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白圭的這番話,的確是真的。王詡雖然善於幕後操控,但是人心接觸便有恩怨情仇,他的仇敵也不在少數。
加之儒家一直視鬼谷縱橫爲邪魔之說,原本就極盡能事的詆譭,如今鬼谷子被魏王厭棄之事漸漸傳播開來,落井下石者自不在少數。如今他暫居鄴城,的確是少了很多的煩憂。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先前一直對王詡志在必得的嬴姬爲何會突然改口了,急急地撇清了與王詡的關係?
就在這時,一直被待價而沽的奇貨終於在婢女的攙扶下慢慢地來到了庭院中,然後入了正堂安坐在特意爲他擺放的胡牀上。
白圭見了,連忙起身恭敬地向恩師行禮,絲毫沒有因爲恩師身份的貶損而敢有半點輕慢之心。
莘奴心知白圭此番特意來鄴城也是爲了王詡而來。自己若是在此,他們必定不好說話。而自己與滿廳堂的人,除了討論人口的買賣外,也無話可說,倒不如做個體貼的女家主,於是便主動起身告辭,去自己的店鋪料理生意去了。
果然莘奴一走,那嬴姬便迫不及到地撲到了王詡的面前,微微啜泣道:君當知,我的哥哥因爲觸犯了刑法,而被那商鞅攛掇着國君要依律懲處,可是若是身爲太子被懲處,哥哥以後將難以繼承王位,我隨白圭此來,便是希望君能出手相助,還望君念在我們母親情誼的份兒上救一救哥哥吧
王詡說到:請姬不必施此大禮,你哥哥的難處我已知,而你又肯通情達理,解了母親先前的婚約戲言,我自然會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解了公子嬴駟的一時煩憂若是無旁事,還請姬先回轉休息,我有些話要與白圭詳談。
就算貴爲一國的王女,在王詡面前也只有乖乖聽話的情分。於是她咬了咬嘴脣,也便帶着自己的婢女先行離開了府宅。
待得她走後,廳堂裏便只剩下王詡與白圭。白圭看了看王詡的傷腿,雖然那話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恩師待莘姬之心,弟子明白,可是這般自損身體弟子看着心疼不已魏王砸在與恩師商議和談之事時,既然已經同意將莘姬許配給恩師您,您又何苦遭受這些個罪過呢?
王詡並不想在自己的私事上與弟子談論太多,只是開口道:當初秦楚兩傢俬下制定盟約,準備一起伐魏。是魏王向我苦苦哀求,我才略施了手段,止了秦國的出兵之策,只是這樣一來,倒是對不住嬴駟,讓他受苦了
白圭沒有說話,只是心道:當初恩師被一碗毒蘑菇藥翻後,聽聞了莘奴逃亡魏國,簡直是惡靈附體,便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滅掉了魏國而後快!
當時自己也算是見識到了恩師在急怒之下的雷霆手段,不但在他的操縱下,楚國迅速出兵並與秦國達成了聯盟,更是在周天子那裏做足了手腳,只待魏國都城被攻破時,便剝奪了魏王的王侯封號,將姬姓打落塵埃!也徹底絕了那女逃奴的王女富貴夢。
有通緝王令又如何?鬼谷子豈會看在眼裏,到時便要廢了下令之人,大搖大擺地回到魏地,來到那個膽大包天的女奴面前!
那一刻,白圭甚至相信恩師此番若是再擒了那莘奴,只怕是會親自掐死了事。
可是後來刺客宗師姜雲君親來,並帶來了莘奴的一封親筆書信,那信上據說是她寫給嬀姜的,輾轉向嬀姜打聽關於王詡的生死,更是一再詢問這明明會昏迷幾日的蘑菇究竟會不會死人,又有什麼後遺症,若是王詡餘毒未消,可否請嬀姜代爲診治云云
在白圭看來,字裏行間均是不能成大事的心軟小女子的優柔寡斷。
可是恩師看了這封書信後,卻奇蹟般地平息了怒火,沉思了幾夜後,便又是讓他們這些弟子掉下巴的詭異決定。
不單主導了魏楚兩國的和談,更是攪和了一下秦王室。
可憐這三國的國君各自雞飛狗跳,卻絕想不出,這始作俑者乃是一碗噴香的蘑菇湯
至於那吃了瓜絡的嬴駟,豈止是受苦?簡直是繼承王位不保啊!不過恩師這般,最終的原因是惱了嬴駟縱容親妹當初在齊國時的攪鬧吧?
不過他當然不敢點破了恩師的小肚雞腸,連忙又道:嬴駟因爲佔地,觸犯了公孫鞅制定的新法,按律當刺字若是真是臉上落了罪字,嬴駟再無望秦王之位,可公孫鞅一向是重法無情,只怕是恩師託人求情也無濟於事啊!
王詡淡淡地道:想當初那公孫鞅求拜於雲夢山前,可我觀此人乃是一副薄涼之相,若是讓他頂着鬼谷弟子的名頭行事,終將給鬼谷招來禍患,是以並沒有將他收入山中。他也是懷恨在心,對於鬼谷弟子向來刻薄。
如今他實施變法初見成效,而爲秦王重用,卻囂張到如此地步,要將太子並刑,可見膨脹到了何等的氣焰,此人不能爲我所用,終成禍害,倒不如在秦留個契頭,以待之後行事你卻且轉告在秦地爲官的鬼谷弟子聯合王庭的百官,一起上書,王子犯法不可傷其王身,請求秦王下令責罰他的夫子,代爲受過
白圭立刻明白了恩師的意思,這樣一來,既保全了嬴駟的名譽,又讓商鞅的法理有了落鞭之地,看起來是兩全其美。然而這樣一來,嬴駟在感念鬼谷子斡旋之餘,一定恨極了商鞅。只要公子嬴駟登上秦王寶座的一日,便是那商鞅跌落谷底之時!
