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作者:謝樓南
寒風吹過空曠的庭院,發出嗚嗚的聲響,我終於想起,從我進到關內開始,校場上就已經開始在集合整裝待發的官兵,而等我找到酈銘觴時,所有的士兵,都已經在校場集合完畢。

  我猛的轉身,走向門外。

  石巖的手臂擋在門口:“皇后娘娘請恕卑職無禮,萬歲爺的口諭,爲了皇后娘娘的安全,只要娘娘進關,就不得再出關半步。另外,萬歲爺讓皇后娘娘帶回的口諭,卑職已經知道了,這就去佈置蠱行營的人馬。”

  “我要和蠱行營一起出關。”我直視着石巖的眼睛:“我要出關。”

  石巖依舊沉穩的像是一塊兒萬年不動的山岩:“卑職罪該萬死,恕難遵從皇后娘娘懿旨……”

  他的話沒有說完,我的手指已經按在了他腰間的佩劍上,三尺青鋒倏忽流出,我把劍抵在自己的咽喉下:“我說了,我要和蠱行營一起出關。他不是說,爲了我的安全,那麼等他回來之後,是放我出關的罪責大,還是讓我自盡了你的罪責大。”

  石巖靜默的盯着我的眼睛:“皇后娘娘不會爲這種無關緊要事……”

  “不要隨便以你的心思來忖度我的,我說到做到,讓我出關。”我目不轉睛的盯着石巖,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以防他有機會奪下我的劍。我手上微微用力,劍鋒刺入皮肉,有幾滴溫熱的血流了出來。

  石巖依舊不說話。

  “讓她去吧。”一直靠在牀頭似醒未醒的酈銘觴忽然說了一句:“跟着蠱行營,也是沒有什麼危險的吧。這小姑娘腦有時候有點壞掉了,不要跟她較真的好。”

  石巖轉頭看了看酈銘觴,恭敬的行了個禮說:“但是酈先生……”

  “那小回來後有什麼微詞,叫他跟我來說好了。”酈銘觴笑着。

  石巖點了點頭:“有酈先生這句話就好。”然後看我:“皇后娘娘。”

  我知道他是同意我跟着去了,從咽喉上拿下劍,塞還到他手裏。擡腿就要出門。

  “小姑娘,”酈銘觴忽然開口叫住我:“一定要自己親眼去確認一下嗎?他畢竟是冒險去救了你回來,就此領了這份心意不好嗎?”

  我冷笑了一聲:“酈先生,我想你是會意錯了,我是憑自己的能力逃回來的,不是被誰救回來的。而且我很討厭被人玩弄於股掌之的感覺,非常討厭,所以一定要親眼去看。”

  我不再理會酈銘觴,擡腳跨出門檻,邊走邊問跟在身後的石巖:“蠱行營這次來了多少人?”

  “一百五十三名,統領班方遠沒有來。”石巖回答。

  “倉促之間,能調回一百多名,很多了。”我點點頭:“給我找套蠱行營的衣服換。”

  石巖垂手答應:“遵命。”

  我笑了笑問他:“老實說,萬歲潛入女真大營去營救我的時候,你很不以爲然是不是?”

  “卑職不敢妄自評判聖斷,但是在萬歲爺潛入女真大營之前,卑職曾不怕死的問過萬歲爺爲何要這麼做,萬歲爺當時回答說,對方的歸無常是個很難纏的角色,他害怕另派他人去會有閃失。”石巖答道,石巖的沉默寡言在朝是很出名的,非有必要,他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曾經有下屬說,一年下來,只聽到統領說了三句話,那三句話是:嗯。啊?好。這次他破例解釋了這麼多,看來是真的希望我能打開心結體諒蕭煥了。

  打開心結嗎?我扯動嘴角算是笑了。但是,如果心裏的那個結很死的話,該怎麼解?

