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作者:青竹筆
美麗的東西,無論怎樣都是美麗的——哪怕血肉模糊,滿臉恐懼猙獰,也是美麗的,就算它給我帶來了刻骨銘心的傷害……我也還是會喜歡它。

  蘇蕉醒來之後,還是在那個房間。

  那些詭異的兔子玩偶依然用那紅色的眼睛注視着他。

  蘇蕉強行壓下那種詭異的不適感,他發現身上還是那套黑兔子睡衣,四周摸索了一下,沒能摸到手機。

  看來是被宴憐拿走了。

  蘇蕉倒沒什麼意外的感覺。

  他躺在牀上,望着那色調詭異的天花板思考了一會,又調出自己的數據看了看。

  半晌,他下定了一個決心。

  他推門出去,發現走廊牆壁上那些詭異可怕的兔子壁畫已經被人取了下來,現在放的是一些色調明快,有如在扮演童話故事一樣的兔子們。

  但這絲毫沒能讓蘇蕉覺得舒服——這些詭異的東西,就算穿上了可愛的皮囊,也絲毫改變不了他們猙獰邪惡的本質。

  宴憐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來:“蕉蕉在看這些畫?”

  蘇蕉手指微微顫抖一下,他沒回頭,盯着一隻兔子說:“跟之前的不一樣了。”

  “因爲蕉蕉好像很害怕原來的那些畫。”宴憐很體貼的說:“所以我就把它們都換下來啦。”

  蘇蕉很想說,不是他害怕,腦子正常點的,都會害怕。

  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被動,他擔心說出什麼不太合適的話刺激到身邊這個神經病,於是轉移了想法,說:“你好像很喜歡這些兔子。”

  “是啊。”宴憐說:“它們很可愛,不是嗎?”

  “但在那些畫裏。”蘇蕉說:“它們都死了。”

  蘇蕉對那些畫上兔子的死狀印象深刻,他情不自禁的描述出來:“有些被剝了皮,有些……”

  但說到一半,他因爲感覺不舒服,閉上了嘴巴。

  “可愛的東西,即使死去了,也依然不會消減它的可愛呀。”

  蘇蕉回憶了一下那些壁畫的內容,對這種「可愛」敬謝不敏。

  宴憐忽然笑了。

  他說:“蕉蕉是個很容易看透的人呢。”

  蘇蕉對這個評價不置可否,宴憐卻自顧自的說:“蕉蕉會因爲某樣東西美麗,就駐足觀賞很久;但如果它面目全非,爲你帶來了恐懼和驚悚,就會避之不及。”

  “如果某個東西讓蕉蕉受到了傷害。”宴憐語氣輕快的說:“那麼,蕉蕉會竭盡全力的遠離它,甚至會記恨它,但同樣……”

  宴憐忽然笑了:“也很難忘記它。”

  蘇蕉想,逃避能帶來傷害的東西,這不是人的本能嗎?而且,很難忘記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但我和蕉蕉不一樣。”宴憐慢慢騰騰的說:“美麗的東西,無論怎樣都是美麗的——哪怕血肉模糊,滿臉恐懼猙獰,也是美麗的,就算它給我帶來了刻骨銘心的傷害……我也還是會喜歡它。”

  “喜歡什麼的話。”

  蘇蕉聽見宴憐輕快溫柔的聲音:“自然要喜歡它所有的樣子,不是嗎?”

  蘇蕉覺得正常人和瘋子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就沒吭聲。

  宴憐對於蘇蕉的沉默不以爲意,他笑眯眯的攬住了蘇蕉的肩膀:“我帶你參觀一下「遊樂場」吧。”

  這個地下設計的非常寬敞,四通八達,彷彿掏了個地下商場的面積出來,之前那個迷宮一樣的地方只是「遊樂場」的一部分。

  不過這顯然是宴憐一個人的遊樂場。

  他笑吟吟的給他指,哪裏是給他新建的遊戲室,哪裏是給他建的健身房。

  “因爲蕉蕉很漂亮,所以也給蕉蕉做了很漂亮的衣帽間,在臥室旁邊的門後哦。”

  “遊戲室是因爲蕉蕉好像很喜歡打遊戲,所以特地準備的啦。”

  “那邊是小廚房,每天都會有人來換喫的嗎,很方便-還有一個大廚房,蕉蕉有什麼想喫的菜可以去那邊點單——”

  “唔……還有地下花房,蕉蕉要去看嗎?我養了很多像蕉蕉這樣漂亮的白薔薇呢……”

  宴憐這個時候就像是一個和小夥伴炫耀祕密基地的孩子,語氣染着十分的天真無邪。

  蘇蕉只能頂着渾身的雞皮疙瘩,保持着神的逼格,漫不經心的說還行吧。

  宴憐彷彿也不在乎他的敷衍,他笑吟吟的問:“是這裏好,還是哥哥那裏好?”

