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嚶嚶
這個時間段的人剛好比較少,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挑的。
熟只有夏長清在。
“打擾了。”抑鬱無常相當拘謹地坐下。
他其實不太擅長私下會友這類事情,因爲陛下不讓。
而且普通官員也沒有錢下館子……畢竟俸祿少,陛下又痛恨貪污。
但這位小老闆的邀請太過自然,笑容也很溫暖,他總覺得不大好辜負。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陛下好像確實有點摳門……無常默默地想。
不過陛下自己的生活也非常節儉勤勉,衆臣工們也不敢說什麼。
敢說的都已經變成稻草人迎風飄揚了。
抑鬱無常的坐姿非常工整,好像這裏不是夜歸人們的飯館,而是什麼嚴肅的場合。
牧魚覺得有趣,“想喫什麼?”
對方有些無措的抓了抓手,猶豫了下,非常小聲的說:“肉……”
他偷偷吞了下口水。
牧魚:“……肉就可以嗎?”
抑鬱無常認真思索片刻,試探性地補充:“很多肉?”
牧魚:“……好的。”
意外的好打發呢。
對方就非常滿足。
這次,就連師無疑的眼中都帶着憐憫。
洪武年間的官員真的好慘。
就連他這種沒有正經朝廷供奉的民間義軍,年景好的時候還會經常殺牛宰羊呢。
朱元璋這個人怎麼說呢,作爲歷史上罕見的真正白手起家的皇帝,無論誰都要承認他的厲害。
但因爲出身的問題,這個人疑心病很重,同時又非常極端,極端殘暴,親自發明並實踐了一系列駭人聽聞的酷刑,最臭名昭著的刑罰之一就是剝皮揎草。
其他朝代的官員上朝之前想的是怎麼勾心鬥角,而朱元璋當朝時,無數官員每每上朝之前都會跟家人說遺言,就是怕一去不回。
據說很多地方官的大堂之上,別的朝代後面都放着匾額什麼的,洪武年間的官員背後放的則是上任做成的稻草人……
殘暴是真殘暴,牛皮也是真牛皮,只能說人都有兩面性,一言難蔽之。
冬天冷,人會本能的尋求一些肥厚的脂肪抵禦嚴寒,比如說嫩羊肉。
牧魚愛喫,總會存一點私房好貨。
今天也不例外。
他從冰箱裏拖出一塊肥嫩的羊排,肋骨單獨剔出來烤,邊緣帶肥油的部分則用來烤串。
到時候撒點孜然和辣椒麪,非常棒。
夏長清發出了揶揄的嘖嘖聲。
牧魚笑,“朋友嘛。”
現在一聽他說“朋友”這兩個字,夏長清就會本能地警惕。
她忍不住打量着那位新朋友,打賭他肯定沒有身份證……
“師老師,”夏長清問師無疑,“比賽曲目排練得怎麼樣了?”
最近經常有翡翠園的叔叔阿姨們過來就餐,大家都這麼喊師記無疑,久而久之,別的食也跟着叫起來。
師無疑嗯了聲,“還好。”
隊員們的組織性和覺悟都非常高,而且極具奉獻精神。
就是大家希望他站c位。
他個人是沒什麼問題,只是總覺得大家好像還有別的目的。
成員們:當然啦,畢竟我們的領隊老師這麼帥!
師無疑覺得有道視線落到自己身上,擡頭一看,是那無常。
無常十分羨慕,“真好啊……”
他生前從未參加過什麼娛樂活動。
師無疑:“……”
老實講,這位的一生是鐵人見了都會落淚的程度。
牧魚已經穿好了肉串,把小碳爐放到抑鬱無常面前,“明火烤出來的比較好喫,自己動手也會更有成就感,可以吧?”
無常看着那厚厚一摞肉串,一貫消沉的臉上涌現出激動的神色。
是肉哎!