  不愧是帝國訓練有素的最精銳部隊,蠱行營的行動很迅速,從準備到出發,等開門迎戰的大軍在關前擺開陣勢的時候,這一百多人已經從長城的烽火臺迂迴到了角山上。

  這次前來的一百五十三個御前侍衛全是武林好手,相形之下我的三腳貓輕功就有些微不足道了。石巖爲了不讓我拖後腿,挾着我的腰,帶我在山頂上騰挪疾行。

  從角山上望下去,山海關前廣闊的雪野上已經排開了一色玄色甲冑的大武將士,作爲大武帝王徽號的火焰旗隨風招展,旗幟黑底紅心,茫茫的雪野上彷彿騰起了朵朵紅焰。紅焰之,十幾萬大軍依列而戰,軍容整齊,齊聲高喝,一時軍威大振。

  城前排開的幾乎是關內兵力的一半,十幾萬大軍變換陣型,分出一小股軍,直插駐紮着女真大營的山谷。

  這股軍看上去很像要直衝到女真大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救出他們的皇帝。軍冒進,是兵家大忌。

  果然,在這支玄色大軍的陣型變換成一支箭頭樣的形狀時,關前靠海那一側的雪原下突然冒出一隊隊的女真騎兵,與此同時,山谷的女真大營也奔出黑壓壓的騎兵。

  形勢陡轉,女真騎兵馬上就形成了一個半圓的包圍圈,把大武的士兵圍死在山腳下。

  但我知道還沒有完,就在此時,女真大營更北的山坳,天降神兵一樣的衝出了十數萬大武的將士,於是女真騎兵就又被大武軍隊合圍在了山坳前狹窄的谷地內。

  兩軍相接,馬上開始了毫不留情的屠戮,可以想象,大戰過後的雪原將是一片鮮紅,多少春閨夢裏人,就要變作累累的白骨,異鄉的孤魂了。

  如果我猜得不錯,我在城門口看到的那些蹄印,應該是連夜在雪地裏挖戰壕藏身的女真將士留下的,而女真大營後的大武將士,應該是在開始下雪之前,就埋伏在山坳裏了,因爲雪後的原野上,如果有大隊士兵通過,女真哨兵不可能不發現。

  大雪開始之前,也就是蕭煥尚未潛入女真大營或者剛剛潛入之時。在那時,他大概就已經預先設計好了這次大戰。

  從前和蕭煥行走江湖的時候,無論對手採用什麼樣的詭計,都能被他輕易的識破,我曾問過他爲什麼能做到這樣,他開玩笑似的告訴我,這就像和人博弈,如果對手能看到三步遠,你就要看到四步,如果他能看到十步,你就要看到十一步,只用比他多一步就夠了。

  然而我一直想問他的是:你究竟能看到多遠?

  女真大營的上空突然升起一朵鳳凰形狀的焰火,傳說能夠浴火的不死神鳥昂首仰翅的飛上雪後碧藍的天空,明滅一下之後,消失在了空。

  得到號令,藏身在大營上方的山頂上的蠱行營御前侍衛開始沿着山脊向山下俯衝。石巖也挾着我衝下山峯。

  女真大營轉眼就到,剛下山,我就看到在大營正的那片空地上,靜靜的對峙着兩方人馬。

  一方是庫莫爾和百餘名正黃旗親兵營的親兵,一色騎馬,把軍刀拖在手上,另一方是負手而立的蕭煥。

  蠱行營的人到了之後,紛紛跪在蕭煥身後,我也放開石巖,悄悄混入那幫身着玄色勁裝的御前侍衛跪着。

  石巖走到蕭煥身前,單膝跪了跪:“萬歲爺,人到齊了。”

  蕭煥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怎麼病突然又好了,小白?不,應該說漢人皇帝纔對。”庫莫爾冷笑了一聲:“叫你的走狗來幹什麼?幫你收拾我?”

  “不管病好沒好,收拾一兩個反賊還是可以的。”蕭煥輕笑着,從他的聲音聽來,由於失血過多,的確有些氣不足,但是就像酈銘觴所說的那樣,一點也沒有油盡燈枯氣力衰竭的意思,反倒可以從他沉穩的語態聽出他體內的內力依舊充沛飽滿。

  “看來你還是沒有輸得心服口服,庫莫爾大汗。”蕭煥笑着,問了一句:“敢問大汗,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就是皇帝的?”

  “心服口服?”庫莫爾冷笑着:“對你這種狡詐的漢人,你怎麼叫我心服口服?”

