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哥!你來了沒?你要是不方便我讓我媽去接你!”陳昊現在基本已經習慣補課了,每天作息也穩定,有時候起早了還覺得一個人在家挺無聊。
步西岸手上全是水,手機也溼了,他怕耽誤太久對手機有影響,說:“到了,你先去等着。”
陳昊知道步西岸說的是鬱溫家,可他撓撓頭,半天才說一句:“哥,以後估計都得在我家了,鬱溫姐走了,開學纔回來。”
雨衣帽子忽然塌了一角,雨水順着塌陷處流到了臉上,第一場雨水都是最髒的,糊進眼睛裏,視線瞬間模糊一片。
大雨落地,激起層層水花,遠遠看,像一層濃霧。
步西岸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區,身子忽然冰涼,雨衣彷彿沒了任何阻隔能力,風雨爭先恐後往骨頭裏鑽。
他攥着手機,手背青筋脈絡清晰繃緊,好一會兒才說:“知道了。”
鬱溫臨時決定的去山莊,她跟周芊說一聲,周芊給她叫了司機,七點半出發,十點纔到山莊。
市裏瓢潑大雨,山莊卻只有一層薄霧。
不過這邊溫度低,鬱溫在周芊的提醒下帶了幾件稍微厚一些的衣服,她下了車就披上了外套。
周芊過來接她,還嘲笑她:“是不是在家無聊了啊?”
鬱溫笑着說是啊。
周芊帶她回房間。
現在時間太晚,不方便拜訪任何人,鬱溫泡了溫泉,等身心都疲軟下來纔回房間睡覺。
第二天醒得很早,打開窗戶,空氣清透,滿目青綠,水流聲與鳥鳴聲此起彼伏,山谷幽幽,只是看着,人心都會平靜下來。
鬱溫覺得自己就像一杯水,從前一直溫吞,誰碰了都不會受傷。
但是前段時間,水開了。
日日高溫下,她控制不住地沸騰,冒泡。
忽然一陣巷風,又把吹得冷了下去。
她看似沒什麼變化,可其中溫差變化帶來的影響,只有她自己知道。
“乖乖,醒了嗎?”周芊來敲門。
鬱溫應一聲過去開門,打開門以後才發現和周芊一同前來的還有言宥旻,他手裏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麪包雞蛋和牛奶。
“我們老傢伙早飯喫得早,沒喊你,”言宥旻笑着遞過來,“喫點?”
周芊笑着說:“哎喲喂,你這話說的,你明明沒比鬱溫大幾歲。”
言宥旻笑:“十歲呢。”
他說話的時候看着鬱溫。
“十歲怎麼了?鬱溫到現在還跟隔壁初中生玩呢,”周芊說着問鬱溫,“對了,聽你陳阿姨說,你那個同學補課能力很好啊。”
鬱溫不想提步西岸,匆匆“嗯”一聲便把話題揭了過去。
上午周山在山莊的小型電影院播放一部國外小衆文藝片,片子主題講的是越級,爲愛越級:在階級矛盾極端嚴重時,農場的夥計愛上了城堡裏的公主,夥計純粹,公主單純,很快兩情相悅,只是他們註定沒有辦法在一起,不管是階級,血脈,還是見識,中間並不僅僅只有一條長河阻攔。
“果然沒有一場階級鬥爭是不沾血的。”周山說。
有人附和:“周老師格局就是不一樣啊,愛情片也能透過現象看本質。”
“哈哈,那你這不是說廢話嗎?”
“不過這小子是可惜了,如果放在現在這個時代,遇到伯樂,能成大器。”周山說。
“千里馬難求,伯樂更難出現。”言宥旻忽然說。
周山知道他什麼意思,笑了笑說:“那我運氣不錯。”
言宥旻也笑:“我運氣也不錯。”
周山忽然扭頭看向鬱溫,“你是不是也不錯啊,小千裏馬。”
鬱溫只笑笑,沒有說更多。
可能是她年輕,沒辦法看到階級鬥爭這些深意,她只是覺得,世間萬般美好,在坦誠熱烈的兩情相悅下都顯得遜色幾分。
如果是她,她也不會妥協。
她願意犧牲。
願意用熱血澆灌玫瑰。
然後把最豔的那一朵,送給最愛的人。
但是,他不要啊。
山谷裏不知何時飄起了小雨,風從水上來,雨勢漸大,三五天裏常常一半時間都在下雨。
八月底,鬱溫從山莊返回撫青市,市中心即便八九月依然很熱,鬱溫從車窗往外看,青綠的風景倒退,高樓拔起,她在視線朦朧中回想這個夏天,好像只有短短一週是熾熱的,而這一週在後來的兩個月裏也逐漸淡化,在記憶裏變得潦草又倉促。
九月一號,各高校正式開學,鬱溫在與成羣結伴的穿着軍訓服的高一新生擦肩而過時,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己已經邁入新的學期了。
高二新開學就不如高一那麼激動了,短暫地和同學寒暄結束,關渠就進教室了,他吩咐高卞帶人搬書,其餘人該打掃衛生打掃衛生,該看書看書。
楊姜在班裏坐不住,拉着鬱溫出去搬書,鬱溫出了教室纔看到高卞喊的還有步西岸。
他們走在最前面,高卞不知道在跟步西岸說什麼,有點激動的樣子,步西岸也挺感興趣的樣子,時不時還挑了挑眉,反問一句:“真的?”
高卞忍不住聲音大起來:“真的!太智能了!我覺得科技就該這樣,最起碼本質上要能提高生活質量,而且要參與到大衆生活中來。”
步西岸挺贊同地點了點頭。
到達搬書地點,有人告訴他們搬哪些,高卞和步西岸他們男生搬得多,鬱溫本來搬得還行,被楊姜看到說:“算了算了,我乖你別搬那麼多,大不了一會兒咱再回來兩趟。”
鬱溫說不用。
她說着扭頭看楊姜,恰好步西岸從旁邊路過,他擋在楊姜前,鬱溫目光猝不及防看向了他。
他也偏頭看過來,掃了眼她懷裏的書,“放幾本過來。”
鬱溫淡淡一笑,說:“不用,沒事。”
她說完喚一聲楊姜:“楊姜,走了。”
楊姜沒注意到他們二人之間的波動,“哦”一聲:“來了。”
路過步西岸時還說:“走啊,愣着幹嘛?”
步西岸目光平靜地看着鬱溫的後背,她走得不快,他們的距離卻也慢慢拉開。
有一瞬間,步西岸想起他改文理擇班表那天,他從辦公室出來,也是這樣,沉默着,遠遠地看她的後背。
後來,他們意外地走近,在很多個瞬間,讓他有失真的錯覺。
他彷彿一頭扎進了最熾熱的夏天。
如今,她又離他遠去。
太陽落山,高溫褪去,難免有巨大溫差帶來的失重感。
但是,挺好的。
她本該就離他遠些,越遠越好。
步西岸一斂眸,面色如常地擡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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