,,,,
他近乎虔誠的將肉串放到炭火上,每隔幾秒就翻動一下。
粉嫩的肉塊開始變色。
脂肪部分微微顫抖,瑩潤的油脂被烤出,順着肉的紋理流下來,落到炭火上,噗嗤炸開一朵小花。
說起來,上次喫肉還是上次呢。
他生前俸祿低,又沒有膽量貪污,一家老少都跟着清湯寡水。
死後更不用說,兒孫混的還不如他呢。
唯一沾葷腥的機會就是陽間供奉。
他們這種沒名沒姓的小無常自然不會有人特意供奉。
但城隍爺和七爺八爺他們都非常慷慨,經常會將收到的供奉散給大家。
可饒是如此,還是會饞呀!
夏長清偷偷打量着這位奇怪的人,明顯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氣息愉快起來。
稍後牧魚也送給她一點羊肉串,夏長清就忍不住小聲問:“你那位朋友好像……很缺肉的樣子。”
她本來想說很窮的樣子,但總覺得不太尊重。
牧魚:“……被你看出來啦。”
夏長清:“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吧!”
民以食爲天,是人就會饞,只是饞的對象不同而已。
可那位這表現也太過了……
明明只是幾根羊肉串,卻好像在對待什麼寶貝一樣,眼睛都放光了。
牧魚搔搔下巴,心情複雜道:“他生前咳,他以前沒什麼錢嘛。”
夏長清:“……”
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字眼?
稍後看到那位人將烤好的肉整整齊齊碼在盤子裏,卻只看不喫,夏長清默默的移開了眼睛。
看來身份已經不用再猜了。
牧魚自己也烤了肉串來喫。
他甚至還無意中翻出一根不知什麼時候的牛舌,快速解凍後切成厚片,也一併烤了。
相較於肥嫩的肉,牛舌的口感很紮實,慢慢咀嚼的時候特別適合配一點小酒。
他記得無常們好像都挺喜歡喝酒,就去後面拿了一瓶自釀的山楂酒,分給抑鬱無常一點。
山楂酒紅豔豔的,倒在純白amp記30340甜瓷杯子裏非常漂亮。
無常盯着那杯酒看了半晌,幽幽道:“當年我曾有幸赴宮宴,有同僚被揭發貪污百餘貫,陛下命錦衣衛當場將其斬殺。他就坐在我不遠處,那血滴落入杯中,也是這樣,又紅又亮。”
牧魚:“……”
師無疑:“……”
夏長清:“……”
喂,喫宵夜的時候就不要講這麼恐怖的事情了,好嗎?
“呦,好香啊,”許久不見的江瀾忽然推門進來,“是烤的羊肉吧?還有的話,也給我來一點。”
牧魚趕緊站起來招呼,順勢遠離那位又莫名其妙開始散發悲傷氣息的倒黴無常。
“瀾姐,好久不見啦。”
江瀾看着瘦了不少,精神頭卻極好。
她挨着夏長清坐下,“真巧,夏警官也在啊。”
夏長清把自己的烤肉盤子推過去,“烤肉需要點時間,先喫我的。”
江瀾也不推辭,用熱毛巾擦了擦手,拿起一串就喫,“還真餓了,最近忙死了。”
臨近年底,各行各業都要衝一波業務,又要彙總,又要盤帳,又要擬定明年的計劃,她是真的忙得腳打後腦勺。
牧魚還挺意外,“你們認識啊?”
說起來,這兩位女士好像還是第一次同時出現在這裏。
夏長清笑道:“她公司每年都會給咱們市裏的值班民警送中秋節、年夜飯,見過幾次。”
牧魚就衝江瀾豎大拇指。
江瀾失笑,“略盡綿薄之力。”
話音剛落,卻聽到一陣細微的哭聲。
也不知怎的,這哭聲聽起來格外滲人,有人後脖頸不自覺發涼。
扭頭一看,一個挺文氣的中年人坐在角落裏,對着一盤烤肉串嚶嚶哭泣。
“陛下,陛下啊……”
江瀾:“……怎麼了這是?”
已經逐漸猜出真相的夏長清捏捏眉心,“不必管他。”
牧魚也有點無語。
沒想到這無常這麼愛哭。
江瀾吃了幾根羊肉串,又喝了杯燙得熱乎乎的黃酒,痛快地吐了口氣,這才道:“說起來,我這裏有點事,想麻煩一下小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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