  蘇蕉這個時候已經被他拽到了玻璃花房。

  花房裏有漂亮的白薔薇,室內的人造陽光照在上面,雖然美麗,卻太過蒼白,不似宴無咎花園裏的明媚活力。

  “你哥的花園有陽光……”

  蘇蕉不是想故意激怒宴憐,但奈何他就是管不住自己這張誠實的嘴。

  果然,宴憐脣角的弧度緩緩拉平了。

  蘇蕉瞧了一眼宴憐的供奉值,63了。

  蘇蕉忽然有種在懸崖邊蹦迪的感覺。

  在保證人身安全的前提下,似乎也足夠刺激。

  時間久了,蘇蕉漸漸總結出了一些規律。

  只要不提出去的事情,不提他哥,那宴憐可謂是對他百依百順。

  蘇蕉一旦提起,或者說宴無咎比宴憐好,宴憐就會肉眼可見的陰鬱不高興。

  他一不高興,就會漲一點供奉值。

  不過自從蘇蕉被關起來之後,供奉值就漲的很微小了,大概是蘇蕉人被困在這裏這個事兒讓宴憐充滿了奇異的安全感。

  不過蘇蕉現在可不怎麼在乎供奉值漲幅了,神力值上限他現在多的一大把,都溢價了,再多神力值上限也沒法讓他升級成c級神明,現在重要的反而是功德值。

  蘇蕉並不急着跑路,他醒的時候就已經想開了。

  再說他跑路又能跑哪裏去?宴無咎又不願意當他的供奉者,給希望小學捐再多大樓那都是宴無咎個人成就,柳涵一一時半會又聯繫不上,現在源源不斷給他提供神力值上限的冤大頭也就宴憐了。

  反正他是神,在哪被供奉,被誰供奉,都是供奉;他費盡心思的跑路,倒不如躺平被宴憐伺候。

  之前宴憐嚇唬他的事情,他記得可門清,宴憐不捐十棟樓給希望小學,他這個坎兒是絕對過不去的!!

  話說回來,雖然宴憐是個難搞的神經病,但其實心思也挺好猜的。

  蘇蕉目光悄悄的挪到了不遠處的玻璃房子。

  裏面宴憐一身白大褂,襯出修長的身材,手裏一把鋒利的尖刀緩緩剖開了死者的肚皮……

  嗯,這些事情包括做飯……以及笑眯眯的解剖屍體。

  而且據蘇蕉觀察,那些屍體居然還每天都有的換,一般宴憐解剖完後還會很貼心的給縫回去,嗯,體面的來,體面的送走。

  蘇蕉躺平在牀上,閉上眼睛就是宴憐在縫肚皮,蒼白的皮膚,翻出的,發白透青的皮下組織……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兔子胡蘿蔔天花板。

  他想着今天宴憐做的芝士玉米甜湯,覺得胃裏翻涌。

  蘇蕉去吐了一波。

  很好。

  今晚又睡不着了。

  ……

  在察覺可憐的蘇蕉特別在乎那些屍體,甚至到了寢食難安的時候。

  宴憐其實不太明白蘇蕉在焦慮什麼,甚至有些不滿那些醜陋的東西奪走了蘇蕉的注意力——

  不,不可以做出奇怪的,過激的事情嚇到他。

  宴憐想。

  不過囚困神明這件事本身,已經足夠奇怪,過激,甚至匪夷所思了吧。

  但是小神明對自己的處境似乎並沒有那麼在意,反倒是很在乎那些屍體……爲什麼呢?

  午餐是非常豐盛的燙煎和牛排,蛤蜊蘑菇濃湯,大塊魚子醬……

  蘇蕉盯着這些食物:“……”

  “你好像特別在意解剖室的那些東西。”

  宴憐看見蘇蕉的叉子不停的在牛肉上撕扯攪動,眨眨眼,“你也想試試嗎?”

  蘇蕉:“……”

  蘇蕉挺直了背脊,保持着神明的優雅和尊嚴,努力嚴肅的說:“不想。”

  少年長得美麗又漂亮,強撐高傲冷漠的樣子也足夠可愛,宴憐簡直控制不住想要親親他琥珀色的眼睛。

  但他忍耐住了。

  最近的蕉蕉很可憐啊,喫不下東西,也睡不下,一點動靜就能吵醒的驚惶模樣,偏偏還要努力把情緒藏起來,若無其事……

  “哦?”宴憐說:“但你看上去很感興趣啊。”

  “讓我猜一猜。”宴憐半眯着眼睛,說:“蕉蕉是懷疑我……殺人了嗎?”

