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白玉非菩提(11)
“國師,王急令,請您速速返回宮城。”爲首的士兵行禮道。
他們個個身披鎧甲,不僅有重劍加身,還帶了強力的□□。
“宮中出了何事?”瀲月問道。
“國師不知?”爲首士兵擡頭問道,又驀然低頭行禮道,“屬下冒昧。”
“當日大王子連夜匆匆離開,未留下隻字片語。”瀲月起身道,“既是王急令,便加快進度,不可在此停留。”
“是。”侍從們皆是行禮。
有前來的士兵幫忙,那泥濘的土石不過一個午後便被徹底清理乾淨了。
營帳收起,車輛起行,士兵在前帶路,雖算不得披星趕月,但也是一直在趕路,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
沿途的風景未有太大的變化,直到那座王城出現在了視野之中,馬蹄踏着晚霞進入。
車隊到了王宮,便已有宮人侍衛在那裏等候,一眼望去,層層把守。
“他在防你。”宗闕纏在他的腕上說道。
比起人身,這樣的形態更容易貼身待在他的身邊。
“必然之事。”瀲月語氣輕鬆。
車架進了宮城,直接被阻攔停下,等候的宮人上前道:“國師,王已在寢殿等候。”
“月一路舟車勞頓,還是先回去沐浴更衣,再去面見爲好。”瀲月說道。
“王令不必,此事甚急,國師直去便是。”宮人急道,“步攆已準備好了。”
“那便去吧。”瀲月起身,在車門打開時走了下去,直接上了步攆問道,“不知是何急事?”
“國師到了就知道了。”跟從的宮人不敢透露分毫。
瀲月也不再問,只是輕輕抿住了脣。
擡攆的侍從很急,待到殿前,瀲月落地,殿門更是一路大開,暢通無阻。
瀲月看了殿內殿外皆是低着頭的宮人一眼,整理衣冠踏入其中,剛剛邁入,身後的殿門已是關上了。
光芒一瞬間被斂去了很多,室內連燭火都不怎麼明亮,隱晦的透着一些悶熱和血腥的氣味。
瀲月未曾停頓,亦未曾回頭,只跟隨宮人前往,視線越過了停在內殿的一衆巫,落在了遮住的牀榻上。
諸位巫朝他行禮,讓開了位置,領他前來的宮人上前說道:“王,國師來了。”
“快,快……讓國師……看看……”帳內的聲音嘶啞的彷彿刀磨一般。
瀲月輕動眉頭,緩步上前,宮人沉了一口氣小心的掀開簾帳,其他的巫皆是忍不住垂下了眸。
瀲月的目光落在了牀上之人的身上,說他是個人,已經完全不像了,周身遍佈的血痂層層堆積,有一部分被去除,看起來十分坎坷不平,流出的血液似乎難以滲出,讓他的身上散發着濃郁刺鼻的味道,如果不是那雙血紅的眼睛還在動,看起來好像已經死了。
“王,您怎麼變成這般模樣了?”在那雙血紅眼睛的緊盯之下,瀲月坐在牀畔輕嘆了口氣問道。
“救……救……”怪物緊緊盯着他發出了聲音。
瀲月拿過了帕子,擦了擦他眼角處幾乎要沁入眼睛裏的鮮血,給出了讓那怪物心安的答案:“這是詛咒,自然能救,王請心安。”
“嗬嗬……”怪物發出了聲音道,“做……”
“王不要着急,此咒不難解,只需要找到衝撞到您之人便可解。”瀲月安撫道,“不過這兩日的功夫,您就能起身了。”
怪物的
眸中露出了癲狂欣喜之態,眼珠轉着看向了一旁的宮人:“說……”
“回國師,此次衝撞王之人應是大將軍梟。”宮人行禮說道,“不知除了要找到人,國師還需何物?”
