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奴隸
她只是把饒梅花酒遞給樂振北,冷淡提醒:“下次注意。”
樂振北含笑接過,她抿了一口,笑容亦正亦邪:“所以你來找誰?”
她指的樂殷南尋找的南軍接頭人。
南軍人數衆多,左右兩將軍看似一體,實則各自爲政。
若能搶在樂殷南之前先下手,那麼就可以反將一軍。
“不關你的事。”
樂殷南翻了個白眼,懶得和她多費口舌,徑直越過樂振北走向看臺。
這時第一輪比賽已經開始,槍聲響起,隨着萬馬齊喑的奔騰,看臺一陣喧囂,人聲鼎沸。
“別這樣冷淡嘛,妹妹。”樂振北毫不在意地死皮賴臉跟上。
她穿了件裁剪考究的玉色接稠衫,手臂搭了間深色外罩,舉手投足風流倜儻:“你投的幾號?好歹都在看臺上,我們姐妹倆敘敘舊,稍微聊兩句也沒有什麼的。”
“我和你沒什麼好聊的。”樂殷南冷淡拒絕,但頓了頓,察覺到已經有不少人投以注目禮,不想明面上鬧得很僵,還是回答道,“‘狐狼’。”
樂振北本意只是想營造一副“姐妹情深”的局面,如今樂殷南就快把“快走”寫在臉上了,她自討了個沒趣,也懶得去熱臉貼她的冷屁股,語氣淡了下來:“ok,不想聊就不聊,我買的‘流星’,既然這麼討厭我,不如我們直接比比?”
樂殷南沒說話。
但她沒有離開,算是默認了接下了樂振北的戰書。
樂殷南目光逡巡着策馬的騎師。
爲了方便辨認,他們統一身穿五彩短衫,胡服左衽,白色馬褲扎進深筒馬靴中,格外顯眼。
她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着,陽光過於刺眼,她眼睛微微眯起,看不透心中所想。
“你一定很後悔吧?當初沒有把我殺掉。”
突然的,樂殷南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她沒看樂振北,但樂振北清楚地知道這是對她說的。
她一愣,隨即笑笑:“是啊。父親說我太優柔寡斷,如果當時心狠一點,買的不是mí•yào,興許現在我就不會這麼如芒在背了。”
樂振北頓了頓,突然話鋒一轉:“你想殺了我嗎?”
樂殷南捏着琉璃杯,指腹微微摩擦:“不知道。”
“哦?”樂振北眉毛挑起。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她的預料之外。
樂殷南有些煩躁:“我不知道。”
她從一開始就沒想對樂振北下殺手。
她甚至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樂振北對她的敵意沒有那麼深,她們的關係或許會同現在截然不同。
樂振北自顧自地和樂殷南碰了碰,酒杯發出叮鈴哐當的響:“父親說優柔寡斷是我的致命弱點,我遲早有天會因此而喫大虧。”
“你已經吃了。”樂殷南一針見血地指出。
樂振北低低笑了:“是啊,已經吃了。”
兩人突然沉默。
就在一片沉默中,樂振北酒杯點了點欄杆,她指着樓下看臺行走交談的達官顯貴:“目前聖上最忌憚的無非就是裴左黎右樂中頭,我們樂家不必說,其餘的北方的裴從越,南方黎之杏分別爲起義軍的左右兩將,今日裴從越南下來談合作,試圖在朝野內外製造一些輿論,現在和他交談的恰好就是大周的邦臣,諾,就在這裏。”
看臺總共有四層,她們在頂層看臺,樂振北目光所指在一個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性Beta。
裴之越戴着一個圓形金邊眼鏡,看起來書生氣濃重。
實在很難將他和聲勢浩大的裴左將聯繫起來。
“哎,這不是你的小情人嗎?”樂振北正介紹着,突然玩味笑道,“對了,還沒問你們怎麼沒在一起?怎麼?吵架了?”
樂殷南搖頭:“沒有。”
嚴笑正在和一個男A談笑風生。
這男A樂殷南有些眼熟,這是江北一家賣布起家的富商大賈,可以想見他和嚴笑平日裏也多少有些往來。
看口型應該是在談些香水方面的生意。
說着說着,嚴笑突然叫住侍者,端了杯酒遞給他。
樂殷南面色不善。
“哎喲?喫醋了?”樂振北還是頭一回看到樂殷南這種表情,頗覺有趣,“怕別人看到你喫醋覺得不方便?要不要姐姐幫忙出手解決?”
當然不可能。
樂振北和嚴笑接觸不多。
或者說,她看到過太多次嚴笑給自己下毒的手段,所以她對嚴笑的一舉一動十分敏感。
——她拿杯子的時候是從上到下捏的杯腳。
這意味着,哪怕只有一瞬,嚴笑的手心,不,甚至不用手心,只需要指腹,乃至一點點指尖,她都能將無色無香的毒粉或者藥丸下入酒中。
她動作本來就快,分化成S級Omega之後還能最大限度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些注意力落在嚴笑眼底,後頸,脣上,落在嚴笑的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唯獨不會落在她拿捏的“別的東西”。
樂殷南嘴脣緊抿。
即便是她也在觀察了足足五次後才捕捉到嚴笑的動作。
嚴笑閒聊過後很快和那商人分開,雙方紛紛投身下一個社交對象。
“不用。”
樂殷南盯着男A喝下香檳,深吸一口氣,叫了侍者換了杯酒。
“真不用?”
