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茫茫的大雪之中,一隻手伸了出來。
青年身上黑色的風衣顯露,頭頂的雪漬簌簌落下。
瀧川悠一深吸一口氣,從地上踉蹌着爬起時,順手將昏迷不醒的波本也拽了出來。
這個舉動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確認對方還活着後,瀧川悠一自暴自棄地又倒了回去。
他的臉色蒼白,緊抿的脣瓣失去血色,忍不住握緊拳頭。
如果不是及時使用異能減緩了雪崩的速度,他估計就死了。
好消息,異能進化後身上的疼痛又回到了以前可以忍受的程度。
壞消息,他的異能變成了和太宰一樣的被動技。
也就是說,以後出任務的時候不能夠再受傷。
這對於愛好打架的瀧川悠一來說簡直是種折磨。
[白蘭傑索
一滴雨落進他的眼睛,瀧川悠一無聲地咬着這個名字,從未這麼想立即殺掉對方。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最壞的一種猜測就是[烏丸蓮耶]已死,白蘭自己在那玩狸貓換太子。當然,也不排除白蘭只是個情報販子的可能。
這狡猾的傢伙之所以不直接把波本的臥底身份說出口,而是想借這次考覈除掉對方,估計是日後打算虛僞地用憐憫而不知情的語氣和他對話。
假裝不知道。
他得繼續留在組織裏抓住白蘭的尾巴纔行。
瀧川悠一艱難地翻了個身把外套蓋在波本身上,剛要再嘗試着站起來,就聽見頭頂傳來的一聲笑。
基安蒂扛着她的狙擊槍,眼尾的刺青即使在黑夜中也顯得格外耀眼:“真狼狽啊,斯繽尼塔,要幫忙嗎?”
“……”當做沒聽見好了。
基安蒂:“……”
基安蒂:“喂!不準無視我!”
眼見對方拖着波本從身邊走過,基安蒂剛惱羞成怒地轉身,虹膜中便倒映出青年倒下的身影。
她的瞳孔皺縮,稍稍一愣後便下意識地伸出手。
但在那之前,一道熟悉的影子突然闖入視野。
基安蒂伸出的手收回,眼睜睜地看着斯繽尼塔倒在琴酒的身上。
“gin。”她陰沉着臉喊了聲,注意到琴酒沒把斯繽尼塔推開。
琴酒垂下眼,擡手攬過波本今天早上扶過的位置。他冰冷的目光落在波本身上的那件外套,表現得異常平靜。
良久,基安蒂聽見他笑了聲。
“快死了還想着波本?”
這是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預示着殺手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致。
琴酒原本鬆鬆圈着的手臂收緊,原本斷了的骨頭受到壓迫,瀧川悠一瞪着他身上的抑制器,忍不住發出聲艱澀的呻/吟。
他默默回頭:“把槍給我,基安蒂,我要和他決一死戰。”
基安蒂:“算了吧,就你現在這點力氣,槍都端不起來。”
侮辱!竟然侮辱他!
瀧川悠一看向一旁的伏特加。
伏特加扛起波本,開始假裝自己是個瞎子看不見。
呵,虛假兄弟情。
“我纔是最生氣的那個!”氣憤使得瀧川悠一打起精神,“託明多那個傻逼!白癡!笨蛋!竟然在這種地方埋炸/彈!生怕警察不知道我們在這裏搞恐怖襲擊!”
琴酒靜靜地聽着他罵了一會,發現斯繽尼塔罵來罵去就是那麼幾個詞彙。
“這就是你把場裏的二十幾個人全殺掉的原因?”琴酒嗤笑,看着對方僵硬地繃住身子,有些心虛地轉過頭去,“斯繽尼塔,你打算怎麼掃尾?”
瀧川悠一嘟囔:“你怎麼知道是我乾的,明明大多是託明多開的槍。”
他只是單純地在躲而已。
“託明多死了。”琴酒淡淡地說,“死人解決不了麻煩,按照規則,在你想出合理的解決方法之前,考覈暫停。”
“……早知道我也去死一死。”瀧川悠一無比自然地接上他的話。
子彈上膛的聲音響起。
瀧川悠一:“我開玩笑的。”
他說着,扒拉着車窗,遙遙地看了後面基安蒂招搖的跑車裏的波本一眼。
“我們去哪?”瀧川悠一挪回來,偏過頭問。
“醫療基地。”
瀧川悠一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幾秒,忽然拒絕:“不抽血。”
可能是被雪埋得太久的緣故,斯繽尼塔的手臂上幾乎找不到一處沒有凍傷的地方。
這個認知使得琴酒無端地感到些煩躁。
“又怎麼?”他按捺着脾氣問道。
但是斯繽尼塔只是執着地又重複了一遍:“不抽血。”
小朋友的眼睛裏沾着水霧,一頭銀色的頭髮凌亂,看上去有些可憐。
“丟人現眼。”琴酒瞥他一眼,簡短地評價道,“隨便你去不去。”
那就是不用去了的意思。
好耶。
瀧川悠一重新趴回了車窗邊,愉悅地哼哼了兩句。
之所以是兩聲,是因爲琴酒威脅他再發出聲音就把他從車上扔下去。
瀧川悠一對於這種不痛不癢的威脅早就習慣,只是覺得好像有些冷。
“伏特加。”他商量着喊道,“能不能開空調?”