“梟?”瀲月擡眸,其中露出了些許遲疑之色,他看向了一旁皆是低着頭的巫道,“此處暫時不需用人,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諸巫擡頭,紛紛行禮道:“是。”
他們紛紛離開,牀上的怪物發出了嗬嗬的聲音。
“此事王亦是受害之人,無人會對外言。”瀲月輕輕拍着他的胸口道,“此咒需心情平靜,王萬勿動氣,只一點,月有爲難之處。”
怪物勉強平復着起伏的心神,像是拉住救命稻草般:“說……”
“此咒的解法是轉接。”瀲月看着他道,“沙場征戰之人,身上最易染上亡魂與血煞之氣,但有三軍鎮守,於他們自己倒是無事,但是如陛下這樣久居宮城,久不沾血腥之人卻是劇毒,因而纔會如此。”
“想要擺脫,便要將這樣的血煞氣重新轉移到衝撞之人身上。”瀲月說的詳細,“只是雖還是屬於他本人身上的血煞之氣,經他人之體,卻會讓他身上原本的血煞之氣失衡,需承受反噬之苦,如同萬箭穿心一般。”
牀上的怪物瞪大了眼睛,宮人說道:“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可大將軍征戰在外,若是身體不好,如何統領將士?”
“月亦是有此憂慮。”瀲月垂眸說道。
“別,別的……”怪物發出了聲音。
瀲月有些疑惑,一旁的宮人道:“國師,這血煞之氣不可轉移到其他人身上嗎?”
“可以,但有風險,若是那人一次承受不住,此咒便會加倍反噬於王,王可要一試?”瀲月沉吟片刻問道。
牀上的怪物那一瞬間連呼吸都在顫抖:“梟,讓…他……來……”
他說話極爲喫力,但眸中滿是狠絕。
宮人連忙行禮道:“是,只是不知王是要請來,還是要綁來?”
“此禍源於將軍,想來他應是願意承擔自己的過失,爲王解禍的,請來便是。”瀲月說道。
宮人看了瀲月一眼,又看了看牀榻上的王,在得到默許後匆匆離開了。
瀲月看着此處室內,起身將旁邊的簾帳攏好,坐在了書案之後提筆書寫着材料的清單,外出交於宮人去準備。
內殿無他人,瀲月掀開進入其中時脣角輕輕勾了一下,坐在榻邊看着這被禁錮的怪物時卻是神情中透着關切:“王受此苦難,月回來的晚了,實在不該。”
血痂中的怪物也在打量着面前的人,但即便還有所存疑,目光也是放鬆了很多:“大……大巫…”
瀲月仔細聽着他的話,詢問道:“王可是問月爲何轉道去拜訪了大巫?”
怪物轉動着眼珠。
“天下曾傳聞,瑤地曾經的大巫精通占卜,龜甲占卜之法可斷一生禍福。”瀲月的聲音放的很輕,聽起來很是和緩溫柔,讓人內心平靜,“月早慕其名,只是聽聞其隱居,深以爲憾,此次槁地求雨,不想誦竟是大巫的徒弟,故而轉道前往拜訪,耽誤了行程,實在不該。”
“嗬嗬……回……來就……好。”怪物說道。
“王還是切勿說話了。”瀲月伸手順着他的胸膛道,“想來將軍很快就到。”
將軍未曾率先趕到,宮人已將準備好的藥材一一送來。
瀲月親自調配藥物,將那藥汁親自塗抹在了那怪物的身上道:“有此藥,王會舒服一些。”
“梟……爲何……”怪物的聲音中透着憤怒。
“王息怒,奴這就派人再去詢問。”宮人匆匆要離開,卻已聞外面沉穩厚重的腳步聲。
“不必了,梟已經到了。”那道聲音硬朗厚重,就如同那匆匆進入內殿的男人一樣。
身形高大,身上兵甲厚重,皮膚黝黑而五官硬朗,即使處於王城之中,也如立在邊關一樣充斥着風沙之感。
“將軍,還未通稟,您不能擅入。”匆匆跟隨上來的宮人說道。
進來的男人卻已經看向了牀上的怪物,眉頭擰了起來:“這是什麼東西?”
“將軍,不可冒犯,這是王!”爲首的宮人面色大變提醒道。
男人仔細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其他人的態度,跪地行禮道:“臣冒昧,參見王,只是不知王喚梟前來有何事?”
