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西學中用,騰蛟起鳳

作者:鶴招
萬曆二年,春。

  湖廣按察司僉事馮子京謫守巴陵,以巡撫梁夢龍劾故。

  大理寺卿陳一鬆以三年考滿,升刑部右侍郎;大理寺左少卿陳棟,以二年考滿,因功減一年堪磨,升大理寺卿。

  通政使何永慶以親老身病致仕,贈禮部尚書;左通政倪光薦以九年考滿,升通政使。

  僉都御史海瑞,以一年考滿,因功減二年堪磨,升都察院右副都御使。

  巡視東城御史學禮奏,御馬監太監張忠,毆死親母,乞敕嚴究;巡視光祿戶科給事中顏容舒劾,尚膳監內官王朝用,因索例肉毆死廚役,乞敕重究,均如律章下法司。

  錦衣衛掌衛事右都督朱希孝引英國公張懋例,乞追贈其兄朱希忠王爵。

  吏部言,張懋追封非可爲例,希忠雖歷事三朝,不過效臣子職分之常,未嘗勒奇偉於邊疆,投難鉅於戎馬,生前被寵已足酬勞,歿後論功輙難優異。追封王爵,實非所應。

  上批覆曰,無邊圉功,不當封王,以希忠功高難封,贈成國公府伯爵一例,遷南直隸,另立新府,駐龍江造船廠。

  以掌錦衣衛事朱希孝違例濫奏,勒其閒住。

  令下,無不稱頌皇帝賞罰分明。

  ……

  這些都是邸報上的內容。

  此外還有一些什麼,上御皇極殿百官致詞慶賀行八拜禮,升薊鎮協守西路副總兵張臣署都督僉事,照舊協守,革羅文谷提調李從善任下,令左都督戚繼光回京述職之類的內容。

  劉三炮看過一遍後,大致留了個印象,便將其慎之又慎地折了起來,放進了手邊的箱子裏。

  他看了一眼透亮的天色,纔剛過午後,正是合適蹉跎時光。

  劉三炮迫不及待從身旁的箱子裏拿出一疊新報,放在桌案上。

  這些都是前幾期的報紙,其他內容都看過了,只特意留着《元明英雄傳》未看,準備攢起來一起看個暢快。

  劉三炮上次看完第二卷。

  正說到那天下板蕩,民不聊生,連富貴人家時常進貢的皇覺寺也揭不開鍋了,於是,倒黴的朱重八便被皇覺寺主持打發出去雲遊天下,自生自滅。

  朱重八離開皇覺寺,自濠州向南到了合肥,然後折向西進入河南,一路往北走到汝州、陳州等地,東經鹿邑、亳州,足跡遍佈大江南北。

  而云遊期間的每一節,都可謂是跌宕起伏,令人拍案叫絕。

  驚,智斗山匪巧脫逃。

  險,妖佛惑衆鬥邪教。

  怒,結伴好漢殺惡吏。

  運,白蓮出世結善緣。

  一直到朱重八結束“成長期”,返回皇覺寺,故事才告一段落,第一卷那個普通的朱重八,逐漸有勇有謀了起來。

  而劉三炮飽受更新緩慢的折磨,之後便立誓,不更完一卷,再不翻開此文。

  好在今日這一期出來後,總算是刊完了第三卷。

  劉三炮將懷中最新的一期報紙掏出來,放在一疊新報的最下方。

  覈對完順序後,他搓了搓手,滿意地點了點頭,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卻說那朱重八返回皇覺寺後,天下風雲激盪,紅巾軍揭竿而起,膽大稱王;白蓮教攻城奪寨,開府建牙……

  的日子,總是過的飛快。

  正午逐漸到了黃昏,方纔透亮的天色,似乎眨眼間,便昏暗了下來。

  吱嘎……

  隨着老舊的門扉一聲呻吟,劉三炮的房門被緩緩打開。

  劉三炮被驚了一下才回過神,擡起頭就看到自家祖父站在門口。

  他連忙站起身:“阿公。”

  劉大能褲腿捲起,小腿以下全是泥污,手裏提了個水桶,臉上擠出個笑容:“今天喫魚,年年有魚。”

  劉三炮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阿公,學府發了不少年貨,足夠咱們過年用了,你不要再去拾人家的魚了。”

  劉大能皺起眉頭:“那是你的老婆本,不曉得拮据,是想打一輩子光棍,讓劉家絕後?”

