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啞劇(修)
雖然應聘的崗位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撿球員,大概是因爲工作內容的簡單與時間的靈活,來面試的人多,面試形式也蠻煞有其事。
虞衷對此並未輕視,態度端正地回答完幾個面試官的問題,完畢起立的時候還不忘鞠躬說聲“謝謝”。
旁聽的老師多看了他一眼,翻動着手上的資料,很隨意地問:“小時候拿過青運會網球比賽的前三?”
虞衷畢恭畢敬地點頭,“是的,我七歲開始跟的市體育館的訓練班,參加過比賽。”
“後來怎麼沒繼續了?”
“家裏出了點意外,所以沒練球了,”虞衷輕描淡寫地說,又笑了笑,“不過業餘也會自己隨便玩玩。”
“好的,我瞭解了。”老師點了點頭,把他的那份資料分到一側。
見沒別的事,虞衷也就先行告退。
走在路上的時候收到一條好友申請,是之前和祁月塵站一塊的那個女生,不知道對方有什麼事,虞衷猶豫了幾秒通過了驗證。
好像自開學以來,他已經主動被動地加了很多人的聯繫方式……很多人說大學校園就是半個社會,虞衷漸漸覺得這句話是對的。
爲了綜測、爲了勤工儉學、爲了不給別人添麻煩,不得不強忍內心的尷尬不適。
社恐只能自己一個人悄悄emo,必要的社交到頭來還是得參與。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滴不怎麼融洽的水珠,驚恐落入汪洋,彆扭地擠在緊密的水分子牆壁中,偶爾會因此喘不過氣。
他羨慕過那些言行自如社交技能點滿的人,也曾以爲祁月塵就是這樣。但那個無人問津的微博小號卻告訴他,祁月塵也是不融洽的水滴。從某種意義而言,他們是同類。
這個認知讓虞衷內心涌起微妙的雀躍。
雖然他總是看不懂祁月塵在想什麼,有時候還會有點怕對方,但這並不妨礙他想靠近這個人。
回寢室是陳之浩給他開的門,常來串門的隔壁寢同學沈則也在,ipad正在放映足球賽,兩人眼前擺放着絕味鴨脖還有瓜子可樂,氣氛非常到位。
“要一起看球賽嗎?”陳之浩換了雙乾淨的手套邊啃鴨脖邊熱情邀請虞衷。
虞衷正在擦桌子,聞言朝對方笑了笑,溫聲說,“你們先看吧,我還要補上學期的課。”
“需不需要我上學期的筆記?”陳之浩投來同情的目光。
轉專業就是申請一時爽,補課火葬場。
法學院大一修的專業課細數居然有六門,補起來也夠喫力的,虞衷至少要花兩學期才能補完這幾門課的學分。
“需要。”虞衷看了眼手頭厚厚的教材,險些啞然。
“你過來拿吧,書架最右側那幾本書都是。”陳之浩滿手都是油,騰不開。
在虞衷過來取書的時候,正嗑瓜子的沈則擡眼看了看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塵哥專業第一,你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問他,反正都住一起,肥水不流外人田麼。”
虞衷苦笑着應了聲,但對此全無想法。
回到座位,他揉着額頭嘆了口氣,默默點開網課視頻。
聽課聽到一半,微信收到加好友後一直沒說話的那位女生的消息。
言水清:嗨~在忙嗎?
闊腿褲辣妹的身影在他腦海一晃而過,虞衷低頭打字。
一顆大菠蘿:晚上好_(:τ」∠)_
言水清:嘿嘿。你是塵哥室友啊,以前沒見過。
一顆大菠蘿:我這學期才搬來的。
女生寒暄了幾句就步入正題。
言水清:其實加你好友是想問一下,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校主持團?
言水清:我們團隊原來的兩位男主持,一位這學期交換到臺灣去讀書了,另一位升了大三開始提前準備考研沒心思主持節目。現在急缺人。
虞衷蹲在椅子裏默默縮了縮,心想這恐怕有點強人所難,自己和主持人,完全不搭邊吧......
一顆大菠蘿:我沒有任何主持經驗ORZ
一顆大菠蘿:還是算了吧,怕給你們搞砸。
言水清:你的外形挺合適的。真的不來試試嗎?說不定開啓人生又一春哦。
言水清:而且主持團不只是主持校晚會哦,遇到大型活動也會出動,機會多多。像A大這種名校,舉辦的大型活動能接觸到很多大佬,豐富簡歷還有助於拿到推薦以後出國申請學校。
誘惑很足,但對虞衷來說沒用。
他確實需要很多機會,但這種自己實在做不來的事,還是不要逞強了。
讓一個社恐去主持節目......
一顆大菠蘿:我沒打算出國哎。
他回答得很誠實。本來嘛,家境不支持。
一顆大菠蘿:而且說起主持經驗,塵哥都比我豐富......
他記得祁月塵小時候就在他們市電視臺主持過少兒節目,高中的時候也經常主持各種運動會藝術節,簡歷確實比自己豐富多了。言水清:哦?他和我說他主持經驗一片空白?
言水清:[疑問]
糟糕。
看來自己不小心說出了祁月塵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
虞衷一陣手忙腳亂,第一時間是撤回消息。
言水清:撤回沒用,我都看到並截圖了。
言水清:這就去對薄公堂!
