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王詡的小菜園緊挨着他的書房。一般的僕役都要從書房穿行而過,纔可入菜園裏。
不過莘奴早前卻在廉伊的指點下知道了還有一條通往菜園的近路原來緊挨着書房的另一側宅院也有一個小門可以直通小菜園。
因爲王詡並不打算在齊國長居,是以這處荒宅有許多地方都未及修葺,這挨着書房的宅院便做了堆放雜物的貨間。當初也是莘奴指揮着廉伊往菜園拿取東西時,他才示意自己這屋內還有一處暗門,可是少走一段彎路。
如今想來,身爲這宅院曾經的少主的廉伊,自然是對府門裏的機關暗道輕車熟路了,也許他與妹妹小時,都是用這些暗門遊戲躲藏的。
當莘奴挽着籃子,推開房門時,小心地避開了屋內堆擺的雜物便來到暗門前,她順着暗門步入菜園時,在一片翠竹的掩映下,輕巧地來到菜地裏,挖取出一整顆的青菜。
許是母親愛種花養蘭的緣故,王詡也很喜歡親近土地。無論是種植糙藥還是青菜都做得有模有樣,甚至有段時間帶動着莘奴也愛上了耕耘田地間的快樂。
這幾日一直心焦於錢利俗世,像今天這樣挽着菜籃自己挖取青菜倒是愜意得很。
飽滿的青菜因爲剛剛澆過水,在她纖細的手指間裏歡快地抖着水珠。莘奴挖了青菜後,心內還尋思着一會要不在一旁的果樹上摘些酸梨用來配菜。
就在這時,從竹林後的書房裏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那說話的人倒俱是熟悉的,一個是王詡,另一個正是曾經的魏相白圭。
只聽白圭語道:據我安插在大梁的眼線回報,龐涓此番命人嚴把邊關,一粒粟米也不準流入齊境。衛國已經上貢了國書,願爲魏的屬國。趙國因爲出兵不慎,已經被魏攻陷了數百里。此番龐涓是勢在必得,想要一舉攻下趙,鞏固魏王的霸主之位。
王詡慵懶地說道:他可親自領兵?
還未曾,不過那豎子似乎向齊地派了暗探,打聽着莘姬與您的下落
王詡冷哼了一聲,沒有繼續說話。只聽白圭繼續說道:他因爲知曉了莘姬的身世,認定有可居奇貨,幾次三番想要劫擄了莘姬,還請恩師多加提防啊
這話,讓莘姬手頓時抖了一下,不由的慢慢伸直了身體,小步移到了竹林一側的窗下側耳細聽。
他從那申玉賤婢的嘴裏聽來的吧。說說,他還知了什麼?
他派人去了您的家鄉,找尋了當地的老人打聽了您母親的情況,初時因爲知道的不詳細,只派人編排了些無謂的謠言,惹得您震怒將您調撥開來不過後來,他似乎已經知道了您的親生父親乃是莘子
當莘奴聽了這話,只覺得滿身的熱血一下向腦部涌了上來。整個身體都有些搖搖欲墜。
白圭說的是什麼?王詡的父親竟然是莘子?是她的父親?他可是在胡言亂語?那麼這樣一來,他與她豈不是荒誕!荒誕!
這些時日經歷的風浪,到底還是起了些許的作用。當莘奴又呆立了一會,聽着王詡沒有再問下去,甚至也沒有反駁白圭的話,只是有談論起了齊魏的軍情後,才慢慢地拿起了菜籃和剷刀,又按原路返回,順着暗門重新回到了廚下。
她又呆立了一會,新挖的青菜到底還是沒有鋪擺道托盤上來,只被她順手扔在了準備用來餵食後廚雞鴨的積食竹筐裏。
不多時,王詡吩咐廚下襬餐食。一旁婢女看着莘奴呆愣的樣子,也不敢打她,便準備端起食盤送入書房。
不過莘奴倒是伸手攔住,深吸了口氣後,端起食盤親自送到了書房裏。
書房裏之人果然只有白圭與王詡兩個。二人談完了要事後,似乎甚有興致,竟然鋪擺了棋子,準備下上一局。
王詡看莘奴端來的食盤,只要一看滿盤子裏鋪擺得呈扇形的菜品,便知乃是出自莘奴的手筆,也只有這小奴有這嗜好,就連菜品肉片也要規矩鋪擺得一絲不苟。
當下笑道:白圭你倒是好口福,能食到這難得能下廚之人的美食。
白圭自然也是笑着來到了桌案前,幫着莘奴將食盤上的菜餚擺在了書案上。
不過莘奴卻沒有心思說笑,只是有些呆愣地望向了王詡。
那張臉一如平常一般英俊逼人,長目挺鼻。自己從小就覺得王詡比別人來的好看順眼,可是從來也說不出箇中緣由。
現在這張臉早已經褪去少年的稚氣,顯得愈加沉穩,待得仔細去看,可不正是與她的父親有幾分相似嗎?☆、第71章
王詡夾了豬肉沾取胡蒜食用,順口問了句:怎麼沒有青菜來配?
