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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杳杳雲瑟
可是到她真正醒過來後竟然不再記得自己。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是“你是誰。”

  一直吊在極高點的心臟,隨着她醒來深深攥緊,又因一句話被狠狠摘扯。情緒繃緊到極致,迎來突然的宣泄。

  所以,他失控了。

  那個青年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就這麼靜靜地站立着,一滴一滴地落淚。

  白妗看着看着蹙起了眉,這個人怎麼比她還能哭。

  他的樣子實在稱得上狼狽。

  長長的烏髮沒有梳理,散亂在肩上都是。衣上泥污斑駁。靴子看起來也溼漉漉的,剛剛他走出去時,步伐甚至有些趿拉。

  白妗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着。

  直到他發現她的存在。

  姜與倦睫毛一顫,轉身就要走。

  白妗先一步跨過去,攔到他面前。

  不知爲什麼,有點不敢直視他,輕聲問:

  “你怎麼了?”

  他卻比她更甚,竟有點後退的慾望。

  偏過頭去,欲蓋彌彰。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情緒。

  “無礙,”這纔看向她,這種時候,扯起一個笑實在是太難,他便將脣角放平,溫和道:

  “方纔只是被風迷了眼睛。”

  有點甕聲甕氣。

  青年眼眶紅紅的,透露着難過,也許還有一點委屈。密密的眼睫也因水汽粘在一起,顯得瞳更濃。一滴淚水墜在下巴,將落未落。

  白妗捻了捻手指。

  嘴裏卻毫不留情地指出:

  “說謊,你明明在哭。”

  你哭了。她很篤定地說。

  他垂下眼。

  二人之間的氣氛,有短暫的凝滯。

  他咬牙,忽然低斥:

  “長情死了就死了,值得你豁出性命去救?你水性很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壓低的聲線裏有極力掩飾的顫抖。

  他說着說着,視線又開始模糊。聲音卻慢慢低了下來,只因有點哽咽,每句話都需要停頓一下。

  “同你說了許久的話,你卻一直不醒。你知不知道我心裏有多害怕。這裏荒山野嶺,出去的路都很難看見,也不是皇宮,沒有大夫,沒有藥可以用。我只能守在你身邊,一刻也不敢離開,就怕你突然沒有了脈息…終於等到你醒了過來,…”

  他再度閉上眼。

  “卻問我是誰。”

  也許是二十年來,第一次這樣坦誠。

  他說了很多,她一直一聲不吭。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激盪的情緒得以平息,胸膛也不再起伏得那麼厲害。

  終於重歸平靜,卻聽見她很小聲的“長情是誰”,眸光忍不住震動。

  …像是要破碎了一般。

  大概覺得他的難過拜她所賜,少女不敢看他,低着頭,像個給師父認錯的弟子。

  姜與倦默了許久。

  無奈地深深嘆氣。

  “…不怪你。”

  “這不怪你妗妗。”他想揉揉她的發旋頂,卻想到她不喜歡別人的觸碰。

  而忘記了他的妗妗,甚至會牴觸、厭惡旁人的親近。

  於是擡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來。

  “你只是不記得了而已,不是你的錯。”

  語氣迴歸熟稔的溫柔,又勸她回到山洞裏去,“睡了這麼久,肚子應該餓了吧?我見周圍荒涼,只有我們兩個人…若是信得過…便信任我吧。先在裏面等着,不要亂跑,好不好?我去附近找找,有沒有什麼可以裹腹。”

  她似乎審度良久,才點了點頭:

  “…嗯。”

  他回到山洞的時候,少女歪坐在角落,身上蓋着他的長袍,烏髮凌亂,蓋住小臉。

  姜與倦將剖洗乾淨的魚放到一旁,朝她走去。見她蜷縮的姿勢,擔憂地蹲下查看:“妗妗…怎麼了?”

  她眼眸半闔,囈語:

  “我…有點不舒服。”