“王,奴去尋時,大將軍正在操練士兵,故而耽誤了一些時間。”方纔的宮人行禮道。
“嗬嗬……”牀上的怪物難免有些激動,“平……”
男人從地上起來行禮道:“多謝王。”
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塗抹藥汁的人身上道:“國師在此忙碌,臣似乎不便叨擾。”
“將軍,此事正是與您有關。”爲首的宮人說道。
“我可不會治病。”梟說道,“更無國師這般溝通天地,定人命運的本事。”
爲首的宮人微微擦了擦汗水,瀲月轉身放下了藥汁,看向了那人道:“將軍說笑了,此事確因將軍而起。”
梟看着那將藥碗放在一旁,垂眸淨着手的人,臉色很是冷硬:“國師請講。”
“王所中爲咒,乃是因爲被將軍身上的血煞之氣衝撞而起。”瀲月擦乾了手,緩行到榻邊道。
“梟竟不知自己還有此等本事,若是衝撞,爲何這滿宮之人皆不衝撞,偏偏衝撞到了王?”男人冷笑了一聲。
別人信神,他可不信,不過是往日井水不犯河水。
“月亦是剛從瑤地返回,不知當時情形。”瀲月臉上並無惱怒之意。
“國師此行的確甚久,所用時間足以從遙遠的豐地趕回王城了。”梟冷言說道。
瀲月輕輕安撫着纏繞在腕上緩緩遊動的小蛇道:“此路泥濘難行,此刻也並非爭辯之時,要解王咒,還需將軍配合。”
“如何配合?”梟沉聲問道。
“將王身上的血煞之氣引回己身。”瀲月說道,“但有一點月還需告知將軍……”
牀上的怪物頓時發出了嗬嗬的聲音,一旁的宮人開口打斷道:“國師,不知還需何物?若是準備好,不妨開始吧?”
“王,此事還需與將軍言明,因爲不止一次。”瀲月輕輕嘆氣道,“一次過後王便可恢復如初,但想要徹底去除,還需每隔三日引渡一次,一月之後便無後患。”
王的眼珠在瘋狂轉動着。
“有何後果直說,不必吞吞吐吐。”梟冷聲說道,“國師既說這是我的原因,在下受着便是。”
“後果是每一次引渡之後,將軍都會承受血煞之氣互碰,萬箭穿心之苦。”瀲月嘆了一口氣道,“將軍可願?”
“可會變成這般模樣?”梟問道。
“不會。”瀲月問道。
“可會對身體有損?”梟再問道。
瀲月說道:“臥牀三月便可恢復,這只是咒,並非毒。”
“那就做吧。”梟解下了手臂上的盔甲道,“怎麼引渡?”
“給將軍取張椅子來。”瀲月拿了絲線吩咐道。
“不必,站着即可。”梟走到牀畔伸出了胳膊道。
瀲
月擡眸看了他一眼,將那絲線在指尖纏繞,一端系在了王的手臂上,另外一端則系在了梟的手臂上道:“此法開始便不可中斷,還請將軍勿斷開此絲線。”
“區區萬箭穿心之苦,本將軍還是受得住的。”梟說道。
“如此便好。”瀲月的手指在連接的絲線上輕輕波動了一下,那絲線的兩端竟是驀然同時刺進了他二人的臂中,紅色的痕跡蔓延而對接。
牀上的怪物咳嗽了兩聲,梟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絲線如同針扎,沒什麼痛癢,可那樣如同針扎的疼痛卻在從最開始地方綿密的擴散着。
王的呼吸似乎緩緩輕鬆了起來,梟的神色卻是驀然突變,那一瞬間的如同重錘重擊心臟的疼痛讓他幾乎以爲自己的心被砸爛,但低頭時胸膛處卻是完好無損的。
他的臉色不復鎮定,眉頭深深擰起,臉上青筋直迸,而那樣的重擊不只一下,就像是有一隻手在反覆揉捏着那裏,讓他渾身的呼吸停滯。
身體預警的想要後退,卻被從身後伸過來的手扣住了肩膀。
梟回頭,只見兩位士兵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而腿更是直接被人抱住。
