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社交恐懼症
爲老不尊的原叔叔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踩了雷,開始柔聲詢問,“陪叔叔喫點東西?今晚出來談生意,都沒怎麼喫。”
溫言覺得兩人經過剛剛的尷尬時刻,她需要時間自我調整一下,“可是我已經喫過了。”話音剛落,肚子就很不給面子的叫了一聲。
她剛剛其實也沒怎麼喫,周圍人太多,她不喜歡。
這下算是被抓了現行,她乾脆魚死網破,低着頭不肯說話了。
倒是原亦安,被這一聲“咕嚕”徹底逗笑了,溫言能清晰地感到他渾身在顫抖,一個沒忍住微微瞪了他一眼。
“哈哈,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好了,我們去喫飯吧。”他強忍着笑意說,而且吧,他真沒好意思告訴溫言,你還是別那麼瞪我了,根本就毫無威懾力啊,甚至有點想讓他接着逗她。
溫言還想再掙扎一下,“但我們聚餐還沒結束,我先走不太好。”
原亦安卻已經摟着她的肩,強制帶着她往包廂走去,“沒事,我去和他們說,幾號?”
溫言認命地指了指走廊另一頭,“806。”算是徹底屈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
原亦安推開門的時候,屋裏的一桌子師兄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摟着他們小師妹的這個男人是誰啊,真是膽大妄爲!
不過這男的長得也太帥了吧,實在是讓他們自慚形穢啊,連拷問這個環節都嚇忘了。
原亦安環視了一圈,低頭輕聲問了溫言一句,“怎麼全是男的?”
溫言瞥了他一眼,還是很盡職地解釋道,“化學專業,男多女少很奇怪嗎?”
“咳,”原亦安掩嘴輕咳一聲,有點尷尬,他都忘了這孩子是學化學的了,“大家好,我是溫言的家長,我們還有事,我就先把她帶走啦,你們慢慢喫。”說完就麻利地關門帶着人走了。
“老三,剛剛那人說的是家長,不是家屬吧?”驚魂未定的二師兄拍了拍身旁的三師兄。
“啊,對,是家長,應該是家裏的親戚什麼的吧。”
“嚇死我了,還以爲剛挖來一個師妹,還沒捂熱呢就被撬走了。”
原亦安沒有帶她回他方纔的包廂,而是離開了和平飯店,去了馬路對面一家不大卻很精緻的淮揚菜館。
“想喫什麼?”原亦安翻了翻菜單,擡頭問她。
溫言象徵性地看了一眼菜單,然後推到對面,“我都可以,小叔叔你來點吧。”
她不喜歡告訴別人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她可以遷就任何人的喜好,這是她的人生教會她的生存法則。
原亦安擡眼看了她一眼,然後隨意點了幾個菜。
溫言最後是被原亦安送回學校的,臨下車前,他遞給她一個袋子,“剛剛打包了一份芒果千層,你是喜歡喫甜的吧?”
溫言看着那個袋子,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似是驀地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回去吧。”
高洛已經通知過她今晚不會回來了,說是和男朋友一起去看復聯的首映。
寢室裏除卻她臨走時特意留的一盞檯燈外,別無光亮,溫言打開所有的大燈,掛好自己的書包,把蛋糕袋子放到了桌上。
桌上比白天多了一個透明的玻璃花瓶,裏面插着幾支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她回頭看了看高洛的桌子,果然也有一束,看來是徐然又給高洛送花了。
她輕輕碰了碰瓶中的花,真漂亮啊。
“嗡——”桌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信息來自小叔叔:到了嗎?