  蘇蕉雖然沒說話,嘴脣卻抿了一下。

  “看來是的了。”宴憐搖搖頭,笑吟吟的說:“蕉蕉想哪裏去啦,我可是合法公民。”

  宴憐跟蘇蕉說屍體是從醫院買來的,還給蘇蕉看了奇怪的購買證明,並且認真的解釋說,因爲他在國外是享譽盛名的外科手術大師,再加上宴家的金錢權勢,弄到這些東西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宴憐眨眨眼:“想要精進醫術,一些必要的日常練習可是一點都不能偷懶呢。”

  宴憐發現,在他解釋以後,蘇蕉沒再有喫不下飯的症狀了,睡眠似乎也好了很多。

  果然是神明嗎?會爲信徒未知的殺戮而不安嗎。

  宴憐想,他的膽子也很小,很害怕那些兔子壁畫。

  那些兔子壁畫都是宴憐以前畫的,當遏制不住那些不好的情緒和想法的時候,他都會畫出來。

  每一幅畫都代表他潛藏的血腥想法。

  他就像是墮落到了地獄的惡魔,卻一不小心擡眼看見了美麗的神明,於是貪慾在心中生長,愛與佔有,一切順理成章。

  宴憐喜歡在蘇蕉睡着的時候偷偷親他,蜻蜓點水,悄悄吻他瞼中痣,每當這個時候,那些血腥的,恐怖的想法,就漸漸熄滅在了神明寂靜的呼吸中。

  神明強大,美麗,他立於百萬天災之上,睥睨衆生,無所不能。

  卻也脆弱,不安,恐懼,柔弱,如同一朵細弱的薔薇,囚困於荊棘與毒蛇的爪牙,只能被迫接受血色供養。

  宴憐幾乎愛瘋了這樣的神。

  “我悄悄把蘇苪雪教訓了一頓哦。”

  宴憐笑起來:“除我之外,誰都不許欺負你。”

  祝家,會客廳。

  祝墨許放下手裏的酒杯,“還特地來找我喝酒,可是稀罕事兒,我可是把我珍藏的酒都拿出來了……不過你的手怎麼了?我沒聽說你出車禍啊。”

  對面,宴無咎的手被厚厚的繃帶包紮着,他用沒受傷的手按着太陽穴,神情有些疲憊。

  他醒來之後,護身符似乎因爲幫忙抵禦了什麼重大災害而變得焦黑,握住神明的手臂也受了嚴重的傷,而也許是因爲直視了神明,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創傷,導致這幾天一直都非常的疲憊。

  他現在,依然還是不敢確定,他看見的神明是蘇蕉這件事,是不是一場堪稱荒謬的夢。

  如何能證明那就是蘇蕉呢。

  除了那張臉,宴無咎發現自己找不到任何證據——或者說,他本能的,不願意相信那是蘇蕉。

  ——不願意相信,他苦苦追逐了十幾年的神明,居然是被他狠狠拋棄過,傷害過的蘇蕉。

  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宴無咎冷靜的說服自己,既然是神明,那麼自然會有着千百張面孔——誰說神明一定要有一張臉呢?

  在數不盡的神話傳說裏,神明有着千百張面孔,沒有人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只是他在現實裏覺得蘇蕉很像神明,所以在天災世界裏,神明纔會讓他看見蘇蕉的臉,這是一種迷惑,也是神明對自我的一種保護。

  這次來找祝墨許喝酒,一方面是因爲弟弟的事情,另一方面,宴無咎很難說,沒有那份潛藏的茫然在驅使着他找老朋友借酒澆愁。

  對於祝墨許的問題,宴無咎淡淡說:“鍛鍊的時候不小心受了點傷,不嚴重。”

  祝墨許笑着調侃他:“那還來我這喝酒。”

  “不礙事。”宴無咎轉而說:“聽說蘇家老二的事情了嗎?”

  他臉頰輪廓分明,無論說什麼,無意就帶着幾分野性和剛硬。

  “蘇家老二……蘇苪雪?”

  祝墨許稍稍回憶,捂着嘴唔了一聲,“是他出車禍那個事兒?”

  宴無咎詫異看他一眼,哼了一聲,“你消息還挺靈通。”

  祝墨許放下酒,放鬆的倚靠在真皮沙發上,笑着搖搖頭。

  他最近有個聒噪的小情人,總愛說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給他聽,蘇苪雪出車禍也是八卦之一——不過這事兒倒也沒必要特地跟宴無咎說。

  他其實不是什麼濫情的人,只是那人的眉眼中有那天驚鴻一瞥的少年的影子,聲音也很神似。

  所以祝墨許很喜歡聽他說話。

  祝墨許:“這事兒跟你有什麼關係?”

