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地下黑牢沒有水,也沒有喫的,有的只有一具一具得了兔子病長滿絨毛的屍體。
貝斯卡一開始還能罵人,後來就不說話了——缺水,缺食,無盡的黑暗纏繞着他,讓他的身體和精神漸漸萎靡下來。
“喂。”
蘇蕉聽見貝斯卡說:“你……不餓嗎?”
蘇蕉搖搖頭:“沒有感覺。”
“別騙人了。”貝斯卡冷笑,“我看你這小身板,是餓的說不出話了吧?”
蘇蕉淡淡說:“如果這樣想能讓你高興一點,那也行。”
貝斯卡:“……”
他感覺少年在注視着他——毫無感情的,淡薄冷靜,又有點無所謂的視線。
那不是窮途末路者會有的眼神——他彷彿篤定着什麼一樣。
這種感覺又讓貝斯卡焦躁了。
因爲他發現少年似乎確實,不太像個正常人類。
首先,這裏是近乎密閉的地下空間,而在這地下空間裏,擺放着幾十具因兔子病而死亡的屍體。
空氣裏浮動着含着兔子病毒的白色毛毛——如果是普通人在這裏,呆不過24h就會出現兔子病的症狀,皮膚出現白毛,眼睛變紅,發出野獸一樣的叫聲,痛苦的等着死神來臨——
貝斯特一直在等着少年這樣,可是那麼長時間過去。
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其實也並非不符合常理,也許少年手裏握着兔子病的特效藥,不然他是怎麼被少年救起來的呢?
但是。
很長時間了。
貝斯卡是經過特訓的騎士,雖然身體虛弱,但忍耐力超乎常人,在他覺得飢餓無法忍受的時候,往往代表着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
但是。
少年沒有喝水,也沒有喫任何東西,並且還能在黑暗中精準視物。
——像一個蟄伏於黑暗中的怪物。
貝斯卡冷靜的評判了雙方的體力,但他野獸一樣的直覺告訴他。
殺不死的。
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人,如他所言那樣,似乎是不死的。
……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貝斯卡的神情慢慢開始焦躁起來。
蘇蕉知道他在焦躁什麼,但是他也不急,慢慢等着。
終於。
貝斯卡低聲罵了一句什麼,似是妥協了一樣。
他站起來,朝着某個方向走去。
蘇蕉站起來,跟在他後面。
貝斯卡身體虛弱,走的很慢,這座地下牢很黑,而且很大,有着重重機關,蘇蕉跟着貝斯卡,避開了很多危險的地方,終於,他們走到了一處地下河。
蘇蕉:“從這裏,可以出去?”
貝斯卡頓了頓:“這是王子最忠誠的隨從才知道的祕道,我本來應該帶着這個祕密死在這裏。”
蘇蕉淡淡說:“或者等我死了,你再帶着這個祕密逃出去。”
貝斯卡哼了一聲:“你救了我,我的騎士精神不允許我這麼做。”
但蘇蕉並不懷疑他這麼想過。
只是他自己撐不住了。
蘇蕉這樣想的時候,噗通一聲,貝斯卡跳了下去。
蘇蕉站在原地沒動:“……”
貝斯卡沒聽見跳水的第二聲,冒出個腦袋:“怎麼不下來?”
蘇蕉:“……”他不會游泳。
正這樣想的時候,冷不丁的手被人拽住了:“下來吧你。”
“噗通——”
……
不知道貝斯卡帶着他在地下河裏潛游了多久。
蘇蕉一開始還有點害怕水,但很快他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在水下呼吸,並且很自然的能看清水底的一切。
蘇蕉:“。”
反而是貝斯卡沒有進食,又拖着他往前遊,似乎開始體力不支了。
……
貝斯卡感覺自己真的是體力耗盡了。
眼前發黑,又無法呼吸,拖着一個人遊動,無盡頭的前方几乎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他感覺自己要不行了。
他模糊看到了前方的光。
他有點後悔的想,如果一開始醒過來就……
他又朦朧的想,不知道身後的這個怪物,長什麼模樣……
但後悔肯定是沒用的。
就在貝斯卡感覺自己沒有力氣,身體在沉沉下墜的時候……
抓着的那人忽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下墜的身體忽然往上一飄——
飄蕩的水流,模糊的光線,一直在身後的人忽然來到了前方,一霎間,藉着前方的微光,貝斯卡看到了搖曳於水流中彷彿海草一樣濃密的銀髮,雪白的肌膚,隨意瞥來的,金光滲漏的明麗眼瞳。
在這黑暗的,窒息的深水地獄裏。
貝斯卡以爲自己看到了生於深海的妖精。
……
這處地下水連通的是王殿裏的一處水池。
蘇蕉把貝斯卡拖了上來,輕出了一口氣。
貝斯卡已經昏過去了。
即使蘇蕉餵了他神血,他也無法長時間忍耐缺水和飢餓。
但隨即,他的心臟不安的蹦跳了一下。
他看了一下天色,還是白天。
不知道兔子神那邊怎樣了……
而且……爲什麼這麼安靜?