可是說完卻聽不見一旁的麗姝回答,擡眼一看卻發現一直呆望着自己的麗姝卻突然回神急急迴轉了目光,有些慌亂地說道:我去廚下去取。說完便起身出去了。
王詡看着她慌里慌張的樣子也是一笑,只對白圭道:你這商道的師妹近日忙着賺取錢利,心思全不放在府內的俗事上了。
說着,便自起身準備入書房後的菜園親自挖取幾顆青菜來與得意的弟子同食。
可是當他腳踏着麻履來到庭院裏時,臉上的笑意卻漸漸消失了。此間菜園,他未假他人之手。
清晨時也是他親自打來甘涼的井水用銅勺一顆顆地澆灌着菜畦裏的青菜。而現在,菜地裏明顯有幾處才被挖掘的痕跡,泥土都散落到了一旁墊腳的青石板上
王詡皺着眉,心內思踱着,他清晨澆灌了青菜之後就一直沒離開書房,那麼這菜是誰挖掘的?心內流轉間,王詡順着地上一串沾着泥土的腳印來到院牆邊,仔細看了看院牆上的fèng隙,很快便發現了那道暗門。伸手一推,暗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高大的男子冷着眉眼看着那道幽暗的小門,半響不語
再說莘奴,一路心思煩亂的回到了廚房,在幫廚的婢女們詫異的目光中,從囤積鴨食的筐裏掏出了兩顆沾滿了剩飯餿水的青菜,用清水簡單滌盪了幾下後,簡單去了菜根,便略顯粗魯地放在盤子裏復又給家主呈上。
當她再次端着青菜迴轉書房時,那白圭不知何故已然離去,只有王詡一人坐在桌几旁,一口一口地喝着肉羹。
當莘奴將青菜盤放上去時,王詡倒是擡起頭很仔細地看了看那猶滴着水滴的菜葉,開口對莘奴道:你應該也未食飯,同我一起喫吧。
進了屋後,莘奴便一直低着頭,整個人似乎都被陰沉的霧氣籠罩。聽了王詡的話後,略顯沉悶地答道:剛纔在廚下已經食過了,請家主自己慢用。說着,便起身要走。
可是,手腕卻被男人一把牢牢的握住。此時那手竟猶如烙鐵一般,灼燙得讓她想不顧一切地掙脫開來,於是大喝一聲放手,可是下一刻整個人已經被王詡拉拽進了懷中。王詡用筷子點了點那盤猶帶着發餿飯粒的菜葉說道:你是何時摘的青菜的?
莘奴心內一驚,知道王詡已經猜到剛纔是她在外面偷聽的事實。可是她即將要問的事實在是太過不堪,擡頭看到王詡略顯冷酷的表情,她的全身都冰涼得微微發抖。王詡不待她回答,又步步緊逼地追問道:你都聽到了什麼?
莘奴被迫仰着頭望着他冰冷的眸光,顫抖着聲音說道:我聽白圭說你是我父親莘子的親生兒子。
說這話時,莘奴猶帶着一絲僥倖,期盼着王詡的嘴裏說出否定的回答。可是,哪裏想到男人沉默了片刻之後,薄薄的嘴脣裏卻吐出了一句話:他說的沒錯,我的生身父親的確是莘子
只這一句就足夠了!一時間,方纔所有的猜測都化成了拳頭大的冰雹,直直的擊向她本已脆弱的冷靜與自持。當血液在耳旁轟鳴作響時,莘奴只來得及悶悶地哼了一聲,便雙眼微閉,暈了過去。
王詡看了看懷裏那蒼白的小臉,濃長的睫毛在略微泛青的眼下打上了一片陰影。這兩日因爲心中憂慮牛皮生意和牙痛的關係,小奴兒一直睡得不太踏實,此番肯定又是因爲他這無情的一句一路鑽想到了牛角尖裏,竟是這般暈了過去。
王詡皺着眉,將她輕輕地放到一旁休憩的席榻之上,用長指按揉這她的鼻下與手掌虎口等穴位。
按了幾下後,聽到她發出嬌柔聲,終於顫動起了眼皮。王詡知道莘奴一向體弱,血液暢通要比常人來得慢一些,便將她翻轉過來,除了外衣之後,在她嬌柔的後背上點上幾滴活血散寒的藥油,取過一片百年的龜背甲製成的刮痧薄片,由上至下地在莘奴後背上輕輕地擦刮。只是幾下,雪白滑膩的肌膚上就出現了紅色的刮痕和絲絲紅點。
對於這副體嬌多病的軀體,王詡是最熟稔的,從小時起,便着意精心地照料,可是就是這般在飲食起居上小心特殊地照顧,也不過是稍見起色而已,可見這女人是多麼的不受教,竟然沒有一處長進的地方!
平日裏看着活蹦亂跳,其實經不得半點的風吹糙動,一旦動了肝火,便要狠狠地病上一場就這樣刮蹭了一會,待得驅散了淤血濁氣後,莘奴總算是恢復了一些氣力。
待得莘奴終於積攢了些許精氣,這才發現王詡正在爲自己刮痧治療。以前每當她發燒身有不適時,他總是習慣用這樣的古法爲自己去熱散瘀,本已習以爲常,可是今日自己裸着後背,卻如遭雷擊一般,大叫一聲,圍攏了衣服,縮成一團,伸腳便向王詡的俊臉上狠狠地了過去。
王詡挑着眉,一把握住她的腳踝,順着勁將她拽入懷裏,鉗制住這個不安分的小瘋魔,說道:你這是要造反?
莘奴拼盡了全身的氣力,這才從嗓子眼裏悽楚地喊道:你是我父親的兒子!你你怎麼可以對我
王詡木着臉道:我方纔同白圭說了那麼多,你怎麼只聽得這一句?是!我是莘子的兒子,可你卻不是他的親女!
莘奴這時身子倒是不抖了,可是兩隻眼睛冒的俱是郊野中被奪食的年輕母狼的兇光!
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滿口的胡言!侵佔鬼谷的產業便算了!一味的欺辱我這孤女不說,現在竟是連我的父親都要爭搶!豎子!你憑什麼亂認爹爹!那是我的!我的!說着,便是胡亂將這幾日學來的拳腳一味的招呼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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