痛苦好像讓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彎折扭曲,梟想要掙扎,身體卻被縛上了鐵鏈,爲首的宮人行禮道:“將軍恕罪,還請等引渡完成。”
梟滿目赤紅的看向了牀上的王,渾身的力道掙扎,卻被更多的人制住,只能連帶着身上的鐵鏈一同跪在了地上。
汗水如同雨下,沙場上的刀劍無眼都未能使他疼到如此的意識模糊。
手指抓着地,梟透過模糊的視線看着坐在牀榻那一身聖潔之人,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他脣角的笑意,但眨去那片模糊時,卻看到了那雙眸中深深的擔憂之色。
一個人會疼暈過去嗎?會。
但梟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那是一種比刀劍穿過身體還要劇烈難忍的疼痛,讓人恨不得抓破自己的身體,意識即使昏過去,又不斷因爲這樣的疼痛而醒過來,處於半夢半醒,半生半死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終結。
那頑強的男人躺在了地上再無掙扎跡象,只有渾身不斷抽搐顫抖之時,之前壓制着他的士兵才大鬆了一口氣起身,仍然牢牢按着他。
“王覺得如何了?”瀲月看着牀上的怪物詢問道。
“好多了。”王的聲音已經不似之前那樣沙啞,甚至動着身體也不會再流血覆蓋。“國師之法果然有效。”
“王請不要着急,還需一個時辰。”瀲月見他試圖起身道。
“好……”王鬆了一口氣,語氣都變得暢快和緩了起來。
夕陽落下,夜色已起,天空中星辰密佈,殿門從內打開,宮人送出行禮道:“國師請上步攆慢行。”
“切記我的叮囑,忍過這一個月,便可脫胎換骨。”瀲月登上步攆時道。
“是。”宮人行禮道,“王必然不會懈怠分毫。”
“那便好。”瀲月坐定道。
侍從擡着他離開,宮人匆匆入內,有將梟擡往偏殿者,亦有匆匆去燒熱水者。
此引渡需持續一個月,三日一行,將軍不能離開,而在那之後,王需以七分的熱水洗去身上的血痂,便可見效。
遠處的殿中似乎傳來了痛呼之聲,瀲月處於月色之中緩緩勾起了脣角。
步攆送至聖地之外,他自行下去進入其中,一應侍從接應:“國師,淨水已備好。”
“諸位辛勞,夜色已深,不必在此侍奉,都去休息吧。”瀲月說道。
“是。”侍從們退去。
瀲
月則進了殿中,寬去一身衣帶,進入淨水中時聽到了岸上的一聲問詢:“爲何用冷水?”
他轉身看去,發現本來纏在腕上的小蛇正落在他的衣帶之中,只露出了一截尾巴尖。
瀲月手臂撐在了池邊笑道:“淨水是天地所生,自然最是乾淨,你一路奔波,藏在那處做什麼?快來洗洗。”
“我不染塵埃。”宗闕說道。
“嗯?”瀲月輕輕拉長了語調笑道,“莫非是長大了便知道害羞了?”
“非禮勿視。”宗闕說道。
“你從前日日纏在我的腕上,夜間更是睡在一處,此事再說非禮勿視是否太晚了?”瀲月微微撐住了岸邊,水花落下,帶着水汽的手臂伸過去時,那小蛇卻是縮起了尾巴,完全不給他任何機會。
“罷了,原是個始亂終棄的。”瀲月落於水中道。
宗闕:“……”
“快過來,莫非你想用我洗過的水洗?”瀲月招呼道,“不嫌髒嗎?”
“嗯。”宗闕應道。
其中是活水,自然不會髒。
瀲月側撐在岸邊,脣角笑意揚起:“我數一二三,你若不過來,從前說過的話便不作數了,一……三!”
