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非人之人（六）
孔正陽在頻道中嘶吼起來，可迴應他的，只有斷開連接後的電流雜音。
威廉不能死，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上面就是這麼下令的！
他攥緊拳頭，用力拍了拍葉晞的肩膀：“你來指揮！”
“蛤？”葉晞還沒反應過來，孔正陽就已經更換了臨血清芯片，衝入了地趨種羣之中。
他七繞八繞，總算是衝到了洞窟底部附近，漫天的雪塵遮擋了視線，他只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陣陣鏗鏘之聲。
“聯盟長。”
妃也從後方走過來，把昏厥的少年丟在地上。
“穆拉抓到了。”
“妃也！你快去阻止赫爾！”孔正陽焦急地叫嚷起來，“他現在還不能死！這是命令！”
“是。”
妃也深吸一口氣，攥緊了長刀，剛想衝過去，就聞到了一股微弱的酒味。
“小丫頭，往後邊靠靠。”
略帶醉意的聲音中滿是陶醉，男人搖晃着身體，似乎隨時都會醉倒。
一身灰色的運動衣，看不到任何三型人體架構的痕跡，唯一能看到的類金屬製品，就是掛在腰間的保溫水杯。
“一羣小年輕，下手沒輕沒重的……嗝。”
一個飽含了酒精氣味的嗝散發開，讓妃也忍不住後退幾步——
並非是嫌棄這股味道，而是……很奇怪。
義體雖然能模擬出喝醉後的精神狀態，但這裏可是戰場，這個傢伙哪裏來的餘力醉生夢死？
等等……
“李墨……前輩？”妃也試探着問道。
李墨愣了一下，轉頭看去：“哦，這不是小也嗎，這麼大了都？上次見你，你還裝着青少年義體呢哈哈哈……”
妃也肅然起敬，像模像樣地敬了個軍禮：“您……”
“不用這麼正經，我已經不是山海關總負責人了，現在就是個……到處討酒喝的臭老頭。”
李墨說着，拍了拍腰間的保溫酒杯。
雖然他的樣貌看起來只有二十多，但他的實際年齡已經超過了六十歲。
據他本人說，還是更喜歡年輕人的樣貌，這樣喝酒的時候都會更加享受。
李墨嘆了口氣，活動了一下手腕：“借你刀用用，我的落章擇家裏了。”
即便看起來有些不正經，但孔正陽還是閉上了嘴。
論資歷論輩分，李墨都遠在他之上，更何況，李墨還是【四寸青】的成員……
李墨摸過一把長刀，縱身衝進雪塵之中，橫身擋在兩人之間，手掌不知怎麼的就按在了赫爾頭上。
序力忽然發動，赫爾只覺得大腦突然停頓了片刻，回過神的時候，便低下頭看看自己手上的紅色鮮血……
剛剛……發生什麼了？
威廉暴退幾步，迅速拉開距離。
他的雙臂已經能看到骨骼了，紅色的血液從全身各處淌出來，一道道可怖的傷口像是醜陋的蛛網，彼此連接。
再這樣下去，他恐怕會被髮瘋的赫爾切成純骨骼標本。
李墨站在兩個人中間，拱手作揖：“在下李墨，自九龍閣來，兩位給個面子，差不多得了。”
赫爾甩動雙刀，把血液甩到一邊，無所謂地聳聳肩。
“雖然那個混賬可能說了什麼廢話……嘛，算了~誰讓我是優雅的女士呢~”
赫爾戳了戳腹部，更換了臨血清芯片，沒事人似的走到孔正陽身邊，還露出了一個分外妖冶的笑臉。
序力編號095，【爛柯】，可以刪除最近一段時間內的記憶，沒人知道最長能把時間拉到哪裏。
在戰場上瞬間失去記憶，忘記戰鬥的理由，忘記獲得的情報，無異是致命的。
李墨嘆了口氣，指了指北側：“走，我們到那邊打去，一會兒我把戰線撕開，你趕快跑。”
威廉滿臉震驚——
這個傢伙在說什麼？
讓自己……跑？
爲什麼？
我可是降序者啊，爲什麼你們不殺了我？
“別看我，這是莫妮可公爵的命令，我可收了一大筆酒錢呢。”李墨說着，就先一步向北方走去。
…………
一百米？
五百米？
阿瑞爾看着面前似乎永無盡頭的黑暗甬道，喪失了方向感。
莫妮可帶領着他進入了一條暗道，下了不知多少米，足足四十分鐘後，才重新看見光亮。