就在此時,他聽見了詭異的,脆弱的。
蘇蕉:“……”
蘇蕉回過頭,瞳孔一縮。
他看見了爬行的……兔子人。
它渾身長着白色的毛,眼神呆滯,嘴角流着口水,怔怔的注視着蘇蕉。
蘇蕉似乎在那雙麻木的眼睛裏,看到了囚困於瘟疫之軀裏,痛苦絕望的靈魂。
但蘇蕉還來不及看清,那兔子人眼裏忽然迸發出了恐怖的,興奮的光,“天使……”
它用模糊不清的口齒說着,紅眼睛亮得驚人,裏面都是興奮的,貪婪的野望:“天使!!”
它撲了過來!
蘇蕉毫不猶豫的把累贅貝斯卡踹到了兔子人臉上,轉頭就跑。
他餵給貝斯卡的血並不少。
身爲「名」爲「百萬天災之上」的天災神明,在天災世界,他的血能免疫所有疾病類天災。
貝斯卡本來陷入了昏迷,但後來被痛醒了,一睜眼就看見一隻形容猙獰的兔子在撕咬他的手臂:“……”
貝斯卡一個鯉魚打挺起來,面容比兔子還猙獰,用俚語破口大罵:“我草甘霖娘!!%……”
他拖着虛弱的身體到處看,那個地下的怪物少年已經不知所蹤了。
……
蘇蕉發現,這樣的兔子人遍佈了王殿。
他翻牆跑出王殿,卻發現,王殿外,曾經繁華的大都市,夜夜笙歌的王城,此時已經變成了這種變異兔子人的據點。
蘇蕉終於知道那種不安的感覺從何而來——
絕望。
這個城市,這片空氣裏,遍佈着一種窒息的……
絕望。
所有人都變成這樣了嗎?
爲什麼?
而更讓蘇蕉頭皮發麻的是,城市裏到處都貼着他的……通緝令?
他從牆上撕下那薄薄的「通緝令」。
上面的字體歪歪扭扭的寫着「蘇」——只有這一個單詞,蘇蕉認識,其他的字……不,簡直不能稱之爲字,只能稱之爲鬼畫符。
看久了甚至還有種不太舒服的詭譎感。
帶着他的素描彩鉛畫像。
畫像上的少年很清麗,蘇蕉的基本特徵全部囊括在內。
這張少年金色的眼睛呆呆的注視外面,也沒有微笑,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看着就起雞皮疙瘩。
而且,最讓蘇蕉難以置信的是——這張畫像的觀衆不是城市的人,而是……
那些變異的兔子人。
……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戰爭是發生了對嗎?沒錯……這個日子的話,戰爭是發生了吧?
蘇蕉跑到了教堂,結果也沒有看見人,只看到了一隻穿着白色神父服的兔子,它在打掃教堂,就在它察覺了什麼,要看過來的時候,蘇蕉立刻躲了起來。
蘇蕉窩在巷子的角落裏,努力的思考。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所有人都變成了兔子?爲什麼?這他媽是童話故事?!
蘇蕉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這不是童話故事……
這是「天災」。
「天災」發生了,所有人都被感染了嗎?歷史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嗎?
在他被困住的時候,「天災」勢如破竹,無法阻擋的……
如果他現在沒被天災封印,有神力的話,就不會這麼被動了。
不,不,應該還有救,兔子神……
蘇蕉用力想,兔子神是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土著神,這種情況,祂應該可以解決……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了一抹陰影。
蘇蕉:“。”
蘇蕉擡起眼,看到了一隻胳膊嘩嘩譁流血的貝斯卡——
和蘇蕉對視的一瞬間。
貝斯卡愣了一下,嘴裏的髒話半天沒能罵出來。
——貝斯卡本來是想把他扔在危險的兔子屠宰場的怪物罵到破防誓不罷休的。
或者直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他扔給這羣兇殘至極的兔子同歸於盡。
可是。
太好看了。
貝斯卡跟在王子身邊,也算是見過美人無數,但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他不是出身高貴的貴族騎士,也討厭文化課,所以這個時候他詞窮了,完全找不出什麼形容詞來形容他的美貌。
蘇蕉:“你愣那幹什麼?”