他的話音剛落,腕上已掛上了一條小蛇。
“乖乖聽話多好,非要讓人惱了纔過來。”瀲月將他從腕上取下,捏着尾巴尖放在了水中道。
宗闕輕輕飄着,那沐浴的人卻猶不安分,手指輕輕攪動:“我記得你初次進入此處時,似乎差點兒暈在了這裏。”
他一邊說着,一邊腕上動作,池水涌動,形成了漩渦,毫不留情的將遊動的小蛇捲入了其中。
可他的笑容剛剛揚起,那本來到只是堪堪到胸膛的水卻是驀然上涌,直接到了喉嚨處不說,池底一片陰影蔓延,一隻巨大的頭顱從其中探出,帶起的水花直接蔓延到了岸上,灑落在了那池中人的臉上和髮絲上。
巨大的蛇瞳緊緊盯着那伸出手臂的人,看到了自己在其中清澈的倒影。
瀲月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蛇,眸中露出驚歎時朝他招了招手。
宗闕朝他湊了過去,臉上卻被那驀然揚起的手澆上了水,面前的人笑的十分的肆無忌憚:“想打水仗?我陪你玩。”
“洗澡不要玩,容易生病。”池中的巨蛇說道。
隨着他的起身,池中水位在緩緩下降,瀲月看着面前的巨蛇讚歎道:“玄真是長的漂亮,跟躺在牀上的王不相上下了。”
……
夜風吹拂,帶着水汽的聖潔身影緩緩上了塔頂,將燭臺放在一邊,戳了戳衣袖中的小蛇道:“好了,別鬧彆扭了,你比王漂亮。”
袖中的小蛇壓根不動,從他說過那句讚美之後,便不論他怎麼逗弄都不再搭理他了。
1314是知道宿主爲什麼不理人的,因爲老婆的審美好像出了點兒問題,宿主起碼是體型修長,鱗片光滑,威武霸氣所以好看,但王有什麼?那簡直就是一個躺着的木乃伊,還是沒裹上的那種,在樂樂的眼中竟然跟宿主差不多。
這已經不是有問題了,這簡直就是異端,但是不敢說。
瀲月倚在了榻上,掀開衣袖露出了那條盤着的小蛇,眼看他想跑,直接捏住了尾巴尖道:“我都說你是第一好看了,怎麼還這般小氣?”
那被捏住的尾巴尖動了動,小小的蛇頭擡起,十分認真的問道:“你真覺得王好看?”
“難道你不覺得呢?他美的像詛咒之神的饋贈。”瀲月揉捏着他的尾巴笑眯眯道,“明明一切都是從身體裏淌出來的,每個人都會有,但覆蓋堆積
,就是會讓人毛骨悚然,畏懼害怕。”
他說話的時候渾身都在興奮:“你看他是死的,他偏偏還活着……不美嗎?”
宗闕看着他透着愉悅的眸,身形慢慢變大了些,輕蹭了一下他的脖頸問道:“心願得償,會覺得開心嗎?”
“當然,很開心。”瀲月輕繞着他的尾巴尖笑道。
看到那些人痛苦,他愉悅的渾身都在顫慄,如果不是多年壓制形成的習慣,他可能會忍不住露餡。
“開心就好。”宗闕說道。
“所以你之前到底在生什麼氣?”瀲月輕托起他的頭問道。
宗闕看着他:“……”
“問你呢。”瀲月話音剛落,手腕上又多了個手環。
瀲月挑眉,略微起身,以指沾了些許燭油,捏在了小蛇的尾巴尖上,鬆開時那裏多了一朵燭油形成的小白花:“真漂亮。”
這一次手腕上的蛇也沒了。
難伺候的蛇,孤枕難眠的國師想着。
……
瀲月初初回來便被召往了王的寢殿,夜深方歸,而第二日清晨,他初醒時便已聽到了樓下的傳信聲:“主人,王子彌前來拜訪。”
“說是何事?”瀲月有些懶洋洋的倚在榻上問道。
“想要請國師醫治手臂。”乾說道。
“請他稍候。”瀲月翻身,戳了一下盤在牀頭的蛇將他弄醒,在那頭擡起時笑着起身更衣。
1314兢兢業業,十分認真記賬本。
宗闕看見是他,頭放在了身體上看着他。
“昨夜不是與我置氣不肯回來?什麼時候爬的牀?”瀲月整理着衣冠,伸手讓小蛇纏在了手腕上道,“下次若再跑,我就讓你渾身開滿花。”
“你若不亂玩……”
“不能。”瀲月捏住了小小的蛇頭揉捏着拒絕道。
不亂玩是不可能的,既然決定了小龍有主人就夠了,自然要讓他沒有精力去想找伴侶的事情。
宗闕:“……”
瀲月下樓,等候在下方的卻不僅有乾,還有坤。
乾當時隨他出行,坤卻留在了聖地之中辦事,如今已是許久未見。
二人皆是行禮,瀲月順着坤的視線後移,在越過自己的肩膀看向後方時笑道:“看什麼呢?”
