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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着粗鄙之語的交談聲傳來,一聽這對話,就覺得像是些販夫走卒或山賊地痞。
許杭站在溪中,溪水沒過他的腳踝,冰涼感又下而上地漫上去。
他握緊了拳頭,眸子如淬毒一般——這一次,他真的是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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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銅關裏陰雲滿布,溫度如數九寒天。
段燁霖拍桌怒喝,整個小銅關抖三抖:“你說什麼?!”
喬松趕緊又說了一遍:“軍統那邊傳來消息,說土匪進城,把…把回家路上的許、許少爺給劫…走…了……”他越說聲音越輕。
“放他孃的屁!土匪多少年沒進城了?什麼不好劫,就劫一個許杭?”
“可…軍統那邊傳來消息說,許少爺獨自離去,遇上土匪打劫,他問訊後帶人和土匪相鬥,可惜對方人多勢衆,他最終負傷難敵,反而被土匪劫了不少錢財,跑了……”
呵,既然劫走了錢財,爲什麼還帶走許杭?
土匪要是真有那膽子下山,不劫商戶,不劫百姓,瞎了眼去劫一個藥材鋪的掌櫃?這謊話編得真是可笑。
“袁森人呢?”
“請了一堆醫生在家治傷呢,說是半個月下不來牀,也閉門謝客。”
段燁霖一掌拍下去,厚實的桌面震了震,他聲音粗礦了不少:“很好,袁森這老傢伙戲唱得可真是足!”
“司令,現在怎麼辦?”
“他是要逼我出兵,上山剿匪。”段燁霖即便生氣,腦子卻沒糊塗。
“剿匪?山上的土匪不足爲懼啊。”
段燁霖手掌摩挲着椅子扶手,幾乎是想捏斷:“他是要借刀殺人,土匪是個幌子,許杭是誘餌,他要將我落在山裏,腹背受敵,一舉殲滅。”
“這也太毒了吧……”喬松腦子也動了動,“再有您若是要出兵,至少要帶三個連以上的人,可是編制達到一個連就得上報批覆,批覆一旦下來,您就非得剿滅乾淨不可了!”
段燁霖拳頭握得很緊:“他和土匪都狼狽爲奸,給我下套呢!可是這個套,我還非入不可了。”
“司令…”
“我先點一隊小兵去探一探,如果能把人帶回來最好。喬松,你馬上發電報去軍總部,來回批覆最多不過兩天,如果兩天內我能帶人回來,就再發一記撤銷出兵的令,在批覆之前阻止它,如果我沒能把人帶出來,你就領着兵上山和我匯合,共同剿匪!”段燁霖刻不容緩,拿了帽子就往外走,喬松也馬不停蹄,趕緊準備起來。
喬松很是不放心,這麼多年的戰場,沒有哪一場不是他和段燁霖一起上的:“司令,還是讓我跟您一起去吧!”
然而段燁霖別有打算:“你留在城裏,先去找袁野,還有顧芳菲。”
“找他們做什麼?”
段燁霖沉思了一會兒:“袁野和許杭有交情,大約也願意幫忙。咱們和他演一齣戲,讓軍統以爲人被我扣着了,至少讓他忌憚一點。”
人質怎麼能只有一個,當然是要都有才行。
“那顧小姐……?”
“笨!你大咧咧去軍統府請人的話,袁森會讓你進門麼?”段燁霖有時候受不了喬松這個老實人,腦筋轉得太慢。
終於聽懂了,喬松不敢有耽擱,馬上就着手準備起來了。
雖然如此,可段燁霖有感覺,這兵他是非出不可的,軍統該做的手腳還是躲不過去的。
他一秒都不敢耽擱,那些土匪多年不出山了,不知道是不是窮兇極惡的人,許杭落進他們手裏,能不能保住命,實在是難以把握。
大風大雨見過,段燁霖這是頭一次覺得心裏沒底。
第53章賀州城外的九荒山上,一向人跡罕至,是土匪駐紮之地。
從賀州城上九荒山較爲崎嶇,不停不歇至少得走一夜。因此半山腰上有個廢棄的獵戶茅草屋,充作旅人的歇腳處。
許杭醒來的時候就躺在灰塵滿布的土榻上,屋頂上漏的水滴到他身上,涼涼的。他記得自己暈倒之前是被一羣土匪給綁了,現在雙手被縛住,門外聽得到土匪們烤火說話的聲音。
“醒了?”
