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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相思去爲她取水。
少女裙裳垂落地面。
碧綠的絲裙由於坐姿,向上微提,露出內裏雪白的綢料,那是時下最流行的浮光軟錦,在光下會起淡淡的光暈,跑動時如有銀芒繞身,更加仙氣好看。
全盛京總共不超過三匹,早已是千金難求,其中就有兩匹,乃供給皇族的貢品。
不知是不是悶熱的緣故,她臉蛋微紅,額頭薄薄一層細汗,有如三月桃花,處處透着含露的嬌羞,眸裏更是水潤,明明不算頂尖的姿色,就是讓人移不開目光。
“看她眉眼含春的樣兒,相必太子殿下定是夜夜滋潤吧。”正竊竊私語的是大理寺卿的庶女羅芷。
這個羅芷一門心思攀附權貴,與京中許多貴女交好。
太子選妃,她連名冊都無法錄進,可,能做皇親國戚,誰不趨之若鶩?此時見到白妗一個商戶之女,竟也能飛上枝頭,不免心生妒恨。
如此污言穢語傳入耳中,羅芷身邊的貴女都離得遠了些,心道不怪是娼.妓所生,就是上不得檯面。
“妹妹慎言。”杜茵卻按住她的手腕,柔聲提醒。
羅芷:“姐姐!你就是太過好性子,才處處被人欺負。也不知殿下怎麼想的,放着姐姐這麼賢良的女子不娶,竟然看上一個賤婢。”
杜茵臉色不好看,這個羅芷踩到了她的痛腳,可是很快又恢復過來:
“唉,再賢良有什麼用?殿下不喜歡又有什麼辦法。”
“哼!興許是手段了得,叫男人都捨不得鬆口了吧!”
什麼手段?自然是牀第間的手段。
羅芷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自然一字不差地傳入白妗的耳中。
她倒是新奇,還以爲只有杜相思才懂那麼多,看來這些閨閣女子,知道的也不少嘛。
柳條在眼前垂下,她伸出手指,將尖細的葉子撕扯下來,一條一條,一絲一絲。
這些人說話指桑罵槐,你來我往,還挺有意思。
且聽聽,權當逗個樂子。
下一刻,氣氛卻安靜得只能聽見風聲。
衆女卻是都住了口。
白妗擡眼。
她知道令這些人停止議論的緣由了。
從矮坡那邊,緩步走上一個人。
他步履從容有度,肩背挺拔寬厚。
太子的好友魏潛,大概是新換了一身衣裳,紺青色的騎裝,雙腿筆直修長。
正往手臂上纏繞着黑色的腕帶。
微呈小麥色的面龐,日光一照,便顯出瑩潤的光輝,高挺的鼻樑如同懸膽,薄脣微抿,給人巍峨不可攀之感。
他目光擡起,掠過衆人。少女們被他看得呼吸一滯,接着面上便發起熱來,只覺他是特意看的自己。
魏潛走上前。
他這樣一個男子,面對柔弱無骨的閨秀們,神色倒是客氣和煦,也不見半點拘謹。
隨意地問道:
“方纔見殿下出了帳,看方位是往這邊過來了。不知杜小姐可有遇上殿下?”
他問的是離他最近的杜茵。
杜茵笑道,“連小侯爺也不知殿下的行蹤,妾一個無關之人,又怎麼會知曉呢。”
她眉目間,有一絲淡淡的難堪。
魏潛自然察覺到了:“抱歉。”
許是在圍獵場上。
他想着,轉身要走。
“小侯爺…”
一聲細若蚊吶的喚,魏潛微微偏過頭。
如同天神般俊美的男子,正凝視自己…羅芷心跳加快,含羞帶怯地與他對上視線,鼓起勇氣輕聲地說:
“你的發上,有柳葉…”
他怔了一下,眸色加深。繼而微微俯低身子,醇厚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
“勞煩小姐。”
羅芷的心跳都要停止。
拿下柳葉後,她的手心出了汗。
“小侯爺。我,我姓羅,叫羅芷…是大理寺卿羅佑的三女兒…”
她蒼白地介紹着自己,杜茵無聲在一旁,露出個淡淡的笑。
這個魏小侯爺根本沒聽。
他在看她們的身後。
與白妗視線相撞,魏潛蹙了下眉,卻也只能遵循禮數,頜首示意。
白妗支着下頜,卻驚訝。
她看錯了麼,
他眼中有厭惡一閃而過。
羅芷與杜茵不知說了什麼,二人向白妗走來。
魏潛人都走了,這兩位還能想起自己。
白妗有點受寵若驚。
羅芷先是斂裾一禮,盈盈笑道:“娘娘一人在此處,難道不嫌寂寞?”