坤驀然回神道:“聽說主人的蟒成蛟了。”
還聽說不僅變成了個小娃娃,還因爲吞了很多天材地寶,嗖的一下就長大了。
“你聽誰說的?”瀲月探出了手腕,露出了上面的小蛇嘆道,“他非但沒有長大,還變小了。”
坤看着那小蛇瞪大了眼睛:“又變小了?主人不會是換了個吧?”
“怎麼可能,我叫他的名字他有反應的。”瀲月笑道,“是吧,玄?”
“嗯。”小蛇隨着主人的轉身下樓應了一聲。
“那也太……他說話了?!”坤看向了一旁的乾道,“他剛纔說話了對吧?”
“你聽錯了。”乾跟上了瀲月的背影,有個墊底的真的很不錯。
“不可能,他真的說話了。”坤跟了上去,在被乾示意噤聲時閉了嘴。
瀲月下樓時巫彌早已在殿中等候,他非是站着,只是連坐着都是不耐的,英俊的眉眼中滿是煩躁之意,而在看到他時便要起身:“國師,救我。”
“你的手臂怎麼了?”瀲月看着他被重重絲綢包裹起來,比另外一隻手臂看起來粗了不止一圈的手臂問道。
“出行時被捕獸夾夾到了,本就是兩天就好,誰
知那些巫實在廢物,竟是連這點兒小傷都治不好。”巫彌神色中頗有些暴戾不耐之色,“國師你快幫我看看,我都快疼死了。”
“將四周門戶掩上,不要見風。”瀲月安撫他坐下,蹲身在了他的面前,輕輕解着那絲綢道,“別動,怎麼包了這麼多層?”
“實在是有味道。”巫彌見他近前,聲音都軟了幾分,目光不住的落在他的身上,又難掩難堪之意,“讓宮人來清理,他們總是笨手笨腳的弄得我很痛,還是得倚仗國師。”
“彌還是孩子性情。”瀲月低眉淺笑了一下,小心解着裹着的布,在其中泄出了氣味時他的神色未動,巫彌卻動了動手臂道,“你可會覺得難聞?”
“自然不會,此乃巫的本分,月看的只是傷。”瀲月安撫道,“你不必覺得有什麼忌諱。”
“唔……”巫彌安靜了下來,配合他拆着裹着的絲綢,看着旁邊清冷聖潔的人有些出神。
這樣的味道連他自己都覺得難忍,對方卻沒有任何的嫌棄。
這樣的人,若不是巫該有多好。
最後一層絲綢取下,跟隨來的宮人們紛紛低頭屏息,乾坤二人皆是不動聲色的將外息化爲了內息。
巫彌捏住了自己的鼻子,瀲月打量着他幾乎潰爛的手臂擰起了眉頭。
“怎麼了?能治嗎?”巫彌看着他的神情詢問道。
“其他的巫看了你的傷痕有說如何治嗎?”瀲月詢問道。
“說了,他們說要斷臂,可我若失了手臂,豈不是同廢人無異?”巫彌眉宇間劃過戾氣,“都是一羣廢物,根本不會給人看傷!”
