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動搖之人
當莫塞迪依舊是那樣溫和地笑着，向德克薩斯說出這句話時，德克薩斯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選擇。
在德克薩斯面前，莫塞迪拿起桌子上的通訊器，打開通話界面，對下面的黑衣人說了兩句。
當德克薩斯回頭看時，就發現下方的大雨中，馬路邊，黑衣人的攻勢明顯變緩，這給了艱難防守的銀狼安保成員們喘息的機會。
而靠近大樓的那一邊，除了有幾名黑衣人一直遊走着，不讓研究員們進入大樓，以此牽制住塞雷婭之外，也沒有人試圖繼續攻擊研究員。
在黑衣人的控制下，雙方一下子就進入了僵持的狀態。
德克薩斯知道，這些定然是莫塞迪提前設計好並訓練好的戰術，不然以那些黑衣人的精神狀態，絕不可能理解這樣複雜的指令。
莫塞迪甚至提前拿到了塞雷婭這個隱藏戰力的情報，並對她制定了針對性的對策！
“很奇怪嗎？萊茵生命的仿生科主任以前是哥倫比亞拳擊協會的委員，在大學生聯賽中屢獲佳績，她的法術和戰鬥力並不是什麼祕密。”
耳邊，莫塞迪笑着說。
“現在，切利尼娜，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談了嗎？”
德克薩斯：“……”
在她的記憶裏，莫塞迪叔叔總是這樣。
德克薩斯家族青年一輩的老大是一隻銳意進取的兇狠的狼，而老二則不然，在諸多德克薩斯所知的事件裏，莫塞迪總是扮演着那隻溫順的羊。
無論什麼時候，莫塞迪都能保持着溫和的氣度，即使他心中正打着不知多少個陰險的主意。
“你要跟我談什麼？”德克薩斯沒有坐下，只是盯着莫塞迪，說。
莫塞迪以索菲亞爲人質，讓德克薩斯無法殺掉他。
但是這並不代表德克薩斯就要聽從莫塞迪的安排，只要拖夠一定的時間，等銀狼安保恢復過來，或者塞雷婭找到機會，下方的戰線或許還有翻盤的可能……！
莫塞迪似乎也清楚德克薩斯的考慮，灰髮的魯珀中年男人輕笑一聲，動了動耳朵，道：
“是合作。”
德克薩斯看着莫塞迪，沒有變化任何表情。
但是看着莫塞迪好整以暇的表現，她的心臟已經是快速地沉了下去。
於是莫塞迪舒服地重新坐回了咖啡廳的椅子上，他擡起頭，攤開手，繼續向德克薩斯解釋道：
“切利尼娜，仔細想想，你和我並沒有任何直接的利益衝突。”
“老爺子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讓你在特里蒙發展你的勢力？”
“……”
德克薩斯靜靜地看着莫塞迪，這就相當於是默認了。
於是莫塞迪接着說：
“自從你來到特里蒙，你就一直侵吞着我在南方的勢力。爲了在今後與你父親的戰爭中自保，我不得不對你予以反擊。”
莫塞迪嘆息了一聲。
“難道我的初衷有什麼錯嗎？如今家族已經是這個模樣，我實在是不能不提防你，切利尼娜。”
“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想知道，是什麼讓你變成了這樣。我記得你小時候是那樣的乖巧可愛，我也想讓你獲得一個幸福的結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莫塞迪的話語十分真誠。
從他的角度上看似乎也確實如此，切利尼娜和拉普蘭德來到他的控制範圍之後，他的忠誠手下斯萬諾夫就離奇地死亡了。隨後又家族那邊又離奇地聲稱索菲亞是被斯萬諾夫襲擊的，他莫塞迪莫名其妙就被薩爾瓦多雷敲打了一通，還要乖乖容忍哥倫比亞南方最重要的城市之一直接易主。
他難道不應該阻止不屬於自己陣營的切利尼娜姐妹就這樣發展壯大，成爲家族爭奪中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嗎？
還是說，明明就是切利尼娜這邊先動的手，他莫塞迪也要忍氣吞聲，甚至要鼓勵、支持自己的侄女在夢想之城自主創業？