寂寞?她是離了姜與倦就過不了麼。
白妗站了起來。
她比杜茵還要高一些,自然比羅芷高出許多,氣勢上就壓了一截。
何況她腰背挺直,脖頸修長,周身的氣質清貴,半點不輸高門貴女。
她微微低眼,看着羅芷。
羅芷被她看得有點瘮。
杜茵笑道:“昭媛娘娘,想來,殿下正在圍獵場上一展身手,娘娘可願隨妾一同前去觀賞?”
白妗看她一眼,點點頭。
三人並行。
杜茵撫了撫袖子,狀似不經意露出手腕上一截瑪瑙珠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流露回憶的神色。
“殿下八歲便開始學習騎射。妾曾經去看過一次,那是殿下第一次騎馬,跌得狠了,竟是哭出聲來。陛下卻不讓人去扶。妾還有奴婢們都看着,殿下他自己站了起來,重新騎到馬背上。此後摔得再狠,也不落淚了。”
是她知道,而白妗不知道的太子殿下。
“…去歲妾的生辰,殿下因往酈城賑災不在盛京,”杜茵一頓,露出手腕,“這還是太子殿下特意託人從酈城趕來,送予妾的。”
羅芷嘖嘖讚歎,“這是血玉瑪瑙?光是一粒,便抵得上整整一顆南海珍珠了。恐怕皇后娘娘都收不到這樣的禮物吧。”
她面露豔羨,“殿下待姐姐真好。”
“胡說,”杜茵輕斥一聲,看了眼白妗的臉色。卻沒有找到一絲嫉恨。
她緩緩啓脣,將下半句說了出來,“殿下一向是個溫柔的人,大約是念着數年舊情,便多顧念了些,昭媛娘娘,可千萬不要因此事同殿下置氣。”
白妗無動於衷。
她在看草地,一隻軟綿綿的蟲,從羅芷的繡花鞋上爬下,正往她這裏爬來。
白妗忽然伸出腳,將它一腳踩死了。
“你剛剛說什麼?”
她擡起下巴,轉過眸光。
杜茵啞口無言。
到了圍獵場上,春獵還未開始。
場地用精鐵的柵欄圍上,每十里有負堅執銳的守衛。草垛上鮮紅的旗幟飄揚,春風綿綿地吹着,柳絮紛飛。
俊美的郎君牽着一匹紅棕色的馬兒,窄腰長腿,髮束玉冠。看見幾人,遠遠地走了過來。
“拜見太子殿下。”羅芷杜茵盈盈下拜。
白妗卻站得筆直。
杜茵能感受到,姜與倦的目光微凝。
他必定是不悅的,皇族的威嚴何人能夠冒犯,這個白昭媛,聽了那些話,終歸還是沉不住氣,駁了太子的顏面。
她輕輕勾脣。
身邊忽然一空。
杜茵擡眼,就見青年與少女十指相扣,紅棕色的馬兒在後面緩步跟隨,蓬鬆的尾巴微甩。
太子牽走了他的昭媛。
他連問都沒有問她們一句。
羅芷瞪大了眼睛:“殿下沒看見我們?”
杜茵眼皮一跳:“閉嘴。”
她胸膛起伏。
白妗忽然頓住腳步,將馬兒從姜與倦的手裏牽走。
“怎麼了?”他在她身後問。
白妗不說話,撫摸馬兒油亮光滑的皮毛。
性子溫順,應該是馴好的獵馬。
在她的撫摸下,輕輕打了個響鼻。
於是姜與倦柔聲問她:“會騎馬嗎?”
白妗答:“會。”
姜與倦一笑,握住她的肩:
“那跟孤去狩獵。”
想帶着她。去哪兒都想帶着她。
喫飯睡覺,喝酒打仗都想帶着她。
白妗卻別開臉:“不要。”
羅芷與杜茵一直目視二人。她一個小小的妾,竟敢如此拒絕太子。
必定會被訓斥。
然而,青年竟半點怒色也沒有,反而躬下修長的身子,溫聲勸說。
少女便說,她不會騎馬。
“孤教你?”
“不要。”
“試試嘛。”
“不要。”
“就騎一小會兒?”姜與倦輕輕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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