伏特加從後視鏡裏瞄了眼大哥的臉色。
瀧川悠一跟着看過去:“空調。”
青白的煙霧從指間升起,琴酒處理着手機上的郵件,言簡意賅:“滾。”
“你執意要待在爆破點不走的時候,就該知道有這樣的下場。”
“……哦。”瀧川悠一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那我也贏了。”
他說完,往旁邊挪了挪,幾乎是挨着琴酒坐着。
琴酒看過去的時候,斯繽尼塔認真地說了句“取暖,反正你現在也不是我的考官了”。
小朋友一點也不怕他,看起來比以前更隨心所欲。
【真是惡劣的男人,你都做完清掃工作了還要嚇他,斯繽尼塔可不會因此就長記性,他要是知道肯定又要到處扛着火箭炮亂逛——貝爾摩德】
琴酒冷淡地收回視線,繼續回覆郵件。
【閉嘴——gin】
他擡手,按住那顆晃來晃去的腦袋。
手中的香菸快要燃盡,琴酒皺了下眉。
“斯繽尼塔。”他的聲音沙啞,語調低沉,“別亂蹭。”
【波本醒了】
從基地溜回港口黑手黨的時候,瀧川悠一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
想到這次事件過後琴酒可能會查他的短信,瀧川悠一的眼睛眨了眨,像上次一樣給波本發了個感嘆號。
【gin爲難你了?——波本】
瀧川悠一回憶了一下琴酒的反應。
【沒有,一般是我爲難他——斯繽尼塔】
波本半分鐘沒有回覆,就在瀧川悠一打算收起手機的時候,原本暗下去的屏幕重新亮起。
【衣服放在公寓,記得來拿。——波本】
波本沒說是哪個公寓,但保險起見,他應該會在他之前隨便租下來的房子那裏等他。
可以喫甜品自助了!
瀧川悠一這麼快樂地想着,任由後勤部的醫生爲自己處理着傷口。
“瀧川幹部長大了。”
瀧川悠一一愣,擡起頭時發現一羣四五十歲的老醫生們擦着並不存在的眼淚。
“都不用中原大人綁着來了。”
瀧川悠一試圖找回自己的威嚴:“……不準說!”
但是根本沒有用。
這也就導致了瀧川悠一從醫務室裏搖搖晃晃地走出去的時候,懷中抱着一堆補品,臉比打架打輸了還臭。
算了,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按照那段突然多出來的記憶,先不說七的三次方是什麼,倘若他的身上真的有七的三次方的力量,這就不再只是他和白蘭之間的私人恩怨了。
得聯繫一下那位十代……
瀧川悠一的腳步頓住,在捕捉到遠處兩道同樣剛出完任務回來的人影時,頭也不回地調轉方向往後走。
中原中也:“……”
太宰治:“悠一逃了。”
中原中也:“我看得見。”
太宰治:“一定是因爲你太可怕的緣故。”
中原中也沒說話,看着遠處某人啪嘰一下向前摔在地上。
瀧川又受傷了。
中原中也認識到這點,擡手把他拎起來的時候敏銳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
“沒力氣?”中原中也問道,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的繃帶。
“一點小意外。”瀧川悠一回答,“從收穫的成果來看,是我賺了。”
太宰治隨意翻了幾條新聞。
這次是被雪埋了。
太宰治沉思,餘光瞥見對方偷偷看自己又猛地挪開的動作。
青年抿着脣角,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動,看上去有些可憐。
太宰治觀察了一會。
看上去是記起來了。
按悠一的性格,現在大概很糾結。
一想到上次悠一罵自己“騙子”時憤怒的神情,太宰治心想還是不要先告訴對方自己早就恢復記憶這件事好了。
因爲覺得丟人,所以悠一又會縮進角落裏。
雖然那樣也很可愛,但揪出來的過程未免有些麻煩。
“悠……嗯?”遠處的拐角,發現目標的夢野久作正打算興奮地衝過來,見微笑的太宰治和皺眉的中原中也同時回頭,瞬間剎車。
就連身上貼滿夢野久作惡趣味的便利貼的芥川龍之介也愣了一下。少年反應得比夢野久作要快些,原本陰沉的臉色收斂,恭敬地低頭行了個禮。
芥川龍之介剛要說話,懷中卻不由分說地被塞進一些東西。
……補品?