  “不錯,我是用了一些計謀,但是大汗你就沒用嗎?”蕭煥然說着:“依我看,從我化裝成趙富貴,潛伏進大營的時候,歸無常就認出了我,他馬上就轉告了你。也就是說,從那之後,默許敏佳把我收在大帳裏,當着我的面告訴敏佳的偷襲計劃,都是你的計策和試探。

  “後來,你從歸無常處得知我遇寒就會有性命之虞,就假意對我的色相着迷,害我病重,但你的目的不僅僅是取我性命這麼簡單,你料定了皇后會去探望我,也認爲我會讓她替我通風報信,所以你就演了場戲,故意放她回山海關。

  “你以爲山海關的將士得知我情況危急之後,一定會派兵援救,這時你提前幾天辛苦佈置下的伏兵就派上了用場,經此一役,你不但能夠奪下山海關,還能殺了我,真可謂一石二鳥,自此後分崩離析的帝國,已經是你的囊之物。怎麼樣,大汗,我說的分毫不差吧?”緩緩說完,蕭煥含笑的問。

  “這麼說來,我步步的行動都早在你的意料之?”庫莫爾長笑一聲:“漢人皇帝,我來替你說說別的怎麼樣?

  “先說幸羽,幸羽兩年前就已經和我有來往,那時只怕你已經知道了我們的關係。但是你假裝毫不知情,反倒把幸羽調到前線來做監軍,同時你一定給戚承亮了什麼密函紙條,讓他提防幸羽,所以我們一場謀劃已久的軍變纔會莫名其妙的被事先發現。

  “再說歸先生,歸先生說你遇寒就會吐血身亡,這則消息是從宮裏傳出來的,你故意讓歸先生知道……”

  “這個我倒真沒想那麼多,”蕭煥接口:“我也不知道是誰先傳出的,結果以訛傳訛,就傳成了這樣。”

  “好,不管這個消息是不是你有意散播,”庫莫爾繼續說:“我猜那晚我在敏佳帳篷裏試探過你之後,你就明白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但是你絲毫不說,甚至委屈自己做孌童給我戲弄,裝出一幅弱不禁風忍辱負重的樣,而後蒼蒼去探望你,你將計就計,告訴她你病重危險,希望她能回山海關幫你搬救兵。而我這邊爲了要引誘守城將士出城,肯定要故意放走她,所以她這一路走的可以說是毫無危險。你事先一定交待過,蒼蒼現身山海關的時候,就是他們派士兵出城的時候。這樣一來,事情終於照着你的預想,一點不差的變成了現在的樣,對不對,漢人皇帝?”

  我低頭靜聽着他們的對話,蕭煥總是這樣,他總是能讓別人在他面前像個傻,即便你絞盡腦汁費盡心機,他永遠都能比你多看一步,如此一來,你的憧憬追求像是傻事,你的眷戀輾轉也像是傻事,就好像一記耳光帶着脆響扇在臉上,於是那個溫情脈脈的夢就醒了,你發現你不過是個可憐的傻,連你的悲喜歡愁,都被那個人牢牢的捏在手心裏。我曾經發誓再也不要嚐到這種滋味,但是蕭煥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再次令我覺得自己是個傻。我嘴裏有些微微發苦,真是討厭的感覺。

  那邊蕭煥笑着接口:“大致如此。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提前幾天把兵力佈署成這個樣,不是我授意戚承亮,而是他自己根據情形判斷出來的。真正的帝王之道,既不在兵法也不在韜略,而在於馭人。我看得準戚承亮的謀略脾性,所以連性命攸關這樣的大事,都放手交給他去辦。而我在兩年前,你尚未登上大汗位剛剛開始嶄露頭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你一生的重要事件和你爲人處事的方式,你自小受兄長欺凌,因此相信拳頭和暴力,你狡詐多智,不管是對付你的兄長還是對付外族的敵人,都喜歡以奇計藉助外力勝敵。正因爲對你爲人的瞭解,我才能猜得準你的每一步動作。而你,想要稱霸原的承金大汗,你根本不屑於瞭解我這個弱無能的漢人皇帝,除了知道我體弱多病,多年不當政之外,你還知道什麼?”他說着,聲音忽然冷了下去:“今天就讓我來教你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王者之道。還有,在亂軍取你的首級,我一個人就已足夠,叫這些人來,是因爲我想生擒你,庫莫爾,輕侮蕭氏天的苦果,我會讓你用餘生來慢慢品嚐!”