  宴無咎說:“跟我確實關係不大,只不過……”

  宴無咎頓了頓:“是阿憐做的。”

  祝墨許這才稍微有些驚訝了,他挑了挑眉,饒有興致:“這位蘇家二少爺是怎麼得罪他了?”

  宴無咎淡淡說:“不知道,也許是些口角。”

  祝墨許微微眯起眼,直覺宴無咎有些不正常。

  以往的宴無咎,弟弟就是真的殺人放火,那也是宴憐在前面殺人,他在後面默不作聲的銷燬證據,巴不得自己弟弟清清白白,其他人早死早超生,別礙了他們兄弟的眼。

  哪裏會特地把這件事說出來。

  祝墨許似笑非笑的瞧他一眼,開始覺得有意思了,“怎麼,你是跟你弟弟置氣,跑我這來倒苦水了?”

  宴無咎沒說話。

  祝墨許做着無關緊要的猜測:“還是……你要我幫你弟銷燬證據?”

  宴無咎的手指緩緩的劃過裝着昂貴紅酒的剔透水晶杯,語氣輕緩說:“不,我希望你能找到他,然後……”

  他話音忽然一頓,目光凝在了某一處,眼瞳一縮,甚至不可置信的睜大了——

  祝墨許覺察不對,他微微側頭,就看到了身後他那與那日少年有些相似的小情人。

  宴無咎很快恢復了鎮定——剛剛那一瞬間,他居然有種荒謬的想法,他甚至以爲蘇蕉……

  宴無咎看了一眼祝墨許,脣無意識的抿緊了,於是又把冰冷的目光放在了那少年身上。

  小情人似乎是匆匆趕來,臉頰還有點發紅,他有些畏懼宴無咎虎狼似的目光,怯怯的先喊了一聲“祝先生。”

  祝墨許點頭:“怎麼了?”

  “昨天,您東西落在我那了……”小情人說着:“我……我怕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給您送過來……”

  祝墨許溫和笑說:“什麼重要的東西,還要你特地跑回來……哈,別害怕,宴總不喫人。”

  宴無咎知道這是祝墨許在暗示自己收斂一下,他抿了口酒,剛要收回自己過於有壓迫力的目光,就見那少年攤開了手。

  那是一枚無比眼熟的珍珠護身符。

  這枚護身符,就在不久以前,在宴無咎的手裏變得焦黑一片。

  隨着一聲酒杯破碎的聲響,祝墨許就見宴無咎豁然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把少年手裏的護身符拽了下來。

  小情人嚇壞了,但見祝墨許沒發表意見,也不敢反抗。

  祝墨許微微眯起眼睛,見宴無咎死死盯着手裏的護身符,稍感不對:“宴總?”

  宴無咎彷彿從巨大的噩夢裏回過神來,他盯着小男孩與蘇蕉神似的臉,沒有回頭,嗓音沙啞顫抖:“這個護身符,你哪裏來的?”

  祝墨許知道宴無咎是在問他。

  祝墨許感到十分詫異,剛剛宴無咎談及弟弟殺人放火,都未曾這樣失態。

  祝墨許斟酌詞句,把在宴家後門那邊遇見少年,以及少年贈他護身符的事情說了出來。

  祝墨許年近三十了,談起那個驚慌的少年,忍不住笑說:“說起來,那還是個孩子呢。”

  宴無咎死死攥着護身符,幾乎骨頭都要被他攥碎了:“他長什麼樣?”

  祝墨許說:“琥珀色的眼睛,瘦瘦小小的,戴着帽子和口罩,藏的倒是很嚴實。”

  祝墨許給自己倒了杯酒,無意掃了一下唯唯諾諾的小男孩,“跟他很像,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宴無咎望着眼前和蘇蕉有幾分神似的少年,喉結滾動,下頜線繃得死緊,幾乎要把手裏的護身符捏碎了。

  原來,真的是蘇蕉。

  自從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屍體都是合法途徑取得之後,蘇蕉在宴憐這裏就舒服了不少。

  單純從心理上來說,是這樣的,但生理上,還是很不適。

  其實宴憐這人雖然神經病,但也不復雜,腦子裏想的反而都是很簡單的東西。

  他會用鋒利的手術刀精準的切開人體組織,也會在廚房用刀精準的爲蘇蕉剃掉喜歡喫的魚的鱗片。

  蘇蕉直白的表示解剖人體讓他不舒服之後,宴憐雖然很惋惜,但他還是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屍體收到了蘇蕉不會注意的暗房裏去了。