  說完向他懷裏倒來,少女面色如同刷了一層蒼白的釉,眉眼卻隱隱發青。

  手探上她的額頭,發覺十分滾燙,這才驚覺她在發着高熱…姜與倦陷入自責。

  她體質不好,在那樣冷的水裏泡過必定是要生病的…懊惱自己的粗心,也顧不得再弄什麼晚膳,先給她降溫纔是緊要。

  …

  等她終於好受了些,已不知時辰幾何。火堆燃盡,只剩星火灰燼。

  夜風微涼,天邊隱隱泛白。

  二人並排靠坐,外邊是綿延的夜,有別於宮城的夜空。

  她還有點暈沉,渾身無力地靠在他的肩頭,將醒未醒的慵懶。而他疲憊地闔上雙目,似乎已經睡熟過去。

  “有隕星。”她望着夜空,忽然說。

  姜與倦睜眼,深藍色的天空中滑過一顆流星,如微渺的燈火,拖着細細的尾,墜落的瞬間悄無聲息,卻打破了心底沉寂。

  他有些怔,這是從未見過的美景。

  極致短暫,又極致燦爛。

  許久許久以後,久到好像世間重歸沉靜。

  “爲什麼不說話?”她問。

  他聞言,只是暼了她一眼。

  白妗起身,靠近他,鼻尖離他的鼻尖只有短短一寸,呼吸掃過他的面頰。

  她有點負氣地皺眉:

  “爲什麼不理我?”

  “…”他仍不說話,只是靜靜把她望着。

  她看看他掖在袖子裏的手,一字一句:

  “爲什麼不肯抱我?”

  他終於開口,“既然病着,就不要亂動。”

  只當她是發熱,說的胡話。

  白妗愕然了一下,隨即噗嗤一笑。

  “你笨死了,”她用手掌,貼了貼他的臉頰,在他發呆的時候,又滑落放下。

  “我是誰?”她指着自己。

  “妗妗,”他蹙眉,“你怎麼了?”

  “對,我是妗妗,”白妗笑了下,“那你是誰?”

  姜與倦的手指攥緊,他好像有點緊張,微微坐直了身體,深邃的目光攫住她,不肯放過她一絲神情的變化。

  白妗輕聲細語地說:

  “你是大昭的明珠兒,帝后嫡出的毓明太子殿下。你叫姜與倦,號如止。”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清澈:

  “殿下,妾記得你。”

  姜與倦徹底愣住,她撲進他的懷裏。

  旭日騰出一線,遼闊無垠的天空頓時佈滿耀眼的金光,鳥雀輕啼聲迴旋于山林。

  世界在這一刻,迎來光明。

  “殿下~殿下你有沒有許願啊~”

  白妗坐在一頭黑毛驢上,晃晃腳。

  這是姜與倦同一位樵夫買的,充當代步工具。

  庭山與桂峽相接,地勢複雜,他們落下的地方又實在荒僻,走出那片林子之後,仍是荒無人煙。

  聽那樵夫說,若要從此地回到盛京,滿打滿算有三天的腳程。

  一路向南據說有個村莊,今日走了一天,已臨近日落,他們打算在那借宿一晚。

  她在那問得口乾舌燥,他卻不理她,爲她裝失憶騙他一事,還在生悶氣。

  上好的雪錦外袍被他拿來換了這頭醜驢,那樵夫倒是好心,另贈了一套粗麻的衣褲,並一頂斗笠。

  此時姜與倦就穿着灰色的麻衫,戴着竹編斗笠,趿拉一雙草鞋,打扮得如同村口小兄弟,既親切又敦厚,半點也看不出大昭儲君的氣勢了。

  白妗愈瞧愈覺得順眼,作弄心起,掐着嗓子軟軟喊了兩聲:

  “大牛哥,大牛哥~”

  姜與倦眼刀飛來,聲音冷沉:

  “大牛哥是誰?”

  她眨眼:“是你呀。”

  他兇她:“放肆。”

  白妗嬌嗔:“倦哥哥最好了,就告訴我,那個時候到底有沒有許願嘛~”

  他受不了她一直哥哥哥哥地叫,索性截斷她:

  “許了。”

  “許的什麼?什麼嘛?”她糾纏,就像突然被槐序的鸚鵡俯身,變得喋喋不休。

  姜與倦實在煩躁,嘴快地溜出一句:

  “願妗妗愛我。”

  “……”白妗張了張口。

  竟然說出來了…姜與倦唰地別開臉,紅色一路蔓延到了脖子根。

  白妗也懷疑自己聽錯。

  “殿…殿下?你說什麼…”

  他抿脣。死也不說第二遍。

  步子跨得極大,毛驢被他扯得直嗷嗷。

  白妗一路也給顛得夠嗆,一下驢,就吐得昏天暗地,沒喫多少的魚肉全都交代在了土裏。

  他在一旁給她輕輕拍背,看得又心疼,又解氣。可,面對少女慘白慘白的小臉,還是去牽住了她的手,握緊,捂暖。

  “其實,殿下,我也許了願。”她悄然反握,挨近他,眼眸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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