  “哈哈哈,”庫莫爾反倒大笑了出來:“漢人皇帝,我承認我已經兵敗如山倒,這次大概不能再進逼原。但是,我還沒有全輸,拜你後宮幸羽那位嫉妒成性的女兒的無理要求所賜,我知道了你的一個弱點。你太在乎你的女人,你肯爲她隻身犯險,事前我真是沒有想到。”

  怎麼說着說着,說到我頭上來了,我連忙把頭壓低,跪的更加恭順,耳邊聽到蕭煥冷笑了一聲:“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是啊,她在城內,我在城外,我當然不能怎樣。你早就對城裏的人說過了吧?只要蒼蒼回城,就把她看好,不能讓她再出城,看來你的確知道她不是一個聽話的女孩。不過,既然知道她不聽話,你又怎麼敢肯定那些人看得住她?”庫莫爾說着,忽然衝這邊叫了一句:“蒼蒼,不要藏了,我看到你了。”

  我這纔想到,剛纔從山上下來時,蕭煥背對着我們,所以沒有發現我也混在其,但是庫莫爾面對着我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我只好站起來拍拍膝蓋走到他們兩人間,伸手打了個招呼:“大汗,萬歲。”說完才發現這句招呼打得兼具了漢人女真的兩種稱呼,真是有點奇怪。

  蕭煥有些驚異的掃了我一眼,隨即轉頭去看石巖,石巖馬上雙膝下跪:“卑職罪該萬死。”

  “不要怪石巖了,是我逼他帶我來的。”我扯動嘴角向蕭煥笑笑:“我見到酈先生了哦,他對我說萬歲爺你沒事兒,我真是高興壞了。”

  蕭煥也略略扯動嘴角,算是笑了:“是嗎?”

  “不如我們再來賭一場吧,這次不賭江山,賭美人。”庫莫爾笑着,一邊側耳聽了一下:“那邊的廝殺大概還要兩三個時辰,我們有的是時間,這次我也不想再跟你賭什麼謀略心術,我們來格鬥,如果你打得贏我,蒼蒼就是你的,如果我打贏了你,蒼蒼就是我的,怎麼樣?”

  “好,好極了。”我馬上接口,拍手:“我來做證人。這可是關係到我的終身大事的,不能兒戲。”

  “蒼蒼答應了,你呢,皇帝?”庫莫爾含笑摸着他微微長出髭鬚的下巴。

  “當然要比了。”蕭煥輕笑一聲,伸手向身邊的石巖說:“石巖,借你的熒光劍一用。”

  “那可不行,”我趕快制止:“誰都知道萬歲爺的劍術獨步武林,天下罕逢敵手,公平起見,萬歲爺還是和庫莫爾用一樣的兵刃吧。”

  “好說。”庫莫爾立即應和,隨手從身後的親兵手拿過一柄厚背的大刀,扔過來說:“接好了,這可是男人用的大刀,漢人皇帝,你拿得起來嗎?”

  石巖終於在一邊忍不住說:“皇后娘娘,萬歲爺現在的身,你怎麼能讓……”

  “現在的身怎麼樣?”我打斷他的話:“我可是問過酈先生的,酈先生拍着胸脯跟我打保票說萬歲爺的身強健着呢,石統領,你不是也聽着的?”

  “皇后娘娘……”石巖微微脹紅了臉,還想說,蕭煥伸臂攔住了他,然後俯身撿起那柄大刀,提在手裏,向庫莫爾點了點頭:“下馬開始吧。”

  “這纔是男人氣概。”庫莫爾輕笑着躍下馬來:“小白,你依在我懷裏喝酒的時候,我可沒想到你還能這麼有氣概。”