“彌,你的傷確實唯有斷臂才能保命。”瀲月嘆了一口氣道。
“什麼?!”巫彌震驚的看向他道,“爲什麼?你不是連王都能治好嗎,這只是一條手臂。”
“彌,若不斷臂,會危及性命,全身潰爛而亡。”瀲月看着他說道,“若沒了命,留着手臂又有何用?”
巫彌渾身震顫的看着他,又轉眸看向了自己的手臂,神色已是爆裂陰鬱:“我不信,定還有其他方法治好,不過是一條手臂,哪裏會沒了命!你騙我是不是?你們都騙我!都恨不得我死!”
瀲月看着他發瘋似的丟着茶杯,起身讓開了些許道:“月何須騙你,此事王子定要慎重考慮,先送王子回去休息。”
“我不走!國師救我!我這般愛重你,你定然捨不得我失了這手臂,我疼的要死了。”巫彌說道。
“彌,身體之事……”瀲月的話未盡,侍從從外傳言道,“國師,王的贈禮到了。”
“先收起來吧。”瀲月吩咐侍從退下,看向了面前的巫彌嘆氣,從袖中取出了一瓶藥放在了他的面前道,“此藥能止痛,一次一枚,你若下定決心了,望速來,此事不可拖。”
巫彌幾乎是忙不迭的拿過了那個藥瓶,從其中倒出一枚就往嘴裏送,瀲月給他遞了水讓他吞服下去,讓侍從將其送出了聖地。
“真想挖了他那一對招子。”坤在人離開後話語中帶了狠辣。
“我都不氣,你氣什麼?”瀲月走到了窗邊,打開了窗戶道,“那味道真是難聞。”
“主人辛苦。”乾說道。
“他們那對兄弟還真不愧是親兄弟,眼睛就往巫的身上瞄。”坤臉上的肌肉動了動道,“什麼人都敢肖想,若日後要除了他,可否讓屬下動手?”
“輪不到你。”乾說道。
“爲什麼?”坤問道。
“離的那樣近,薰壞了吧?”瀲月撩撥着腕上的小蛇笑道,“玄,你知道爲什麼嗎?”
“沒有,
他不會斷臂。”宗闕說道。
如果一直疼下去,他會斷尾求生,但是偏偏面前的人給了他止疼的藥,諱疾忌醫之心就會讓他一直拖延。
而那種病最忌拖延,最開始或許只是挖一塊肉,後來是斷臂,再後來便是無藥可醫,即便是將半幅身體切了也無濟於事。
“玄真聰明,做爲一條小蛇你已經勝過了人。”瀲月笑道。
坤倒是沒生氣,他就是好奇,忍不住的想要透過主人的身體張望一下那條蛇到底是怎麼說話的。
“你沒被薰到,可有被他的傷口嚇到?”瀲月詢問道。
宗闕看了他一下應道:“嗯。”
如果說沒有,他還會想出別的招。
“也不能太聰明。”瀲月說道,“這樣就會顯得主人很笨,主人一生氣,就會折騰你。”
“一樣的。”宗闕說道。
他不生氣的時候也一樣愛玩。
瀲月捏了捏小蛇的尾巴笑道:“既然你都如此說了,那我便不客氣了。”
宗闕沉默了一下:“隨你。”
聽起來很像擺爛。
“你失寵了。”坤在後面跟乾嘀咕了一句。
“他更方便保護主人。”乾說道。
雖然剛開始會有失落感,但靈寵帶來的安全感很足,足以應對各種情況,有他在,主人的心情也一直很好。
至於爭寵這種事,幼稚的人才會做。
“我也想收個靈寵。”坤覺得好像有點好玩。
“你不介意它覺得你笨可以收。”乾說道。
坤:“……”
……
瀲月的治療很有效,從王第二日送來贈禮便能夠看出來。
而在瀲月隔了三日再去時,他已褪去了渾身的血痂,雖然身上還有一些細碎的傷痕,但那些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
王一見面便朝着瀲月行禮道:“多謝國師救命之恩!”
“王不必行此大禮,此乃月份內之事。”瀲月心中劃過遺憾的味道,從袖中取出藥瓶遞了過去,“這個藥一日服一粒,會讓王的身上舒服些。”
宮人連忙捧過,王看着那藥瓶道:“國師,今日何時開始?”
