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4 逆流
這個音調在嚴笑舌尖反覆纏繞。
嚴笑恍然大悟。
所以她纔會有刺青是“彎鉤”的印象。
想來也是。
那時她尚未識字,看到這些鬼畫符印象最深的便是形象了。
“阿九。”嚴笑反覆咀嚼這兩個字,“你知道她現在在哪麼?”
她心裏沉甸甸的。
這樣的濫好人,很難活在這世道上。
十七搖搖頭。
他面色有些凝重:“她幾年後便被老金賣了。是突然被帶走的,老金從來不會同我們說同伴的下落,但我們的夥伴會得了空偷偷回來,私下聯繫——如果他們還活着的話。”
但十七從來沒接到阿九的消息。
“阿九已經死了。”十七斬釘截鐵,“我被賣到‘利元當鋪’,這些年也接觸到一些曾經有權有勢的落魄貴族,想盡辦法打聽過這些‘老爺們’幫工奴隸們的下落,但沒人見過她。”
利元當鋪是江北最大當鋪之一。
和一般六點便閉館的當鋪不同,利元當鋪全天候營業。
當鋪做的都是真金白銀的生意,庫房內的寶貝都是各家掌櫃的心頭肉。夜晚容易遭賊,尋常當鋪老早就會關門,只做白天場。
利元當鋪卻不同,它門口永遠都有專職人員值守,警備充足,聽說守衛隊的隊長是個A級Alp小說a,普通小賊根本不敢在利元當鋪門前晃盪。
可見利元當鋪財力非同一般。
而來往的人更是貴人裏的貴人。
不少遇到事白天不方便出門的有身份的人,都會在夜晚造訪利元當鋪,換取鉅額錢款,來往人流絕非等閒。
果然。
嚴笑表情不變。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十七有些詫異嚴笑的淡定。
這和她最近瘋狂找人的舉止大相徑庭。但他還是臨到嘴邊安慰的話說出口:“全國上下這麼大,指不定她已經離開江北改頭換面遠走高飛了。就像你一樣——”
十七語氣一頓,指腹摩挲着茶杯的杯壁,聲音微沉:
“我是真沒想到。當初那個喫飯都成問題的小女孩,現在搖身一變,竟然成了花樓街炙手可熱的嚴老闆。”
嚴笑瞥見樓下又有報童風風火火地跑過來。
她覺得十七話裏有話,但還是沒直接戳穿,跟着附和兩句:“僥倖罷了。”
出於對舊友的關切,嚴笑隱晦提點了幾句未來局勢,但沒料到十七卻一副心知肚明的態度,半點不見驚慌。
“你知道朝廷要對Omega動手?”嚴笑並無訝異的神色。
嚴笑一直在打量十七的裝扮。
賬房先生一般的長衫,還戴眼鏡,衣着講究,舉止得當,看樣子應該在當鋪做事。
很難相信這是奴隸。
但嚴笑也知道,有的奴隸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取得主人新人,也能贖回奴籍,獨當一面。
對一個Omega而言,無疑難上加難。
十七絕非等閒之輩。
而一路走來也確實證明了嚴笑的猜測。
與老闆相熟,三指扣杯,顯然暗語。
漕清幫。
嚴笑想起來了。
這是漕清幫與幫會會衆對接的手勢。
漕清幫原是花樓街碼頭做事的水手妻子們組成的幫會,他們身爲Omega,小部分跟船,大部分留在岸上照顧家裏,組織在一起有個照應,後來擴展到後勤補給。
再後來,隊伍裏有在江裏丟了身體部位不能登船的Alp小說a和Beta,也有年級太大從江上退下的老水手,業務進一步擴張到接洽生意,甚至招攬船隊,再後來乾脆成了水上討生活的窮苦人組織。
起初漕清幫只在花樓街附近活動,但隨着近些年來開埠通商的多了,外來商船闖入內江,水手與外面的摩擦也越來越多,不少水手覺得外邦人搶了他們的生意害他們沒了謀生的活計,仇恨外邦人,也仇恨懦弱的朝廷,於是加入漕清幫,幫會迅速壯大,近些年儼然擴大到整個江北。
檀香閣老闆只是聽過,沒深入接觸。
但秦淮泊卻和漕清幫做過幾筆生意。
只不過當時嚴笑正巧也在和樂家接洽,漕清幫的這筆生意在嚴笑眼裏自然而然變成了“不值一提的小單子”。
“現在坊間傳的都是這些東西,誰不知道呢?”十七反問,“與其信其無不如信其有。”嚴笑甚至敏銳地捕捉到了十七眼中的殺氣。
“相逢即是有緣,聽聞檀香閣嚴老闆私底下會幫助Omega殺掉她們的Alp小說a?”十七突然開口。
嚴笑擡眉,藏在指甲裏的毒液蠢蠢欲動。
“看來是真的了。”十七溫文爾雅地放下杯盞,“那麼我是否可以認爲,你也站在我們這邊。”
十七話音剛落,嚴笑之前瞧見的報童也氣喘吁吁抵到樓下。
“賣報賣報!朝廷下令圍剿Omega叛軍!”