……
“……我不信任你。”
德克薩斯沉默了一會，說。
是的，她不信任莫塞迪，這就是她此前就算知道薩爾瓦多雷想讓她當家主，也沒有主動去找莫塞迪合作的理由。
在知道家族內的緊張局勢之後，就算莫塞迪答應了幫助她，誰又能保證莫塞迪不會是想利用她，最後又一把把她拋開、殺人滅口？
或許曾經的德克薩斯會這麼做，但是從敘拉古回來之後，德克薩斯知道手握力量的重要性。
她從未想過要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
眼前，莫塞迪閉了閉眼。
睜開眼時，他帶着一絲無奈和一絲認真地看向德克薩斯的眼睛，問：
“是薩爾瓦多雷把你變成這樣的嗎？”
德克薩斯：“……”
灰髮的魯珀少女將視線撇向一邊，如今馬路邊已經沒有再出現什麼傷亡，只有暴雨越下越大，似乎短時間內沒有停息的趨勢。
她的心中嘆息一聲，也覺得有些愧疚。
莫塞迪已經做了如此多的讓步，如今是她做出對等讓步的時刻了。
莫塞迪某些地方說的也是對的，本就是薩爾瓦多雷的陰謀導致了她和莫塞迪對上，她們的命運原不該如此。
於是，她微微開口說道：
“莫塞迪叔叔，我可以說的是，確實是爺爺改變了我的想法。但是，我不會按照爺爺的想法行動。”
莫塞迪：“……”
聽到切利尼娜的話，莫塞迪微微皺眉思索，隨後似乎是想通了什麼一般，露出一絲微笑：
“那這樣就簡單了。”
“切利尼娜，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而非一定要和我對上，那麼我們之間就有合作的餘地。”
“我想，如果你的願望還跟小時候一樣的話，你應該也想要過上平靜的生活吧？那麼我給你一定的金錢，送你暫時出國如何呢？如果你喜歡敘拉古，甚至讓你回到敘拉古也行，你在敘拉古不是過得很好，還交了大家族的朋友嗎？”
“不僅是你，小索菲亞我也可以讓她跟你一起出國，喬吉婭沒辦法說什麼的。”
“德克薩斯家族終究只能干涉哥倫比亞，你們只要成功離開哥倫比亞，就算再不信任我，我也沒辦法對你們做什麼。”
“等到事情結束之後，你大可回國。”
手握巨大優勢的莫塞迪，直接大度地給了德克薩斯，一個不需要雙方有信任關係也能推進的合作方案。
德克薩斯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太明顯的驚訝。
“……”
莫塞迪其實並不清楚切利尼娜最想要什麼。但是他說的事情，確實正正好好地擊中了德克薩斯的心坎。
——“平靜的生活”。
魯珀少女的眼神短暫地稍稍失去焦點。
在敘拉古的生活，德克薩斯是滿意的。
要不是拉普蘭德忽然硬要拉着她走，還是直接帶她回哥倫比亞，德克薩斯或許能在敘拉古呆上好幾年。
哥倫比亞是一個夢想的國度，許多人都這麼說。
但是對於在哥倫比亞出生、在哥倫比亞長大的德克薩斯而言，她其實感受不到自己身上有什麼必須要完成的“夢想”。
是的，當然，德克薩斯知道，在這裏的許多人都很耀眼。
且不說她仍在家族裏的時光，就算跟着拉普蘭德來到特里蒙之後，她也遇見了很多逐夢之人。
這包括克麗斯騰、塞雷婭、繆爾賽思這些前沿的科學家們，德克薩斯從她們口中聽到過她們的夢想，以及她們對於她們未來的展望；
除此之外，還有想要讓全人類能夠平等地獲得幸福的多蘿西；
希望政府中不再有官僚主義的奎恩；
甚至是員工之中，一定要成爲上流人士的傑斯頓；
努力讓自己的拓荒隊能夠永遠脫離貧困和疾病的加斯特林；
以及單純地將自己的姐姐作爲目標追趕的索菲亞……
但是，德克薩斯看着這些人，卻並沒有什麼感觸。
她沒有夢想，也不希望有什麼夢想。將“平靜的生活”作爲夢想只是一座戲言——世界上哪有會把這等自私的願望稱之爲夢想的厚顏無恥的人？
因此，德克薩斯一直都很迷茫。
有時候，她其實也挺羨慕這些有夢想的人，至少他們知道爲了完成他們的夢想，下一步該去哪裏，該怎麼做。
而她，只是一個隨波逐流的小廢物罷了。
是啊。