“送你了,芥川君,你看上去比我更需要。”把煩惱分享出去的瀧川悠一隨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路瞬間變得輕鬆起來。
“走吧,小夢野。”瀧川悠一招了下手,“我帶你去巡邏。”
夢野久作警惕地開始倒退,以防他最恐懼的太宰從背後偷襲。
直到走出一段,他才興高采烈地牽住身邊青年的手:“你身上好冰啊,悠一,要倒了嗎?”
瀧川悠一:“沒有。”
夢野久作:“我最近力氣變大啦!倒了也可以把你拖回來!”
瀧川悠一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
“不用。”他面無表情地回道,“你自己回來就行。”
夢野久作從小挎包裏掏出一顆糖,墊腳塞進身邊人的口袋。
瀧川悠一低頭看了一眼,沒管他。
太宰治靠在牆邊注視着這一幕,毫無同情地瞥了一眼一旁有些侷促的芥川龍之介:“啊啊,說起來,我已經奇怪很久了,悠一好像格外喜歡芥川和q君,爲什麼呢。”
芥川警覺:“在、在下……”
“沒關係,我沒有在意。”太宰治輕飄飄的目光掃過芥川的肩膀,學着悠一剛纔的樣子拍了拍,“這可是悠一的心意,要好好喫完纔行哦,芥川。”
芥川龍之介臉色一變,非常鄭重地說了聲:“是。”
中原中也沉默,似乎已經預見明天芥川來上班時的樣子。
“沒讓你一天喫完。”出於好心,中原中也忍不住補充一句。
可芥川似乎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他雖然板着張臉,但背後已經快樂得亮起小星星。
沒救了。
芥川應該有常識吧……
大概。
瀧川悠一結束巡邏的時間一般在凌晨十二點。
不過考慮到身體的疲憊,今天應該會更早一些。
做出推測的太宰治熟練地推開門,捕捉到浴室裏的一抹亮光。
沒有水聲,未免也太過安靜了。
太宰治皺了皺眉,原本悠閒地插在口袋裏的手抽出。
他撬開門鎖,在繚繞的霧氣中走進,最後無聲地在裝滿水的浴缸邊蹲下。
……什麼啊,是睡着了。
太宰治鬆了口氣。
明明他纔是熱愛自殺的那個,結果最近因爲要時時刻刻要擔心悠一會不會在看不到的地方死掉,所以都沒有時間幹那種事情了。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因此感到苦惱。
感受到水霧落在身上的稀薄溫度,太宰治擡眼,注視着青年安靜的側臉,
防備心下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
太宰治託着下巴,戳了戳對方溼漉漉的睫毛。
瀧川悠一睜眼,他從夢中醒來,視野一片模糊。
好像是熟悉的氣息。
青年打了個哈欠,不悅地擡手按了按眼眶,下意識地用沙啞的聲音喊了聲
“太宰?”
也許是忘了自己還沉在浴缸裏的緣故,瀧川悠一說話這句話就被水嗆了聲。
他咳嗽個不停,水珠從臉頰稍短的髮尾落下,輕輕地落在肩膀,最後沿着肌肉線條寸寸下滑,最後無聲地湮滅在晃動的水面中。
【“也不準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記憶裏的青年在爲他繫上紅色的圍巾後,彆扭地別過了臉去。
太宰治忽然笑了,這纔看見對方解開繃帶後,皮膚上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顏色。
“小意外嗎。”太宰治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他之前的話,像模像樣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瀧川悠一預料之中地僵住,他的眼尾被水霧薰得有些泛紅,難以置信地朝浴缸邊的人看去。
“你記得?”
太宰治改變了主意。
他毫不避諱地“嗯”了一聲,看向水面上飄着的那隻小黃鴨:“只有一半。”
中也好像也有一隻。
他之前還嘲笑過蛞蝓幼稚,原來是悠一送的嗎。
“不起來嗎,悠一?”太宰治轉變話題道,“泡久了傷口會發炎。”
“……哦。”瀧川悠一看了一眼,撐着浴缸的邊沿站起。
然而他才站到一半,一條浴巾就劈頭蓋臉地罩了下來。
瀧川悠一面無表情地往下扯了扯,露出兩隻眼睛,無聲地詢問身邊的太宰治又想幹什麼。
太宰無辜地站起身:“因爲悠一沒穿衣服。”
瀧川悠一:“你不是男的嗎?”
太宰治:“?”
瀧川悠一:“以前在警校都是公共澡堂。”
太宰治脣角的笑容消失。
那幾個麻煩……都叫什麼名字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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