一石激起千層浪,茶館裏頓時人心惶惶。
喧囂未定,又有報童前後腳跌跌撞撞闖進來:
“最新消息!皇上駕崩了——”
樂殷南僅僅只提前兩個時辰得知此消息。
她剛從珍寶坊拿到線報,回家就碰到父親過於嚴肅的表情——他手裏拿着澄黃的聖旨,身邊還站着一個衣着華服的傳旨太監。
‘終於還是來了。’
這是竄入樂殷南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
隨即她把從古玩商人手裏拿到的線報從袖中轉移到口袋,妥帖放好,恭恭敬敬地喊了聲“父親”。
頓了頓,樂殷南聽見樂行檢介紹:“魏公公。”
魏敬恆,Beta,皇帝身邊的大紅人,手握東西兩廠,即便現在無法監督到位地方,也仍有餘威。
“這便是樂家二小姐了吧?久聞不如一見。”魏敬恆上下打量着,像是在打量一個已經死去的屍體。
樂行檢一笑,忙呵斥樂殷南:“還不行禮?沒有規矩!”
“沒有規矩”就像念響緊箍咒的咒語。
樂殷南神色暗了暗。
她在樂行檢“血脈不純的還是欠了調.教”,和魏敬恆“咱家只是一介奴才,當不起樂二小姐如此大禮”的客套話中盡了禮數。
魏敬恆這才準備離開,離開前又挑着浮塵在樂行檢耳邊耳語了幾句話,便匆匆離開。
樂行檢剛將聖旨的內容簡要複述,正要叮囑樂殷南剿匪事宜時,又有快馬停在樂王府門前。
老皇帝駕崩了。他原本就到了年紀,身體也不好,駕崩是遲早的事,但樂行檢從未想過是現在。
——就在他開始爲太子拔掉羣虎環伺爪牙的第一步,下達聖旨之後。
一切未成定局,一切搖搖欲墜。
“父親?”樂殷南小心翼翼地問,“我們……”
還要對Omega動手嗎?
如果樂行檢無意保她,這是她逃脫制裁的最大生路。
皇帝剛死,朝廷一定十分混亂,聖旨剛剛下達,執行的人一定不多——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觀望,觀望新帝對待南軍,對待Omega的態度。
太子終究是年輕些,看得清局勢,也能夠大展拳腳。
如若老皇帝準備留南軍的裴從越輔佐太子,興許太子也是革新派。
或許對圍剿Omega的態度會大轉彎。
如果樂行檢等一等,也許她樂殷南根本就不用當這個劊子手。
“聖旨有兩道。”樂行檢打斷了樂殷南豐富的內心活動,只是用很平淡的語氣說道,“一道讓樂家對朝廷心生不滿的叛軍圍剿,一道是對振北在內閣的任免。”
樂殷南呼吸一滯。
“振北新任外務大臣。”樂行檢說,“屆時她會在外邦輿論中保你。”
樂行檢一把打斷了樂殷南心中的小九九:“但如今朝廷風雲變幻,想要推到皇家的人不在少數。越是這時候,我們越要穩住太子,贏取信任,證明樂家實力有多強大,證明樂家絕不背叛。”
證明樂家的地位不可撼動。
無論是對太子。
還是對其他蠢蠢欲動的勢力。
樂殷南垂下眼瞼。
她忘了。
樂行檢從始至終都是先帝的人。
先帝交待的最後任務,樂行檢赴湯蹈火都會完成。
而且——
“我還要讓那羣低賤的‘人氏’知道,和‘天’作對是怎樣的下場。”
樂行檢和先帝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老頑固Alp小說a。“還有問題嗎?”
樂行檢問樂殷南。
樂殷南搖頭:“沒了。”
“如此那便下去準備吧。”樂行檢揮了揮手,“我見你近期出入西市有些頻繁——難道那羣古玩販子近期也有動作?”
西市多是珍寶古董店,也有不少盜墓賊出入叫價贓物。
“那倒沒有。”樂殷南迴答,“只是多方打聽漕清幫的動向罷了,近期聽聞漕清幫有大動作。”
“很好。”樂行檢稱讚道,“你且記住一點,我們只殺叛軍,切忌先行動手,但一旦有人bào•dòng——”
樂殷南接過話:“寧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萬一。”
樂行檢滿意點點頭,提點道:“這些天你緊着清點一下dàn•yào庫存,必要的話再去同秦淮泊接洽,務必做好完全準備。”
“是。”
此時此刻,嚴笑正看向起身匆忙離去的十七。
“不過我還聽過一些傳聞,說嚴小姐雖然暗地裏賣毒藥給已婚的Omega,卻仍然暗中搜刮Omega做慘絕人寰的人體試驗。”
十七慢悠悠地說。
“我不太清楚您對Omega態度究竟如何,但憑着兒時舊情,我懇請你屆時不要出手干預我們。”
嚴笑皺眉:“你想做什麼?”
“我要先下手爲強。”十七斯斯文文地笑着,扶了扶眼鏡:“同爲Omega,我想爲我們爭得一片新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樂樂:今天也是淪爲棄子的一天【生活不易,貓貓嘆氣.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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