  “是嗎?那就好好看着。”蕭煥把大刀輕輕提起,話音未落,他的人就到了庫莫爾身前,鋼刃相接的刺耳聲響起,庫莫爾在他刀鋒劈到的一瞬間架住了他的大刀。

  響聲消歇,兩個人又已經各自躍開。

  庫莫爾摸了摸大刀上的缺口笑:“不錯呀,小白,有幾分狠勁兒。”話聲裏,又有幾聲利刃相撞的脆擊聲響起,他們已經過了四五招。

  我知道蕭煥武功龐雜,遠非單修劍術,刀法上的修爲也不差,但是他今天血氣不足,使用厚重的大刀本來就喫力,再加上在冰天雪地的野外,他的內力要大打個折扣。而庫莫爾的刀術跟原任何一家的刀術都不相同,是女真人在與猛獸作殊死搏鬥和千百次的貼身肉搏訓練出來的,純粹是用來制敵的刀法,刀刀威猛凜冽,毫不囉嗦。因此二三十招過後,他們兩個還打得旗鼓相當。照兩個人的狀況來看,打得越久,肯定對庫莫爾越有利。

  又一次的兩刃相接後,照常理爲了消減重刀上所帶的勁力,應該向一旁躍去。但蕭煥右足微點,非但不退,反倒欺身上前橫着又掃出一刀。庫莫爾避之不及,前胸給劃開了長長一道口,刀鋒帶出血珠,在雪地上印成一串。

  庫莫爾撫胸後退了幾步,看了看手掌上的鮮血,反倒笑起來:“有點意思,小白。”

  蕭煥在砍過庫莫爾那刀之後,站在場,身微微顫了兩下,然後以刀拄地,猛的噴出了一大口鮮血,殷紅的血淋在雪地上,分外奪目。

  石巖忍不住叫了聲:“萬歲爺!”就要跑過去扶他。

  “不要過來。”蕭煥輕喝了一聲,用袖擦乾嘴邊的血跡,拄着刀慢慢站直身:“再來吧,庫莫爾。”

  “當然要再來。”庫莫爾的步也有些虛浮,一邊笑着,一邊對我揚揚手的刀:“蒼蒼,我說過,我要你的人和心,我說到做到。”

  我也笑着向他擺擺手:“好,我等着你。”要我的心,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樣說,這個異族的英俊男的表白方式真是特別,我如果還是一個小姑娘,一定會爲他的霸氣傾倒,但是現在,庫莫爾,我也希望我還有心能給你。

  看着兩個男人爲你浴血奮戰的感覺,不算太好,關注着戰局,我淡掃了一眼石巖,看到他緊捏着拳頭,恨不得馬上撲過去替蕭煥把庫莫爾撕成碎片,看那邊赤庫的樣,大概也差不多。我無意間掃到附近的一個帳篷頂,猛的發現帳篷頂有個人正在拉弓瞄準這邊。

  他要射誰?那個人轉了轉,把臉露出了半邊,清癯蒼白,歸無常。

  我看了一眼正在場和庫莫爾劇斗的蕭煥,還是出聲提醒:“有人射箭,小心……”

  我的話還沒說完,絃聲就響了,出乎意料的,那裏射出了三支箭,一支向着蕭煥,還沒到身前,就被他打落了,一支向着我身邊的石巖,自然也被打落,另一支筆直的向我胸前射來。

  鋼箭射入胸膛的那個瞬間,我沒有感覺到疼,只是覺得有股細小的涼意從那裏透了出來,然後心房裏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啪噠一聲斷了,呼吸就艱難起來。

  難道我就會這樣死了?在這塊冰涼而陌生的土地上,我給自己設想過無數種死法,慢慢老死或者因爲生孩難產而死,但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這樣死。

  “蒼蒼。”有個人叫。

  我看着模糊的視野正蕭煥的臉,爲什麼會是他?難道老天把我最後的時間也安排給了他?

  我伸手想要推開他的肩膀:“你給我走開,你不用再因爲愧疚對我好,我們早就……從我刺你那劍之後,我們早就兩不相欠了。”

  他的嘴脣張張合合,但是他在說些什麼,我完全聽不到了。

  對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就這樣結束了吧,就讓我以爲兩不相欠吧,這樣也許我的靈魂就能輕盈一些,不至於一路跌到阿鼻地獄裏去。

  蒼蒼,還是有個人在叫,很奇怪的,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很清晰地感覺到,有滴眼淚從我眼角慢慢的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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