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前情往事,暗戀……
門後空無一人。
門竟然忘了鎖?
也不知是竹筠大意,還是……
廖崢心中突然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荒唐的連他自己都不信。
然而他的心,卻因爲這麼一個荒唐的念頭狂跳起來。
雖然理智告訴他,根本不可能,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擡腳走了進去。
月色鋪滿整個小院,皎潔如水。
院中的石桌上擺着點心,還有一壺酒,桌旁卻沒有人。
廖崢怔怔站了半晌,這才夢遊似的走過去,坐下來斟酒,一飲而盡。
正屋的燈,就在這時亮起。
女子云鬢鵝頸,側影美的像幅畫,畫在窗紙上。
廖崢有些慌亂的放下酒杯,起身走到窗戶前。
“我、我吵醒你了?門沒鎖,我便進來了,看到桌上的酒……”他語無倫次的解釋着,生怕她產生什麼不好的誤會,將他當做闖空門的登徒子,
“酒是專門給將軍備下的。”舒娘子柔婉的聲音透過窗戶傳了出來。
“聽聞戰事又起,將軍明日就要出征,雲舒無法爲將軍送行,於是特備薄酒,提前爲將軍餞行。”
這下輪到廖崢愕然了。
“你……你知道我會來?”
“將軍來與不來,我並不知曉。我備下酒,只是全了我送行的一番心意罷了。”雲舒幽幽道,“人生在世,諸多身不由己。凡事不求結果,但求問心無愧,足矣。”
“不求結果,但求問心無愧……說得好!”廖崢將這句話反覆咀嚼,心中陡然生出一種衝動。
“明日啓程,等着我的將是一場苦戰,此一行是否是永訣,還是未知數。雲舒,有些話藏在我心底許久,若是不說,或許我永沒有機會再說出口。我們少年相識,你可知,從見到你的第一刻起……”
“將軍!”舒娘子聲音微凝,驟然打斷了他。
“將軍是身懷大義的君子,當知問心無愧,是有所爲,有所不爲。”
“當年昏君無道,殘害忠良,陷江山於風雨飄搖中。將軍深明大義,舉明君以侍之,這才換來北周之地十年的休養生息,百姓安居樂業。世人或許對將軍有所誤解,但云舒心中,將軍卻是明辨是非、敢於捨身取義的英雄,是頂天立地的男兒。”
“在外,將軍是固守邊疆的一柄利劍,護衛家國百姓。在內,將軍是一家之主,是妻兒老小的頂樑柱。將軍責任在身,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更要三思而行。話已至此,相信將軍心中明白。”
廖崢聽完,苦笑一聲。
他早該想到,她會是如此義正言辭的反應的。
他是不是君子有待商榷,但她卻是真正的女中君子,同雲老太傅一樣,品性高潔,寧折不彎。
那年得知雲老太傅死諫於宮門前,溘然長逝,她大慟暈厥,醒來後,脫簪素服,跪在宣政殿外,求皇帝賜她入冷宮,從此願一生不踏出冷宮半步。
這話以退爲進,實則是想與皇帝死生不復相見,徹底決裂。
果然,前朝皇帝聽完大怒,將她堂堂皇貴妃貶爲庶人,幽禁在清涼殿內。
清涼殿名字雖好聽,實則卻是一處年久失修的廢殿,破瓦裂牆,四處透着寒氣,因而取名爲清涼殿。
她高門貴女,一生從未貴步臨賤地,卻一身白裙施施然步入殿中,神色未見半分波動。
此後,後宮嬪妃來看熱鬧的,嘲笑的,落井下石的,紛踏而至,卻沒見她皺過一下眉。
雲老太傅死後,她整個人便如古井一般,死水沉沉,毫無生氣,任誰來,都是毫無所動的模樣。
當然,除了那個禽獸皇帝。
想來那禽獸也是曾真心愛過她,爲了讓她回心轉意,親自去清涼殿接她回宮,卻被她斷然拒絕。
那禽獸於是惱羞成怒,竟大白日的闖入殿中,用強於她……
當日他正值守在殿外,聽着裏面傳來的男人暴怒罵聲和她無助的驚呼,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能。
那時的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侍衛,能託關係調到冷宮當值,已實屬不易,更別說闖進去救下她。
他並不怕死,只是那時,他父親仍在,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那禽獸走後,他纔不管不顧的闖進了殿內,卻見她脣角帶血,衣衫破碎的躺在地上,昏死過去。
那一眼,讓他恨不得轉身抽刀去殺了那個狗皇帝!
那是他第一次生出不臣之心,像一顆種子,深深種下,此後,更是隨着她受過的苦楚,逐步長成參天大樹,最終驅使他付諸了行動!
他寧願頂着叛國賊的千古罵名,也定要那昏君如同喪家之犬般無處容身!
幸而最後,他做到了。
如今,他將她如珍寶一般小心藏了起來,將她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護了十年。
縱然只能遠觀,他亦無怨無悔,更問心無愧。
思及此,廖崢的心緒頓時柔軟下來。
“今晚的月色很美,像是清涼殿外的那些夜晚,一樣的美。”他意有所指道,“雲舒,你要不要出來看看?”
窗上的側影沉默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夜深露重,將軍,你該回去了。”
“這府裏,該同你一起賞月的人,不是我。”
“雲舒,我……”廖崢聞言,頓時還要開口。
“將軍,夜深了,請回吧。恕我不能遠送了。”舒娘子再次打斷他,“此去征戰,願將軍一切保重,平安凱旋。”
廖崢滿腹的心裏話被她幾句話堵住,再也無法說下去。
她將他往邢氏那推,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很多年前,父親要爲他選親事,那時的他也是如今日這般,懷着一腔孤勇的熱忱,跑去問她的意見。
然而她卻沒有如他期望的那樣神色波動,平和的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她認真幫他從幾戶備選人家中挑了邢氏,說她閨名在外,最是端莊淑嫺,讓他娶了邢氏要善待於她,同她好好過日子。
他當時心中不知是何種滋味,渾渾噩噩便答應了。
直到今日,故境重演。
她再次勸他,回到邢氏的身邊。
或許,她卻是從始至終,只當他是管家的兒子,一個下人而已。
年少相識又如何?性情相投又如何?
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青澀情愫,終究抵不過身份懸殊的雲泥之別。
她不得不入了宮,而他,也被長輩勒令着娶了門當戶對的女人。
“好,我走。”廖崢眸子暗淡下來,嗓子像是吞了青梅,又酸又澀地堵得心口難受。
“你……今後多保重。”
說完,他默然轉身,緩緩出了院子。
屋內,舒娘子分明衣衫齊整,並不曾入睡的模樣。
她螓首低垂,腮邊凝着淚,素手拂過琴絃,發出哀婉悽然的一聲錚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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