵詔書換來的,呂釋之剛剛送上的軍中符節。
側頭對身邊的劉涌道:“感覺怎麼樣?”
劉涌微皺下眉,道:“呂將軍很配合……”
項本點點頭:“他剛纔還說豐邑兵卒的大部,也都已經調至了沛縣大營?我沒有聽錯吧?”
劉涌深深吸氣,點了下頭。
項本眼神古怪地緩緩道:“收兵一處,配合得,也太貼心了些……”
細思片刻,從匣中取出一節來,遞於劉涌:“帶上你的人,作速接管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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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順利,城門郎官一見軍節,就很聽話地進行了各項交接,從城防上撤了下來,依命令整隊出城,輕車熟路,徑回沛縣大營去了。
劉涌站在城上,看着泰然自若冉冉離去的城防守軍,禁不住惑然一笑。
項本與他這幾日又把沛縣收兵事宜詳加討論,每一個細節仔細研究,設想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一一列出應對方案。
卻沒想到,竟會如此順當。
把佈置防務的一應事體交給錢士鋒,心繫與呂釋之找機會私談的小算盤,劉涌只帶上嚴凝和楊良,出城向項本覆命。
鼓樂再起時,呂釋之已經滿臉笑容,再次催動儀仗,作爲項本前驅,引帶大隊入城。
“先隨我入城吧,”項本簡單一句交待,便上了馬,“跟我一起認下親戚!”
劉涌點頭,也帶了嚴凝和楊良上馬。看看身後項莊大軍已經催動,想必是要去對抵沛縣大營。
一行人入了沛縣城,聽着音樂,大搖大擺,徑隨呂釋之儀仗隊伍行進,直抵一處院落。
院子看來規模甚大,作爲私宅,府門顯得相當豪闊。
嚴凝道:“這裏便是漢王府上了。看來呂將軍是要先安排項師帥認一下親了。如果今天就要行親迎禮,該是直接帶去宗廟設宴的。”
劉涌點頭,項本打算收兵,所以少不了要在沛縣滯留幾日,自然不會馬上就接了魯元公主打道回府,雙方禮官在禮儀環節上應該做過大體的對接。
嚴凝環顧了下宅院,忽然道:“旅帥有安頓撤下漢王府外的守衛嗎?”
劉涌看看這宅邸周圍,確實沒有士兵守護,笑笑道:“我還沒有心細到這種地步,怎麼?”
嚴凝搖頭道:“之前漢王府門前一直是有親衛守護的,現在……可能隨着城防一起撤去了吧……”
劉涌眨了眨眼睛,項本剛纔的言論又浮到耳邊:太貼心了……
確實太貼心了,如今的沛縣城顯然就是一個不設防的城市。
一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架式。
劉涌吸氣,張良這是又安置了一場鴻門宴嗎?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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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門宴上劉邦終究還是得着機會跑掉了。
項羽在鴻門宴上顯然只希望劉邦臣服,劉邦也因此得以有機會跑掉。而這一次,項羽擺明了是要抓劉邦的人,又如何會給他們機會跑掉?
鴻門宴是一場宴,宴總有散的時候,散席之後各回各家天經地義,所以劉邦有理由逃跑。
而劉邦親眷依禮送親這事情被安排得周全,親眷沒有不去彭城的任何理由,一逃便是違抗王命,大逆不道。
鴻門宴上的劉邦跑掉後,還可以去找自己的十萬大軍。
沛縣這些人即便真的要跑,又能往哪裏去?如何能躲得過西楚的搜剿?
劉涌胡思亂想之中,已經隨着衆人下馬,跟着項本踏入漢王府。
鼓樂不停,熱鬧非凡,有人大聲呼告,府中侍女出來迎了兩排,呂釋之親切側身引在前面,項本走在第一位,施施然踏廊入庭,擡眼看到前面堂門洞開,一位婦人迎將出來。
嚴凝道:“這位便是呂王后了。”
嚴凝這一句話,提了劉涌十二分精神,定睛看去。
這就是呂雉麼?
一位面容姣好的婦人,雲鬢玉釵,華服着身,踏步上來,顯得儀容莊重,婉約娉婷,顯然經受過良好的儀禮教育。
呂釋之爲呂雉和項本兩人相互引見過了,呂雉含笑寒喧數語,項本謙卑一一應了。
劉涌推算,呂雉目前不過三十餘歲的年紀,但從她的眼角與脖線來看,如果不是大量施妝,只怕面容要比實際年齡蒼老很多,一雙露在外面的手也很顯得有些粗糙。
尤令劉涌印象深刻的,是呂雉面上兩條深深的法令紋。
聽嚴凝繼道:“漢王長久不在府中,府上大小事務,一直全都由呂王后和元公主打理着。”
劉涌微微點頭,應道:“呂王后和元公主?”(太傅很忙移動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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