  但病症發作厲害的時候,宴憐就不太想去暗房。

  去那裏就看不到蘇蕉了。

  看不到蘇蕉這件事,會讓宴憐更加的心情煩躁。

  但是蘇蕉又明確表示過他真的不喜歡那些亂七八糟的屍體……儘管他已經向他解釋了它們的合法和合理用途。

  於是宴憐有了個絕妙的主意。

  ……

  蘇蕉已經養成了起牀去溜圈的好習慣。

  被關起來的日子,沒聯繫外界的方式,也沒有太陽曬。

  不過蘇蕉其實是無所謂的。

  只要宴憐不整天想着殺他啊報復他啊折磨他啊什麼的,只是把他關起來好喫好喝供着,白喫白喝神力值也不往下掉,蘇蕉表示這完全沒有問題。

  他也不稀罕什麼自由,他以前被蘇家踹出家門,可太自由了,自由的差點就見自由女神去了。

  比起自由,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這些天也去做了一個f級世界的小天災任務,是一場局部山林大火,救了不少人出來。

  不過他放棄了天災的神力值上限的獎勵,把它們都兌成了功德值。

  他也因此又獲得一個「名」——【雨神】

  蘇蕉也不知道「名」有什麼用,他閒得無聊,總結了一下,目前有的「名」,有三個,一個是隕石天災世界的「抱星神」,再來是平行世界雪災,從一個信徒那裏得到的「風雪之神」,最後是剛剛f級局部小天災裏,用降雨解決了小型山林大火的「雨神」。

  小天災任務的功德,系統結算的比較慢,一週給結算一次。

  系統建議他可以從自己的世界入手,多做好事,爭取成爲功德圓滿的大善人。

  得想辦法弄臺電視什麼的……

  蘇蕉在這邊溜達着,忽然聽到有細微的動靜,從廚房傳出來。

  有人在做飯嗎?

  蘇蕉記得是有人特地來這裏送飯的,這邊的廚房是空的。

  如今廚房有動靜,倒是很稀罕。

  蘇蕉朝廚房一伸腦袋,半天沒回過神:“……”

  那是一頭被麻醉的巨大和牛,躺在鐵板上。

  少年穿着白大褂,戴着歪扭的兔耳朵,手術刀漫不經心的插到牛肚子裏,血紅的液體汩汩的溢出來,滿地狼藉的血色。

  他也不怎麼在乎,一刀一刀下的慢吞吞的。

  只是錯眼瞧見了他,眼睛眨了眨:“蕉蕉醒啦?”

  蘇蕉就見他似乎興奮了起來,動作飛速起來,各種零部件拆的非常的快速,幾乎三下五除二,就解了一頭牛。

  好像見到蘇蕉這件事對他來說是一種加速他做事的興奮劑。

  但蘇蕉瞧着破開滿地的屍塊和內臟還是頭皮發麻,嘴巴里原來那個想要電視的請求梗了一圈,變成:“你在做什麼?”

  “啊,因爲蕉蕉好像很不喜歡我拆那些人。”

  宴憐很貼心的樣子,刀尖劃過牛皮,甚至有點害羞的說:“但我不高興的時候總喜歡拆點什麼玩啦,所以我覺得如果蕉蕉不喜歡我拆那些人的話,我可以爲蕉蕉拆喜歡的食材呀。”

  他微笑的時候臉上還有點血跡,雖然拆的是牛,但不可避免的還會讓蘇蕉聯想起殺人現場。

  宴憐很期待的問:“蕉蕉覺得怎麼樣?”

  蘇蕉不是很想對這件事發表評價。

  他視線飄移到其他地方:“我想看電視。”

  宴憐幽幽的說:“蕉蕉不喜歡嗎?”

  蘇蕉真的對宴憐這向他妥協的愛好沒有任何意見的,真的,他特別想說:“沒有,挺好的。”

  但事實上——

  “不喜歡。”

  他聽見自己冷酷的開口:“很討厭,帶着你的刀和這些討厭的牛和亂七八糟的血滾出我的視線,髒。”

  蘇蕉說完就:“……”

  他說完根本不敢看不遠處拿着手術刀,半天沒吭聲的宴憐:“……”

  啊,宴憐會殺掉他吧??