莫塞迪的話確實打動了德克薩斯，德克薩斯稍微凝聚起目光，看向莫塞迪。
莫塞迪的臉上帶着誠懇的笑容。
這位德克薩斯的叔叔將事情推向這一步，以萊茵生命和銀狼安保的全部前途作爲要挾，還劫持了索菲亞作爲人質。
莫塞迪本可以逼迫德克薩斯做出決定。
因爲索菲亞被抓住之後，即使表面上德克薩斯還很鎮定，但是實際上，她除了無意義的拖延時間，已經沒有了任何能夠挽回局勢的方法。
但是莫塞迪沒有德克薩斯，他只是等待着少女做出她的回答。
讓德克薩斯出國是一個對於莫塞迪和德克薩斯雙方都有利的選擇，只要基於這點談判，無論是銀狼安保成員、萊茵生命還是索菲亞的安危，莫塞迪都必然可以做出很大的讓步。
最後，談判的結果或許就是以德克薩斯出國爲條件，銀狼安保的股東變爲莫塞迪，繼續支持萊茵生命。
德克薩斯知道這一點。
咖啡館破碎的玻璃窗外，雨還在下。
“切利尼娜，你只是一直在隨波逐流而已。”
德克薩斯對自己說，
“因爲你沒有任何想要去做的事，所以纔會被爺爺、父親、親戚們指使，在哥倫比亞兜兜轉轉又去了敘拉古。”
“因爲你沒有任何自己的堅持，所以你才無法拒絕拉普蘭德的請求，又從敘拉古顛顛簸簸地回到了哥倫比亞。”
“你……”
德克薩斯在內心中嘆了口氣。
是啊，已經隨波逐流了這麼久，再隨波逐流一次又如何呢？
只是離開，也算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了吧。
“切利尼娜，想好了嗎？”莫塞迪看着德克薩斯，說。
他伸出手，從一旁的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準備好的合同。
股權轉讓合同。
“雖然說一開始那位‘小銀’先生是你們公司的最大股東，不過他好像在兩個月前把他手上的所有股權都轉讓給了你，切利尼娜。”
“如果你想好了，就先簽下這份合同，作爲保證吧。”
德克薩斯出了一會的神，回過神來時，已經接過了莫塞迪遞給她的簽字筆。
“——”
……
……
不太對勁。
科爾森覺得，眼前的局勢不太對勁。
暴雨之中，這位本來就不經常鍛鍊的肥胖的菲林人，此時身體已經開始有些發抖了。
但是渾身溼透的他卻一直站立在雨中，那是因爲他想要看見萊茵生命的希望徹底地在莫塞迪手下黑衣人的攻擊下毀滅殆盡。
僅此而已。
雖然僅此而已——
但是此時的科爾森已然注意到，黑衣人的攻勢，似乎從前一陣子，就變慢了下來？
方纔戰鬥激烈的時候，幾乎每分鐘都會有銀狼安保的成員倒下。
但是最近的幾分鐘裏，銀狼安保和萊茵生命似乎一直維持着均勢，雖然戰線依舊是往裏推了一些，成員們的傷勢都有所增加，但是不僅銀狼安保沒有繼續出現戰損，就連本來很激進的黑衣人，都逐漸開始結成陣型，與銀狼安保打得有來有回了！
發生了什麼？
不。
科爾森知道發生了什麼。
菲林人的臉上出現一絲怒意。
他當然是注意到了銀狼安保的那名同樣姓德克薩斯的經理是如何從戰場上消失，又如何擊碎玻璃，進入了街對面咖啡館的二樓的！
“莫塞迪，你竟然就在這麼近的地方看着嗎！”
科爾森猛地轉頭，他的眼睛燃燒着怒火，看向咖啡館的二樓。
他睜大眼睛極盡目力，總算看到了二樓窗邊有一坐一站的兩個模糊的人影。
和平的人影。
“莫塞迪——！！”
科爾森在雨中擡起頭，再次咬牙切齒地喊道。
這下他完全明白了！
什麼莫塞迪要摧毀萊茵生命，在這最後的最後，他還是被莫塞迪騙了一次！
莫塞迪根本就不打算把萊茵生命或者銀狼安保毀滅，他驅使黑衣人做這一切，只是爲了讓他在談判桌上拿到足夠多的籌碼，來跟他那個同樣姓德克薩斯的親戚談判而已！
而現在看來，談判很明顯已經進入了交換需求的環節！
眼看着，再這樣下去，萊茵生命就要在莫塞迪的控制下起死回生了！
這怎麼能讓如今已經拋棄了一切，只將希望寄託於莫塞迪能夠摧毀車隊的科爾森滿意？
他不能接受！
他完全不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