  說罷,他冷哼一聲,轉身就走了。

  顯然是被掃了興致有些不快。

  劉三炮已經習慣了這種雞同鴨講的對話,默不吭聲地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而後走出房間,與祖父一同準備晚食。

  他祖籍是廣東農戶,一直家境貧寒。

  至於家境貧寒怎麼能搬來京城……

  劉三炮父親早先是名童生,娶妻生子後仍在官學進修。

  然後就猝死了。

  生老病死,本是人間常態。

  但劉父死後,劉三炮的母親悲痛欲絕,尋死再三,十里八鄉紛紛勸阻,最後驚動了縣衙前來慰問。

  可惜,求死十餘次都攔住了,劉父下葬,劉母獨自守靈時沒攔住——“吞塊,觸棺穴”,也就是一頭撞死殉情了。

  那時候劉三炮才三歲,親身經歷了這一切。

  幼時想及此事,心中只有哀慟。

  及長,又有些怨憤母親舍他而去。

  直到……看着家中那一道烈女牌坊。

  直到,他知曉烈女牌坊可以免稅賦,可以免徭役,可以免試入縣署。

  直到,他想起母親那怪異的尋死十餘次。

  劉三炮這才明白,一切難以理解的事情背後,都有其緣由。

  也是從那以後,劉三炮對所謂的貞潔烈女、理學綱常,乃至四書五經,不可遏制地升起了牴觸之心。

  牴觸一起,隨之而來的,自然是經典學問一落千丈。

  祖父劉大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又不知道在哪裏聽說順天府的府試、鄉試,遠比外地簡單。

  於是便將免稅的份額,賣給了當地士紳,換了好大一筆銀兩後,領着劉三炮來到了順天府。

  可惜,劉三炮即便戶籍改成了人上人,也改不了牴觸的心態。

  學業一直沒有起色。

  好在最後機緣巧合,通過在數算這些旁門左道的天賦,考進了東華門外的新學府。

  這種退而求其次的結果,讓祖父劉大能失望了好久。

  劉三炮看着祖父的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幫襯祖父。

  今夜按照廣東的習俗,要做一道魚頭湯,魚身則蒸着喫。

  祖孫兩人一起忙活,這個正月也不算冷清。

  劉三炮腦子靈活,做這些事的時候向來一心二用。

  他又想起了上次自己在新報上發佈的那篇文章。

  那是他離皇帝最近的一次——皇帝嫌他行文邏輯有些散亂,還親自指點如何排版用詞。

  可惜的是,並沒有像話本里一樣,什麼得了貴人青睞,施捨機緣無數,而後一步登天的種種故事。

  只按版面費結算了稿費,其餘的好處就沒有了。

  或許是因爲他對“力”的思考不夠準確吧。

  他當時說,物體在不受力的情況下,本身是靜止的,皇帝就有些不認同。

  並且反問他,若是如此,那麼在一瞬間的力被撤去之後,物體就應該瞬間停下來,而不是繼續動作。

  這讓劉三炮意識到了自己或許有什麼地方想錯了。

  雖然皇帝最後還是認可了他想法帶來的啓發,將稿件收錄。

  但事後,劉三炮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究竟是哪裏不對呢?

  劉三炮漫不經心往魚頭湯裏灑了幾顆粗鹽。

  物體本身是靜止的……只有施加力之後,纔會動作……那麼,物體失去力的作用之後,物體確實應該立刻恢復靜止纔對。

  爲什麼要過一段時間才停止呢?

  難道是力並沒有立刻撤銷,自己所想到的事例暗藏玄機?

  亦或者……他的前提本身就錯了,不受力的物體,未必是靜止的?

  劉三炮胡思亂想。

  一時間沒有頭緒。

  直到喫完飯,他都還在想這個問題。

  這才兩人收拾碗筷的時候。

  篤。

  篤篤篤。

  一陣簡短有力的敲門聲響起。

  祖孫二人立刻反應過來,慌忙前去開門——貧巷陋室,鄰里大多是出聲喊人或是拍門,少有這樣禮貌地敲門,這兩月來,也只有劉三炮的同學師長,纔有這等富貴作態。

  劉三炮慌忙將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把。

  劉大能背過身整理好鬚髮,擠出一個笑容。

  劉三炮站在劉大能身後,看着門扉被拉開,果然看到師長站在門口。

  “李老師。”

  “李少爺!”

  李誠銘站在門頭,朝劉大能含笑點了點頭:“長者,我借貴公子一用。”

  說着,他朝劉三炮招了招手。

  劉大能識趣躲閃開。

  劉三炮抿了抿嘴,頓了一下,才低頭走向李誠銘。

  這位李老師每次來,從未過問他祖父的名諱,但凡有事,也從不徵詢他祖父的意見,理所應當地揮之即來。

  雖然行事說話禮數十足,但骨子裏那份傲慢,幾乎撲面而來。

  這位老師是皇親國戚出身,這般倨傲也屬正常,但劉三炮與之相處仍然有些不自在。

  偏偏又是自己老師。

  實在彆扭至極。

  李誠銘轉身走在前頭引路,噓寒問暖:“這個正旦過得可還舒心?還缺不缺銀錢?學院可以酌情爲你預支一季的份額。”

  劉三炮連忙回道:“不缺的,老師。”

  李誠銘點了點頭,又拉起些別的家常。

  他今年十九了,這兩年久經堪磨,比起十七歲去浙江收購破落海商的時候,成熟了不少。

  等到從狹窄的巷子裏出來,走上大道的時候,李誠銘不虞隔牆有耳,纔開口說起正事:“今日喚你,也沒別的事,就是帶你去個地方。”

  劉三炮怔了一下。

  好奇道:“是要做什麼實驗嗎?”

  學院實驗向來不少。

  什麼高空拋物、拆解水車等等。

  李誠銘搖了搖頭,笑道:“不是,是去四夷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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