  ……

  宴憐沒殺了他。

  第二天,宴憐甚至真的給他裝了電視,超大的那種。

  並且把牛換成了似乎更好接受一點的大火雞。

  而且體貼的對假裝打喫雞遊戲的蘇蕉說:“大吉大利,今晚喫雞哦。”

  蘇蕉完全說不出話:“……”

  他完全沒想到宴憐居然還有幽默細胞,雖然不是那麼好笑。

  蘇蕉假裝自己對電視並不是那麼在意,先打了一會遊戲,纔不緊不慢的去看電視。

  他把電視調到了新聞頻道,某臨山的縣出現了大型泥石流,受災嚴重。

  新裝的電視屏幕大,清晰度一流,所以無比清晰的展示了山下被沖垮的狼藉房屋,老人身上的破衣服。

  孩子身上佈滿了髒兮兮的泥污,哭的很難過。

  因爲年輕人都去打工了,老人孩子在天災面前更是不堪一擊。

  蘇蕉看了一會,記下了捐助電話。

  晚飯時間。

  蘇蕉喫着土豆燉雞肉,他感覺這個雞肉應該不是火雞,火雞肉很柴,這個肉很嫩很好喫……也可能是做法不同。

  宴憐好像很期待,問他雞肉好不好喫。

  蘇蕉說:“還行吧……”

  蘇蕉放下筷子,突然嘆氣:“不過……我有點喫不下……”

  宴憐睜大眼睛:“不好喫嗎?”

  “不,不是的。”

  蘇蕉一隻手插進頭髮,遮住了眼睛,“只是我剛剛想起了一件非常讓我傷心的事……”

  少年美麗動人,佯裝脆弱的樣子也勾人心動。

  宴憐不動聲色:“什麼事情?”

  這些天他一直把他困在這裏,是個正常人的話,都應該開始焦躁不安了。

  蘇蕉的平靜,宴憐把他歸咎於僞裝。

  如今終於忍不住,要露出馬腳了嗎?

  可是爲什麼突然忍不住了呢?而且……傷心的事……

  ——要說哥哥之前拋棄他的事情嗎?

  一定是這件事情吧,畢竟這位脆弱的神明,似乎很喜歡哥哥呢。

  說起來,最近哥哥也在找他……

  真是心有靈犀。

  宴憐越是這樣想,那隱藏在心底的惡意就越是膨脹,幾乎控制不住。

  宴憐陰鬱的目光落在了蘇蕉白皙如瓷的脖頸上,視線入刀尖滾過那白膩的皮膚,彷彿下一刻就能入了肉。

  “是這樣的。”少年的聲音響起來:“我不想說……”

  宴憐捏着刀的手用力的很,語氣卻依然溫柔:“說嘛,我很想聽。”

  可如果蕉蕉說了不想聽的話,他會很生氣的,生氣的話會控制不住自己……

  “那我……就說了啊。”蘇蕉偷偷瞄了一眼微笑的宴憐。

  宴憐微笑弧度更大,刀子插進肉裏,“說。”

  ……

  蘇蕉立刻說:“我聽說x縣受了泥石流災害。”

  宴憐表情微微一頓。

  “他們穿着很破的衣服,孩子也只有小小一點,青壯年都去打工了,屋子什麼的都被泥石流沖塌了,x縣靠北,冬天那麼冷,他們晚上都沒有地方住……”

  少年一臉食不下咽:“天吶,你簡直沒有看到,他們過得有多麼痛苦……”

  蘇蕉把叉子放下,難過的說:“他們那麼難受,我居然還在這裏喫雞。”

  爲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蘇蕉努力讓自己表演的非常誇張——但不知道是不是太誇張了,蘇蕉總覺得宴憐好像愣住了。

  蘇蕉:“。”

  是不是他演技太浮誇了。

  蘇蕉決定收斂一點,他用力咳嗽兩聲,壓低聲音,用悲傷的語調說:“怎麼可以這樣呢……”

  宴憐一點反應也沒有。

  蘇蕉:“。”

  氣氛漸漸尷尬了起來。

  蘇蕉漸漸腳趾摳地,啊,是不是他演的太尷尬了,唯一的觀衆對於他並非發自內心的悲傷毫不買賬。

  現在蘇蕉就覺得自己像極了給人畫大餅但餅畫得太醜以至於分毫吸引不到資本家的可憐小丑。

  他想,完了,看來宴憐這個韭菜不像宴無咎那麼好薅啊。

  啊,如果宴憐沒反應的話,那那些……

  蘇蕉想到了那些在泥石流災害中受災的人,想到那些茫然無助的孤寡老人,想到那些山裏見不到父母,甚至因爲災難,等不來食物只能一天天捱餓的留守兒童,又想到遠在城市沒有辦法第一時間趕回來,只能爲家裏人焦急的年輕人。

  漸漸的,那種憋在心裏的難受真切了起來。

  他想,就算宴憐有反應,也不過是捐點錢,但那些人因爲災難而失去的一切,永遠都不可能回來了。

  蘇蕉遏制不住的開始想那些深陷痛苦的人,他想到了那些熬受天災無處可去的人,想到那些因爲災難失去一切,遭受飢餓,痛苦,絕望,離別的災民,他甚至真的爲那種痛苦感同身受起來。