懸吊在山頂四周的吊頂散發出慘淡的白光，根本不足以照亮整個山洞。
山洞目測有二十米高，佔地面積在五百平米左右，算得上大，但絕對算不上空曠。
山洞正中央，矗立着一尊詭異的“雕像”。
藤蔓沒有那般巨大，都是拇指粗細，像是小蛇一樣，分明沒有攀附在任何東西上，但就是這樣彼此纏繞，在半空中塑造出一尊扭曲的人像。
應該是人，能勉強分辨出頭部和雙手。
右手高舉着，似乎是想要抓到什麼東西，枯死的藤蔓便懸停在半空。
由枯死的藤蔓……構造的人像？
順着藤蔓根部看去，發現離人像越遠，藤蔓就變得越粗，越是飽滿，似乎重獲生機，沿着岩石的間隙伸向山洞之外。
“波呂斐摩斯的【常青】，能賦予生物超強的生命力……這裏曾經是波呂斐摩斯的基因庫。”
莫妮可說着，指向了一邊的山壁。
雖然很勉強，但還是能看到一些坑坑窪窪的凹痕，還算規整，大概是矩形的，能容納下一個易拉罐這麼大的容器。
但似乎有什麼撞擊了這裏，把山體撞得四分五裂，裂縫間還有很明顯的侵蝕痕跡。
是……洪水？
阿瑞爾搖搖頭，現在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
他把童花見的身體和賽琳娜的頭顱輕輕放在地上，剛要說話，就聽到了一陣轟鳴。
另一面石牆忽然打開了，一輛巨大的錨點車駛入，緊接着走下來一個慎謹慎危的男人。
男人穿着白大褂，滿臉的驚惶，脖頸上有個很明顯的半紅色晶體——
進化者？
“東西、東西都在這兒了。”男人顫聲說道。
“這位是……你還是不要知道他的名字了，總之我千辛萬苦才找到了他，他的序力可以把鈀腦的結構完成的下載下來，然後重構。”
莫妮可走到人像邊，忽然把手插進枯死的藤蔓之中，掏出一個奇怪的東西。
長條狀，一米有餘，鏽跡斑斑，看起來像是藤蔓的一部分。
“這也是波呂斐摩斯的遺物……你以後可能用得到。”
莫妮可笑着，把那東西放在一邊，轉頭看向男人。
“開始吧。”
“這次、這次是誰？”男人問道。
阿瑞爾皺起眉頭，這次？
他還給其他人構建過鈀腦嗎？
不，這也很正常，畢竟擁有着這樣的序力，想必救過不少人。
莫妮可指了指賽琳娜，卻直勾勾地看着阿瑞爾：“阿瑞爾先生，請您先進入錨點車吧，已經準備好義體改造裝置了。”
“我進去幹嘛？我是要救賽琳娜。”阿瑞爾冷聲說道。
“當然，我會救她的，但記錄下鈀腦結構還需要一段時間，足夠您修復好義體了。”
莫妮可笑着，雙手規矩地放在身前，乖巧得像是誰家的小妹妹。
阿瑞爾抿緊嘴脣，瞥了男人一眼，只好先進入錨點車，躺進結構複雜的機械裏，等待意識徹底斷開。
等他沉沉睡去後，莫妮可收斂了笑容，等待約莫十分鐘後，她看向還在忙碌的男人。
“完成了嗎？”她問。
“嗯……已經照你說的做了，複製她的鈀腦結構，和你的鈀腦結構相融合。”
男人抹了把冷汗，從錨點車中走出來，把記載着那些數據的芯片遞給莫妮可。
“我……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可以。”
莫妮可揚起笑臉，慢悠悠地掏出手槍，像是聽不到男人驚恐的尖叫，一槍打爆了他的腦袋。
她扯過雕像上的藤蔓，把它硬按在錨點車的插口上，隨後拆除了童花見的義體，挑選了一些零件，放在義體改造裝置之中。
把芯片插入錨點車的控制中心，隨後設置好流程——
大概二十分鐘後，她輕嘆一口氣，按下“執行”按鍵。
她走到阿瑞爾身邊，忽然露出滿足的笑容。
“從今以後，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她說着，把槍口對準自己的眉心……
扣動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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