一顆大菠蘿:別啊......
一顆大菠蘿:萬一他就是不願意呢。
言水清:哈哈,騙你的,你撤回那麼快,我哪有時間截圖。
言水清:他不願意我也不能強迫他啊是不。
言水清:看來我還得另尋高明。不知道大一新生裏有沒有條件合適的。
虞衷鬆了口氣。
一顆大菠蘿:肯定能找到的!
言水清:說起來......我記得面試看你簡歷,你學過幾年鋼琴?
虞衷謹慎回覆:現在基本上也忘了。
言水清:這樣啊。話說,有幸見過塵哥彈鋼琴,很好聽也很好看。不過能請動他是真的不容易。
一顆大菠蘿:hh
言水清:對了,你明晚有空嗎?
虞衷茫然:看情況吧。
言水清:要不要一起去廣場玩滑板?
一顆大菠蘿:我不會玩這個ORZ
言水清:所以我是又被拒絕了麼[苦澀]
虞衷帶着被戳破的尷尬,忙補充一句以示善意。
一顆大菠蘿:沒有,我是真的不會玩。而且我還要兼顧學業與兼職呢,估計是沒空的。
言水清:好吧!那你先忙吧!
一顆大菠蘿:嗯嗯。
關掉對話框後,虞衷對着攤開的《法理學》發了會呆,鬼使神差般看了眼Q|Q。
那個奇怪的女生沒有再給他發消息。
耳畔是陳之浩與沈則的激烈互懟,窗外也似乎開始飄起細雨,整個世界被淹沒在沙沙聲裏。
他登錄遊戲在家門口繞了圈。雪地中,兩間避難屋首尾相隨,藏在地下,周圍寂靜得像是沒人來過。
虞衷惡作劇心起,繞兩個避難屋疾走,在附近踩了一圈腳印。
但在想起重新進入遊戲的時候界面會被刷新,沒有人能注意到這個小小的惡作劇時,他開始覺得無聊了。眼見快要熄燈,他關掉電腦進浴室洗漱。
洗臉的時候腦海中再次浮現祁月塵觸碰自己面頰的那一幕。
祁月塵當時......在想什麼?
那雙漆黑的眼睛,沒有笑意,沉沉地盯着自己。
翻涌在眼眸深處的情緒……彷彿在釋放某種危險訊號。
“噠”。
水龍頭出水口浮着的水膜終於凝聚成一滴水,落在池壁。
虞衷猛然擡頭,鏡子裏同樣動作的男生驚慌失措地看着他。
如夢初醒。
祁月塵從小就不喜歡下雨。
因爲下雨天總會與一些不愉快的記憶掛鉤,而且好像在那些時刻,絕大多數他都是淋溼的。
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一旦開始下雨,他的指尖就會變得冰冷,周身有種潮溼的錯覺。
就像現在。
即使他撐着傘,也遮擋不住滲入骨髓的寒意。
“患者非正常死亡,單側頸動脈斷離,失血過多……”分析。
“是不是病人都沒痛感啊……”感慨。
“都怪我、都怪我……”哭聲。
“——你們誰給她的刀?!”叱責。
雨幕中,一切就像跳着幀的黑白電影。
而自己,就是坐在銀幕最冷漠的那位觀衆,劇本都上映到最高|潮了,都吝於鼓掌。
“江亦詩的家屬來了嗎,江亦詩的家屬——”
祁月塵終於動了。
他微微擡傘,風裹挾着雨絲,黏在臉上,黏在發間。
“在這。”
氣氛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沒有人能想到逝者家屬居然就是站在外圍一副置身事外模樣的男生。
“我已經聯繫好殯儀館了,”祁月塵收攏傘,踏上臺階,語氣客氣,“可以讓一下,先讓我進去拿她的遺物嗎?”
人羣中默然分離出一條通道。
在經過他們時,他聽到有人小聲說,“怪物”。
怪物嗎?
祁月塵沉默着看向躺在停屍牀上,那張蒼白又略顯陌生的臉。
這時候他突然有點共情《局外人》的主角默爾索。
他伸手扯過白色的牀單,輕輕蓋上去。
胸口某個位置傳來一絲刺痛。
他緩緩闔眼。
虞衷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腦沉沉,下牀喝了兩杯熱水才漸漸緩解。
做了一宿的噩夢,不記得內容,只記得嘈亂、恐懼,一些令人不適的片段。
拿漱口杯往浴室走的時候他習慣地看了眼祁月塵的房間,發現房門還是敞開着的。
玄關處鞋擺放的位置也沒有變動。
那一瞬間,虞衷有種祁月塵也許昨晚就沒回來的錯覺。
他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
這種猜想在下樓遇到昨晚面試過他的某位男生時得到了證實。
男生手裏拿着一份文件,見到虞衷時如釋重負般遞給他:“你是塵哥室友對吧?這是他昨天落下的東西,麻煩你幫我放到他桌子上。”
虞衷接過東西,沒忍住問,“祁月塵昨晚和你們一起去玩了嗎?他好像沒回寢室。”
“沒有,”男生表情有些凝重,抿了抿脣,壓低聲音,“他請假了,好像是……家裏有人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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