溫言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幾乎是下意識地跑到陽臺上,那輛黑色的suv果然還在樓下,車子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裏面的人。
她的大腦先是空白了幾秒,然後急忙回覆他的信息:已經到了。
收到回覆後,原亦安的車才掉頭離開。
溫言就站在那裏,看着那輛車經過第一盞路燈,第二盞路燈……然後轉彎,然後消失。
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樓下除了兩排昏黃的路燈,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她感覺到了自己今天的的失態,差點在一個第三次見面的人面前,外露了自己的情緒,這在之前,是從未發生過的。
她的面上流露出一絲困惑的神情,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她從出生到現在,見過苛責她的人,不在意她的人,排斥她的人,嫉妒她的人,同情她的人,可獨獨沒見過,像他這樣待她的人。
她看不透,也看不懂,這好像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
她聽原媛講過他們家的複雜,原家老爺子早年先是從政,後又從商,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原媛的奶奶,在兒子高中的時候因病去世了。幾年後,原老爺子娶了比他小二十歲的第二任妻子,後來原亦安便出生了。
外人都以爲原家的兩個兒子以後一定會因爭奪原氏集團打得頭破血流,可大兒子卻對經商毫無興趣,博士畢業後就留校當了老師。老爺子年紀大了以後,由妻子接管了大部分的生意,後來又全部交給了小兒子。
“旁人都覺得,像我們這樣的家庭,矛盾肯定特別多,其實我們家可和諧了,奶奶對誰都很好,我爸媽也很尊重她,你看我和小叔長得這麼根正苗紅就知道啦。”
溫言想起原媛和她說這番話時那副天真驕傲的神情,是啊,像他這麼好的人,一定是在很幸福很幸福的環境中長大的吧。
她的眼神黯了黯,關上門進了屋內。
臨睡前,溫言打開了枕邊的那盞小夜燈,才安心地閉上了眼。她一個人在的時候,周圍一定要留一點光,高洛無意中知道後,每次晚上離開前都會幫她打開桌上的檯燈。
六歲那年,她被送回了a市,她很開心,因爲終於可以和爸爸媽媽在一起了。可他們好像並不喜歡她,或者說,他們對她毫無感情,也就無所謂喜歡還是不喜歡。
那晚照例是她一個人在家,臨上牀前她關好了門窗,預防晚上的暴風雨。停電來得猝不及防,偌大的公寓一片漆黑,外面伴隨着雷電和暴雨,她害怕極了,小心翼翼地下了牀,摸索着給爸爸媽媽打電話。
電話一個都沒有打通,閃電發出的光亮在牆上映出各種猙獰的影子,像是在嘲笑她的懦弱和天真。
“她爸爸媽媽不要她了。”
“她爸爸媽媽肯定是不喜歡她纔不要她的。”
“我們不和沒人要的小孩玩。”
她又想起了兒時身邊的小朋友們說的話,就那樣抱着被子哭了一整晚,不敢閉眼不敢睡着。
直到第二天天亮,外面的風雨已經停了,她才起牀去敲了敲鄰居叔叔家的門,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叔叔,我家昨晚停電了,您能告訴我怎麼修電路嗎?”
“哎呀小言啊,你爸媽昨晚又不在家啊?”
“嗯,他們工作太忙了。”
“那也不能放你一個人在家啊,雨那麼大,多危險啊,真放心的。”
“哪有這麼做家長的。”
……
鄰居叔叔的抱怨聲在耳邊慢慢變得模糊,溫言揉了揉眼睛,天又亮了。
她看了看對面的牀,高洛已經回來了,估計剛睡下不久。她輕手輕腳地洗漱完,換好衣服出了門,今天要把昨天因爲聚餐而擱置的那個實驗做完。
原亦安是在機場接到原媛的電話的,彼時距他登機還有十分鐘。
“小叔,我下週就回國啦,有沒有想你美麗可愛的小侄女啊?”
原亦安看了看錶,可以和她掰扯幾分鐘,“美麗可愛?我有這麼一個侄女嗎?我怎麼不知道啊。”
電話那頭的女孩果然開始氣急敗壞了,“哎呀,你不損我能死啊。”
“怎麼和長輩說話呢。”
“親愛的小叔,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諒小女的無心之言吧,叩謝。”
“有話快說,我要登機了。”
“去哪兒啊,來得及回來迎接我不?”
“k市,應該來得及。”
“那等我回來,叫上我們家小言給我接風洗塵哈,小言肯定想我了。”
原亦安聽着那滿是雀躍的聲音,沒忍心潑她涼水,說實話,他並不覺得溫言是會想念誰的人。
上了飛機以後,原亦安打開了k市度假村的策劃書,這次他去k市,就是爲了實地考察這一項目的可行性。
片刻後,另一個男人坐在了他身邊的位置,原亦安擡頭向他點點頭,戴眼鏡的男人衝他禮貌地一笑,兩人算是打過了招呼。
直到飛機起飛,他們才確認頭等艙裏就他們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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