瀲月略有遲疑道:“大將軍可在?”
“大將軍就住在偏殿。”王開口道,“去請大將軍出來,國師稍候。”
他說是請,人出來的時候身旁卻守了一衆護衛,個個都帶着刀。
而那個原本神采奕奕的男人已經有了幾分落拓之意。
“呃……啊!!!”
王的寢殿中再次傳出了極爲悽慘的痛呼聲,卻在那一聲後轉爲了悶哼。
一切結束,昏迷的男人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即使昏迷,渾身的肌肉也在隱隱抽搐着,隨着王的一聲令下被擡往了偏殿,瀲月則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告退。
他來去匆匆,並不在外逗留太久,世人皆知國師高潔,有一幅慈悲心腸,濟世於天下。
可王捻着那根被血色染紅的絲線,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目光中卻有些陰鷙:“你說他是真的不知道當年之事嗎?”
爲首的宮人一時有些遲疑:“奴不知,只是國師侍奉的確盡心。”
“我知他盡心,所以纔會遲疑。”王看着自己恢復的手道,“連我都多年未尋到大巫,他卻尋到了,世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嗎?”
他是懷疑,可偏偏國師將他從非人的怪物重新變成了人,他若真知道當年之事,只需要說一句無能爲力便
可將他置於死地。
可他沒有,還救了他的命,躺在牀上多日,心底陰霾的連自己看到自己都厭棄噁心,可對方卻是擔憂,月族之人當年行於天下,仁心濟世,或許也是會遺傳的。
若非當年月族至死不從,也不至於弄到如今這個地步。
“那王預備如何做?”爲首的宮人問道。
“國師對彌的手臂如何說的?”王問道。
“國師說斷臂才能保命。”爲首的宮人說道,“可二王子似乎不願。”
“糊塗!”王拍了一下桌子道,“他難道真不想要命了?”
“王息怒。”宮人說道。
“罷了,他挨不住疼自會去的,你去打聽一下,國師去找大巫是否還有其他原因。”王低聲說道。
“是。”宮人低頭退下。
王捻着那根絲線反覆看着,有國師在,巫地最是尊貴,也自是風調雨順,祥和之景,那一手醫術和占卜之術自是能讓整個王族心安,這諸多好處是他不斷權衡的原因,但若對方發現了祕密,即便有天大的好處也留不得了。
希望別走到那一步。
……
王宮從外看來仍是一片巍峨高聳,尤其是國師迴歸,更是讓百姓心安,便是閒時也會朝着那聖地的高塔拜上一拜,或祈風調雨順,或祈闔家平安。
但在宮城之內,巫厥收到了三條消息,一條是關於王的,王已能正常走出宮殿,身體看起來似乎並無異樣,只是國師治病之時不許任何外人在場,透着股古怪。
第二條則是關於巫彌的,巫厥反覆看着,嗤笑了一聲道:“還真是愚蠢。”
“王位之上的人不能是殘疾之身,不怪二王子捨不得。”傳信的侍從說道。
“但死了就什麼都得不到了。”巫厥將那條消息點燃放進了一旁的盆中,在展開了第三條時眉心微蹙,連咳了數聲。
“王子,可是發生了重要的事?”侍從詢問道。
“咳咳咳……”巫厥咳嗽了幾聲,擡手道,“不是,是私事。”
此事無關於王權和性命,只是私事,誦來王城了。
他本人未必會暴露,可他帶着靈鹿,就像是一個活的旗幟。
那日之事他應該恨極了他,此時來到王城又是想做什麼?
“將此人攔下,動作別太大。”巫厥將消息遞了過去道,“別讓他進宮城。”
不論有何變數,既然他自投羅網,那他就不可能放他離開。
然侍從匆匆離開,卻是未過多久匆匆而返道:“王子,屬下辦事不利,那巫騎着靈鹿太快,已是直接進了宮城!”
巫厥從牀上驀然坐起,一時氣息不順,連咳了數聲:“什麼?!”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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