  他甚至開始爲自己剛剛的虛僞的演繹,感到了一些難以言說的愧疚。

  他會幫助那些災民,並非出於本心的善良,說到底,他只是想利用這件事獲得功德值,他想要變得更強,想要擺脫只能依賴供奉者的困局,想要……

  系統低聲說:“您想要去天災世界,拯救更多的人。”

  蘇蕉一怔。

  他忽然意識到,系統是可以感應到他在想什麼的。

  系統:“我可以感到您的痛苦和愧疚。”

  “但殿下,其實您的出發點是什麼,都沒有關係的。”

  “一個因爲飢餓即將去天國的人。”系統說:“他不會在意您賜給他的饅頭是購買了他的靈魂還是付出了他所有的財產,他只在意,自己有沒有活下來。”

  “那些因爲您的善行而獲得拯救的人。”系統說:“比起您的初衷,他們更在意結果。”

  “我知道。”蘇蕉低聲說,“我明白。”

  “但這與我的愧疚……”蘇蕉說:“並不衝突。”

  用廉價的善良贖買了他人的靈魂,不能因爲不被主人在意,便認爲這是理所應當的事。

  就在這個時候,蘇蕉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明悟,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莫名的溫暖浮動,溢出,這一刻,他彷彿整個人沐浴在純淨,溫暖,神聖的力量裏。

  而這種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溫暖力量,讓他因爲現實世界封印而僵硬的神力,稍微流動了起來,只是細微的動作,就讓他耳清目明,甚至有種打破現實壁壘,可以在現實中使用神力的錯覺。

  系統還想說些什麼,但他忽然頓住了,接着露出了驚異的語氣:“殿下,您的神性在覺醒……”

  “天哪,您纔是d級神明啊……”

  從人到神,是一種很漫長的過程,這不僅是身體的蛻變,也是心靈,從人性到神性的磨鍊,去往sss級至高神的道路,s級以前的困難只是蒐集供奉值,提升神力值,提升功德這樣簡單的事,但s級之後,就是要契合「神性」。

  尊貴,傲慢,矜持,慈愛,悲憫,端坐於百萬天災之上,明悟災難必然發生的同時,愛神所愛的,拯救神應該拯救的。

  而系統來到蘇蕉身上之後,明白蘇蕉成爲完全體神明最困難的一點就是不夠「作」,或者說,自我評價過低,而這與神性自我認知的唯我獨尊是相悖的,所以他纔會給蘇蕉施加那樣一個被動技能,並時刻提醒他作天作地,這樣能更好的契合神性,往神之路上走的更遠更漫長。

  而蘇蕉剛剛那一瞬間,他居然共情了「神性」的「悲憫」,從而得到了認同,因而喚醒了一部分的「神性」!

  沒等系統回過神來給他解釋什麼是神性,蘇蕉忽然聽宴憐說:“所以呢?”

  宴憐有興趣!

  蘇蕉立刻從那種神奇的感覺中回過神來,把記好的聯繫方式從兜裏拿出來,可憐巴巴,又熱切的說:“我想給他們捐很多很多的錢。”

  宴憐:“……”

  於是宴憐不知道怎的,後知後覺的想起來。

  眼前這位漂亮脆弱少年,好像還是位天災神明來着。

  原來神真的會爲無關緊要的災民落淚……嗎?

  宴憐拿着聯繫方式,對於神明憐憫衆生這件事,第一次有了一點古怪又稍顯直觀的……理解。

  宴憐用很懷疑的語氣說:“這樣做……你會開心?”

  蘇蕉:“當然。”

  宴憐輕輕出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只要不是想起哥哥,一切都好說。

  不過。

  宴憐:“我不是很理解。”

  他眯起眼睛,質疑道:“說到底,那些都是與你沒有關係的人。”

  “不是沒有關係。”

  這裏沒有陽光,水晶燈溫暖的光照在少年蒼白的臉上。

  宴憐看見蘇蕉似乎在回憶什麼,無意識摩挲着手裏的銀叉,白皙的手蒼白裏微透着血管的青,微微顫抖。

  蘇蕉擡起眼:“經歷過災難的人,都知道災難降臨時候有多絕望。”

  燎燎大火燃燒起來,舔舐過皮膚,痛苦刺於骨血深處,刻骨銘心。

  無論怎樣掙扎尖叫,哭泣求饒,都沒有任何用處,只能在痛苦中沉淪。

  災難是最無情的東西,一旦發生,就不會爲任何人的痛苦而暫停。

  “這種絕望可以是一瞬間。”

  蘇蕉聽見自己稍微安靜的聲音:“也可以是很多年。”