恩師的這一招,還真是殺人不見半滴血。可見雖然淪落爲家奴,又患有腿傷,但是依舊是才思敏捷,操控手段絲毫沒有減損。☆、第108章
白圭此番前來鄴城也是王詡的授意。
一則是王詡最近閒散得太過,有些事宜還是要見面授意纔好。二則,是鄴城進入了嚴冬,可是此地物資太過貧乏,喫食穿戴也不甚精緻,白圭人脈甚廣,此來就算是封鎖魏國的諸侯也紛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給這位奇世大商人讓路。一時間,讓這小城堪比京城的繁華富庶。
若輪討好恩師的第一等人才,舉天下非白莫屬。
恩師再過幾年也是快要三十而立之人,卻一直沒能膝下有子嗣,求子之路的艱辛真是讓聞者忍不住淚溼長襟。
所以此番他帶了的奇巧之物,也是以嬰孩所需爲主綿軟而吸水的軟布是遠道而來,最適合做嬰孩的尿布。各種奇巧新奇的玩具,多時出自墨門高徒之手。至於各色滋補的補品,更是應有盡有,保證再體弱的女子吃了,也能一鼓作氣勢如虎,連生上幾胎。
王詡看了看白圭帶了的這些禮物,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又詢問了天下的諸事變化,雖然有耳目通報諸國國事。不過白圭走南闖北,見識更加獨到,所以也要讓他來說一說諸國的變化。
更重要的是,鬼谷的弟子們各自的歸處,如今並不盡在王詡的掌控中。所以王詡在聽聞了白圭的呈報後,敲了敲桌面問道:那個張儀如今在秦國怎樣?
白圭想了想道:弟子之前曾在秦國收購秦馬。倒是曾經見了這張儀一面,他如今與公子嬴駟交結甚密
王詡點了點頭,只吩咐白圭打聽一下當日他帶着姬瑩出遊那日,同行之人都有些誰。
這一通閒談,已經是臨近中午。因爲白圭早上的時候,先去恭候嬴姬,是以早飯也食得不多,,腹中難免一陣空虛。
王詡瞟了瞟院裏的計時日冕,的確是到了午飯的時候,徒兒帶了厚禮前來,怎麼說爲人師者也應該款待一番。白圭見恩師看了眼日冕後,便心安理得地準備恩師吩咐食飯。
然後一代商祖似乎忘了自己的恩師如今依然是他人府裏烙了奴印的私奴。這留人食飯之事,真是可大可小。但是這府宅裏的女家主又甚是小氣,見天兒的尋找病奴的把柄,準備將他典賣出門,這等私自款待客人的錯處,王詡豈會犯下?
當下雖然聽見愛徒飢腸轆轆,長鳴不止,他也毫不客氣地說道:此時已經是中午,你該是餓了,快些回去喫飯吧
白圭顯然沒有料到恩師會這般將他哄攆出去,當下微微一愣,一時有些晃不過神兒來,還在恍惚想着自己方纔說的話,心道:難道是自己方纔失言,惹了恩師生氣不成?
王詡本想跟徒弟來個心照不宣,哪裏想到一向聰慧的白圭這般遲鈍,便沉着臉道:莫不是等着莘姬回來,跟她轉手一下身契?再飽食一頓?
白圭這才恍然:竟是一時忘了恩師的處境,女家主不在,確實難以留客人食飯啊!
趕緊起身與恩師告辭,自己灰溜溜地出了府門。
這正出大門的時候,正好撞見了迴轉的莘奴。
莘奴自認自己還算是個寬厚的女家主,雖然自己手下私奴大肆會客很不得體,她在臨出門時也特意囑咐了家中的僕役準備瓜果酒肉,方便王詡款待客人。
可是等到她下午回來時,才知白圭並沒有被留下食飯,自然禮讓了一番。可是白圭卻無奈地揮了揮手道:我知莘姬心腸良善然而莘姬對待恩師未免太苛責了些這麼多年來,你當知恩師疼愛你的心思惟願莘姬取了其中的幾分回報恩師便好,這天下也太平許多啊
留下了這段莫名所以的話後,提着大包小包來孝敬恩師的徒弟白圭,又在一串長長的腹鳴聲裏上了馬車匆匆離去。
莘奴立在門口望了望,便轉身迴轉了院落。正看見男人拄着拐立在了院門前。
得益於精心的調養,王詡的骨頭長得很快,如今可以穩穩地站立起來了,不過站久了,難免也會覺得雙腿發酸,總是得需女家主的一雙柔荑消解痛意。
到了食飯時候,又不好好喫飯,倒是立在這裏做什麼?再說爲何哄攆了白圭回去?難道以後要他見了其他的同窗,說嘴我吝嗇小氣不成?
王詡冷清地道:不巧在進來時,聽聞姬想要五十萬金典賣了府裏的閒人,難免疑心府裏的庫錢不足,要拿人換糧,哪裏還敢留客喫飯?
莘姬沒想到他遲遲未入正廳,卻是躲避在外面偷聽着自己與嬴姬的對話,一時有些被抓現形的羞惱:原以爲能賣個好價錢,哪知這般的賠錢,竟是脫手不掉她爲何眼巴巴地跑來我這?可是你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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