茅草屋裏另一個聲音響起來,許杭眯起眼睛一看,那個人蹲在角落裏,屋子裏沒有燈才一時沒有發現。他往前走了幾步,露出真容來。
“許少爺,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叢林打扮得和土匪一樣,邪笑着在他對面坐下。
許杭心裏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幾件事:“是你做的?”
叢林攤攤手:“我只是書信告訴軍統,段司令的弱點是什麼,順便給這羣土匪出個主意罷了。沒想到竟然會這麼順利。”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就有這樣陰森的一面,許杭後背一涼,他現在相信,這個少年真的是能親手殺了自己親姐姐的。“軍統和參謀長是一個陣線的人?”許杭得出這樣的結論。
“聰明。”叢林迴應。
其實不難猜,軍統與段燁霖已然對立,叢林藉着這個雙足鼎立之勢,從中渾水摸魚很容易。許杭只是愚鈍在沒早點想到叢林會膽子大到利用軍統。
“讓我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吧,”叢林直起身子,坐得很端正,“我隸屬於以參謀長爲首的代號‘血朱雀’的地下殺手組織,第7號殺手。順帶說一下,我姐姐叢薇,是第6號殺手。我來賀州城的唯一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殺掉段燁霖。”
半夜的山風顯得很陰森可怖,叢林臉上的傷疤抖了抖,明明那雙眼睛顯得那麼無辜,可是看人的時候殺氣一點不減。
許杭動了動久縛的手腕,有些發麻:“你呆了這麼久才動手,看來暗殺的命令也是最近才下的吧。”
“是,如果段司令能識時務和參謀長站在統一戰線,那我也不用這麼麻煩了。”
“呵……如果段戰舟知道你處心積慮就是爲的殺他的哥哥,不知道是什麼心情?”許杭出言試探。
叢林稚嫩的臉擺出一派老成的表情,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個抹殺的動作:“你死了,他就不知道了。”
許杭一點害怕也不見,思路清晰地說出了叢林的計劃:“等我進了山寨,你們會讓我寫一封求救信,土匪再帶給段燁霖,然後直接撕票。段燁霖上山之後,你和軍統裏應外合,讓他沒命回去,我說的對吧?”
‘啪、啪、啪’,叢林鼓起掌來:“果然,沒逃過你的眼睛,不過你明白得有點遲。有什麼遺言你可以和我說,我替你傳給段燁霖,算是報答你送我的那瓶藥膏。”
許杭看了他一會兒,輕蔑笑一下:“你真的以爲能那麼順利地送我進山寨嗎?”
叢林雙手環胸,腦袋一歪,彷彿胸有成竹:“除非你能靈魂出竅,否則你沒有任何機會逃脫。你昏迷的時候,從頭髮絲到鞋底我都查了個遍,就連你的香囊我都給你扔了,你現在毫無威脅。”
“你扔了那個香囊?”許杭眼神變了。
叢林不回答,也就是默認。
屋子裏沉默了許久,許杭終於眼角閃出一點狡黠:“叢林,你很聰明,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聽過嗎?”
兩隻狐狸互相對掐的時候,是不會說廢話的,叢林皺起了眉頭,等着許杭的下一句話。
許杭甚至往前傾一下:“你忘了,我是個大夫,大夫擅長用藥也擅長用毒。我身上的東西,你摸過碰過,就沒覺得哪裏不對勁嗎?”
好一番滲人的話!叢林眼睛放大,站起來往後一退,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一樣掀起衣袖看自己的手,皮膚上突然長出大大小小的紅疹子,不知道是不是被許杭的話刺激到了,竟然有些癢起來!
毒!
萬萬沒想到,這麼千鈞一髮的時候,許杭居然還能下毒!
“你……不可能,你要是能有所準備預先下毒,怎麼會蠢到被我綁走!”
許杭也跟着站了起來:“這還得感謝你放釘板的地方,兩邊草叢裏長滿了毒草,在你發現我之前,我先行將毒草的汁液抹在香囊上。別怪我沒提醒你,表症已發,再不對症下藥,你會死在我前面。”
叢林額頭的青筋不住地跳動,這麼一個千載難逢可以一箭雙鵰的機會,沒想到就這麼出了岔子,他心中大爲不甘。
“不就是一點毒草,城裏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大夫!”
許杭冷笑:“現在這個時辰,等你下山進城已經是半天之後的事情了,到那時候,毒入膏肓,你最多隻來得及給自己買一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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