樂振北看到樂殷南放下的酒杯,甚至可以看到上面過於用力而留下的指紋,以及樂殷南泛白的指尖。“或許我們的姐妹情可以從這件事上開始進展。”
樂殷南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忽然把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樂振北,不要讓我動殺心。”
就在樂殷南話音落下不久,第一小組比賽結束。
隨着主持人聲嘶力竭的喊聲,樂殷南嘴角勾起一抹笑。
孤狼勝出。
“看來是我贏了。”
她揚了揚手上的票,衝樂振北拉了拉帽檐,大步流星轉身離去。
“抱歉,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隨着第二場小組賽的開始,樂殷南迅速消失在視線中。
‘不要動殺心麼……’
樂振北握着彩票,怔愣些許,忽而低笑一聲,神情迅速嚴肅,大步逆向人羣尋找裴從越。
樂殷南一路下樓來到馬場後場養馬區。
第一輪比賽結束,落敗的騎師有的垂頭喪氣地抱着馬匹失聲痛哭,有的唉聲嘆氣,將馬匹牽回馬廄拆解馬具進行護理,不少工作人員上前幫忙。
一路無人阻攔。
“抱歉,非工作人員不得入內。”
樂殷南試圖從大門進的時候卻在入口被工作人員攔下。
她一愣,無意惹人注目,立即迴避。
樂殷南改道從側門偷摸進入時偶遇一些工作人員將退役老馬牽到旁道連着的大街上,麻利地給馬脖子上掛了售價牌。
很快就有人前來問詢。
工作人員立即答道:“這都是退役受傷的老馬,跑是跑不快了,但買回去拉個車還能動彈的。”
樂殷南定睛一看,這裏面喫的穿的用的賣什麼的都有。
甚至賣馬邊上就有個奴隸販子賣奴隸。
她沒想到這裏還存在一個奴隸交易市場。
“大人,看看這孩子,別看她現在細胳膊細腿的,算命先生可說了,將來是要分化成人中之龍的人,阿爾法呀!一看老爺您就是闊氣的,買回去養熟了日後看家護院頂頂好用!要不……”
回過神來時,樂殷南已經情不自禁地湊到跟前。
那奴隸販子缺了一口大黃牙,見樂殷南沒什麼表情,立即上下嘴巴一張,扯了另一個小女孩出來:“瞧我這眼睛,您是Alp小說a吧?這小姑娘日後可是要分化成歐米茄的,買回去做個玩物也挺好,您若不滿意這長相,這小男孩——”
他胳膊一扯一拉,又拉出個半大的小鬼頭來:“——模樣也生得俊俏,回去洗洗打扮就好。”
被他拉出來的AO比旁的要乾淨些,但大多目光呆滯,唯唯諾諾的,對樂殷南的視線避而不看。
樂殷南眼皮一跳。
她摸出一塊銀元,奴隸販子眼都綠了:“您瞧中哪個?”
“我不是來買奴隸的。”樂殷南忽地把手一收,“打聽件事。”
“您說,您說。”那人嚥了口吐沫,眼睛不時地往樂殷南手心裏瞧。
“五年前老金被殺,你知道這事嗎?”
老金原名不詳,是之前江北最大的奴隸販子,也是將樂殷南曾經的“主人”。
十八歲那年樂殷南通過訓練,終於成爲樂行檢親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老金。
那奴隸販子愣了愣。
老金都死了多少年了?怎麼還有人惦記?
她看上去也不常買奴隸,怎麼會認識老金?
“知道。”半晌,奴隸販子才按捺住心中的猜測回答道。
“老金身死,他手底下的奴隸要麼逃了,要麼被其他人瓜分了,但你們不都有本記載奴隸去處的賬簿嗎?你找到賬簿,找到當年奴隸的去處,你就能得到尾款。”
樂殷南將銀錢抵在奴隸販子額前,根本不是一副商量的語氣,而是乾脆直接的命令。
“十日後我會再來這裏,要麼活着拿了尾款滾,要麼死了,拿命來交差。”
奴隸販子笑容僵在臉上。
本以爲是個天降喜事,沒想到降下來個催命鬼。
“明白?”
“明白,明白。”
奴隸販子哆哆嗦嗦發問:“能冒昧問一句……您是老金熟人嗎?”
看這身打扮,卻要賬簿,奴隸販子只能想到樂殷南可能要賣身契之類的東西。
可老金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他到哪裏去找他?
奴隸販子心裏暗罵了聲晦氣,早知道今天就不該出攤做生意。
“我找人。”
樂殷南陰冷的視線掃過一旁瑟瑟發抖的小奴隸們,聲音微冷。
“那羣奴隸裏,有我要找的人。”
不知爲什麼,嚴笑那日在馬車內的請求反覆出現在她腦海裏。
說來奇怪,她應該對她無動於衷的。
樂殷南本來也不打算管。
但腦海裏混亂的思緒卻反覆打擾到她日常思考,以至樂殷南不得不抽空來處理一下這件“小事”。
或許因爲這些混亂還勾連着更小的時候,她被綁在籠子裏供來往人羣觀賞的難堪至極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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