  宴憐從眼前這個漂亮孱弱的神明眼裏,看到了堅定的信念。

  那是比火山更熾熱,比寒冰更堅硬,頑強生長在他心底,不可摧折的東西。

  宴憐彷彿隔過重重迷霧,摸到了屬於神明憐憫衆生的一顆心。

  有那麼一瞬間,宴憐發現,他並不理解蘇蕉的想法——他愛以無邊災禍爲肆無忌憚的溫牀和保護傘,由此見證血腥的死去,他更愛爲弱者帶來難以承受的痛苦,以聆聽他們的尖叫,悲痛,恐懼和瘋狂。

  果然,從來到這個世上,他就該是下地獄的魔鬼。

  而蘇蕉讓他更深刻的認識到了這點。

  但下一刻,少年又朦朧着淚眼,“宴憐……可以幫幫他們嗎?”

  宴憐忽然彎起脣角:“叫我阿憐。”

  他頓了頓,又聽見自己慢悠悠的說:“叫我阿憐,我就答應你。”

  蘇蕉頓了頓,用很溫柔的語氣叫:“阿憐……”

  他容貌楚楚動人,叫他阿憐的時候,聲音如同最漂亮的百靈鳥,婉轉動聽。

  那一瞬間,宴憐彷彿聽見自己冷硬的心房,被什麼輕輕叩擊。

  宴憐溫柔說:“當然。”

  其實他不該答應的,宴無咎在外面正在找他,如果他有什麼大動作,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但無論如何,當蘇蕉這樣溫柔懇求他的時候,他無法拒絕。

  宴憐給x縣災區捐了100w。

  蘇蕉看到了電視報道了這件事,說是一位宴先生捐了100w,還購買了各種物資。

  政府的物資不足,宴先生的物資隨後緊跟,解決了當地政府的燃眉之急。

  在天災世界,救下一條人命算一個功德。

  而現實世界幫忙捐款賑災,因爲不算是人命關天的救贖,所以系統計算功德的時候會折半,具體算法大概也和捐款的具體落實情況也有關。

  捐了100w,蘇蕉只收到了1000功德值。

  他之前花五百功德買了三個護身符,後面零零總總的獲得了功德值是2710,這一波攢到了3710,就算算上他之前去的那個天災小世界,估計數值也不會很多。

  升c級神明要1w功德,還差很多,而他之前覺醒的那一點「神性」,他後面研究了一下,發現他可以在現實世界稍微使用一點神力了。

  他能用它給人簡單治療傷口,或者讓局部天氣改變,又或者稍微的更改人的命運。

  蘇蕉對影響人的命運挺好奇,就問了問系統要怎麼操作。

  根據系統的解釋,這種影響類似言靈,想要達成目的,要把蘇蕉想要影響命運的人寫在紙上,並且用他可以在現實世界使用的神力化作火焰燒掉,「命運」就會應驗——

  系統:“當然,以您d級的神力,就算覺醒了神性,也可能時靈時不靈的……”

  於是蘇蕉拆了個紙,刷刷寫了一行字,用神力引燃了。

  蘇蕉:“我試試看靈不靈。”

  至於一萬功德的事,蘇蕉也不急,畢竟宴韭菜在這擺着呢,又跑不了。

  宴憐既然又把他關起來,又是拿亂七八糟的屍體嚇唬他,還威脅他要殺他什麼的。

  他讓他多去賑點災,想來也不算做了什麼太過份的事情吧?

  蘇蕉甚至琢磨着這頻率也不能太高,宴憐還上學呢,賑災賑破產了那就沒錢養他了。

  他想幹脆一月一次好了。

  現在神力值上限對他沒什麼用,他也沒必要想着溜走氣宴憐,就老老實實的讓宴憐給災區捐點錢,給希望小學捐個樓,給水滴籌多籌點錢。

  就當給宴憐他自己,也給他這個可憐巴巴的小廢神積點德吧。

  蘇蕉的設想是很美好的。

  但現實是非常殘忍的。

  這麼和諧的日子過了不到一月,蘇蕉又哄着宴憐去給洪災捐款。

  但打死蘇蕉也沒想到,在宴憐去給災區打錢的時候,宴無咎會找來。

  那扇雕花桐木門被人粗暴的踹開的時候。

  蘇蕉正在喫宴憐親手剖的和牛肉,這邊肉還沒切好,那邊西裝革履戴着墨鏡的保鏢火速包圍住了整個地下——和正在喫肉的蘇蕉。

  爲首的是宴無咎。

  他也是一身西裝,一衆保鏢爲他讓開了一道路。

  蘇蕉叉子上的牛肉掉在了盤子裏,他感到了近乎恐怖的,壓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眼神幽幽:“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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