貝斯卡:“……”
貝斯卡愣愣的哦了一聲:“那我走?”
於是貝斯卡就看見蘇蕉臉上流露出了一抹嫌棄。
貝斯卡臉色一下漲紅:“我不會走的!你……你知道了王子的祕密,我不能讓你走!”
蘇蕉:“……”
純純大無語事件了,現在王城一個活人都沒有,誰還在乎王子那點祕密。
再說王子不都死透了。
就在蘇蕉純純無語的時候,貝斯卡已經強行擠了進來。
蘇蕉躲的這個巷子一堆破木頭箱子,很好的隔絕了紅眼兔子的視線——如果只是蘇蕉一個人的話。
貝斯卡人高馬大的,擠進來真一點縫隙都沒有。
但好像不是很冷了。
蘇蕉忍了忍,沒忍住:“你怎麼找到我的?”
貝斯卡和蘇蕉擠得有點近,能嗅到少年身上潮溼的,還未乾透的氣息。
他耳朵通紅,他也是強撐着,聞言,他立刻說:“追蹤敵人,也是騎士的必修課。”
聽起來還有點驕傲似的。
就在蘇蕉還想吐槽點什麼的時候,冷不丁的,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制服外套,懷裏也被塞了一個軟乎乎的麪包。
蘇蕉愣了一下。
貝斯卡沒看他:“你一直沒喫東西吧,我知道你厲害了……好幾天了,別撐着了。”
頓了頓,又說:“你身上還有點溼。”
蘇蕉:“……”
不,你誤會了,我是真的不用喫。
他把麪包還給了貝斯卡:“不用。”
貝斯卡轉頭看他,眉頭緊緊皺着,“我喫過了,你不用跟我客氣。”
貝斯卡說着,肚子咕嚕了一聲。
蘇蕉:“。”
貝斯卡:“。”
貝斯卡臉色漲紅:“我我我消化的——”
蘇蕉額頭抽搐一下,把麪包塞到了貝斯卡嘴巴里:“閉嘴,別說話。”
“這座城好像就你一個活人了。”蘇蕉說:“你餓死了,人類就絕種了。”
貝斯卡:“?”
貝斯卡:“你不是人?”
蘇蕉:“想讓你當人,你怎麼非要講畜生才說的話。”
貝斯卡:“……”
蘇蕉這樣說着,卻彷彿了悟了什麼似的,盯着貝斯卡。
還有希望。
還有人活着,天災開始了,但歷史……還沒結束。
只要有人活着,那麼「歷史」就是延續的,就是有「未來」的!
就在蘇蕉這樣想着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陣冰冷的風。
貝斯卡進食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碧綠的眼睛警惕的望着外面。
蘇蕉也望了過去,隨後頓住了。
黑夜不知何時爬上天幕,繁星擁着一輪血色的圓月。
而朦朧緋紅月光披在不遠處的男人身上。
他金髮燦爛,藍色的制服勾勒着他修長的四肢,顯得他肩寬腰窄,他單手抱着繁盛的血色玫瑰,那粘稠的紅色,襯着他人鬼難辨的美貌。
他站在那裏,整個人幾乎是綺麗的,他的顏色,彷彿是世間所有的美好碎片拼湊成的幻想。
“今晚月色很美。”
他用着蘇蕉很耳熟的,屬於兔子神的聲線說着,“我來接你了。”
蘇攥緊了衣角,在那雙猩紅的,滿懷惡意的眼瞳注視下,手指微微發白。
——那不是兔子神的眼睛。
兔子神的眼睛是天真的,充滿單純愛意和溫暖的。
被兔子神凝視的時候,就好像溫暖太陽光落在肩上。
但祂的眼神是黑暗的,貪婪的,惡意的,帶着欲,望的。
——這是無盡絕望裏,被扭曲的靈魂。
但祂依然微笑着問:“蘇,你去哪裏了呢。”
“你怎麼不見了。”
祂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來,要贈與愛人的玫瑰,花瓣隨着他的動作落在地上,祂卻彷彿不在意似的,任由它們被輕輕踐踏。
祂站在兩人身前,貝斯卡下意識的想擋,卻被蘇蕉生生按住。
祂俯下身,修長白皙的手指捏着蘇蕉身上的衣服,精緻的容貌流露出了一點困惑來。
“蘇,我想你想的很難過。”祂說:“日日夜夜。”
“你卻穿着別人的衣服。”
祂說:“在我的黑夜裏放縱。”
作者有話說
有人知道不發燒的頭痛是怎麼回事麼……這幾天都好難受(滄桑;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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